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温情没有直接推门进来,她轻叩着木门,“魏无羡?”
“温...温姑娘,是我,魏无羡他被温晁带去地牢了。”江澄应道。
“江公子?魏无羡还没回来吗?”温情对这件事倒好像不是很惊讶。
“是,现在都还没回来。”
门外没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愈来愈小的脚步声。
“她走了?”江澄迟疑道,看向身侧站着的人儿,方才那句话是蓝熹微让他说的,怎么一说完,温情就直接走了?
“她去找魏无羡了。”没什么血色的唇此刻正紧紧抿着,星眸里泛着亮光,蓝熹微收回视线,看向江澄,锐利俊美的脸上尽是怀疑。
她轻声笑了笑,解释道:“她听魏无羡被抓了并不意外,而是问魏无羡怎么还没回来。温情是知道魏无羡被温晁带走了的,她方才走得急,若我没猜错,她便是去找魏无羡了。”
女子明眸皓齿,浅笑盈盈,似皎皎月光令人不敢逼视,却又甘愿沉溺在这份百不获一的美丽之中。
江澄心中一动,别开了视线。
见状,蓝熹微以为他仍在担心魏无羡,也没深想,转身往窗口走去,身后江澄又叫住了她。
“蓝三小姐!”
蓝熹微回身望去,却见他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这是怎么了?
须臾,江澄磕磕绊绊地开口:“要是温情没有...没有去找魏无羡怎么办?”
原来还是不放心魏无羡,黛眉一挑,蓝熹微莞尔道:“我会问她的,你放心,如果她没去,我也会想办法再找她帮忙的。”
听了这话,江澄正想她何故如此言之凿凿,再抬眸时,屋内已没有那抹月白身影了,唯有空气中浮着的丝丝幽香,证明有人来过。
江澄微低下头,露出的耳根泛着尚未退却的淡淡粉红。
......
魏无羡躺在冰冷地板上,精疲力竭,却又清醒至极。
因为实在是太累,也太疼了。脖颈、肩头、手臂、腰腹......身上早已是伤痕遍布,在黑色布料上洇开一片又一片的印迹。
温晁不知从哪得知他怕狗这个弱点,把他和一只巨犬关在地牢里。魏无羡自问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唯独怕狗,更何况是一只比常人高出一倍、尚未进食的狗。
心里的恐惧加上手脚皆被铁链锁住,魏无羡觉得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他的身体临近透支了。
可那只凶猛异常的巨犬仍在缓缓靠近。
死在这儿也太不值了吧?魏无羡强忍着痛意,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扯紧铁链,准备放手一搏。
忽然间,有几道金光一闪而过,紧跟其后响起特别的声音,像是针扎入皮肉而发出的声响,无比清晰地传入魏无羡的耳里。
下一秒,“嘭”的一声,巨犬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魏无羡死死盯着倒地不起的巨犬,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视线所及之处,是三根样式熟悉的金针。
“蟾酥针......”魏无羡面露疑惑,“温情......”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喊他——
“魏公子!魏公子!”
地牢的石门在接近地面处开了个小窗,叫他的人正蹲在小窗旁。
“温宁?”
来人正是温宁。
魏无羡咬着牙一点一点朝小窗移去,好不容易靠上石门,他是真的没力气了。
“魏公子,我给你带药了。”温宁见他浑身浴血,整个人狼狈不堪,连忙从怀里拿出两个药瓶,从窗口递了进去。
“这是补气丹,可以帮你固本、培元。”
“这个是凝血草,外敷的,不可内服。”
魏无羡抬手接过这两样东西,喘了几口气,才有力气开口:“先不说这些,你和你姐怎么样?”
大梵山的事,温若寒不可能不知道。
“我姐没事,不必担心。”温宁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不过,温晁把她带回来之后,确实有被温叔叔训斥过,不知道温叔叔跟她说了什么,总之,她从地火殿回来之后,就怪怪的,她还跟我说......”
魏无羡大致也能猜到是说了什么,他轻笑一声,服了两粒补气丹,道:“温兄,谢了。”
“魏公子,你不必跟我说谢字,他们做了那样的事,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特别...特别是云深不知处。”
听到最后一句话,魏无羡愣了愣,“云深不知处怎么了?”
