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并不能因为一张照片就确定死者就是荷见。
突然情报上会计使用的假名让他的某种直觉被触动了一下。
卢卡·帕乔利?
怎么感觉有点耳熟?
等到斯佩多简单搜索之后,他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卢卡·帕乔利是15世纪的一个意大利数学家,被认为是现代会计之父。
这个名字符合荷见除了‘荷见敬人’以外用过的所有假名的命名准则,全部是数学家。
当时发现这点的时候,斯佩多诡异地领会了荷见的一种自傲心态,以及一些奇怪的幽默感。
而现在——
斯佩多只是单纯地不相信荷见死了。
最简单而直接的理由是,他知道荷见当初是怎么从复仇者监狱越狱的。
一个能在近身格斗上赢过复仇者,单手拆墙打破防弹玻璃,速度远远超过人类极限的‘人’,躲不过一颗子弹,斯佩多会觉得很好笑。
荷见这么做显然是为了符合‘卢卡·帕乔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设。
而另一点在于,斯佩多依旧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的好感异常。他在研究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这是一种受法则影响产生的现象,如果荷见真的已经死了,理论上他应该能感应到,并清除异常。
到目前为止,斯佩多还做不到这一点。
不过,即使他能从诸多方面推测出荷见肯定还在哪个地方活得好好的,他也得去一趟南意大利。
一来他需要针对眼下的形势针对性调整自己的相关布局,二来,他有必要去确认一下荷见是用什么方法假死的。
以及——
斯佩多觉得这场声势浩大的死亡,说不定是一封荷见寄给他的邀请函,用于告知他自己所在的位置。
在荷见不告而别以后,入江正一也逐渐意识到了当初三人相处过程中的很多微妙之处。
荷见当初在图书馆里显然是找了个借口特意和他结识,目标相当明确。
而之后的日常中,荷见对他的态度可以说甚至是过于友好,对待白兰则……带有像猫伸出爪子扒拉人一样的幼稚恶意。
言语上的挤兑,在CHOICE中的针锋相对,连买吃的都总是特意买可能踩到白兰雷点的。
入江现在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一切都说明荷见其实对白兰了解很深。
——荷见应该并不是为了他来到麻省理工的,而是为了白兰。
走路无声无息,神出鬼没。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一个混到学校里来的幻术师。
以及最重要的两点。白兰对荷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荷见试图劝他和白兰和好。
在整理完所有未来的记忆之后,入江很确定白兰对荷见的态度是极为罕见的——几乎是对对手的尊重。为此,他在心里默默上调了对荷见的预估。
而后者,再加上荷见离开前最后一次和入江谈话时提到的‘俄耳甫斯效应’,可以确定荷见至少对未来的情况有基本认知,这也侧面印证荷见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白兰。
这样一个人,入江却完全想不出来可能的来源。
理论上来说要知道未来只能是通过波维诺家族的十年火箭炮。而要这么清楚的知道白兰的事,应该也不是一次五分钟的交换就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荷见很可能是波维诺家族的关系者,也就是彭格列一方的人,但这又和他对待白兰的态度相互矛盾。
而且在入江试图拉拢荷见失败之后,荷见为什么选择不见踪影呢?
或者说,入江并没有能想通荷见来找白兰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事情最终还是出现了转机。
某天,和他‘和好’了的白兰在看手机的时候突然笑得停不下来。
入江非常自然地询问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然后白兰也非常自然地把一份看起来像是情报简报一样的东西指给他看。
上面附着的唯一一张图片看起来分外眼熟,但配合上一旁的内容就变成了惊悚。
入江花了半分钟仔细地看完了整一份简报,然后极端冷静地开口:“所以荷见君退学是跑去意大利,换了个名字违法犯罪,然后被杀了吗?”
