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从蓝忘机口中得知的一些事情,隐晦的告知了江厌离,那时,江厌离看完弟弟的信笺后,差点动了胎气。
作为局外人,她知道蓝熹微与魏无羡在一起有多难,也知道他们两个有多相爱。
出嫁前在夷陵的宅院外,温宁说了许多他们俩的事。
“蓝姑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又不想给公子压力,是私下里偷偷给的我姐姐,她还拜托我姐姐,如果公子心神不宁,要立即写信给她,她无论在哪里,都会赶来乱葬岗。”
“之前蓝姑娘受过一次很重的伤,我和姐姐特别怕蓝姑娘醒不过来,因为我们都知道,公子为了保住我们吃了很多苦,假使蓝姑娘也出事了,那公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蓝姑娘和公子是世上最配的一对人,他们,是世上最爱彼此的人。”
既是这样,那怎会突然就没了干系?
江厌离百思不得其解,可当她生完金凌,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蓝熹微时,她信了。
她见过蓝熹微心中有爱的模样,那般曼妙动人的姿容韵态,甚至比倾城绝艳的皮相还动人心魄。
眼下,风华绝代的美人像是被抽筋剔骨了,只剩下一具挑不出错的空躯壳,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直至此刻,她才看到了从前那个蓝熹微的影子。
也仅是影子。
“熹微,你和阿羡...是怎么了啊?”江厌离没忍住,终是问出了口。
再次听见这两个字,蓝熹微恍若隔世。
怎么了?
她想回答江厌离,也没怎么,不过就是他有了新的选择,而她不是他新的选择罢了。
可是下一刻,她耳边蓦地回响起一句话。
“蓝泱,我们之间,算了吧。”
这句缠了她无数个清醒时刻的话,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她深陷其中,看不到任何出路,没有一丝光亮照进来。
世间有八苦,最苦求而不得。
她追求过儿时缺失的温馨亲情,也追求过至死不渝的刻骨爱情,然而到头来,没有一份期待的感情得以善终。
有关亲情她看得开,上一辈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都是上一辈的事,她不知来龙去脉,也不知如何去恨。
但是将她在生死一线拽回来的那份情意,她曾得到过,可那个人当着她的面,残忍地收回了她引以为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红尘世间,万般皆苦,只有自渡。
这些意难平,这些不甘心,都是她一人的苦,是她一人的劫,终其一生她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不期待、从来没有得到,一条路就永远不会走到无法转圜的尽头。
她不想再被丢下了。
“江姐姐,我以前总觉得世上两情相悦的人太多,不懂为什么最受欢迎的话本会是在唱爱别离。”蓝熹微一顿,轻笑起来,“如今我明白了。”
“两情相悦固然多,但更多的是有缘无份,能像姐姐和金子轩这样走到最后的,太难了。”
江厌离没说话,抱着金凌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说些什么,翕了翕唇:“熹微......”
“夫人,归月仙子。”门外的侍女恭敬出声。
“何事?”
“含光君来了。”
蓝熹微静静听着,黯淡无光的心口倏地亮起一盏灯,空荡又柔软的地方,一点一点被温暖包围。
心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是有人帮她一遍又一遍地清洗处理,有人不厌其烦地为她换药疗愈。
也不是被所有人丢下了。
她还有蓝忘机。
......
馥郁的花香在廊道间袅袅浮动。
“大哥叫我们两个吗?”蓝熹微看向并肩而行的蓝忘机,不解开口,“平日有事,都不会让我去的啊。”
浅眸微不可察地沉了几分,蓝忘机扫了一眼花池中肆意绽放的金星雪浪,柔声答她:“许是有什么要事吧。”
其实蓝氏有蓝曦臣,能有什么要事留给他们,更何况是蓝熹微。
他只是私心作祟。
前些日子,在知道要来金麟台看江厌离后,蓝熹微面上不动声色,夜晚降临时,又偷偷喝起了酒。
他发现之时,她已经躺在屋顶睡着了。
大抵是因为江厌离,想到了谁,旧伤开始作痛,可没敢流露出半点苗头,怕他们担心,也怕自己多想,便选了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入睡。
他心疼,但也没多说,抱着她回到晓室,听她低声梦呓不断,不像是梦魇,眼泪却是簌簌而下。
凑近了些去听,他当即怔在了原地。
那一声声喃喃念着的,翻来覆去就两个字。
“阿羡...阿羡。”
她还是没有放下,亦或者是她根本没有想过放下,她只是懂事得让大家以为她释怀了。
所以他怕她跟江厌离待久了,会连旁人都瞒不住了,更怕她会伤了自己。
“要事?找我的要事能是什么...谁?”蓝熹微的话没说完,敏锐地察觉到有一道陌生的视线盯着她,转身朝右后方看去。
蓝忘机也若有所觉,极快地环顾一圈,堪堪捕捉到一抹素白衣角。
“哪家弟子会穿跟蓝氏这等相似颜色的衣裳?”黛眉紧蹙,蓝熹微拢着广袖垂眸思忖。
脑海里晃过一个名字,可惜还没等她仔细回忆起来,便被前来报信的两个金氏弟子打断了。
“含光君,归月仙子,敛芳尊请两位前去斗妍厅商议事情。”
四目相望,蓝熹微与蓝忘机皆有些微讶。
金光瑶请他们去做什么?蓝氏有蓝曦臣在场,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他们商榷的?
