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梵山天女祠之事,加上温情所说往事,瞬时被串成了一个完整的、有着因果关系的故事。
蓝忘机适时开口:“温姑娘,二十年前温若寒解开封印,取出阴铁致使你的族人尽皆丧命,而如今温若寒抢夺其他阴铁,因此丧命的人只会更多。”
半晌,温情才艰涩道:“此事我帮不了你们,说这么多也无济于事。”
腰间禁纹袋似有所反应,蓝忘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继而问她:“温姑娘,阴铁有灵,镇于四方,如今已有三块现世,最后一块又在何处?”
莳花女的阴铁,舞天女心脏处的阴铁,加上寒潭洞的阴铁,四枚阴铁,只差最后一枚。
“温若寒收留我与弟弟,对我们有恩,其他的我不知,也不想知。”温情敛了眉眼,再抬眸时,眼神透着几分坚定,“温情帮不了你们,告辞了。”
说完这话,温情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朝山下走去,看样子是不会与他们同行了。
蓝熹微盯着温情渐远的背影:“莳花女那里的一块,加上舞天女心脏的这一块,温氏已经有两块阴铁了。”
“当今之计,就是早日找到最后一块阴铁。”魏无羡回头,目光所及之处,是蓝忘机腰间悬挂的禁纹袋,“然后再由你们带回姑苏,重镇寒潭。”
蓝熹微望向魏无羡,他所言不假,当务之急便是比温氏早一步找到最后一枚阴铁,可若是温若寒也如此作想,先他们一步回了云深不知处呢?
“走吧。”蓝忘机开口,却发现自家妹妹眉心轻锁,似有心事,“怎么了?”
“没事,走吧。”蓝熹微摇了摇头,但愿是她多想了。说罢,正欲往前走,不经意瞥到一抹紫红,她愣了愣。
“放心,有本公子在,怕什么......”魏无羡话还未说完,眼前晃过一团白影,伸手接过,垂眸望去,掌心躺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样式熟悉。
这是那晚江厌离让他送给蓝熹微的药。
他掂了掂,心念微动,瓷瓶带着丝丝温热,比之前送去时轻了些,应该是用过之后,一直携带在身上。
长眸一转,才发现送药之人已往前走去,魏无羡大步跟上,咧嘴笑道:“你还随身带着啊。”
见他跟了上来,蓝熹微又睨了一眼他的脖颈,心里涌起担忧,面上却不露声色,“江姐姐这药极好,三日内淤青便会消去。”
杀了枭鸟后,除去方才朝他使了个眼色,蓝熹微终于与他说话了。魏无羡乐了,眼底笑意更深,“我是男人,这点伤算什么。”
余光将少年翘着的唇角看了个清楚,蓝熹微也软下神色,朱唇弯了弯,温声唤他:“魏无羡。”
“啊...?”
魏无羡一愣,下意识看向身侧的人儿。
女子虽微低着头,但仍是能瞧见明艳笑容从她脸上一点点绽开,眼角眉梢好似染上了细细碎碎的流光,璀璨夺目,巧笑嫣然。
她说着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话,声音恍若风动碎玉:“多谢。”
平平无奇的两个字,陡然把心头棱角磨得圆润柔软。
甫一换剑时,他只是觉得自己身为男人,不该让女子身处险境,所以才会夺了昭阳,以身涉险,可他也知道,昭阳有灵,若非主人对他不设防,他根本驭不住这把灵剑。
可是没有,甚至在他被铁链拽走时,昭阳替他挡了不少枯木残枝。
而后蓝熹微赶来之时,握着随便的手都在轻颤,那些焦急、不安的神情仿佛在告诉他,有人能这么关心在乎他,这么做是值得的。
但又在看到那双莹水星眸后,心口突然有点疼。
是那种不参杂任何情绪、纯粹的就不想看到她为谁担心。
魏无羡闭了闭眼,移开视线。
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攥紧。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中那股陌生又滚烫翻涌的情愫。
......
栎阳的集市,比潭州还要喧哗几分,来往行人或许没有潭州多,但气氛比潭州热闹,所以一进入栎阳,就能看见热情的小贩朝他们一行人走来。
“栎阳城的常山红免费尝一尝。”小贩是个眼尖的,拿着一碗醇酒,直朝魏无羡递去,“公子,尝尝我们栎阳城的常山红吧!”
魏无羡剑眉一挑,笑嘻嘻地端着那碗常山红,一饮而尽。
这人对酒还真是毫无抵抗之力。
蓝熹微哑然失笑,敛了心神看向身侧之人,“二哥,我们是先去哪一家?”
