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伊阿宋已经猜到了:爱神殿下总不可能是晚上睡不着觉来他梦里散步吧?神又不需要睡眠。
“尊敬的神,您忠诚的信徒等候您的吩咐。”
爱神笑眯眯说:“不用那么紧张,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你只须在启程时,让你的船上多添一个人。”
“尊敬的神,我可以请问那人是谁吗?”
“他叫纳西索斯,过两天你就会见到他。听着,忒萨利亚的王子,我要你把他送到黑色海域的尽头——俄刻阿诺斯的岸边。”
“俄刻、俄刻阿诺斯?那可是比科尔喀斯还要遥远的地方,接近冥界的永夜之地……”
“是有那么亿点远。作为回报,我将应允你一个愿望。”
伊阿宋整个人一颤,心情涌上难以言喻的激动,立刻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愿望?请问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爱神殿下仍然微笑着,美丽的面容上挂着一层慷慨的面具:“在我掌握的权柄范围内,我允许你许下任何愿望。”
伊阿宋这才意识到他竟敢直视神!因为兴奋而涌起的血色急速褪去,伊阿宋面色惨白地低头,身体重新躬了下去,像被烫到的小虾米。
“没关系。”这位爱神殿下看起来不仅慷慨还十分好脾气,没有计较他这个凡人的冒犯。
伊阿宋重重吐出一口气:
“赞美您,慷慨仁慈的神!我一定竭尽所能完成您的嘱托!”
第15章 神明的用途
三天后。
阿提卡森林,水泽精灵的小屋前——
“你到底好了没有?”
《十分好脾气》、《慷慨仁慈》的神明厄洛斯不耐烦地立在门槛边,神明的视线时不时往屋内投放。
“快了快了!马上就好!”
从屋内遥遥飘出水泽精灵的呼喊。
充满了敷衍。
就在厄洛斯准备进去提人的时候——
苏奈终于“哼哧哼哧”跑了出来,脖子后面挂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厄洛斯的视线在那个超乎寻常大小的包袱上停留了足足两秒:“……这是什么东西?”
“我的行李啊!”
“行李?”
“对啊!出门在外的,这些都是我路上用得到的东西。”
可能将他的目光误以为是好奇,水泽精灵大大方方地解开包裹,指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这是我喝水用的杯子、这是我自制的牙刷、这个是盐、这个是我的小篮……”
厄洛斯打断他:“你马上就要出海了,带个篮子做什么?”海上又没有树可以供他采摘野果。
“可以用来装鱼呀!”
“你用草篮装鱼?”厄洛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哎呀,你误会啦,我又没说要用来装活鱼。”
“不装活鱼那装什么?”
“烤鱼呀!烤熟了以后可以装在里面吃嘛,干净又卫生。”
“那你直接带碗不就行了?”
“才不要嘞,陶土捏的碗又重又容易碎,带个小篮就很轻便。”
有——理——有——据。
“那这个是什么?!”
厄洛斯手一抬,一块石头从包袱里飞了出来。
苏奈急忙眼疾手快地抓住,重新塞回包袱里:“这是火石!点火用的。”
一个抱枕飞了起来,苏奈抓回来紧紧抱在怀里:“这是我晚上睡觉要用的!”
甚至,他还打包了一床棉被。
厄洛斯深呼吸——
效果为零。
“一件都不许带!”
“什么?!”苏奈困惑了,委屈了:“为什……”
“你把我当牛马使吗?”厄洛斯冷笑,“你带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最后还不是要由我给你驮上船?”
……意外直白和对自身定位清晰呢爱神殿下。
“那、那我把东西放回去,你等我一下,一下就好。”苏奈捏住包袱的四角,把摊开的包袱拢起来、打好蝴蝶结,又“哼哧哼哧”跑进了屋。
厄洛斯以手抵住额。
为了防止他继续在屋内磨蹭,厄洛斯这回也跟了进去。
苏奈把巨大的包袱往一楼地板上一扔,洒脱地拍拍手,转身时一愣。
他似乎没想到爱神会跟进来。
“厄洛斯?你想喝杯茶再飞吗?”
厄洛斯目光阴测测的,苏奈后知后觉加了句:“呃,殿下?厄洛斯殿下,您想要喝茶吗?上次的花茶还合您口味吗?”