“你...你还不知道吗?”温宁语气有些诧异,“温旭从云深不知处回来之后,宣称已帮蓝氏清理门户,焕然新生。”
“我还听说,他放火,烧了大半个云深不知处,百年仙境就这么被毁了。而且蓝三小姐是被温旭以蓝二公子相逼,才来岐山的。”
魏无羡陡然想起在彩衣镇的船上,女子提及云深不知处时眼角眉梢的浅浅暖意,又记起另一幕,女子从天梯上走下来如染霜雪的容颜。
两张脸重叠在一起,最后成了他今日看见的纤弱单薄的身影,心尖像是被匕首狠狠地剜了一刀。
俊美无暇的脸庞上有汗渍,更多的是抑不住的怒意,魏无羡猛地朝地上砸了一拳,“岂有此理!”
原来云深不知处竟被烧了,原来她压根就是被胁迫而来。
“魏公子,你别动怒,小心伤口!”温宁声音不自觉地大了点,空旷的地牢长廊里,顿时有了回音,他忙道,“魏公子,我姐姐说了,我不能久留,这些药你拿好了。”
“温兄,大恩不言谢。”魏无羡哑着嗓子开口道谢,温宁与温情肯冒险救他,这份恩情他定然会铭记于心。
“多多保重。”话毕,温宁当即起身离开了地牢。
少了令人惊悚的狗吠,地牢里安静得厉害。
魏无羡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从窗口漏进来的光,闭上了长眸,脑海里浮现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笑颜。
在清河道别时,她还笑得那样天真纯粹,如今蓝氏遭难,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看见那样灿烂的笑容了。
蓝熹微啊......重逢之后还没来得及问你。
“还好吗?”
万籁俱寂,无人回答。
......
入夜。
蓝熹微正襟危坐在桌案旁,凝眸望着桌上冒热气的茶盏。
蓝曦臣喜爱品茶,茶的种类、煮茶的手法、如何去品茶,这些都是蓝曦臣亲自教她的,她那时觉得太过枯燥,看不了多久,她就犯困了。
可是为什么现下一杯热茶,她都甘愿看这么久?是真的很想很想那个喜爱品茶的人了啊......
长睫轻颤,蓝熹微移开了目光。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
温情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没事了,只是受了点伤,阿宁给他送了补气丹和凝血草。”
闻言,蓝熹微起身朝温情拱了拱手,柔声道:“多谢温姑娘。”
“魏无羡是阿宁的恩人,况且......”温情顿了顿,“大梵山...谢谢你们。”
若是蓝熹微他们在大梵山没有顾及村民的性命,一并杀了,会比击杀枭鸟要容易得多,但是他们没有,也正是因此,她的族人才得以幸存。
所以她才在听了江澄的话后,去打听魏无羡被关在哪间地牢,所以才会让温宁拿了蟾酥针与药送给魏无羡。
只是没想到蓝熹微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将她找了过来,说欠下一个人情,拜托她去找一找魏无羡。
说句实话,温情其实有点羡慕蓝熹微,由姑苏蓝氏这样的百年仙门世家养出的灼灼明珠,有着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风华绝代。
这样的绝世佳人,是不会随意许诺的,一旦许诺必然会守诺。温情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许诺,更没想到是因为魏无羡。
“大梵山错本就不在你的族人,是温晁擅用阴铁之力,与温氏其余人无尤。”
虽然对温情在云深后山的举动颇有微词,但蓝熹微知道,温情到底是受限于温若寒,寄人篱下,自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依旧愿意再来帮他们,温情是好人,温氏不全是恶人,这一点在蓝熹微认知里,是毋庸置疑的。
闻言,温情心中倏尔一暖。温氏眼下恶名昭著,大多数修士对姓温之人皆秉承着浓浓的憎恶,鲜少有人不迁怒不连坐的。
“天色已晚,我不便多逗留。”
蓝熹微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多谢。”
待温情走后,压在蓝熹微心上的大石块,才彻底被挪开。
她回到桌案前,将温热茶水一饮而尽,指腹轻抚着茶盏,吐了一口气,看向门外阑珊夜色,难得生出几分轻松之意。
“都会好的......”
第28章 暮溪山 见状,魏无羡讪讪地放下手,转……
第二日清晨。
教化司站满了世家子弟,瓦蓝天空中洒下几缕暖光,早冬时分才不至于太过寒冷。
魏无羡被两名温氏弟子带过来时,江澄最先发现他。
“魏无羡?”
众人循声望去,魏无羡的脸色煞白,却仍是笑着开口:“早啊!”
