傅惜年将花颜扛进寝殿,扔在床上。花颜又惊讶又期待,心道探花郎这是终于要霸王硬上弓了?
他是该羞涩躺平呢,还是该欲迎还拒呢?
但傅惜年并没有如他所想地霸道撕衣服,只是坐下来,喝了杯茶冷静片刻。
傅惜年说:“你最近在躲我。”
“赫连奚都愿意见秦玉龙了,你反倒躲起我来了。”傅惜年不解地问,“我有哪里得罪你了?”
花颜:没有没有。
纯粹是那天过后,得知傅惜年也可能喜欢他,他就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了。
别看花颜大胆、热情、奔放,自己在心里什么放肆的都敢想,面对真正的爱,却是害羞又小心。
在青楼长大的少年,听着别人爱情故事的少年,写着甜蜜风月话本的少年,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收获爱意的一天。
因着这张妩媚漂亮的脸,花颜从不缺喜爱。在楼里挂牌前,就有不少客人见了他的脸便惊艳,笑说要等他成年拍下他的初夜,那些视线露骨下流,恨不得扒了他的衣裳。
花颜第一次对谢重锦动心,就是因为谢重锦和那些人不一样,是真正尊重他、不把他当玩物的君子。
不过初次心动的人不爱他,谢重锦深爱着他的竹马,对他拒绝得十分干脆。花颜并不嫉妒,只是很羡慕。爱情是别人的,他只能做个听众,做个看客。
可现在,他也拥有一个又尊重他,又喜欢他的人啦。
而且这个人,恰好也是他喜欢的。
总得给他时间……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花颜看着傅惜年,他今天没穿往常的白衣,一身大红,更为俊美。长黎习俗,过年前后要穿大红,寓意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花颜斟酌片刻,说:“探花郎,你看我们今日都穿一身红,像不像大婚当日穿的喜服?”
傅惜年一懵。
花颜又说:“檐外挂的红绸红灯笼,像不像成亲布置的婚房?”
傅惜年如玉的嗓音含了丝喑哑:“你想……说什么?”
“你写的情诗我都收到了。”花颜绞着手指,向来大胆奔放的人难得忸怩。
他是收到了,可从前只以为是傅惜年教他写情话,从没给出过回应。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是他给出的回应。
他着实不算有墨水,这首《金缕衣》,也是傅惜年教给他的。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良辰美景,适合洞房花烛,及时行乐。
傅惜年微微一愣,忽而轻轻一笑。
“花颜,你出师了。”
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情话。
第76章 烟花
“陛下, 殿下。”
翌日,花颜和傅惜年一道来重雪殿,正赶上陆雪朝和谢重锦在一块儿剪窗花。
小时候过年, 宫人们都会剪纸贴在窗上, 增添过年气氛。谢重锦看着有趣,就去学了来。后来和陆雪朝在一处玩儿,就可以教他剪纸。
陆雪朝聪慧,看谢重锦剪了一遍,自己就能依样画葫芦地剪出来, 之后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剪出许多美丽的图案。
长黎有关过年的习俗, 无非是剪窗花、挂灯笼、穿红衣、贴对联、办年宴,把屋子布置得红彤彤的,就算有了过年的喜气。每年过年都一起剪窗花,是两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时至今日,剪纸艺术愈发精进。
谢重锦刚剪完一张陆雪朝的人像, 正拿给陆雪朝看,花颜和傅惜年便来求见。谢重锦让人进来, 两人就携手一块儿进来了。
两人口头问安,谢重锦先前吩咐过, 不是正式场合, 都不用再行大礼。
陆雪朝放下剪子,看到花颜和傅惜年交握的手, 眉头微挑:“你俩这是……”
花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有个不情之请, 就是……那日陛下所说的赐婚, 可还作数?”
花颜这个平日里最大胆的低头害羞了, 傅惜年这个往常最矜持的反倒直面帝后,嗓音清透,目色坚定:“臣心悦花颜,愿效仿柳侍郎与沈侍郎,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自然不该再没名没分,要讨个夫妻之名。
根据陛下的人才保护计划,为了防备夜郎,他们都要以宫妃身份待在宫里,暂时无法光明正大成婚。眼下是同帝后报备,过个明路,等日后诸事尘埃落定,即可完婚。
有陛下赐婚圣旨,就算没正式完婚,从此也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头。
谢重锦毫无意外之色:“云珞。”
“诺。”云珞写赐婚圣旨的业务已经十分熟练,算上柳雁声沈鹤洲、秦玉龙赫连奚,他这都已经写第三回 了。
“朕还以为你们要忍到什么时候。”谢重锦道,“朕赌年前,清疏赌年后。清疏,你可输了。”
傅惜年和花颜嘴角一抽。亏他们还纠结那么久,敢情在陛下和皇后殿下心里,他们在一起是板上钉钉了。
陆雪朝看两人一眼,说不上是欣慰还是遗憾:“你们再晚来几日,本宫便赢了。”
傅惜年:“……是臣心急了。”
所以帝后已经无聊到拿后妃什么时候在一起打赌玩了吗!