“……不用了。”厄洛斯的视线落到苏奈肩上,“你把头发绑起来。”
“哦。”苏奈倒也不问为什么——只有厄洛斯知道:抱着水泽精灵飞时,被他四处乱飘的发丝刺挠的痛。
锁骨好像又开始痒了。
“扎紧一点,全部绑上去。”
厄洛斯适时提醒。
“哦。”苏奈闻言艰难地把发绳多绕了几圈,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发绳崩断了。
海藻般的长发,顿时像蓝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水泽精灵满脸手足无措,手里捧着断掉的发带。
在长发的衬托下,显得水泽精灵的脸庞轮廓愈发精致了,镶嵌在其间的五官宛如美神最出色的杰作。
“怎、怎么办呀厄洛斯?我没有多余的发带了……”
厄洛斯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一侧的羽翼忽然垂下,厄洛斯在其中翻找了一阵,递给苏奈一根青蓝色的发带。
咦?他看到了什么?爱神的羽毛上原来还可以挂东西吗?
苏奈脸上简直写明了这样的疑问,厄罗斯并不打算解释。
苏奈捧着神的赐物,有些犯愁:诚然,爱神殿下赐予的发带材质柔滑、暗纹繁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珍贵之物。
但,这是一条发带。
一条带状的、不带任何弹性的、一看就很难把头发扎起来的发带。
苏奈用不惯这样的发带。
他动作笨拙地尝试了好多次,非但没有把头发绑上去,掉下来的发丝反而越来越多。
旁边目睹这一切的爱神殿下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
再耽搁下去,伊阿宋的船都要从科尔喀斯返航了。
他让水泽精灵坐到椅子里,自己来到他身后。
苏奈感觉头发被人轻轻拢起,指尖擦过他脸侧和颈边温热的肌肤。
没有梳子,厄洛斯就用手指来梳理这头如水一般顺滑的长发,从发根延伸至发尾,再灵巧地从其中分出三缕,于指尖相互纠缠盘绕。
苏奈发现厄洛斯在给他:“厄洛斯,你为什么要给我编辫子呀?”
“……”
“只有女孩子才会编辫子,我不要辫子。”
厄洛斯核善地笑了:“也只有女孩子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要不我帮你剃了吧?不用客气。”
“我超喜欢辫子的,你要给我编好看点哦。”
算他识相。
厄洛斯编完辫子后,把辫子通通盘到了水泽精灵的头顶,再用青蓝色的发带打上结,好看又牢固——主要是牢固。
苏奈不停地抚摸着发顶,显然对新发型好奇极了,奈何屋内没有镜子,急得不行时,忽然转向爱神殿下本尊。
“厄洛斯,你不要动!”
厄洛斯瞬间警惕起来,连他又忘了用敬称都没注意到:“你又想干什么?”
苏奈只是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仰起一双眼睛,清澈的模样深深探进他的眼眸。
当那双干净悠蓝的眼睛倒映在他瞳孔中的一刹那——
在他灵魂的深处,那颗代表他生长状态的生命之树,再度抽出新的嫩芽。
这次,厄洛斯隐约察觉到什么,还不等他细想,苏奈高兴的声音扫走了一切绮思:“哇哦~我这个样子也很好看嘛!厄洛斯,你很会编辫子嘛。唔,眼睛也很好使……很好看。”
树都要枯了。
“厄洛斯?厄洛斯?你在发呆吗?”
苏奈摊开五根爪子,在他眼前晃悠。
烦神。
趁两人距离相当接近,厄洛斯弯腰扛起苏奈,二话不说飞出窗口。
“门!忘记关门了!”
“哐当!”不知道是风还是什么神秘力量把门带上了。
苏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提议:“厄洛斯,呃,殿下,能不能像之前那样抱着我飞啊,这样趴在你肩上,我肚子很不舒服哎。”
“你刚才把我当镜子使?”
听语气相当不爽。
既当牛又当马、现在又被当成工具,爱神殿下磨刀霍霍地想把水泽精灵扔进水里。
“呜呜,我错了。”
这回倒是相当干脆的认错了?厄洛斯挑眉,有些意外。
“您大人有大量……”
“不行。”
“别跟我这个小精灵……”
“路途很长,你就这么趴着吧。”
“计较那么多……”
苏奈风中沉默了一阵,忽然“Yue”道:“我要吐了!我好想吐!”
什么?!!!
厄洛斯立刻把苏奈放下,咬牙切齿抱在怀里:“不、准、吐!”