其实就白兰的举动来说,简报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白兰第一次向入江直接透露了里世界的相关内容。
这意味着入江的卧底计划成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终于有机会介入白兰的另一面了。
(或许这份含有试探意味的简报内容是伪造的。荷见当然有可能没死。)
白兰似乎对入江的反应觉得很满意,笑眯眯地回答道:“很难说哦,因为荷见他在准备做会犯众怒的事。”
“帮人洗钱的时候卷钱逃跑?”入江根据情报上‘会计’这个职业猜测到。
“据我所知,他是准备用那些中小家族的钱坑一把彭格列,挑起两边的纷争。”说到一半,白兰像是才想起入江应该听不懂一样,补充道,“彭格列是意大利最强的黑手党,几乎算是一手遮天的那种,说起来,现任的彭格列十代目好像和小正你是从同一个地方长大的,正是巧呢。”
入江做出了堪称完美的回应。
他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用惯常的吐槽口吻说道:“虽然其实没怎么听懂你在说什么彭格列,黑手党的,不过,我和你不也是随便在大学里遇到的吗?”
闻言,白兰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又重新笑了起来。
第78章
白兰, 也完全不相信荷见死了。
和斯佩多的理由不同,白兰并不清楚荷见在战斗方面的水平,但他知道荷见‘不属于这里’。
而当初荷见半遮半掩地介绍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还特意提及了‘地狱’, 从那个时候起, 白兰就保留了对荷见种族可能性的意见。
那‘卢卡·帕乔利’之死的原因就很明显了,绝对是荷见想让里世界的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知道他现在正在南意大利, 而且刚刚结束搅风搅雨。
白兰有理由认为自己是对方想通知的其中一个人。
实话说,当知道‘卢卡·帕乔利’具体在南意大利都干了什么之后, 白兰对荷见的观感稍微好转了一点——明明是同类, 之前一天到晚只想着和稀泥, 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的情况还差不多。考虑到如果‘卢卡·帕乔利’真的把彭格列坑了,那以后白兰在这个领域可能会遇到一点‘小麻烦’, 这一点也符合白兰希望荷见保持的状态——加油坑所有人,不要停下来。
‘玩家’就该是这样的。
拿荷见的消息来逗小正算是附加收获。
自从上次在CHOICE中输给小正之后, 白兰花了很长时间观察对方所有的变化以推测‘未来’可能的情况。
然后他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他大概是成功成为了一个在未来打不赢的boss, 逼得选择了‘正义’的小正只能从过去做文章。
其中想必借助了十年火箭炮的部分技术。
呵, 彭格列。
白兰的想法在‘真恶心, 还是找个方法把彭格列解决掉吧’, 和‘小正原来在逼迫之下能发挥出这样的潜力吗’间反复横跳, 最终定格在了‘让我看看,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上。
联想到之前让他和荷见翻脸的那次谈话, 白兰意识到自己说不定……会输掉, 而且是满盘皆输。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 但这份未知只是让白兰的兴趣又上了一个级别。
然后白兰发现在他面前尽力表演的小正真的很有意思。
看到他递过去的简报的时候, 明明惊讶地不得了,却能一瞬间冷静下来,还压抑住自己对荷见的担心。
极端的理智中稍微带着一点冷酷,即使进入里世界也能适应的很好——这就是小正给自己准备的设定吗?
这么积极如果不给予回应岂不是太绝情了吗?
然而,在那个时刻,白兰像是随心所欲过了头似的指出了沢田纲吉和入江正一以前都住在并盛町这一点。
——这句话其实过于刻意了。试探的味道完全没有遮掩。
但奇怪的是,白兰并没有觉得后悔这么说。
“我和你不也是随便在大学里遇到的吗?”
