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眼眸内蹦出打量与试探的火花。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数息,柳秋安收回视线,落在信纸上,曲曲弯弯的墨色线条绵延整张信纸——是一副以此处为起点通往某处的路线,描绘细致,连店铺皆一一简绘而出。
其中一条赤色线条连接着空白的长方形,长方形内圈着一堆细密的红点。
看着就叫人压抑无比。
柳秋安短促地扫了眼,期间听到一声猫叫,再次抬眸时,楼道上已空无一人。
连那只粘腻在自己身边的橘子猫都不见了。
“什么风雨楼楼主,其实是个偷猫贼吧……可恶……”柳秋安一边将路线图重新折好,一边嘴里咕哝道。
楼道上迎面走下一位白衣青年,他腰佩长剑,器宇非凡。行走间,红绳木牌敲击着流光流转的佩玉,犹如泉水叮咚。
看清来人,柳秋安倒抽一口气,大腿根又开始发软,“你不是走了吗!?”
“我若不离开,你怕是会把自己埋进被褥,直到窒息而亡了。”嘴角含着温煦的笑,穆长闲在柳秋安面前停下脚步,自然而然地握起他的手,微微垂首,在他分明的指节上落下轻轻一吻,“已经准备好了温水,去沐浴罢,我走了?”
柳秋安看着那无懈可击宛如细碎宝石闪烁光芒的笑靥,一时愣了神。
回神后,抽回手,背到身后,“就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嘛……”
“既然如此……”穆长闲被他委屈的眼神看得差点融化。欣喜若狂,面上却不显,依旧风度翩翩,“那就牵着我的手吧?不要走丢了。”
柳秋安轻微地撇撇嘴,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内。
穆长闲如愿以偿,二人相携走出风雨楼,漫步在镀着璀璨阳光的街道上。
“不沐浴了?”
“回来再沐浴!啊——你不要忘记答应过要给我做红豆糕的约定!”
“好。”
“秦晟抱走了我的小猫……”
“嗯?他怎会做这等无聊之事……”
“呜……”
“没事,待会我们去抢回来。”
“哼……你什么解开我的内力啊……”
“今天天气不错。”
第六十七章 正义凛然
又遇到了那个“偷猫贼”秦楼主,他正被陈伯搀扶着下车,柳秋安简直没眼看他,小声咕哝道:“什么啊,这么虚弱的模样,明明方才还满面春风!”
穆长闲轻笑了声,摸摸他的脑袋。
许多江湖人士擦肩摩踵地进入楼内,二人从秦晟身边经过,柳秋安顺势隐秘地踢了他一脚,秦晟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秦楼主!?”正与他寒暄的一位侠客惊道。
秦晟面带微笑,摆摆手:“旧伤复发罢了。”
侠客闻言,不禁唏嘘。
柳秋安眨了眨眼,噗嗤笑出声,侠客倏地转过头,看见一旁穆长闲,眼眸立马亮了亮,“穆大侠!”
穆长闲颔首:“嗯。”
“穆大侠!司寇大侠也来了吗?!”
“……"穆长闲仔细地打量眼前年轻的侠客,眼皮跳了跳,“柳公子……”
柳秋安下意识就要应道,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对劲,穆长闲对自己何时叫过这样的称呼了……
他疑惑地从穆长闲背后探出头,触目是一名丰神俊朗的少年(方才只看见侧面),看着一副十七六岁的模样,身量却与自己差不多,(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矮!),穿着一身黛蓝色箭袖服,腰佩这乍一看就觉得是上上品的宝剑。
这时,又欲要追问的柳子风也注意到了柳秋安,视线不打一声招呼的倏然落在柳秋安身上。柳秋安与他对了个正着,那如明晃晃刀刃般的眼神,让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司寇世大侠当真没来!?”柳子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去追问穆长闲。
而柳秋安松开穆长闲的手,心神恍惚地朝后倒退了几步。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他名唤柳子风,是柳家主收养的义子,你不知道吗?”