江澄离他近,嗅到了淡淡血腥气味,顿时慌了神,连忙问道:“怎么搞的?他们把你怎么了?”
饶是昨夜就知晓魏无羡受了伤,此刻,蓝熹微也看得心惊,他脖颈处还有尚未彻底擦干的血迹,黑衣也是被撕得不成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都是我的光荣......”魏无羡佯作轻松,抬手时却不自觉发出一声闷哼,“嘶...我的光荣战绩。”
听到这话,江澄怎会不知道他在嘴硬,又担心又有点恼,干脆别开头不再理他。
见状,魏无羡讪讪地放下手,转头看去,直直撞进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眸,准确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心疼。
蓝熹微凝眸看着他,只觉得心里莫名生疼,她都不敢想,若是昨日温宁没有去地牢,今日是否还能见到他?
终是魏无羡先移开了视线,不为别的,实在是他肚子...叫了......
“聂兄,有没有什么吃的啊?”越过蓝熹微,魏无羡满怀期待地看向聂怀桑,“我在那个地方关了一天,一天都没吃东西,饿死我了。”
聂怀桑闻言,叹了一大口气,“桂花糕?玫瑰酥?”
长眸一亮,魏无羡点头如捣蒜,他记得在蓝氏听学时,身上揣最多糕点的就是聂怀桑,不过蓝氏的糕点也是真的做得味美又精致。
“还桂花糕呢?你还以为在蓝氏听学的时候啊?”
四周蓦地静了下来。
来岐山听训的世家子弟,大多数都曾去过蓝氏听学,规矩虽多,但能学到真东西,而且蓝氏待客有道,总体还是过得舒服自在。
可眼下呢,所谓教化,无非就是听温晁讲话,然后诵读《温门菁华录》,学不到任何东西,整天还得被温氏家仆监视,束手束脚的。
聂怀桑这话,无疑让大家想起了在云深不知处的日子。
脑海里闪过温宁说的话,魏无羡下意识去看蓝熹微,她站在蓝忘机身侧,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却是没再往他这边看。
分明没有显露出任何情愫,可魏无羡突然就很想去安慰她。
云深不知处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大抵只是不想让蓝忘机担心,不想让外人看出来。
“桂花糕没有,馒头倒是有。”江澄打破沉默,从腰侧摸出白布包着的馒头,递给魏无羡,“你凑合吃吧。”
魏无羡敛神,转身接过馒头,虽然有些凉,但仍是吃得欢喜不已。
自从来了岐山,每日膳食皆是清汤寡水再配两个馒头,年少世家子弟还未有人辟谷,能留出一个馒头,可见江澄昨夜也没吃好。
然而他才将将吃了半个馒头,温晁就来添堵了。
“温二公子到!”
“今日听训开始之前,我先宣布几件事情。第一件,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云深不知处已经归岐山管辖了。”
蓝忘机面上波澜不惊,负于身后的手却陡然攥紧。蓝熹微站在他身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黛眉紧蹙,稍稍往前挪了一步,伸手覆上轻颤着的手臂。
动作虽小,但她能明显感觉到蓝忘机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
谁都不能再有事,这是兄妹间无言的默契,也是为彼此蕴存的温柔。
“这第二件事,清河聂氏,因不服我温氏之管教,毫无礼数教养,视为大不敬,仙督已经下令镇压。”
坏消息接踵而至。
聂怀桑听后,瞬时愣在了原地,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然后嘛,兰陵金氏还算识得大体,只要金公子不找麻烦,保你爹娘无事。”温晁看着勃然变色的金子轩,心情大好,继续道,“如今五大世家只剩云梦江氏一门,可惜江枫眠胆小怕事,只敢躲在他的云梦不敢出来。”
闻言,江澄当即怒道:“温晁!”
魏无羡平日里虽恣意,但眼下,就是牙关紧咬,也不能让自己与江澄中了计,要忍,要拼命的忍。
他按住江澄肩膀,深吸一大口气,努力地去忽视心中的愤懑。
“你们最好忍好了!我现在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莲花坞亲自看看呢。”温晁愈发狂妄,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
他现在巴不得这些世家子弟有不服的,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前去围剿,在他眼里,不尊重他这个温二公子的,都该杀。
在蓝氏的憋屈,在大梵山的憋屈,他要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
......
晌午听训时,温晁多带了一人前来,红衣乌发的女子,是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