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鹿台被焚毁,你觉得那些东夷人会怎样?”
“……你要逼他们反?”
“正是,吾要让东夷战俘倒戈一击来打破如今两军的僵局。”
“阿婴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一直在布局。”帝星笑着摇了摇头,“做你的对手太可怕了。”
狐狸笑道:“还好星君并不想做吾的对手。”
……
翌日,鹿台处火光冲天,石木结构的高筑塔楼特别易燃,熊熊烈火直冲天际,大片黑烟直压朝歌城内而来,弗如地狱大军滚烫咆哮着倾轧涌入。
西岐大军见不远处的鹿台着火,纷纷觉得是天降神谕,要灭商王,冲杀声,嘶吼声愈加激烈;而以血肉之躯坚守朝歌的东夷人在看到那一处震慑人心的火光后,竟是一下子都懵了。
这鹿台在东夷人眼中,就像是商王为了巩固彼此关系所筑的纽带,是商王对他们委以信任,而非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象征。如今大难临头,这纽带如同粉霁一般烟消云散,随着鹿台的焚烧,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也在顷刻间轰然撕裂倒塌。
想起这些年来为了修建鹿台而累死病死、用血肉之躯筑台的兄弟姐妹,东夷的战俘们开始握紧了拳头,甚至痛哭起来。
忽然,有人高喊道:“商王暴纣如斯,根本不将我们东夷人的心血放在眼中,竟一把火烧了鹿台,还妄想我们东夷人为他卖命守城?”
“弟兄们,我们凭什么要用命去为他守城?就因为我们是亡国奴?这个暴君将我们多年苦心造就的鹿台都焚毁了,将来怎么可能会善待我们东夷人?”
“他只会将我们推出去当挡箭牌,根本不关心咱们的死活,他巴不得我们都死了!!!”
“杀回去!我们杀回去!!让商王尝尝我们东夷人的厉害!!让他也尝尝亡国奴的痛楚!!!”
“妈的,老子不要命了,就要让他陪老子一同死!”
“来啊!撞门!让西岐的军队杀进去,杀了这暴君纣王!”
……
东夷战俘开始不断撞向朝歌的城门,一时间,十多万战俘竟然纷纷倒戈,连西岐的军队都大为震撼,皆是感叹商王不得人心。
而此时皇城内的殷受倍感焦虑得坐在御座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属国援军呢?为何还没有赶来?”
群臣皆低下头,寂静无声。
“寡人问你们话呢?!都聋了吗?”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皆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隔了一会,费仲站出来哽咽了一下道:“大王,我们……不再有属国援军会出现了……”
“为何?这群吃里扒外的家伙都死绝了吗?!”
费仲跪在地上,流着泪回道:“大王,犬戎,密须,崇国都已经为西岐所攻破,而剩下的属国皆因这些年来辅佐我大商东征,早已入不敷出,捉襟见肘……连守卫自己国家的士兵都寥寥无几,更何况提供我们援兵?”
殷受沉默,脸色难堪至极。
“报!鹿台!鹿台烧起来了!东夷的那群俘虏纷纷开始□□,已经控制不住了!”
众臣哗然,殷受起身走出殿外,果然看见鹿台那火光灼灼,黑烟遮天。
他看着黑烟良久,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只是如今这笑声配合着烽火狼烟,多少带着些困兽穷途末路的悲壮色彩。
等笑够了,他朗声说道:“寡人不信天!不信命!要亡我,便战到死!”
“拿寡人的铠甲来!寡人要亲自上阵!”
费仲闻言上前阻止道:“大王,不可啊,如今东夷战俘已呈不可控之势,大王乃千金之躯岂可亲自去冒险,微臣建议大王先离开朝歌,躲上一段时间,等东征大军回归后再伺机……”
“寡人宁愿死,也绝对不会在西岐叛军的压迫下苟延残喘,奉头鼠窜!”
“大王,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啊!”费仲虽然一直劝说殷受逃离,但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把握真的能让殷受逃出去,西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破了他们所有原本的计划,短短几日内的巨变让他们无从冷静分析到底该如何应对,所有的方式想法不断被推翻重来再推翻,到现在,连这最后拖延时间的办法也被一把火给攻破……
再没有任何办法可想,所有的退路仿佛都被什么人齐齐切断了一般。
“不用再说了,寡人心意已决,愿意随寡人出战的,就换上盔甲,拿起兵器,随寡人一并冲杀!胆小怕死的,就留在此处,等寡人取下那姬发的头颅,再来治你们的罪!”
