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皇帝觉醒后[古代架空]——BY:浮白曲

作者:浮白曲  录入:06-10

  在他无穷无尽的记忆里,被赐死在冷宫早已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常事,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索然无味,如今已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不会产生。
  操控者的手段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他都看腻了。
  这手段简单粗暴,也绝对有效。
  陆雪朝不信命,小时候别人想着攀附太子争权夺势,他想的是靠自己考取功名位极人臣。命运应要掌控在自己手中,他可以是择木而栖的良禽,随时能飞向天际,不能是缠绕乔木的菟丝,终生都不得离去。
  陆家公子面上看着温和无争,骨子里盛满傲气野心,否则又如何能与桀骜不驯的太子成为知己。
  他深信人只要足够聪明,足够努力,足够优秀,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过去的每一世,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陆雪朝都不会坐以待毙,费尽心力寻求一线生机。他原本只是个在读书谋略、治国利民方面才华出众的名士,后来为了摆脱被玩弄于鼓掌的命运,每世觉醒后都会不浪费一分一秒地拼命去学很多东西,以求能与可恨的操控者有抗衡之力。
  陆雪朝苦心钻研医术,毒术,占卜,阵法,甚至在查出自己总是莫名暴毙的死因可能与巫蛊有关后,还去沾染长黎严禁的蛊术……他是举世难寻的聪慧,学得又杂又精。用现代人的话说,陆雪朝就是卷王,三百六十行,行行是状元。
  除却习武这种需要自幼打基础的事,他因觉醒太晚,未能精通,陆雪朝如今点亮的技能可绕长黎三圈。
  无数个世界积累下来,陆雪朝早已成长到一种可怕的地步。可即便如此,也没能揪出幕后黑手的庐山真面目。这么多世,他竟始终未发现那让谢重锦和林蝉枝性情大变的操控者身在何方,究竟何人。
  按理说,以陆雪朝的本事,就算找不出操控者,想要反抗赐死或暗害,逃出皇宫,也该易如反掌。
  然而无论他如何神通广大,每次被“谢重锦”下令赐死,又或是被“林蝉枝”施展巫蛊,陆雪朝都会莫名失去反抗之力,所有手段皆用不出,死得轻而易举。
  那一刻,陆雪朝深刻体会到谢重锦身不由己的滋味。
  赐死或巫蛊这两样手段必能杀他,这就像一条真理,一个铁律,不可抗力。而他为此所做的努力都是个笑话,每一世的挣扎都是徒劳。
  后来每世死得越来越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不断地轮回,死亡,重生,宛如逃不开躲不掉的宿命。
  他好像真的无能为力了。原来世上真的有再聪明、再努力、再优秀,也依然解决不了的绝境。
  起初满是文人风骨、君子如竹、温润无害的清冷谪仙,也终于在一世世的惨烈轮回中生出一丝压抑扭曲的疯劲儿。变得妖如海棠,毒如罂粟,成为玩家眼中的高危生物。
  但再高危,也是个游戏纸片人,动动手指就能送他去死。
  现下再重生,陆雪朝是一点儿求生欲都没有,一副躺平任杀的懒散模样,连做做样子给个反应都嫌累。
  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曾宁死不愿低头认命,后来发现永恒的死亡亦是一种奢望。
  轮回至今,陆雪朝已不敢奢求自由,只求永远的长眠,真正的安宁。不要再有下一世,就让他和怀允,还有每一个被当成棋子摆布的无辜人彻底解脱,好过这生生世世永无止境的折磨。
  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这辈子死了,他总是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继续重复可悲的宿命。
  永无宁日。
  所以,这次又是什么?
  毒酒,匕首,还是白绫?
