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什么问题吗?松田前辈和香椎前辈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基本上是黏在一起的,经常像看不见周围其他人那样说只有彼此听得到的话。
少年静静地盯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中带着释然的笑容。
“香椎警官。”他走了过去,朗声道,“改日请来我家做客吧——还有松田警官。”
在两人怪异的视线里,白马想着从基德那里获得的提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却不再像起初那样温和。
或者说,这种压抑着兴奋的、倨傲、挑衅的神情,才是他更真实的一面。
“我与父亲一直想邀请一些身在一线的刑警给我们的数据库提一些建议。如果二位能来,或许,我们都能得到一些满意的答案。”
他意味深长地说完这句话,便礼貌地点点头,同河源夫人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了。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香椎难得流露出一丝心虚的愧疚。
“确实。”松田客观地给出了建议,“要不鹤见小姐再去给他一个拥抱?”
香椎挑挑眉:“你说的很有道理。”他作势要追上去,被松田一把扯了回来。
两人正拉扯着,一直魂不守舍地立在那里的河源夫人缓步靠近。
她不太确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警官,尤其是浅色头发、长相柔和的那位。
“抱歉,刚刚我听见、您不是姓鹤见,而是姓香椎吗?”
香椎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她。
“是的,夫人,在下香椎柊吾,与妹妹分别从了父母的姓氏。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您的父亲是……?”
她睁大了眼睛,怀带一点期冀地继续问道,眼角的细纹颤抖着从厚粉底下蔓延开。
“家父香椎和树。”
河源理子一直哆嗦着的身体在听到回答的这一刻似乎平稳了下来。但她的脸色依旧很差,痛苦,愧疚,惊恐,在她的眼神中轮番闪过。
“……香椎先生。”她压低了声音,看着面前的人,却好像再和另一个人对话,“您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莫名其妙的。
她没有再多解释,香椎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就在一切结束,两人走到停车位拉开车门时,驾驶位上却多了个小小的方形礼盒。
拆掉丝带,打开,“蝶之羽”的绚烂光华即便在没开灯的车内都难以掩盖。
压在下面上的那张纸上写着一句“物归原主”。
“……是河源夫人?”松田皱着眉,“车钥匙应该只有泊车的员工拿到过。”
香椎也摸不准这位夫人的用意。他想了想,将盒子收起:“明天我去珠宝店鉴定看看。”
她既然以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把东西给了自己,那就算去问她,必然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两人关于珠宝的处置方式达成了一致。松田看着香椎发动引擎,伸手就从车前的小件储物柜里翻出了一根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松田得意洋洋地点起火,“你果然不查自己的车。”
香椎握着方向盘,笑而不语。
十秒后,佐藤与高木听见后方那辆车里传来一声惨叫。
“听着是松田前辈,”高木十分担忧,勾着头往后望,“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佐藤翻了个白眼,“好好开车!”
她是看到香椎趁松田和高木说话的时候往香烟里倒辣椒粉了。香椎也看见她了,还笑眯眯地冲她比“嘘”。
但是她可不会去提醒松田那家伙的!
-
河源理子给远在海外的孩子打完电话,支开了满屋的仆人,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客厅里,回忆起了过去。
“我很讨厌我的名字。”
鹤见茉莉曾经和她这么说过。
“茉莉,这种植物,夏天要多浇水,冬天要放进温室,生长期要施肥,换盆了要修剪——怎么这么娇贵?”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河源理子记得,她对鹤见过的那种奢侈又高雅的生活实在是羡慕得不行,也不太能理解大小姐矫情的感叹。
所以她只是讨好地说:“可是这个名字很可爱,也很配学姐你哦!”