秉着疑问行至斗妍厅,刚刚踏进去,便听金光瑶道:“子勋,含光君与归月仙子来了,正好五人,公平得很。”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了蓝曦臣。
“兄长。”
“大哥。”
蓝曦臣颔首,看了一眼蓝熹微,眉宇间蕴着郁色,语气仍是柔和:“熹微啊,你......”
“公平什么啊?你请来两个与魏无羡交好的,哪门子公平啊?”
不满的声音盖过了蓝曦臣的声音,毫无遮掩的窜进了蓝熹微的耳中。
浑身一僵,她循声望去,瞧见说话之人是金子勋,神色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金子勋嗤笑:“归月仙子之前在穷奇道那件事上就替魏无羡百般辩解,而后魏无羡叛出江氏,更是屡屡出入乱葬岗,敢问归月仙子,是什么意思啊?”
这通话说出口,蓝忘机握着避尘就要上前,手臂被人拉住。
蓝熹微绕过蓝忘机,如画容貌凝结了一层冰霜,寒声道:“与你何干?”
想起前不久在山下听到的流言,金子勋愈发嚣张,他负手上前:“魏......”
“子勋!”金子勋厉声呵道,他这个堂兄莫不是傻的,对蓝熹微这般无礼,也看不见蓝曦臣与蓝忘机的脸色吗?
金子勋不服,还想说话,有人抢先开了口。
“金子勋,你管我什么意思?”
在心底隐隐沉积了一年的怒气,顿时翻腾而起。
蓝熹微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以为你在金麟台,不夜天山下发生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金子勋想起那年贴着他脖颈处的一寸冰凉,下意识就看向楚腰上环着的粼粼银光,登时消了声。
“你再多说一句他与我兄长的闲话。”
“我也会...一个都不留。”
彼时蓝熹微的神情虽然也很是慑人,但远不及现下的她,多了一份由骨子里渗出来的凛冽,以及言语间胸有成竹的笃定。
哪个蠢货说的她与魏无羡闹掰了?
这架势若继续去挑衅,他毫不怀疑她真的敢在金麟台出手。
第92章 满月礼 没有了他的这一辈子,漫长得让……
“子勋,我们不是请归月仙子与含光君来商议的吗?你语气不要那么冲嘛。”
打圆场这件事,向来都是金光瑶的拿手戏。
只是语气冲?
蓝熹微冷眼看向怏怏不语的金子勋,这人哪里只是语气冲,摆明了是想让她难堪。
就算她跟魏无羡...没了可能,但无论是穷奇道雨夜发生的事,还是于乱葬岗另辟门户,她始终都不觉得他做错了。
一个人强大到了无人能及,又不屈从于任何世家,那么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变得居心不良。
魏无羡就是这样,玄门百家见识过阴虎符的威力后,自然而然会畏惧他,可偏偏他做事救人的立场,恰好站在了世人的对立面。
即使他俯仰无愧于天地,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消散他存在带来的影响,可他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名门,依旧不遗余力地攻击着他。
瞧不起他,又想着把他的阴虎符占为己有。
云深不知处那年听学的放灯,真正在为诺言去努力的,还剩几人?
