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现在田野应该有萤火虫了。”夏树转移注意力,望向窗外,细微的光点隐约可见,“你见过吗?”
“见过。”
“什么样的?”
黑泽想了想,回答道:“是虫子。”
夏树:“……”
收回前言,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完全没有长大!
北条夏树整顿情绪,手背垫着下巴,继续问:“影视作品里好像都处理成灯光一样的亮黄色,又或者是明度很高的绿色,实际上呢?”
“浅绿色。”
“……真的假的?”
“嗯。”
“和你眼睛颜色相比,哪个更绿一点?”
对方瞥他一眼,并未给予回应。
夏树也习惯了,只是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好想看看。”
尽管日本有众多萤火虫保护协会,对于久居城市的人来说,遇见它是相当奢侈的经历。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点了托管下线,去处理让人忙得焦头烂额的工作。
既然领着Port Mafia发的薪水,就必须得处理些正事。北条夏树祈祷着太宰治赶紧篡位,这样他能更加正大光明地摸鱼,不过又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压榨得跟厉害。
现实里是冬天,北条夏树一出门就把自己结结实实地包裹在厚围巾和羽绒外套里,进入室内再脱掉,再短的路程也绝不给感冒可乘之机,因为转场谈生意,一晚上将脱了又穿的傻瓜动作反复好几遍。
回到家之后,他累得眼冒金星,坐进游戏舱准备放松一下。
游戏里的【北条夏树】如果病好了,还能吃一支冰激凌,好久没钓鱼,手痒……
夏树带着这样美好的幻想载入游戏,闻到熟悉的消毒水味、看见雪白天花板时,知道自己的幻想又破灭了。
他的病没好,还在修养。
夜幕沉沉,月色浅淡。
门板被推开的声音轻轻响起。
来人说:“怎么还醒着。”
北条夏树都不用看过去就知道是黑泽阵。他的变声期还没结束,声音呈现出一种介于低沉与沙哑之间的复杂质感。
哒、哒。
他踩着地板上延伸开的光影走过来。
“你不是也没睡?”夏树微微侧目,想回敬几句,看到对方时却忽然失语,“……”
黑泽阵的银色短发覆了层浅淡的月华,肤色沁着冷淡的白,下颌折角流畅凌厉。夏树忽然意识到,对方比起小半年前初见时的模样,确实已经变化太多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
黑泽阵捏着一只透明的小玻璃瓶,莹莹绿色闪烁其间,像呼吸节律一样起伏。
尽管此前并没有见过,夏树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给你。”他把玻璃瓶递过来。
窗外蝉鸣絮絮不绝地响着,月光像薄纱般清浅,黑泽阵手里一点摇摇欲坠的荧光,构成一个几尺见方的小世界。
是萤火虫啊。
第62章 第一周目
“很漂亮。”北条夏树目不转睛地盯着瓶中荧绿, 弯起眼睛笑了,“谢谢你。”
黑泽阵面无表情:“虫子罢了。”
而北条夏树已经能从他口不对心的话语中解读出真实情绪,并不在意。
可惜没过多久,荧光就消失了, 应该是萤火虫受到惊吓的缘故。
“怪可怜的。”北条夏树晃了晃瓶子, 抬头问黑泽,“不会亮了, 我可以把它们放生吗?”
黑泽阵移开视线:“随便你。”
“别不高兴嘛。”夏树推窗, 单手磕开瓶口, 看向风中哗啦作响的林木,“我见过荧光就已经很开心了,它们在瓶子里也活不到第二天, 多可怜。一期一会, 现在正好是告别的时候。”
闻到新鲜自由的空气,萤火虫们纷纷从瓶口涌出, 朝着自然奔逃。
直到最后一只离开夏树的视野, 它们也再没发一次光。
黑泽阵冷冷道:“扭曲的善心。”
“才不是。”北条夏树否认道,“我只是不希望它们因我而死, 这很奇怪么?至于人,那是各自有命, 我干涉不了,只能旁观。”
黑泽轻哼一声。
又过去几天,北条夏树终于能出院了。
他这回在医院里足足住了快一个月,也不知道救助站的猫咪们怎么样,虚拟宠物们应该不用太担心, 毕竟他也有花金币进行宠物托管, 在游戏里大概体现为有人定期照看。
但是那只缅因……
北条夏树刚想开口询问, 侧头发现黑泽颊侧靠近耳畔有两道爪痕,一新一旧,他顿时收了声。
又因为实在好奇,几分钟后忍不住问:“……琴酒还好吗?它有没有跟你打架?”