——娇贵的温室花朵,一不留神,就香消玉殒了。
她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茉莉的丈夫,竟然是香椎那个替死鬼。
那一瞬间她想哭又想笑。她终于知道茉莉是怎么死的了,可是,某些意义上来说,她与茉莉也算各得其所。
理子看着墙边小龛中亡夫的脸庞,心里并无多少怀念。实际上,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后,她翻阅着河源家多年的账目与事务记录,才一步步把他那张丑恶和无情的嘴脸看得越发清楚。
但让她胆寒的不是这些。
“啪嗒。”
理子听到了门口传来不加掩饰的动静。
她麻木地转过头,金发黑衣的死神已经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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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解决掉了。”
波本将染血的账簿递到琴酒面前。
琴酒抬了抬眼睛,冰冷地问道:“项链和录音带呢?”
“都没找到。”波本耸耸肩,“所有可能藏着的地点我都翻了一遍,或许,她把它寄存到了什么地方。”
“废物。”琴酒言简意赅地点评,“再去查一遍她的账户。”
波本打了个哈欠,状若无意道:“为什么不让Baileys来查?他最近不是一直变装接近这个女人吗?”
琴酒阴森地瞥了他一眼:“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到,组织也不必留着你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降谷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件事本身一定和香椎柊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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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之内应该还有一更。
然后!然后!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大概还有两个左右的事件,这本书就要完结啦!比开文时候预计的还要多了一点哈哈哈哈!
另外大家都看了新的剧场版吗……我买好票的第二天就被封在小区了,呜呜呜。
第93章 幕后之人·一
米花町十一目的老旧商业街上, 即便是秋季阳光正好的节假日上午,行人也只是寥寥。
往里走的第三家珠宝行,招牌上的烫金字已经锈了大半, 但老板似乎也没有更换的打算。
不仅是招牌,这整间店面都透露出一股陈年过期的阔绰味儿:
巨大而款式笨拙的手工切割机器、像是从昭和年淘来的被擦得光亮掉漆的木柜、门前坐着的满头白发而穿着讲究的老人……
“您好?”
老人正在阖目养神,听到这声招呼毫无反应,香椎不得不放大了音量。
“您好?!”
“嗯?”老人被惊得一哆嗦,鼻梁上的眼镜当即滑了一大半下去。
他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镜框, 缩着下巴眯着眼, 从下往上觑向眼前人。
哦, 一位富有的女士。
他看清楚对方衣着包包的质地花纹,立刻高高兴兴地佝偻着,从躺椅上站起, 一张脸堆起皱巴巴的热情笑意来。
“您好,欢迎光临, 您要看些什么?还是打些什么金银?”
“我有一件首饰想找您鉴定。”香椎跟着老人往屋内走。
老人扬着眉毛掏了掏耳朵:“哦?买镯子吗?什么材质的?”
“……”
这真的是妈妈以前最喜欢的那家店?
香椎往后退了两步, 再次看了眼招牌。
确认无误后, 他无奈地再次放大音量, 一边把东西从包中拿出来。
“您好!这个项链!我需要鉴定!”
老人这才明白过来, 就被眼前的宝光晃得眼睛一花。
“喔唷!”
他呆了两秒,两眼放光,双手在抽屉中重新摸了副眼镜戴上,然后将礼盒小心而迅速地接过,动作敏捷得简直像年轻了三十岁。
“是磷彩钻啊!许多年没见过了!”
不错,还是有点东西的——香椎悄悄找过几个私人珠宝鉴定, 都不像这个老人一样一眼就认了出来。
“上等的纹路,切割手法老派但是精准, 背后这刮层怎么回事?做工真是粗糙……暴殄天物!”
老人嘀嘀咕咕地用镊子翻捡着,香椎听了插话道:“您也能看出背面被刮掉过什么?”
老人猛地抬头,透过放大镜,那只略显神经质的大眼睛把香椎吓了一跳。
“您说这什么话?”他不高兴地道,“什么叫‘能看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这会儿耳朵倒是很灵。
“哦,哦。”香椎尴尬附和,语气客气了许多,“那您能看出这上面原来刻的是什么吗?”
多么难为人的要求!
但是老人竟然仰着鼻子,露出“你找对人了”的神情,不屑中带着骄傲地回答:“三流的鉴定师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哪怕是当世一流的鉴定师,老朽也敢说不超过五个能做到。”
“那,您?”
