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气氛立刻不对劲了。
秋山竹晚加入组织没多久,又去横滨出了很久的差,认识他的人不多,先前还有人好奇这年轻干部是谁,如今首领说是叛逃干部的情人,人群里即刻有人不满起来。
先一个领头唱反调,后来一百来个人几乎都开始吆喝,叫拷问秋山竹晚,乌压压的,压迫感不是一般强,义愤填膺的,好像夏川仓也点个头,他们就能扑上来摁着秋山竹晚跪下。
秋山竹晚站在最中间,神色淡然,单手揣着兜,另一只手把玩着夏川仓也递过来的枪,被玫瑰汁染的粉红的指尖摩挲着枪口,天台上的风吹的披风猎猎作响,吹散他一身的玫瑰味。
“您是要我自杀以示忠诚?”
夏川仓也抬手,让周围人安静下来,哈哈笑了两声:“当然不是,秋山,老夫相信你,不过......你得让组织里其他人也相信你才行。”
他侧过身,指着遍体鳞伤的上杉叔说:“他跟了条野十几年,对条野采菊来说意义非凡,可以说是父亲一样的人物,秋山,你亲自来处刑。”
在周遭一百来人的注视下,秋山竹晚一挑眉,爽快的给枪上了膛,瞄准上杉叔:“就杀一个?”
“当然不止一个。”对秋山竹晚的果决,夏川仓也满意的笑了笑:“不过,叛徒的亲信自然不能死的那么轻松。”
他拍了拍手,队伍里立刻走出两个人,他们把趴在地上的
上杉叔拽了起来,死狗一样毫不留情的拖到天台边上。
“稻川会对叛徒的规矩是,挑个好天,找个不高的天台,把人扔下去,然后在开枪处决。”
被拷问过的人,从三四米的地方摔下去,致残不致死,叛徒在自己被折断的骨头和血泊中,在艳阳天下的暴晒下折磨过了,才能给个痛快。
“动手。”
随着夏川仓也一声令下,两个托人的部下从后背来了一脚,上杉叔无力的栽了下去。
就在他在空中下落的一瞬,秋山竹晚扣动了扳机。
一阵风吹过,空中落下一捧子弹击中人体的鲜血,撒在天台下的地面上。
“为什么要中途开枪!”
夏川仓也身后一个老牌干部站了起来,质问道。
秋山竹晚抬眼看他,阳光下,耀金的瞳孔中折射出骇人的冷光,吓的那老干部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难不成你心系旧情人,想帮他的亲信解脱?”
“中村干部,眼睛不要可以捐掉。”秋山竹晚微笑着又朝着刚才上杉掉下去的地面开了一枪:“您要不要猜猜,我刚才打的是谁?”
姓中村的干部愤愤的看去,愕然发现地上除了一滩血,什么都没有。
上杉被人救走了!
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悄无声息救走他的,除了粒子化异能的条野采菊,还有谁。
那秋山竹晚刚才击中的是......因为要救人,只能解除粒子形态的条野采菊。
薄荷绿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的少年笔直的站在天台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撒在白地板上,犹如白雪上腐朽玫瑰的暗红鲜血,鎏金眼眸中没有一丝笑意,唇角却勾着。
“首领。”他有些可惜的汇报着:“条野要救人有四个方向,十几种线路,时间太短,没算好开枪的位置,您要是早告诉我有这一出该多好。”
“不过。”秋山竹晚手指点在自己心口偏右上,靠近咽喉的位置,笑道:“刚才那一枪......若不及时治疗,他必死无疑。”
特意选中这种离市区远的仓库,条野采菊背着一个几十斤的中年男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本人早该奄奄一息了。
枪伤可不是民间的医院和诊所敢治的。
“好。”夏川仓也哈哈大笑:“这份反应力和理解力,不愧是老夫看重的人,秋山。”
上杉是相当于条野父亲一样的角色,条野采菊大概率会来救人,且围观的人太多,想救人并撤离,就只能在上杉被推下天台的那几秒出手。
夏仓苍也要的就是秋山竹晚在条野采菊现身的那几秒,在众目睽睽下开枪击中他,条野不来也没关系,只要秋山竹晚杀了上杉,他们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彻底断了死灰复燃的可能。
秋山竹晚弯了弯眉眼,藏在披风下的指尖微微勾起:“谬赞,首领。”
条野,再等等,我帮你报仇。
风吹散了少年身上最后一缕玫瑰香,只剩缕缕火药的硝烟气。
第60章
秋山竹晚看着眼前散发着浓浓青苔腐臭和鲜血气味, 野犬也不愿意靠近的阴暗小巷,垂在身下的手攥起,随后, 他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在不知被遗弃了多久的废旧垃圾桶边, 躺着个像是被丢弃的破败贵犬似的少年,华贵的私服被鲜血摩挲的皱皱巴巴, 柔软的白发凌乱不堪,由汗水和鲜血凝结成一缕一缕, 心口偏上的位置,有个冉冉冒血的枪洞, 那是导致他昏迷的原因。
那是他开的枪。
秋山竹晚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烦躁, 他强忍着心底涌起的愧疚, 上前轻轻抱起昏迷不醒的条野采菊, 下巴轻轻贴上少年发着高烧滚烫的额头。
【伪装档案】
异能只能转移枪伤, 高烧不属于伤痛范围......