  陆雪朝心不在焉地想。
  毒酒听起来最不痛苦,可穿肠而过的滋味实在是肝肠寸断,每次都要疼上小半个时辰才能解脱,他不喜欢。白绫勒得脖子窒息的感觉更不好受,而且死相难看,有碍观瞻。相较之下匕首就死得又快又凄美,就是拿它捅自己实在需要勇气。
  ……他真的,很怕疼。
  就算经历无数世,捅了谢重锦和自己不知道多少回,几乎成了例行公事,每一次都需要耗尽陆雪朝莫大勇气。
  见“谢重锦”久久没有说话,估计是背后的操控者在犹豫替他选择哪种死法。陆雪朝冷静又散漫道:“虽然知道你的选择不会因为我的话而改变,我还是希望能用匕首。”
  “别的都太疼了,我不太喜欢……”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被紧紧抱住。
  陆雪朝身子一僵。
  没有得到毒酒,匕首,三尺白绫。
  他得到了一个拥抱。
  温暖的,久违的拥抱。
  “……清疏。”那人的声音带着颤,仿佛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似的,“是我。”
  陆雪朝手指颤了一下,攥着谢重锦衣服的手慢慢收紧,攥出一片深深的褶皱。
  他闭上眼,顺从地靠在那人怀里,笑道:“原是梦还未醒。”
  怀允重获自由的美梦,他做了很多很多次。梦里他们都很自由,所有人都很自由,世界无比美好,没有无尽轮回,他们一世携手,从朝霞初升走到黄昏落幕,真正地白头偕老。
  就是梦醒的时候有些惆怅。
  一滴滚烫的泪滴在陆雪朝的手背。
  ……奇怪,梦里怎么会有温度。
  抱着他的人哭了吗?
  陆雪朝倏然睁眼,挣脱怀抱,抬眸冷冷注视他:“你是谁?”
  不是梦,那就是现实。
  现实中的怀允身不由己,纵使再心疼他,也是哭不出来的。过去的无数世,“谢重锦”总是冷漠无情地看着他死,在他瞳孔涣散的最后一刻,才捕捉到对方骤然惊惧绝望的神色。
  绛紫衣袍的男人蹲下身,半跪在榻前,温柔哀伤地望着榻上长发散落,神情戒备的青年,像小时候拉钩一样,伸手勾住陆雪朝的小指,开口嗓音沙哑。
  “谢重锦,谢怀允,你的……太子哥哥。”
  谢重锦没用皇帝这个身份。成为皇帝后,他一天都不是他自己。
  他自小就被教导要做个明君,也一直以此为责任担当,到后来开始痛恨起这个身份。如果他不做皇帝,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陆雪朝轻声重复:“太子哥哥?”
  他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这个世界,他们已经三年没见。当初十八岁少年长成二十一岁青年,年岁相差不大,却已判若两人。
  对方容颜依然俊美,却不修边幅、面容憔悴,显然不怎么注意打理仪容,也不调养气色,早已失去当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变得死气沉沉。
  但这死气沉沉又因为此刻见到心上人,焕发出一股勃勃生机,看起来勉强有了精神。
  “是我们清疏的太子哥哥。”谢重锦坐上软榻,将人揽进怀里,想竭力镇定,自己却也慌得语无伦次,“哥哥没用,现在才摆脱控制,一得自由就奔来看你了。我来接你出去,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在想,对不起,对不起清疏……我爱你,一直都只爱你,没碰过别人。”
  陆雪朝咬着唇,慢慢红了眼眶。
  他把脸埋进谢重锦胸膛,静默无声,良久,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谢重锦可以感受到胸前湿透的衣襟,与青年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陆雪朝的泪滴在谢重锦心口,烧灼得他痛彻心扉。谢重锦拍着人脊背不停安慰,柔声哄着。
  “没事了,没事了清疏。”
  “我回来了,也不会再走了。”
  “要哭就哭吧,我陪你一起哭。”谢重锦声音艰涩,“我也……很难过。”
  陆雪朝隐忍的低泣变得越来越悲恸,似要将这么多世积攒的委屈都宣泄出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谢重锦听得难受,无声安抚着怀里崩溃的青年,目色发红,难掩悲戚之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们之间的伤心事,恐是世间最绝望的痛苦。
  “这不是梦对么?”陆雪朝抓着他衣袖,定定望着他,“若是梦,求求不要让我再醒了。”
  “不是梦,清疏……雪朝,我很少叫你名字,若是梦,你不会梦到我这么叫你。”谢重锦轻柔吻着他,吻去陆雪朝苍白容色上的泪痕,疼惜与愧疚几乎将心口压得喘不过气。
  谢重锦确实很少叫陆雪朝的名字。从小到大,他们都互相喊对方的字,要比大名更亲密。
  陆雪朝一颗心才落到实处,攀上去热切地回吻。那吻不带太多情欲,是遍体鳞伤的猛兽在荆棘遍布的丛林中终于找到温暖巢穴,渴望以此来舔舐伤口,平息痛楚。