是很好的应对。如果真的是‘随便’遇到的话。
白兰笑了起来。
那不勒斯市,托雷多广场。
有个戴着深棕色贝雷帽的少年手上拎着折起来的画架,一脸犹豫地站在广场上像是在等什么人,他在来往游客中站了十几分钟,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终于转头进了附近的地铁站。
时值下午三点,加上又是周末,地铁站里人当然不少,少年走进地铁站之后,时不时还得小心自己手上提着的折叠画架会打到别人,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干脆直接走在通道靠墙的位置。
在等待下一班地铁的人比想象中少。少年轻易地走到了最靠近轨道的地方。
托雷多的地铁站里面的墙壁上遍布像星空一样梦幻的马赛克,在人群中抬头看着顶部的少年并不显得奇怪。只是他似乎真的沉浸于欣赏艺术,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下一班地铁马上就要到了。
他也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身后。
——有一双手正在靠近他的背部。
手。地铁。越来越近。
手向前推了出去。
而地铁到站了。
在那一刻,除了嘈杂的人声,地铁为了停下减速的金属摩擦声以外,还有——
少年用折起来的画架点地的声音。
他如此恰到好处地侧身,错过了那双推过来的手,然后用画架撑了一下地面,自己轻巧地跳进了地铁刚刚打开的最前面一节的车厢门。
少年浑若未觉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而这节车厢里的人出人意料的少。
他像个好奇心爆棚的游客似的左看右看,最后干脆有些响地笑了起来。
“真没礼貌。”坐在少年对面的一个老爷爷用那不勒斯方言说道。
而那个完全看起来就是个亚裔的少年在听到这话之后稍微收起了笑容,把头上的贝雷帽摘下来放到座位旁,露出一头黑色微卷的头发。
然后他也用那不勒斯的方言开口道:“那你这种行为又怎么算呢,丹尼尔?”
斯佩多花了几秒钟想起来‘丹尼尔’是他上次接近荷见时附身的工具人的名字。
对于荷见一上车厢就意识到对面的人是他这一点,斯佩多很确定对方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辨认幻术师的手段——他对自己的幻术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
当然,看着荷见摘掉贝雷帽后散落下来的几绺小卷毛后光洁的额头,他还是诡异地放心了一点,又瞬间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而轻微地恼怒起来。
好在荷见的下一句话相对熨帖一点。
“不过还是谢谢你,丹尼尔。如果不是你的幻术的话,我就得和复仇者监狱的人呆在一个车厢里了。”
在荷见进入车厢之前,伸手企图把他推下车轨的‘人’就是复仇者这边的,斯佩多记得这个并没有全身缠满绷带的‘人’似乎是某个复仇者操控的人偶,于是他在荷见自己躲过了一次袭击之后,让那个人偶被幻术骗到了其他车厢,并封掉了只坐着荷见和他的第一节 车厢。
在荷见说完之后,车厢里的其他人都瞬间消失了,而荷见看起来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你还真是狂妄啊,我想下一次就只能在水牢里看到你了,不,或许复仇者会直接杀掉你。”在发出标准性的笑声之后,斯佩多用他的说话方式表达了‘复仇者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意思。
“我不会死呀,丹尼尔。”坐在斯佩多对面的少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还顺便用左手的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这其中的意思很明确——
他是真的头部挨了一枪。
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拥有晴之火焰,爆掉半个头这种伤势也无法恢复吧?更别说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像是晴属性的。
斯佩多来找荷见之前先去调查过‘卢卡·帕乔利’之死的具体情报,甚至读取了某个当天在晚宴上目击了整件事的人的记忆,他不得不承认就死亡现场来看,荷见没有什么破绽。
他差一点都开始怀疑荷见真的是个水平很高的幻术师了,结果告诉他其实荷见真的死了一次?
“你应该想想我为什么能死而复生,以及为什么要把这一点告诉你的。”荷见轻微地偏着头,表情轻松惬意到过分异常。
斯佩多忽然感觉到他的异常好感,这一受未知法则影响而产生的现象加重了。
负面的情感随之一同增长。
但他没有采取任何攻击性的行为。
关于荷见提到的那两个问题,他隐约觉得后者的答案是他也是个‘死而复生’的死者。
等等。
荷见身上似乎还有些别的异常。和当时在麻省理工相比,仿佛是从压抑态转变成了活跃态。
随心所欲的程度翻倍了。
“因为你想。”斯佩多回答道。
“没错。”荷见保持着他那令人很不舒服的微笑,从座位上站起来,“谢谢你的幻术。不过我现在又想做点什么了。”
少年随手从他的画架上拆下两根金属杆,不知怎么地碰了一下后把它们变成了一根,然后拎着杆子走向了车厢之间被斯佩多用幻术封起来的地方。
一副怎么看都是要去打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