苏奈软软地搂住他的脖子:“对不起嘛厄洛斯,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你和神开玩笑?”厄洛斯终于笑了,他在苏奈面前通常笑不出来,此时勾起的笑意带着刻骨的冷意,如同他的体温——
“水泽精灵,河神与水泽神女赋予你如此大的胆子?”
苏奈转了转眼珠,像只小狐狸:“不是,是您的眼睛太过于漂亮,让我忍不住想看看自己住在其中的样子。”
厄洛斯一怔。
“殿下!厄洛斯殿下!前面有群鸟!快撞上啦!就快撞上啦!交通堵塞了快快躲开啊!!”
厄洛斯下意识循对方骤然拔高的声音照做了。
等他反应过来后——
该死,他是神,凭什么要为一群乌鸦让路:)???
第16章 神明的送别
忒萨利亚港口
一艘巨大的渡船横弋在岸边。
日近中午,五十名英雄齐聚渡船。英雄赫拉克勒斯找到渡船的主人:“伊阿宋,这船都停一早上了,怎么还不出发?”
伊阿宋焦虑地望向远方:“很抱歉,我亲爱的朋友赫拉克勒斯,人还没齐暂时不能走。”
赫拉克勒斯一愣:“可我刚才数过,人齐了。难道这次冒险不止我们吗?”
伊阿宋点点头,赫拉克勒斯便不再多问。
在距离港口一千米的地方,有座用红色砖石和黄色泥土堆成的房子,这是迪翁的家。
迪翁的妻子塔莉娅正在准备中午饭。她把手上的小麦面粉洗干净,将做好的面包推进烤炉,又往壁炉底下加了一把火。
做完这一切,塔莉娅头上传来某种响动,比羽毛落地时还要轻微——显然这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继续做起了肉汤。
如果她的耳朵再灵敏亿点,就能察觉到在自家的屋顶,一位神祇翩然降临,再附赠一只水泽精灵。
飘扬的白色床单间,厄洛斯轻轻放下了苏奈。
“厄洛斯……你不是要送我到船上去吗?这是哪儿呀。”苏奈的脑袋左右摇晃,明显对周围的床单很困惑。
厄洛斯轻声解释:“别急,阿尔戈号就在前面。”
“那你怎么不直接把我送过去啊?”苏奈眼中的困惑越来越大,“说起来,我干嘛非要坐船去啊?厄洛斯你直接飞到冥界,再顺带把我也送过去不行吗?这样也更快不是么?”
这个疑问在苏奈心中埋了好久。对此,厄洛斯给出的解释是——
“在黑色海域的上空,是终年电闪雷鸣之地。”
“那你飞低点不就行了?”苏奈不假思索道。
“不行。”厄洛斯说,“雷域神可以靠自身抗过去,但是你嘛……”
少年神祇扬眉,恐吓道:“还记得那群乌鸦吗?你会变得跟它们一个颜色。”
苏奈甜甜道:“我喜欢坐船,我最喜欢坐船了。船上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那里的。”
“那你还等什么?现在就过去。”
厄洛斯指了一个方向给他——其实压根用不着这个动作,由天才造船者阿尔戈斯建造的阿尔戈号巨轮,即使相隔千米,也如巨人般矗立在每一个路人眼中。
苏奈看见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犹犹豫豫地垂下头,手指攥着厄洛斯的袍角。
厄洛斯低头看了一眼: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点慌。”
苏奈咬着嘴唇:“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去那么远的地方……厄洛斯,你能告诉我,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吗?”
原本苏奈以为厄洛斯会带他飞过去,很快的,没想到居然需要他坐船去!
在古希腊,船这种低效率的交通工具,他要漂流到何年何月才能到冥界对岸啊?!
苏奈担心得嘴都瘪了:“要是、要是等到了地方,我已经变成一个小老头了该怎么办?厄科认不出我来了该怎么办?”
厄洛斯打量着他:“你是水泽精灵,寿命不会那么短。更何况……”
这原本是众神之间的秘密,厄洛斯迟疑了一瞬,还是在水泽精灵的注视下告诉了他:“由伊阿宋主导的阿尔戈号探险,背后有神在推波助澜。”
“……神?”
“赫拉女神、雅典娜女神、海神波塞冬……都是支持这场冒险的神。”
“因此,阿尔戈号会以最快的时间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