他们初来乍到,想要知晓与阴铁有关之事,能想到的就是去找此地驻镇的仙门世家。
“什么家啊?”魏无羡擦拭唇角酒滴,凑了过来。
鼻间飘来盈盈酒香,星眸轻眨,蓝熹微还没来得及说话,浅蓝衣袂晃过眼前,有人把她轻轻往后一带。
蓝忘机站在了她身前,冷冷地扫了一眼魏无羡,道:“找驻镇此地的仙门世家,打听消息。”
“去找他们,能问出什么来才怪!”魏无羡摇摇头,指着不远处,笑道:“当然得去那个地方打听啊!”
所指的地方,是一处酒肆。
“你就是想去喝酒。”江澄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错!”魏无羡却是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我魏无羡一向公私分明,你们好好想想,这个地方每日客多,人多口杂,如果这附近有什么奇异的事情的话,一定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诚然,说的有几分道理。
于是乎,这四人进了那家酒肆,恰好遇上了适才因故先走一步的聂怀桑。
围着圆桌而坐,若撇去阴铁一事,五人倒像是出门游玩的公子与小姐,好生惬意。
而魏无羡更是有身为公子的自觉,大手一挥,一锭银子点了三壶酒,如此行径虽有些大手笔,但在酒肆里问话,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向店小二打听怪事时,人家是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子,近来倒真是有件怪事。你们顺着这个道出了城,再走个几里,能看见一座修得挺漂亮的宅子,那个便是常氏的宅子。”
“栎阳常氏?就是驻守此地的仙门世家?”
“对,就是仙门中人。这常氏宗门虽然人口单薄,但在栎阳也是住着十几口人,”店小二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可是不知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销声匿迹了。”
“若是失踪那也就罢了,可怪就怪在,白天常氏府邸里空无一人,而每到晚上却总能听到府邸里传来咚咚咚的拍门声,这都连续敲了十几天了,这里面又是哭又是叫的,好像所有人都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一样。”
“你们说这瘆不瘆人?”
第22章 故人 “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那么像……
窗外天际仿佛慢慢浸入浓墨,微妙的暗色蔓延开来。
聂怀桑一边摇扇,一边偷偷打量着对面坐着的美人,她托腮望着桌案上的杯盏,容貌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绝艳脱俗。
果然,蓝氏的亲眷子弟,个个都这么标致,而且还都身手不凡,想起天女祠中蓝熹微展现出的强盛灵力,聂怀桑还是十分敬佩的。
饶是蓝熹微是女子,在世家子弟中也是可以排得上名的,只是这位蓝三小姐一直都避世不出,而这回听学,众人更关心的显然是她的美貌与气度,毕竟她几乎没有与谁动过手。
可既是如此,聂怀桑更是不解,一个时辰前蓝忘机为何不让她一起去常氏,反是让她留在了这里。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有这么一个妹妹,那可不得仔细宝贝着。
“我脸上有东西吗?聂公子?”女子温和轻柔的声音传入聂怀桑的耳里。
手一抖,扇子落在了桌案上,聂怀桑尴尬地回答:“没...没有。”
闻言,蓝熹微莞尔一笑,她适才在想阴铁之事,的确走神了,但不代表她察觉不到聂怀桑的目光,蓦地想起潭州再见时,这人愕然的神色。
“聂公子,为何在潭州见到我时,那么...惊讶?”
聂怀桑没想到她突然问起这事,愣了片刻,才出声答道:“没想到你会下山......以前聂氏与蓝氏一同夜猎时,好像你就来了一回。”
聂明决与蓝曦臣关系要好,有几年都是两大世家一同夜猎。聂怀桑虽然夜猎战绩不佳,但年年都去了,他记得,蓝熹微只去了第二年的夜猎,而且好像是半路又走了,所以才对她这回下山感到惊讶不已。
星眸微垂,蓝熹微想起了旧事。
那回夜猎是她缠着蓝曦臣,蓝曦臣无法才带她下山,结果她才刚刚热了身手,就被蓝启仁寻人接了回去,而后罚了她也罚了蓝曦臣,这件事才得已作罢。
这回下山找阴铁,还是第一回 离云深不知处这么久的时日,她有点儿想后山的风光了,也有点儿想蓝曦臣他们了。
“蓝三小姐,其实你的灵力修为都不差,为何你很少参加夜猎啊?”聂怀桑轻声问她。这一路上倒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姑娘,不骄纵不自矜,与她待久了,还能感受到沉静性子之中的有趣。
被聂怀桑的声音拉回注意力,蓝熹微敛神望去,温声道:“那时年纪太小,去的那一回也是我求了大哥,他才带我去的。”
可后来为什么也没去呢?聂怀桑还没问出口,又听她说——
“聂公子夜猎去的多,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其实我也没有去很多次。”聂怀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瞬时就忘了之前想问什么,喝了口茶,便说起了夜猎的趣事。
蓝熹微听他说得有声有色,时不时问他几句,两人这样聊着聊着,一个时辰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
“我跟你说,当时那个熊精朝我扑来的时候,还是孟瑶救了我......”聂怀桑蓦地止了声,他看向蓝熹微身后,眸中泛光,举着扇子朗声道,“孟瑶!”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蓝熹微瞧见一人站在门栏处,眉目俊秀干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露出了两个极深的酒窝,是在拜礼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孟瑶。
是了,她差点忘了聂怀桑在这等的人就是他。
“怀桑,蓝三小姐。”孟瑶朝他们拱手行礼,“聂宗主特派在下前来迎接,只是为何只有蓝三小姐一人?”