“……”……柳子风。
秦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柳公子,你紧张什么?柳家主又不在幽州内……”
话音落下,秦晟呵呵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地把柳子风的注意力吸引住,替穆长闲解了围。
穆长闲终于得以脱身,回头望去,柳秋安只身一人,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却依旧让人觉得冰冷。一群人如鱼般从他身侧绕过。
心脏倏地刺痛一下,像被碎裂的尖锐的骨骼刺入,穆长闲一边应付朝他打招呼的江湖人,一边逆着人流朝柳秋安靠近。
柳秋安平复紊乱一瞬的心绪,垂眸思索着,秦晟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又在试探我吗?穆长闲呢?他……有没有怀疑我就是柳子安呢。
左手突然被人牵住,柳秋安看着近在咫尺的穆长闲,内心像是铃铛掉落在暮色林间的小石上,余音不歇。
“牵这么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断袖啊?”
柳秋安眯眼促狭道。
穆长闲停下脚步,突然将他拉进怀里,柳秋安愣住了,这可是众目睽睽啊!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需要这样吗!
他拼命挣扎,奈何一身内力被封住,整个人被穆长闲安排得明明白白。
越是挣扎就越是引人注目。
“就怕别人不知道我喜欢你的这件事。”穆长闲道。
“……”喂——!这人是不是忘记了我魔教教主的身份啊!
忽然有一人发现,叫了一声。这时,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声浪般起伏。
柳秋安服了,安安静静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脸皮厚如他,也难免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嘛!哪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断袖的!
穆长闲突然俯身,柳秋安抬头,用手抵住他,“你要做什么?!”
“抱你。”穆长闲一副正义凛然。
“……”柳秋安被他盯着满面羞红,“不要!”
谁要被你像柔弱的姑娘一样抱着走啊!啊啊啊啊!滚啊!
第六十八章 好受伤啊
“穆大侠!你!?”柳子风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看了看穆长闲,又看向快要熟透的柳秋安,就连敬称也忘了加上,不敢置信道:“他真是你买来的小倌?”
“……哈?”
“嗯?”
穆长闲与柳秋安面面相觑,一同看向柳子风。
柳秋安率先反应过来,“你说谁是买来的啊!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哈?”柳子风恼火,手按在剑柄上“你说谁乳臭未干啊!”
“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
“那味道快要熏死我了!”
柳子风火冒三丈,按着剑柄上前,在一旁看够热闹的秦晟及时将他拦下,“还请子风公子消消气。依秦某看,这是个误会。”
秦晟拦住柳子风的同时,穆长闲挡在柳秋安身前,手也按在了剑柄上,秦晟和善地轻摇折扇,对柳子风也对周围的人解释道:“近日确实有空口无凭的谣言……”他合上折扇,用内力提高音量,刻意隐去了柳秋安的名字,“但这位是穆大侠的好友,也是我风雨楼的常客,身份清白,绝不是烟花之地出身。”
谣言?什么谣言?柳秋安心里疑惑,却还是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撇开头,煞有介事的模样。
“……”柳子风听着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原来如此……”,“果真如此……”,盯着柳秋安陷入沉默,嘴唇紧抿着。
眉头微蹙又松开,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才微微侧过头,低声道:“……对不起。”
柳秋安从穆长闲肩头探出半个脑袋,疑惑道:“哪来的蚊子声?”
柳子风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出酒楼的大门。
柳秋安眺望着他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下巴,耳后的坠饰叮当清脆,浑然没有觉得把自己二哥就是如今的柳家主,他收养的义子气跑,是件很不妥的事情。
心道:“这个风雨楼楼主有时候还满有用的。”
穆长闲一转身,就敏锐地捕捉到柳秋安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秦晟,虽然只捕捉到短促一眼,面前的人在自己转过身后,就已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算他的眼眸还是亮晶晶的,甚至比方才还要明亮一点。
可穆大侠心里还是生起一股不爽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究竟名为何?
柳秋安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常,眨了眨眼,转身扶着护栏自己屁颠颠地踩着台阶上去了。
穆长闲暂且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跟在他的后头。此时秦晟赶上,与他并肩。穆长闲一侧头,看到笑眯眯的秦晟,那种不爽的感觉又出现了。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浓浓敌意,秦晟讶异:“怎么了?长闲兄?”
“我发现自己抑制不住地想要与你比试一场,这是为何?”
“哦?”秦晟摇头晃脑地想了想,忽而睁开那双仿佛永远“睁不开”的眼睛,看了眼前头的柳秋安,又收回视线看向穆长闲,眸内精光烁烁:“这可能就是吃味吧?”