秋山竹晚皱起眉,急忙弯腰把人抱起来, 走向停在小巷口的车。
*
堆满了箱子,杂货铺般的安全屋, 只留了给人侧身去床的道路, 秋山竹晚一脚踹开挡道的托盘,两颗亮晶晶的宝石从托盘上掉到其他箱子, 或者箱子缝隙中,打了几个转。
他小心翼翼的把条野采菊安放到屋子最里的大床上,也不管干净的床单被流浪犬似的恋人弄的脏兮兮, 连被子都沾上了脏血。
秋山竹晚喜欢软床, 导致他的床垫不是传统的弹簧床, 而是海绵充气的垫子,人一上床,能下陷四五厘米,昏迷着的条野采菊被侧躺着放到床上,找不到重心翻身,呼吸被床单妨碍,难受的皱起眉。
“糟糕。”
刚在医药包里找到退烧贴和药,打好水的秋山竹晚回来就发现条野采菊差点被闷死,略心虚的跑上去把人抱起来,看到条野采菊眉头舒展,才松了口气。
随后,秋山竹晚才开始干正事,先是把条野采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脱下来扔掉,用湿毛巾帮他擦干净上身,然后贴上退烧药,把人正着放到床上。
完事后,秋山竹晚拿着退烧药犯起了难。
他要怎么喂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吃药?
直接灌,会呛死的吧,他这里又没有鼻管。
所以为什么【伪装档案】不能转移发烧啊,废物异能,秋山竹晚暗骂一声,为了安全,只能等条野采菊醒来再说。
现在又有个问题了,他那床太软,枕头也薄薄的几乎没有厚度,让条野采菊一个人睡在上面,很容易出现翻身把自己憋死的情况,太宰治睡的那个硬板的折叠床早被他扔了,沙发又太窄......
秋山竹晚啧了声,只得迅速从床边桌上草草扯了个绷带,把从条野采菊身上转移的伤口包扎好,坐上床,让人枕在自己腿上,扯了被子一角帮他盖住上身以免着凉,自己靠在墙上。
安顿好条野采菊,正想拿手机处理点工作的秋山竹晚突然被怀中人痛苦的闷哼吓了一跳,见他极没安全感的紧蹙着眉,无意识的抬起手想抓些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分了只手给他抓,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温柔说道。
“我在呢,条野。”
手中抓着东西,条野采菊安分了很多,但这样就导致秋山竹晚只剩一只手了,极不方便。
速来追求时间利益最大化,恨不得和海豚似一边工作一边睡觉的秋山竹晚难得只用做一件事,他愣愣的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的恋人,金瞳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柔光。
高烧的人真的很烫,像个湿润的火炉,两人相握的手很快泌出了汗,黏糊糊的。
秋山竹晚不大舒服,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昏迷的条野采菊好像也有读心术,只要秋山竹晚稍微有点把手抽回来的心思,好看的眉眼便皱起,吓得他只能任由恋人抓着。
现世报吗。
秋山竹晚鼓了鼓腮帮子,无奈的戳了戳睡
的舒服的白发少年的脸,在红晕上留下一道小白印子。
因为发烧,条野采菊脸泛着病态的潮红,平日总面具似的勾起的唇角放平,得到了休息,散发着难闻的鲜血味道的发丝蔫蔫的垂着,像只狼狈兮兮的落难贵族犬,脆弱,又带着些萎靡的美。
他真的很好看。
每一寸发丝都像长在秋山竹晚审美上似的,是只看一眼就被调动了全部心跳炽热跳动,灵魂都在为止惊叹的那种美。
想起自己的计划和使命,秋山竹晚低下眸,漂亮的金瞳难掩复杂悲痛,他叹了口气,轻声念了句‘对不起’,随后拨开柔软的白发,弯下腰在条野采菊额头虔诚的落下一吻,再接着起身,靠在墙边。
要是我不是军警,你不是罪犯,那该多好。
如果我不爱你,那该多好。
要不是当初在楼梯间被惊艳到,鬼使神差生出一种‘表现自己’的孔雀开屏的心思,装的平庸无趣一些,哪还有无明之王手下的秋山竹晚呢。
那样,在高原熊手下表现的突出一点,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浪费异能去操控心跳,完成任务可比现在方便轻松多了。
