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沈绎青不能出门,实在憋得慌,在院中抓了两个蛐蛐儿让它们打架。
裴堰回来时瞧见他蹲在地上玩,有些好笑,又心疼。
他蹲在沈绎青旁边,沈绎青连忙道:“陪我玩一会儿。”
裴堰没理会那蛐蛐儿,将他抱回了屋。
沈绎青被放在床上,瞪大眼睛看他:“长安回消息了?”
裴堰:“还需些时日。”
沈绎青:“……”
他瘫倒在床上,了然无趣道:“我想回长安……”
裴堰在他身旁躺下,同他一起看着房梁,道:“回长安后想做什么?”
沈绎青还真没想过,他以前在长安每日里都是去喝喝酒,赌赌钱,或是听听小曲儿什么的,这会儿想起来,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将裴堰的手臂拉过来垫在脑后,道:“不知道。”
裴堰凑过来在他脸颊响响亮亮亲了一口,语气不怎么正经:“回长安还是跟在二哥身后,二哥带你玩。”
沈绎青擦着脸上的口水,轻哼道:“我才不,长安那么多美人美酒,我做什么不好?跟着你又脏又累。”
“美人?”
裴堰摸上了他的腰,语气带笑:“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美人?”
沈绎青哪里有痒痒肉他一清二楚,刚摸上去沈绎青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躲,嘴硬道:“公子我爱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
裴堰手下丝毫没留情,力道恰到好处地折腾他的腰,笑得很坏:“还找吗?”
沈绎青被他落在身下,想跑也跑不开,只能胡乱躲。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都笑出眼泪了。他软软拦住裴堰的脖颈,边笑边求饶:“二哥,你最美了,你是长安第一美人。”
他在裴堰身下乱蹭,丝毫没注意到裴堰眸色渐暗。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被堵住了,呜呜咽咽挣扎了两下,他的双腿缓缓缠上了裴堰的腰。
两人吃饱后,汗津津躺在床上歇息。
裴堰轻勾着唇,道:“还找别的美人吗?”
沈绎青闭着眼睛低低喘息着,身上余韵还没褪,他心里细细发着酥。
他忍不住翻身爬到裴堰身上,将脸靠在他的肩窝,道:“不找了,你再抱抱我。”
沈绎青只是想让他再哄自己两句,裴堰却掰开他那里,又进去了。
他一下一下轻轻哼哼着,喃喃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一张床上做这档子事。”
裴堰道:“我做白日梦时想过。”
沈绎青被他逗笑了,微微撑起身,在他下颚处舔了舔。
薄汗,是咸的。
裴堰微微扬起头,沈绎青便舔上了他的脖颈,柔软湿润的舌尖勾勒着他的喉结,手探入他稍显凌乱的黑衣里,流连滑动。
沈绎青约么是在报复方才折腾他腰的事。
这种酥痒直接痒进了裴堰的心尖儿,骨头都酥了。
他握住沈绎青的腰,挺动着下身,粗喘道:“青儿,太舒服了,回长安我怕是要夜夜去找你。”
沈绎青半咬半舔着他滚动的喉结,垂眸看他,就见他一双勾人心魄的眼里满是沉沦的情欲,张着口难耐地喘息着,只听那喘息声,沈绎青就心尖儿乱颤,骨头酥了大半。
他轻哼了声,明知故问:“裴大人日理万机,找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裴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抬起他的腿,肆意道:“夜夜做新郎啊。”
这是贾二打开的第五个字条。
纸条用油纸仔细包着,绑着石头沉入湖底,一连五日,每日一张。
都是荼云传出来的。
第一日他问——你们什么时候带我们出去?
第二日他说——今日幽兰别院又添了几人,我找机会问问他们是哪里人,明日同你们说。
第三日便是三个人的详细名字、年龄,与家乡。字条最后他说——他们很可怜,你们帮帮他们。
第四日,他说——今日有人被带出去了,叫红黛。
没人答复他,他也不知道这些字条会不会被该看的人看见,依然每日通传着他知道的讯息。
这是第五日。
贾二解开油布,借着月光看那纸条上的字,上面写着:“昨日夜里幽兰别院有些乱,嬷嬷带人搜了一夜,怕是已经知晓册子泄露。明日我就满十六了,出不去了,你们要遵守承诺,把他们都带出去。”
贾二一怔。
他收起字条,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裴堰受邀赴宴,在席的都是武陵郡大小官员,官阶比他大的不在少数。
殷王爷坐在主位,见裴堰推开身侧的美人,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他斜倚在座位上,两个婢女跪在他身旁,一个轻柔地给他捏肩,一个给他细细捶腿。殷王端起酒杯,似笑非笑道:“裴大人这是不赏脸?”