“老朽自然忝列其中。”
他说着,哐得把头又埋了下去。
“磷彩石的质地特殊,即便是最精密的雕刻手法也会对深层的纹理形成细微裂纹。即便削去表层,里层的谜面也依旧有迹可循……只是需要耗费一些精力和时间罢了!”
香椎十分理解地顺着话意道:“那么这项服务的收费是?”
老头抬眼,像鉴定珠宝那样斟酌了他一会儿,开了一个不算小的数字。
香椎爽快地打钱。
——对不起,外婆,你留的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收了钱,不再说话,低头慢慢地钻研起来。
秋天的风很舒服,而街道又足够静谧和安闲,香椎左右看看,把门口的摇摇椅拖过来坐了上去。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香椎突然想起他一开始来的目的,张口提醒道:
“那个,老先生,请您先看一下从左往右的第十二块宝石可以吗?”
“年轻人,真是急躁……”
老头子是个吹毛求疵按部就班的强迫症,一听这话就只能先跳过前面的那些,嘴里不免嘟嘟囔囔地抱怨。
“这块的纹理是特殊了一些,和其他的大概不来自于同一块母石,但是品质上来看是没有区……”
他突然卡壳了。
香椎等了半天,没听到后半句,回头看他,就见老人像被鸡蛋噎住了一样,张口结舌地坐在那里。
“怎么了吗?”他疑惑地问。
“这块、这块……”
老人低头看看宝石,又抬头看看他,又从柜子里翻出第三副眼镜,勾着脖子细看香椎。
半晌,他迟疑道:“您是……月见?鹤见?还是鹤田小姐?”
香椎眨眨眼:“我母姓鹤见。”
“哦——”老头拖长了音,颇为怀念道,“怪不得呢,是老主顾呀。”
“您还记得家母?”
“那怎么会忘。”
老头笑了笑,没好意思说这等花钱大手大脚的肥羊几十年也遇不到几个,
“这块宝石是她向我订的呢!只这一块。”
他指着那第十二块这么说道。
香椎感兴趣了,坐直了身子问:“竟然这么巧吗?母亲没和我说过呢。”
老人便向她解释了一下,鹤见茉莉当年只订了这一块宝石,也没有找他镶嵌,没想到是用来换这串项链上的了。
所谓的“物归原主”是这个意思吗?
香椎心下思索起来。项链是从河源手里拿到的,而河源可能曾经与警视厅多位高层有过非法交易。河源理子看起来认识父亲,那这串项链,难道是他的父母合送的吗?
那么母亲为何要换下那颗宝石?
等了一个多小时候,老人给出了答案。
“年代比较久了,有些铭文,我是根据经验推断的。”
老人的眼睛因为疲倦而有些红涨。他不知从哪摸了瓶眼药水出来,一边滴一边向香椎陈述他的发现。
前面的几块上面刻的是时间和地点:昭和末年,一家现在已经倒闭、老板销声匿迹的珠宝行。
中间最大的那块刻着的是原因,大底是婚礼几十周年纪念之类的,丈夫赠送给妻子。
听到这里香椎听出不对了:他的父母婚后没满十年便出事了,怎么会订做这样的项链?
而被换掉的第十二块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刻的了,只是粗糙地也做了削磨的痕迹。
“按照当时的惯例,”老人沉吟道,“这个位置会刻上赠送人和受赠者的名字。”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这串项链真正的原有者被鹤见茉莉藏了起来。
出于什么原因?掩盖?还是证据留存?
原主是谁?当然不可能是外婆——昭和末年外公已经走了几十载了。
而母亲嫁人后,接触的社会关系并不多。
香椎跟着就转而从父亲和树那边思考。
一位大约六旬左右的长辈,一串可能作为贿赂品的项链,一个可能因为形势被藏起来的名字。
——北野光睦。
香椎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是两年来他与松田怀疑最多的一个人。只是这位老前辈的行事非常谨慎,他们无数次嗅到了什么,却又在最后一步一无所获。
而且,对方似乎与黑色组织有染,香椎一直猜测那次FBI与组织交手时出现的失误是由北野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