“吃谁的味?”穆长闲疑惑。
“我的味?”秦晟同样以疑惑地语气回道,神情却很是戏谑。
穆长闲转回头,看着柳秋安比一般男子还显纤弱的身板,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秦晟微笑道:“在下听闻秦楼主身受重伤,如今看来应当是无碍了。但脸色苍白行走无力,要不要多“躺”几日。”
“长闲兄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
穆长闲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手放在剑柄上,秦晟闭上嘴,轻咳了声,扇面掩嘴,嘀咕道:“……看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已经从色令智昏进展到见色忘义的地步了吗……唉……我说今日来到风雨楼,怎么都不来探望探望秦某。唉,好受伤啊……”
第六十九章 吟霜无吟
"你们在说什么呀?走得这么慢。"柳秋安转身站立在二楼楼梯的尽头,
话音一落,穆长闲就已经加快速度来到他的身边,身后仿佛有一条晃得欢快的尾巴,秦晟不忍直视般摇摇头,慢悠悠地走上来,含笑道:“秦某身体抱恙,还请柳公子多多担待。”
“抱恙?”柳秋安挑眉,“你偷猫的时候,倒是溜得很快啊?”
“嗯?什么……”秦晟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少装蒜!你衣袖上还沾了几根猫毛!”
柳秋安愤愤道,作势要扑上来,好在被穆长闲拦腰抱了回来,秦晟得以保命。
“人证物证俱在,秦兄你还不认?”穆长闲揉着炸毛的柳秋安,对秦晟道。
“好~好~”秦晟拂落衣袖上那微不可察的几根猫毛,妥协道。羽×兮×读×嘉。
瞧着面前一段时间没见,就忽然变得粘腻的二人,小声嘀咕道:“……真是受不了啊,这股酸臭味。”
他清了清嗓子,斟词酌句地对二人道来:“我以为那是只野猫,毕竟柳公子看着也不像会养猫的样子,我就抓去送给小眠了。不过啊,他已经把我训一顿了,柳公子你可不要再叫长闲兄教训我了!”想起方才被弟弟当着下属的面,训了个狗血淋头,秦晟懊悔无及地摇摇头,“总之,那只猫正在风雨楼里吃大餐呢,柳公子莫要着急。”
柳秋安眯了眯眼:“我警告你少耍花样啊!”
“是是是!”秦晟无奈笑着,连连点头。
二人跟着柳秋安,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二人却也不在意,这座酒楼许是被那位秦家主包下来了,大家都往约定的四楼位置前进。
此时三楼,四处无人。
柳秋安忽然被窗外含苞待放的桂花吸引,趴在窗口,聚精会神地望着。
穆长闲见秦晟对自己眨了眨眼,便带着疑问,踱步至他面前。
秦晟果然是有话要说,他从袖袋内拿出一个小瓶子,:“秦眠说你又中了秦家的毒,这他刚制出来的解药,让我交给你。”
“辛苦他了。”
穆长闲接过,拨开红塞,从瓶子内倒出解药,看也不看地仰头噎下,苦涩顿时占据味蕾。
“我一听说秦宓又从家中溜出来,还拿着家主令牌调遣了影卫,我就知道他肯定又去打扰你了,但我得知后,便命影卫给你送去解药。怎么体内还有毒?”
“唔!”柳秋安从桂花清新中闻到一丝药味,摸着下巴,嘀咕了声:“……不妙的气味。”
“影卫?”穆长闲扬了扬眉,:“解药?”
秦晟:“没有吗?”
穆长闲垂眸,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空气变得压抑,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穆长闲问:"那个影卫呢?"
“在风雨楼。”秦晟收起脸上一直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此时,柳秋安忽然转身,对二人问道:“诶?秦眠呢?他没来嘛?”
闻言,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秦晟与穆长闲皆是一惊,眼神交汇,像是在无声询问对方,彼此想到的是否是一样的事情。
同时,一阵嘈杂从四楼传下来,柳秋安小跑到穆长闲身边,仰头望着上边,身体转呀转,衣摆荡漾起一圈小波浪,“他们是要拆了这座楼……——诶!”
话音未落,身体腾空。
穆长闲楼过他的腰,将他夹在胳膊下(就像之前在屏风后边,他把那只软乎乎的猫儿夹在腋下一样),与秦晟一起直奔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