裴堰的挑起唇,目光在席中神色各异的众人面上扫过,最后看向了殷王爷,微微眯起眼睛,道:“是殷王爷不赏裴某的脸才对。”
这话一落,席上霎时一静,只有丝竹声袅袅,美人的水袖拂过人的眼前,却无人欣赏。
席间一阵令人胆寒的寂静过后,殷王爷终于有了反应,他垂眸,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酒杯,道:“此话何意?”
裴堰将方才那女子给他斟的酒泼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道:“我同绎青什么关系,王爷那夜在摘星楼相遇时就已经见着了,却还给他床上塞人,难道不是不给我脸面?”
殷王爷一怔,随后哼笑出声。
他那日瞧见了,却根本没多想,裴堰与沈绎青两人在长安时都是混不吝的影子,他收到的消息里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
“是我疏忽了,”殷王爷盯了裴堰一眼,吩咐手下,道:“给裴大人选个俊美少年来。”
“不必了,”裴堰靠在倚背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王爷有话直说便是。”
殷王爷翻身坐起,手臂撑着膝头,身子微微前倾,从眼皮子底下抬起一双眼黑少、眼白多的眼,阴毒地盯着裴堰:“那夜你来摘星楼寻沈绎青,都看见什么了?”
原来是这事。
裴堰挑眉道:“王爷认为我会看见什么?看见我的人同别的女人纠缠?”
殷王爷的目光没有移开,又道:“兆县那个黑店里的贼人,还望裴大人交出来,事出在武陵郡,自然要武陵郡来处置。”
裴堰轻描淡写地理了理袖口,道:“那些人已经送回长安,交由大理寺处置。”
殷王爷紧紧盯着他,肯定道:“你没送回长安,大理寺大牢里没有这几个人。”
裴堰没说话。
他低垂着眸子看着面前澄澈的酒,里边映着王府富丽堂皇的楼影与灯火,也映了房梁上一闪而过的刀锋银芒。
半晌,他抬起眸子,不紧不慢地笑道:“王爷远在武陵,怎知大理寺的大牢中如何?”
一曲歌舞已毕,丝竹声止了,偌大的宴厅竟然没有丝毫声音。
明明无声,却仿佛身处战场,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宋喜文坐在王爷下手,悄悄抬手擦了擦淌到脸上的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厅外传来,是殷王府的管家。
他在众人的注目中跑到主位,顶着殷王的怒气,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殷王脸色瞬时变了。
他气急地踢开桌子,脸上阴云密布,甩袖匆匆出了大堂。主位杯盘碎裂一地,大堂里鸦雀无声。
裴堰悠闲地站起身,笑容可掬地对在场众人拱了拱手,道:“既然王爷有要事,裴某改日再来拜会。”
沈绎青看着手中那张字条,半晌不语。
贾二急道:“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沈绎青道:“他赴的是鸿门宴。”
贾二:“……”
贾二:“长安还没回消息,若是殷王爷那边知道了幽兰山庄被发现,那就定会有防备,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他已经知道了。”门外的人回了他的话。
沈绎青松了口气,起身道:“你没事吧?”