感情上的事,一码归一码。
她听不得别人诋毁她曾满怀期待的过去,也永远崇拜敬仰魏无羡那颗坦荡的少年赤子心。
“他口齿伶俐得很,我无话可说。”话毕,蓝熹微转过身,直直望向蓝曦臣。
蓝曦臣轻轻颔首,原本牵涉到魏无羡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让蓝熹微参与进来的,谁知金光瑶将她请了过来,想诌个借口支开她,又碰上金子勋胡搅蛮缠。
方才,他生怕会刺激到她,更怕蓝忘机忍不住动手。
这一年,蓝熹微对蓝忘机越来越依赖,最初的那段时日,离了蓝忘机的她,浑身透着浓浓的防备之意,谁都不相信。
如果说魏无羡抽走了蓝熹微的三魂七魄,那蓝忘机,则是如今蓝熹微不封闭自己世界的最大理由。
一想到这,他朝蓝忘机使了个眼色。
蓝忘机会意,拉起皓腕往外走去。
“含光君,归月仙子,留步!”金光瑶叫住了他们。
他满是歉意地朝蓝熹微笑了笑,温声开口:“请含光君与归月仙子来,主要是商议阿凌满月礼的事。”
两人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住。
“马上就是阿凌的满月礼了。”金光瑶盯着交叠掩映的衣袖,笑吟吟地接着道,“子轩的意思是所有的长辈都递拜帖。”
所有长辈的意思......
蓝熹微抿紧唇,很想问一句所有的长辈,是不是也包括了魏无羡,可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看着星眸里的光忽地亮了起来,蓝忘机松开手,淡声道:“既然金凌满月礼邀请所有长辈,那么魏婴,也是他的长辈。”
金子勋走到他跟前,不敢置信地道:“含光君,我没听错吧?还请你再说一遍。”
“我说,既然金凌满月礼邀请所有长辈,那么魏婴,也是他的长辈。
清冷寒峻的声音,如击玉磐。
“所以你的意思是,魏无羡是他的长辈,即便他与四大世家为敌,你也赞成邀请他过来是吗?”
蓝忘机皱眉,冷冽答他:“非敌。”
“非敌?难道是友不成?”金子勋不屑地反驳,“含光君,你们兄妹俩是不是记性都不好,忘了穷奇道杀人一事?”
耐心告罄,心里的火瞬时就被点燃。
“忘机说错了吗?”蓝熹微冷声道,“谁先在穷奇道杀的人,金公子当真不知?”
“魏无羡居于乱葬岗后,未做过半件违背道义之事,这也算敌吗?”
两句话堵得金子勋哑口无言。
睨了一眼蓝熹微,纵然她眉眼间淬了赫赫愠色,但不得不说,这样的蓝熹微,远比这一年里的任何一刻,都要充满生动灵气。
蓝曦臣看着她,弯了弯唇,温和补充道:“金公子,忘机与熹微所言也不差,魏无羡自立乱葬岗之后,确实并无劣迹。”
“泽芜君......”
“子勋,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金光善慢悠悠地从门外走进来,似有些不悦:“我在斗妍厅外面都能听见你在嚷嚷,怎么回事啊?”
闻言,金子勋咬牙切齿道:“叔父,你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金光善坐在了主位上,捋了捋衣袖。
“含光君和归月仙子刚才居然提议,要在阿凌满月宴的时候,把魏无羡也邀请过来。”
这问的人在明知故问,答的人又避重就轻,听得蓝熹微愈发觉得好笑,更令人发笑的,接踵而至。
“含光君与归月仙子虽是好意。”金光瑶细声细语地接话,“不过此举...恐怕不妥吧?”
金子勋嗤了一声:“好意?魏无羡杀人如麻,人人得而诛之,不知此举究竟是好意,还是私心啊?”
话音刚落,蓝熹微拢起黛眉,眼神覆着霜:“你亲眼所见他杀人如麻了?全凭你一张嘴就给他安了这么多罪,也不知有私心的是谁。”
“你!”
“好了。”
一旁的金子轩终于发话。
他旋身面向金光善,拱手道:“爹,魏无羡虽然大逆不道,杀害不少我们金氏的人,不过正如含光君他们所说,这一年之内他并无作恶,他虽然已经背叛了江氏,但是......”
“厌离还是非常挂念他,我想不如就趁此机会,把魏无羡召回吧。”
“子轩你疯了吧?”金子勋讶然失色地看着金子轩。
蓝曦臣忽地缓缓道:“金公子所言有理,如若魏无羡有心改过,回归正道,那也是一桩好事。”
“似乎也确实没有听说过夷陵老祖为恶之事,就连阴虎符,也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