  累世的经历太过沉痛,一时谁也不想提起。久别重逢的恋人只想通过最亲密无间的贪欢,宣泄最难以言说的痛苦,用肢体纠缠的方式,证明此时此刻的真实。
  谢重锦也知道。所以他关了窗。
  天色骤然阴翳,狂风起,花树摇曳,燕子低飞,浣衣宫人忙于收衣。
  金屋内,紫袍叠着白衣散乱于地,轩窗紧闭,隔绝一片乱红花雨。


第8章 衾暖
  天色是最难捉摸的东西。方才还碧空如洗,霎那间便乌云密布,紧接着落下淅淅沥沥的雨,又很快转成瓢泼大雨,愈演愈烈,与冷宫中由隐忍转为悲恸的哭声重合,仿佛上天都随美人垂泪而哭泣。
  庭中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雨打海棠,花瓣自枝头飘落,归于尘土,落了一地残红,透出几分凄艳。
  冷雨敲窗,外边是雨珠,里边是泪珠。谢重锦抱着哄着,捉住人细白的手腕亲吻指尖,一路吻至唇瓣,就如给受伤的小兽舔舐爪牙。
  榻上人影重叠,绸缎般的墨发凌乱铺散开,两只修长好看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陆雪朝眸光水润潋滟,貌似醉酒之态,眉尖微蹙,如雪肌肤染上一层薄薄胭脂色,比零落在泥土中的海棠更娇艳可怜,被人整个抱在怀里,只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腕。
  烛影摇红,谢重锦觉这软榻太小,半途又将人抱起,绕过云母屏风,挑开珠帘,轻柔放置软烟罗帐中。床榻为玉石打造,冬暖夏凉,宽敞舒适,锦衾柔软,皆是贡品。是谢重锦亲自命人为陆雪朝量身定做,只因怕他在冷宫睡不舒服。
  何止床榻,这冷宫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谢重锦一样样叫人添置,才将凄凉萧瑟之景改成四季如春之貌。谢重锦本想将写有“冷宫”二字的牌匾撤去,改成重雪殿,可惜无果——这座宫殿就跟定死了一样,只能叫冷宫,他发不出这道命令。
  不过现在,冷宫除了那道牌匾,已经从上到下完全没有冷宫的样子了。
  他们在帐中抵死缠绵。
  少时谢重锦与陆雪朝一道念书,读李煜的《浪淘沙令》,二人俱是过目不忘的天才,那词看一遍就能背会,至今仍能记得全首。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只是那时,国泰民安,繁华似锦,金尊玉贵、轻狂桀骜的两个少年,读完也只是感慨几句,并不能真正体会亡国之君的悲凉心境,也不认为长黎会落至这般境地。
  此后生生世世,帝王卧榻之侧再无陆雪朝。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重锦日日思念陆雪朝,夜夜唯有梦中能与他相见。他就懂了“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陆雪朝死于非命后,谢重锦独坐王座上做一个傀儡皇帝,直至长黎国破,独自走上高高城墙预备以身殉国时,望着山河破碎,狼烟四起,旧人早化枯骨,故国已成异土,又懂了“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幸而,这次不是梦中贪欢。
  大抵是许久未尝情事,陆雪朝反应生涩,举止又是热情的。谢重锦记得陆雪朝在床笫间极易害羞,总是闭上眼不敢看他。刚成亲那会儿,喜欢调戏自家竹马的太子殿下总爱逗他:“清疏,睁眼看看我,看看是谁在疼爱你?”
  太子妃便红了脸,低低骂道:“衣冠禽兽,枉为正人君子。”
  太子就笑:“孤何必要对自己的太子妃做君子,自是要做禽兽的,连衣冠都不要。”
  太子妃憋半晌:“……你穿件衣服吧。”
  太子就笑倒在太子妃身上。
  如今无需谢重锦逗弄,陆雪朝便睁着眼看他,静静注视着他烛火映衬下的容颜,眨都舍不得眨一下。间或舒服或难受,被逼出泪花,发红的眼睛也直直望着他,不肯别过头。
  谢重锦哑声笑道:“清疏这样看着我,是因太久没看了么?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一定很憔悴没精神,倒是清疏长开后,好看得让我不敢看了。”
  陆雪朝望着他,缓声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谢重锦心一酸,愈发抱紧了陆雪朝。
  他低低一笑:“那便让你看个够。”
  窗外雨声渐歇,帐中云收雨毕。谢重锦自背后拥陆雪朝入怀中,怎么也不肯放手,比刚成亲那会儿还难舍难分。
  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这一别,不知多少世生离死别,自是怎么亲热都亲不够的。
  才痛痛快快宣泄过一场,二人堪堪冷静下来,终于有心思聊正事。
  “这三年委屈你了。”谢重锦问,“可有吃什么苦?宫人有没有怠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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