话落,他拿起下人送上来的一身铠甲穿戴起来,而他身后的一众大臣,在看到殷受如此决绝后,也开始换上铠甲,决意和商王共同进退,只有一些自认优越的皇室贵族,站在远处冷眼旁观,毫无作为。
商朝内部的分裂已经到了国难级别都无法挽回的地步,甚至一些贵族巴不得殷受在这场战役中败北身亡,大不了成为西岐的属国,贵族们依旧可以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反而不用在殷受的统治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得过着日子。
殷受反对不作为,反对神权统治,对他们这些贵族越加严厉刻薄,生杀无度;但如果姬发上位,必然需要他们这帮“老人”的支持,到时候只会对他们恭敬客气,以礼待之。想及此,他们对殷受越是嗤之以鼻,眼下越是跟殷受划清界限,将来新帝登基越是对他们有利。
费仲换好铠甲后,拔出佩刀,指着一众殿内仿佛事不关己的贵族们厉声道:“尔等,奴性蚀身,吾尤耻之!”
话落,他转身随着殷受走了。
殷受率领众臣加入战局后,让商王朝剩下不足两万的正规军一下子气势上来了,但也让东夷战俘越加□□,一部分东夷人因为殷受的出现而畏惧,另一部分东夷人因为他的出现而愈加愤怒,誓要亲手斩杀商王!
商朝的军队尽管在殷受的带领下勇猛无比,却依旧难敌如此多的战俘倒戈以及西岐军队的战车碾压,眼见追随自己出来的臣子们一个接一个得倒下,甚至到最后,连费仲都为殷受背部挡了一刀而身亡。
殷受满身浴血,好几处已被砍露出了白骨,却不曾有过一丝投降的念头。
直到他看见申公豹骑着他的坐骑伏□□他奔来:“大王,灵尊在鹿台下等你!我以开天珠护你,你快去找他罢!”
他望了一眼早已满身狼藉的申公豹,随手挥刀劈开一个朝他冲来的士兵,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此时场中,竟只剩下他一人鏖战,商朝大军已然全部阵亡,但自打他出现的那一刻,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过一步。
他仰天大笑,周围的敌军一时都不敢上前,申公豹将自己的坐骑拉到他身前,他一把骑上,那神兽猛然冲出重围,众人欲追,却被申公豹拦下,开天珠的光芒鼎盛,他苦苦支撑,但经不住不断扑上来的敌军数众,最终力竭,那珠子如蒙了一层雾气般失去了所有的华光,摔在地上碎裂开来……
输了。
大商彻底败了,辉煌了数百年的王朝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如拆了骨卸了肉般分崩离析。
倾覆之快让人为之咋舌。
神兽伏天载着殷受来到鹿台之前,他整理了一番属于帝王的仪容,朝着鹿台前那位美人走去。
烈焰波涛前,他的美人就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却依旧美的惊心动魄,让他每一次见到他时都心动到停不下来。
第57章
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朝着涂山岚走去,可每走一步,身上的所有伤口都不断迸发出鲜血, 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肚子蹒跚着前进,否则内脏会掉落下来, 他并不在意缺失什么内脏,但如果吓着他的美人那就不好了。鹿台的烈火仿佛在炙烤着他的生命,他拖着重如千斤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他的美人面前, 他上前抱住他, 缓缓吸了一口气,接着努力笑道:“美人,寡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死之前还能再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涂山岚任由殷受抱着,并不回话。
西岐军队的追喊声逐渐由远及近, 殷受看着涂山岚, 渐渐吃力得说道:“美人,记得把寡人的尸体烧了, 不要留给他们糟蹋……”
涂山岚点了点头, 应道:“好。”
“没想到大商百年基业,最终断送在寡人的手中。”殷受闭上眼, 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得溢出鲜血, “父皇多病,早已不理朝政, 从寡人当上太子起,到继位的三十年来, 寡人从无一日懈怠,东南大地、中原至东夷,皆为寡人一手打下的疆域,拓宽的国土……只不过,寡人想要营造的世界还无法为当世所认可,世人都以为寡人不过是个好战施虐的暴君罢了。”
营建朝歌,举贤仕用,严刑峻法,征战东夷,废除祭祀,削弱世袭,反神权改旧制……他确实做到了三十年来无一日懈怠,开疆拓土之广更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人。
只可惜……
他干哑着嗓子轻轻咳嗽了两声:“但寡人努力过了,这一世,寡人无愧亦无悔……”
“是功是过皆留给后人评说吧。”
“寡人累了。”他无力得靠在涂山岚身上,“是时候……该歇歇了。”
他的双手再抱不住他的美人,缓缓垂落下来,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
涂山岚将他抱住,眼见西岐的军队已经冲杀到了鹿台之前,姜子牙站在战车之上,一手执剑指着他厉声喝道:“大胆妖狐,还不交出商王!”