黑泽语气不屑:“我和一只猫打架?”
……爪痕已经出卖你了!不要再嘴硬了啊阵君!
“不是啊。”为照顾他的情绪,北条夏树从善如流地换了说法,“它听话吗?有没有跑出来?”
黑泽:“没有。”
北条夏树不太相信,心想这只连锁都会开的猫怎么可能如此乖顺,于是翻看起托管记录。
【你的猫咪[琴酒]破坏了[普通宠物笼]!(购买[就算是西伯利亚虎也能锁住的金属宠物笼],品质S,耐久S,金币-100000)】
【你的猫咪[琴酒]与[黑泽阵]大打出手!难分伯仲!】
【你的猫咪[琴酒]被关了回去。】
【你的猫咪[琴酒]破坏了[就算是西伯利亚虎也能锁住的金属宠物笼]!】
【你的猫咪[琴酒]独自出门,外面危险,快去找回它吧。PS:养宠需封窗哦。】
【你对你的猫咪[琴酒]使用[获取精准定位],金币-3000,它现在处于[东京XX私立医院],距你仅102m!】
北条夏树:“……?”
原来如此,早就溜出来过了,那没事了。
他懒得读档回去再看一遍这只猫是怎么来探望病人的,好在是琴酒是游戏合成的虚拟宠物,不然他就要报警了。
回救助站的路上,北条夏树刷了下任务面板。
【黑方任务】【收集拉普拉斯妖的线索(10/10)】
【黑方任务】【收集银色子弹的线索(6/10)】
因为任务和个人属性相当对口,北条夏树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表现优异,成功得到朗姆的欣赏,在研究所的等级直接拔高了两阶,收入也更加客观了。
“我正在和那位先生商议重启【拉普拉斯妖】。”朗姆拍拍他的肩膀,“届时我会任命你成为项目负责人。”
也不知道这是否纯属在画饼,又或者朗姆确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与Boss的交涉出现了一些问题,北条夏树边钓鱼边撸猫过去了大半个月,没等到项目重启,反而被打发去给【银色子弹】负责人宫野夫妇帮忙。
然后因为钓鱼积劳成疾进医院,任务进程就这么耽搁了。
反观【红方任务】就要顺利且容易得多,只要把收集到的信息汇集起来、发到相应的邮箱就可以,不需要和任何人接头。
车停在步行街路口,把两人放了下来。
黑泽阵走走停停,一脸不耐烦地等人追上他的脚步。而北条夏树十分悠闲,甚至注意到了一些平时没关注的东西。
街边已经关门的店铺,角落放置了只透明的PVC手提袋,里面躺着几支包装齐整的鲜花,霓虹灯下,外侧的花叶稍微卷边,显得有些蔫。
手提袋外面贴了个花店的LOGO。
【免费送花,自取即可。】
北条夏树弯腰取了支玫瑰。
黑泽十分嫌弃:“……为什么要捡,你是买不起么?”
“没人欣赏多可惜。”他十分自然地说,“花也会觉得自己可怜吧。”
夏树快步赶到黑泽身边,对方墨绿的瞳孔盯了他很久,宝石般纯粹美丽。但这样一双眼睛辍在人的脸上,却显得冷峻而锋利。
“你很奇怪。”黑泽说,“你在乎猫,虫子,还有花。”
他未完的言下之意是,独独不在乎人类。
黑泽在夏树面前取走过一名雇佣兵的性命。平时会避免踩踏野草的少年,却像是看不见奄奄一息的人和淌了一地的鲜血,径直过来和他说事情,最后嘱咐了一句‘收拾干净点’。
“你错了。”夏树也明白他想说什么,轻轻抚弄花叶,“我是不在乎所有与我无关的事情,恰好那是个活人。”
黑泽:“哦。”
夏树纳闷:“你居然说我怪,明明你才是。”
黑泽:“呵。”
片刻后,他想到了反驳的话,话锋一转,“你错了,我也关心人。”
黑泽阵目不转睛地往前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
他转身,刚想不耐烦地催促两句,却对上北条夏树温和的眼睛。
暖黄灯光打在头顶,夏树的视线平静而专注。
像阳光下的海浪,逆着人潮而来,细密绵软地将他包裹其中。
黑泽阵的疑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联想到对方的上一句话,随即被烫伤似的迅速回头,催促道:“……走了。”
“害羞了吗?”