这放在无论哪个朝代哪个后宫里,恐怕都是一种奇观。
花颜看到桌上一堆红红的剪纸,笑道:“陛下殿下是在剪纸玩儿?”
看到陆雪朝面前那张惟妙惟肖的皇后人像,花颜惊叹道:“殿下剪的自像可真好。”
本以为帝后就是剪着来玩玩儿,可看这些复杂精巧的图案,剪纸水平也是极高的。
这世上还有殿下不会的东西吗?
谢重锦扬眉:“好看吧?朕剪的。”
“这才是清疏剪的。”他毫不刻意地展示起陆雪朝给他剪的皇帝人像。
他每年过年都要给陆雪朝剪一张人像,剪纸的人一年年长大,人像也一年年长大。从总角之年,剪到弱冠之年。
花颜:“……”
狠狠羡慕了。
傅惜年注意到花颜艳羡的眼神,只恨自己不会剪纸。
回头要学起来。
在那之前,他还可以给花颜画像。他不会剪纸,画画却也还看得过去。
虽然,依然比不上陛下给皇后殿下手绘的丹青。
傅惜年由衷感叹,一个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多才多艺,真是卷死底下人了!
谢重锦还不知道自己从各方各面都带动内卷。
花颜雀跃道:“那我们回去也剪,我剪窗花虽没陛下这么厉害,剪些栩栩如生的小动物可不在话下。”
“就说昨日挂了灯笼,系了彩绸,到处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却还是感到哪里缺了什么。”花颜自言自语道,“原是缺了窗子上的窗花。”
“还有还有,布置得那么喜庆,看起来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着还是冷清。”花颜越说越兴奋,“若是能放鞭炮,年味儿就更足了。”
傅惜年重重咳嗽一声。
花颜这才回神,忙道:“臣失言。”
谢重锦说:“无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谢重锦认真考虑起了花颜的提议。
他和清疏从小一起过年到大,隆冬腊月,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外头寒凉凄清。里面布置得再红火,四处安静无声,总显得空落。
陆雪朝曾静立在挂着灯笼的檐下,伸手接落一片雪花,落雪覆上青丝白裘,安静又美丽,像幅遗世独立的画。
尘世应有喧嚣。
谢重锦确实不止一次想过,过年是该有些热闹的声音。
宫中有丝竹之声,请乐坊奏乐,倒也算热闹。可宫中平常就能听曲赏乐,非过年独有。
谢重锦左思右想,想到民间庆祝喜事,会放鞭炮。但宫中从来都要肃静,怕惊扰到贵人,宫规所定宫里不允许有鞭炮声。
但他才是规矩不是么?