蓝熹微起身回礼:“孟公子,我二哥他们去了常氏府邸。”
孟瑶一怔,一时没有说话。
“孟瑶?”聂怀桑见他不说话,上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
“孟瑶失态了,还望蓝三小姐勿怪。”孟瑶敛眉又向蓝熹微拱了拱手,再抬眸时,眼底的笑意更甚,“宗主接到蓝宗主的密函,还请蓝三小姐与蓝二公子前往清河一叙。”
“可是云深不知处有事?”黛眉微蹙,蓝熹微眸中染了几分忧色。
“应无大碍。”孟瑶摇头,“不若先去与蓝二公子汇合?”
这下有机会去常氏府邸一探究竟了。星眸一转,蓝熹微当即颔首,转身便朝酒肆外走去。
“孟瑶,你刚刚怎么了?”聂怀桑边走边问,他与孟瑶相识这么久以来,还很少见他在外人跟前走神。
孟瑶看了一眼蓝熹微的背影,目光陡然一暖,低声喃喃:“蓝宗主...当时也是如此唤我......”
大多数人都是直呼他的名字,私下里甚至还会讥讽他为“娼妓之子”,第一个叫他“孟公子”的是蓝曦臣。
蓝熹微的这声“孟公子”,好似让他又看见了那个清煦温雅的人,带着款款温柔而来。
......
赶到常氏府邸时,血腥气味扑面而来。
从大门到内厅,血色中全是尸体,可以想象得到这里之前是怎样的刀光剑影,凶手又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黛眉紧蹙,蓝熹微往里走去,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些尸体发青,脖颈上还有红色裂纹,与大梵山被阴铁所控的村民一样,生前是被制成了傀儡的。
“此处不像镇压过阴铁。”蓝忘机的声音从里传出,熟悉的声音让蓝熹微心头稍安。
“魏兄,蓝兄,江兄!”身旁的聂怀桑高声喊道,引来了许多目光,院子中站着的,除了蓝忘机、魏无羡、江澄,竟还有两道身影,一黑一白。
白衣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手持长剑,犹如夜色中一抹皎洁月光,他身侧站着的黑衣男子,身形高挑,面容清俊,有几分清傲孤高之气。
聂怀桑瞟一眼四周,咕哝道:“怎么搞得这么惨?”
“你怎么来了?”蓝忘机看向蓝熹微,眉峰轻拢。
不待蓝熹微说话,身后的孟瑶先一步解释道:“聂宗主关心各位公子安危,特派在下前来迎接,宗主接到蓝宗主的密函,还请公子与小姐前往清河一叙。”
后半句话,是对蓝忘机所说。
“兄长来信?可是云深不知处有事?”蓝忘机心里一紧,语气难得有些焦急。
这兄妹之间还真是连关心的点都一样,脑海里闪过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孟瑶含笑道:“应无大碍,不过还请公子小姐随我一同前往,聂宗主在不净世恭候。”
闻言,蓝忘机颔首,他似有所犹豫,目光又望向魏无羡。
魏无羡会意,往身后看一眼,朝那白衣道人说:“晓兄,薛洋私藏阴铁一事,事关重大,不知道晓兄你是否放心将人交给我们,带回不净世与聂宗主处置?”
“这位便是聂宗主之弟。”话毕,他才发现白衣道人正盯着蓝熹微。
蓝熹微也觉得奇怪,虽说聂怀桑与温情在山下见到她时,也盯着自己,可眼前这个道长,为何也盯着自己,他的眼神却又动容至极,好似他们认识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