“……”
“耳根红了呢,阿阵。”
“恶心。不准这么叫我。”
夏树改口:“那黑泽君?”
黑泽:“……”
夏树:“你真的很怪,这样又不高兴了,果然还是喜欢我这么喊你吧?”
几秒后,黑泽沉下脸:“……别自作多情,我不喜欢男人。”
北条夏树:“……?”
似乎被误会了呢?不过反应好大。
他到底是比对方年长三四岁,从善如流地接道:“那我如果喜欢你呢,你该怎么办?”
黑泽:“恶心。”
“我伤心了。”
“哦。”
“不安慰我一下吗?”
“滚。”
北条夏树推开救助站虚掩的大门,被一道银色闪电扑了个满怀,带着倒刺的猫舌头舔了两下他的颊侧。
这只猫二十多斤重,实在是一份沉甸甸的爱。
“……好痒啊。”夏树将花递给黑泽,双手抱着掂了掂,“你是不是又重了点?”
小猫咪可听不得这话。
缅因猫即刻从他怀中跳下来,站到脚边,用冷酷的目光射线攻击他。夏树弯腰去摸它,被轻巧躲开了。
他懒得哄,从黑泽手里拿回花,走进会客室,插到壁橱的瓷瓶里,然后着手做【日常任务】。
比如打扫救助站、给生病的猫咪换药……
北条夏树慢吞吞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生着气还被无视的银色大猫咪快要气死了。
它跃上壁橱,往内侧迈步,若无其事地将花瓶挤到了地上。
正在倒猫粮的北条夏树只听见不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放下东西,叹了口气。
他进入会客室之前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当看到缅因猫顶着张“你能把我怎样?”的酷哥脸在犯罪现场蹲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晚点陪你玩,好吗?”北条夏树把它抱起来,亲了口额头,握住猫爪,“那就这么说定了?”
“……咪。”
黑泽在旁边发出一声冷嗤。
原本乖顺的缅因猫立刻警觉地扭头,对他哈气。
矛盾就这么轻巧的转移了。
北条夏树走上二楼,发现窗台上有位小客人——之前被他救下的松鸦。这只鸟很怪,对常规的鸟类口粮敬谢不敏,反倒喜欢吃巧克力,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反而是奇迹。
大概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助,松鸦每次来访都会带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礼物,这回衔了朵鲜嫩的雏菊。但也不是白来的,它过来就是为了混一顿饭。
北条夏树从它嘴里接过花,恰逢黑泽和猫上楼。
缅因猫很生气,银色闪光般飞速窜上来,松鸦一惊,立刻扑棱着翅膀从窗口离开了。
“你真的很讨厌鸟啊。”夏树摸了摸它的耳朵,“琴……”
猫咪扑向他另一只手,精准地咬走那支夹在指间的小雏菊,然后转身跳回窗沿,‘呸’得丢到楼下。
夏树惊呆了:“这是送我的花,你怎么可以这样?”
猫咪抬头,绿瞳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视线。
于是北条夏树假装生气,一言不发,继续做自己的事,留缅因猫独自在原地焦躁地盯着他。
第二天早上,银色猫咪给他叼来了几朵野花。
雪白的栀子花,香气馥郁,花瓣上仍带着几滴晨露。
夏树:“?”
“送我的吗?”他笑了,“谢谢你哦。”
猫跟着他走进会客室,不紧不慢地晃尾巴,仿佛完全不在意他怎么处置,目光却时不时往夏树新买的瓷瓶上瞥。
但栀子花细弱,撑不起瓶口,夏树四顾一周,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容器,于是先放在桌上。
猫咪快要气死了,但它强撑着不动。
一旁的黑泽看着这一幕,轻轻挑眉,出门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玫瑰,僵硬地丢到夏树的桌上:“拿去。 ”
北条夏树惊了:“为什么突然送我花?”
黑泽阵:“不要还给我。”
北条夏树:“……”
“……那,谢谢你?”他斟酌着说。
夏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昨天还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的人,今天就给另一个男人送玫瑰——但玫瑰是无罪的。
他抽了两只,往瓷瓶里接了点水,插进去,放到茶几上。
然后一转身,发现缅因猫和黑泽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