–
傅惜年和花颜赶上一年最后的尾巴修成正果,却没有太多时间浓情蜜意,一个两个都赶着写年终报告。
陆雪朝除了筹备年宴,还会抽空传召秦玉龙和赫连奚,询问兵器改进事宜。
陆雪朝没有专门学过物理知识——这个时代也不存在能系统教授物理的老师,一切知识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的过程。
陆雪朝是那个过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点点摸索、画图、改造、实践,淘汰掉无数废弃品,总能打造出更精良的武器。前人也是这么过来的。
秦玉龙和赫连奚才是真正使用兵器的人,陆雪朝想改进兵器,也得考虑实用性。他设计了好几种方案,有射程与杀伤力巨大的重弩,但因为过重,普通士兵拿不起。有便于携带的轻弓,这样射程和杀伤力又不足。在实验过后,都被秦玉龙和赫连奚否决了。
虽然还没有研制出完整的成功品,秦玉龙和赫连奚却都在实验过程中感到心惊。
要是成功了,这种新型弓弩会彻底淘汰掉之前各国正在用的弓箭,长黎的军事力量会大大提升。
这种秘密武器,陆雪朝竟也不瞒着赫连奚。
——自然不会瞒着,陆雪朝是打定主意日后贩卖给栖凤兵器,让赫连奚提前见识一下有何要紧。藏着掖着,是无法对抗夜郎强敌的。
当然,那也得等长黎拥有比弓弩更强大的武器之后。最先进的军事力量,永远只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陆雪朝忙着筹备年宴和改良武器,倒是没注意谢重锦最近在忙什么。
这一忙,就忙到了除夕宴。
宴会上,所有人都一身红色正装,从柳雁声开始,一个接一个做年终汇报。
柳雁声在户部任职,汇报一年的财政收入、土地户口迁移。当初江南闹灾,帝后下旨让难民自行开荒,可分得土地后,大量无家可归的难民就迁徙至原本无人居住的荒野,在朝堂各种政策扶持下开垦了大量荒地。到如今年末,那一群百姓已经安定下来,有了新的户口,昔日荒郊野地已成了繁荣城镇,百姓扎根于此,生生不息。
至于财政收入,今年是百废待兴的一年,朝廷于救灾建设之上投入大量金银,又减免全国赋税,国库并不算充盈,但已好过过往三年赤贫。
又因在场没有工部的人,柳雁声顺带提了句,当初拨款在江南的水利建设已竣工,无需过于担忧来年水患。帝后所提的连通南北的大运河还在开凿,当下人力有限,没个十年八年,恐怕完不了工。此举劳民伤财,民间多有异议。
这在谢重锦意料之中。开凿南北运河,是造福后人的事。在他执政期间,并不能很快就发挥出效用,遭遇不理解是必然。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愿做那个前人。
沈鹤洲任职吏部,汇报的是重要人事调动。玉京官员经历了大换洗,各地地方官也在一一详查调换,一改往日贪腐成风,政治已算清明。
傅惜年就任刑部,直言陛下亲政后,各地民心治安上升,犯罪率大大下降。举国虽未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比之前“盗贼公行,礼乐崩坏”的场景却是好上许多。
秦玉龙与赫连奚对视一眼,由秦玉龙起身,汇报了军中详情。往年因官员腐败,克扣军饷,战士与战马都瘦骨嶙峋,士气萎靡不振。而今整顿训练,拨军费改换武器盔甲,精神面貌已焕然一新,预备好随时待命。
政治与军事汇报完毕,花颜和王以明报告起经济。花满楼这高端品牌赚得盆满钵满暂且不提,像其余米粮、衣裳、烧饼、水果、米酒之类的小本生意,早已渗透到千家万户,不再是原先首富王家一家独大的情景。若能打开国门,对外贸易,更会财源滚滚。
而所有生意中,最吸金的无疑是麻沸散。所有产业都属于皇室,江岳、云遥算是江南分部的负责人,跟花颜、王以明这两个总负责人也有联系。江燕药堂最近上了陆雪朝新研制的祛痕膏,效果好到刚上架就一售而空,也仍撼动不了麻沸散的地位。
自栖凤开战,两国断交后,长黎目前没有与任何国家建交,也不公然展开对外贸易。普通商人私下贸易,上头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着,像麻沸散这等至宝,定会受到朝廷管控。是以尽管各国都对这宝贝垂涎三尺,愿重金求购,但都暂无渠道得到。
可以预见,若是展开贸易,长黎的国库会狠狠充盈一笔。
其他人发言完毕后,林蝉枝才起身,以农官的身份,汇报了一年的粮食产量、品类种植,够长黎全国三年吃穿不愁。
一年时间将一个大厦将倾的国家力挽狂澜到这份上,堪称奇迹。
这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
谢重锦听完所有汇报,斟了杯酒,起身道:“朕与皇后,敬诸君一杯。”
众人连忙起身敬酒。
谢重锦满饮一杯,认真道:“长黎能得诸位,是长黎之幸,是朕之幸。”
众人神色皆有触动。为国尽忠本是他们职责,能得陛下郑重道谢,亦是他们的荣幸。
谢重锦又道:“这样的幸事,值得放鞭炮庆祝。”
众人一惊,接着都兴奋起来:“鞭炮?”
人人都爱热闹,只是宫里禁鞭炮,他们就没想过这遭。
陆雪朝问:“你还准备了这个?”
过年的宴会都是他操持的,他都不知道还有放炮环节。
谢重锦笑道:“这是我给你的惊喜。”
陆雪朝不给面子:“放鞭炮有什么好看的?只是宫里不能放,大街上随处都有,我还嫌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