涂山岚望着数以万计纷涌而来的西岐士兵,轻蔑一笑,瞬间化为庞大如山的九尾本体,熊熊烈焰前,一只硕大雪白的九尾狐背起殷受,轻轻一跃便进了鹿台的火焰之中。
众人皆是大惊,明明看见站在那里的是一位绝世美人,转眼间竟然化作了雪白的九尾狐,还背着商王双双殉情于大火之中,一时间,所有人都楞在鹿台那回不过神来。
而鹿台的这一把大火,整整燃烧了五天五夜才烧尽,仿佛这世间所有关于商朝的一切都为这把火一并焚烧殆尽。
一代帝王,身死国灭。
几日之后,群龙无首的东征大军被西岐以及归附的属国分散后逐一击破,曾经浩浩荡荡的商王朝彻底土崩瓦解不复存在。而周武王为了巩固政权,更是让姜尚为殷受更名商纣王,甚至拟了纣王十条暴虐无道的罪状公之于世。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从今往后的天下,世人只知荒淫无道听信佞臣的商纣王,而不知雄才霸略开疆拓土的帝辛殷受。
此后,姜尚颁布封神榜,殷商的覆灭也正标志着神权统治的崛起,至此,以紫微帝星为首的后天神祇正式开始登上历史舞台。
元烨树下,狐狸抬头望着被三颗红果围绕的金果,这金果光芒盛到不行,连他的眸色都被印染得金光灿灿。
“做什么要让世人以为你同那商王一并身死?”鸿钧一副想骂又舍不得骂的样子看着涂山岚,“要不是我稳住星君说你还有救,怕是他要疯魔了好吧!”
“你不是说,假如时机未到却硬要装上这七窍玲珑心,吾起码要沉睡千年才能与他适配?”涂山岚蹙了下眉头,“既然要沉睡千年,倒不如让世人都以为九尾狐身死,免得被人打扰不是吗?”
“话虽没错,但你连星君都不告诉,未免也太决绝了一些。”
涂山岚转头看向鸿钧:“吾本就没有心,对人对事还要分什么厚此薄彼吗?”
“……”鸿钧沉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元烨树,忽然说道,“小岚,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涂山岚有些疑惑得看向他。
鸿钧拿出一个方形的透明匣子,匣子里有红色的雾气游来荡去,聚了散,散了又聚。
“此神器名唤噬心。”
涂山岚接过噬心,总觉得非常眼熟,他回忆了一会,猛然幡悟道:“吾见过他,当时吾想打开看看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结果一打开吾就失去知觉了,等醒过来的时候这玩意也不见了!”
鸿钧点头道:“没错,我那时候向你表白,故意将他放在离你最近的位置,就是想让你带走他。”
“为何?这个噬心到底有何作用?”
“他能蚕食你对紫微帝星的爱意,你长一分他便吞一分,所以无论你对星君多么动心,他都能将你的感情吞噬干净。”鸿钧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一直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
“不过,这场比试,我终究还是输了。”他拿回噬心,突然一把将匣子捏了个粉碎,那匣子里的红色雾气也瞬间凭空消散,“抱歉,被噬心吞掉的感情再也无法还给你了。不过往后,它也不会再继续吞噬你的感情了。”
这场比试一开始,他就使了手段,拆了原本互有好感的两人,然而最终也没得到他想要的。如今他却是有些后悔了,这小家伙竟然如此绝情,可被吞噬的感情早已回不去了,他唯独能做的,就是告诉他真相,不再继续吞噬。
狐狸有些出神得看着破碎的神器,却没有说什么,一副无喜也无怒的模样。
“你想好了吗,真的宁愿沉睡上千年,也不愿意跟我回去?”
狐狸毫不犹豫得点了点头。
“要不我把你的万妖之心拿回来,再把这颗改造后的七窍玲珑心安给星君,让他替你沉睡个千年?”
狐狸皱眉道:“别出馊主意,天帝怎可沉睡千年,三界不得大乱?”
“也对。”鸿钧想了想道,“我那徒弟太上道祖有一神器炼炉,可以助你在千年内不受打扰安心融合这七窍玲珑心,等你冰封沉睡后,我便将你交予他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