裴堰进了屋,道:“无事,殷王爷大概是去幽兰山庄了,大卿还没回消息,迟则生变,我们先进幽兰山庄,若是殷王有所行动,就先拿人。”
沈绎青:“……”
加上裴堰,他们总共只有五人。
沈绎青看着裴堰,道:“他是王爷。”
他是王亲,无论他犯了什么事,没有皇上点头,他都没资格去抓人。
裴堰勾起唇,于灯火熹微的门前看他:“绎青,我今夜回得晚,不必等我了。”
门被合上,别院中空了下来。
沈绎青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向漆黑天幕。
一滴雨落在他的脸颊,须臾间,寂静的天地簌簌一片。
第19章
荼云今夜没睡着。
他知道自己只能活到明天了,他十岁进幽兰别院,进来后就没出去过。
明日出别院,若有机会,他要多看两眼外面是什么样的。
只是可惜,不能与齐大哥厮守了。
那日的两人没有再来过,不知他们是不是骗自己的。
他不后悔那日选了后一个,他出不去,其他人能出去也是好的。
窗口传来老鸹的叫声,身旁睡得人翻了个身。
荼云悄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行至角落,果然齐大哥在那里等他。
齐大哥是幽兰别院的护卫,对他极好,每回出去都会带些有趣的东西给他。
荼云弯起眼睛叫他:“齐大哥,你今夜怎么有空?”
齐高将他搂进怀里,深吸了一口气,道:“明日你就要……他们为何还不带你出去?”
荼云环抱住他的腰,轻声道:“荼云不怕死。”
齐高无言片刻,在他身上乱摸,道:“好云儿,约么今夜是最后一回了,过来让我……”
他的话没说完,幽兰别院忽然大亮,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进了院子,高声吼道:“都起来!”
两人迅速分开,房门开了,一群衣衫不整的少年从跑了出来,荼云趁机跟了上去。
他想,这事约么与他有关。
左右他今日死和明日死都没什么差别,便也坦然了。
幽兰别院的所有人都被聚集在别院大门前的空地上,嬷嬷跪在最前面, 在雨中不住地磕头求饶,血淌了一地。
那些戴面具的生人将他们紧紧围着,上位处坐着一人,戴着——白色脸谱眉心一竖红痕,是戏曲中的曹操。
荼云跪在人群中,听着嬷嬷边磕头边求饶道:“主人,奴该死,奴该死。”
那人的声音有些怪,像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一样。
“为何不上报?”
嬷嬷道:“奴每日都查看名册是否有恙……可奴昨日拿出名册记名时才察觉有人碰过,就立刻叫人搜查整个山庄,本以为……本以为……”
“本以为名册未丢就无事?”那人阴冷道:“那你可知,那名册上的人大半都折了?”
嬷嬷身子肉眼可见的发抖,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让我丢了耳朵,我该怎么谢你?”
荼云眼睛骤然瞪大,只见那人的话音刚落,嬷嬷的头就离了脖颈,咕噜噜滚出了两三丈,身子却还没倒。
没有人敢吭声,甚至不敢喘息,耳边只能听到雨沙沙落地的声音。
那带面具的人站了起来,从嬷嬷尸身边走过,一一看过跪在雨中的人,道:“所有谁知道是何人碰了名册,赏银一百两。”
下跪的人仍一片寂静。
那人在人群前方踱了两步,道:“若是没人说,便都杀了。”
荼云心中一跳,全身一片冰冷。
所有幽兰别院的人都跪在这里,无论是大小管事还是巡查护卫,一个不落。
若是杀,便是上百条人命。
他扯了扯唇角,紧紧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头。
可还没等他起来,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是谁!”
荼云僵着脖子看了过去,只见齐大哥膝行至那人面前,叩首道:“是荼云,荼云碰过。”
四周一片寂静,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他脑中一片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挺直腰身,看着齐大哥转头,指向自己。
雨顺着眼睫滑落,荼云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有带着刀的面具人向他走过来,他站起了身。
手臂被人粗暴地扣住,他踉踉跄跄被推至那人面前。
今夜真乱啊,临死前也没能睡个好觉。
本想看一眼别院高墙外的景色,如今看来也没机会了。
“你拿了名册?”那白面人问道。
荼云张口:“是……”
他刚发出个气音,忽听破空声自上而下袭来。
扣住他手臂的力道一空,他被狠狠推搡在了地上。
他惊惶地抬头望去,只见雨中闪出几个黑影,直直向那白面人攻去,方才制着他的人都保护主子去了。
他认出了这些人,那中间的两个正是那日潜进来的二人。
他们如约来了,可人太少了,即便功夫高也不能转变什么,很快那些戴着面具的护卫就将几人围了起来,渐渐逼近。
那白面人忽然抬了抬手,站在人群外道:“裴堰,你好大的胆子。”
裴堰一袭黑衣,目光冷厉如出鞘利刃,笔直站在夜雨中,血色自刀口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