在黏黏糊糊的高温下,秋山竹晚闭上了眼。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他的父母没死,战争结束后凯旋归来,他也顺利考上了军校,以优异成绩毕业,只是还是去当了卧底。
和现实不同,梦里的那个他在做卧底方面更合格,更冷漠成熟,一开始就找上了条野采菊,获取对方信任后,在稻川会工作中如鱼得水,讨好夏川仓也,更快坐上了干部的位置。
再接着,以更无情的手段算计了条野采菊叛逃后,在处刑的天台上,一枪击中了他的要害,濒死的天鹅倒在血泊中不可置信,被金瞳的恶魔微笑着击碎了心脏,眼底连一点愧疚都没有。
梦的最后,是从天鹅的尸体上犹如杰克的魔豌豆似的生出参天的玫瑰藤,在天台的高度绽放出唯一一朵绚烂的玫瑰。
一颗闪着冷光的黄铜子弹从花瓣后面袭来,在即将击碎站在天台边上的少年头骨时化作一条长长的锁链。
像是深渊海底阴冷的海蛇,又像是无尽炼狱里萃了火的铁锁,把少年手脚紧紧缠绕住,又掩盖住他的口鼻,动弹不得,将其完全包裹。
秋山竹晚从湿热中的窒息感惊醒,发觉梦里的窒息感是条野采菊不知何时,从枕着他腿的侧躺,变成了整个人趴着抱住他腰,紧紧贴在他身上,脑袋压在他胸口,秋山竹晚自己也从靠坐着的姿势滑落,躺倒在床上。
秋山竹晚试了试,发现完全动不了,干脆不挣扎了,摆烂的躺着,任由体重不轻的某人压着他。
......腿麻了。
秋山竹晚来时没开灯,但凭借安全屋高墙上那个小窗,还能看清点东西,如今屋子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估计天色早黑了。
秋山竹晚叹了口气......他这一觉,得补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才能把耽搁的工作补回来啊。
秋山竹晚抬手摸了摸条野采菊的额头,退烧贴不知掉哪去了,但好在高温已经退了下来。
“......竹君。”
黑夜里,突然有个细微的,沙哑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
秋山竹晚也不意外,嗯了声:“还哪不舒服吗?”
看条野采菊这状态,怕是醒了有一会了。
“头疼。”
胸口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着话,通过胸膛微微震动,痒痒的,像根羽毛,因为发烧,条野采菊的声音带着软软的鼻腔。
“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
说着,秋山竹晚感觉揽在自己腰边的那两条
胳膊搂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揉进血肉。
怎么和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似的。
秋山竹晚有些无奈,轻轻推了推他:“我不走,我去给你拿药。”
“不要。”
条野采菊还是拒绝:“在这陪着我,别走,竹君。”
秋山竹晚叹了口气:“好。”
你把他抱那么紧,他上哪走去啊。
两人就这么待着,谁也没说话,寂静的黑夜中,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过了几秒,他才听见条野采菊闷闷的说。
“我以为你要杀了我,竹君。”
这是在说天台上那一枪。
秋山竹晚是真没留情,在条野采菊现身的短短两秒内,便击中了他心口偏上几厘米的位置,差一点毙命。
秋山竹晚有些愧疚的眨了眨眼,刚想解释,就听条野采菊说。
“刚才我醒来,差点杀了你。”
秋山竹晚一愣。
杀了他?
他可没感觉到杀气。
条野采菊继续说:“因为在天台,我听见你在犹豫要不要真的杀了我,夏日祭上,你也在犹豫是要让我知道窃听器的存在,让我知道是夏川先生主动抛弃了我,还是狠狠心把我瞒住,假戏真做。”
秋山竹晚沉默了,良久,说了句。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条野采菊轻叹了口气,两只手依旧紧紧的抱着秋山竹晚:“你不是打偏了吗。”
无论条野采菊是死在枪下,还是枪伤导致的高烧下,秋山竹晚都能安稳待在稻川会,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势都手到擒来,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