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恶的恶是罪,过善的善亦是罪。
人间不需要怜悯众生的神,也不需要普度众生的佛,只需要形形色-色-欲望不同的红尘之人。
……
西门吹雪本就性子清冷,自从学了医,身上也浸染了药味,这会儿和晏鸿音隔桌而坐的时候,一大一小看上去着实有那么几分和谐的相似。
不是源自眉眼,而是气质。
玉罗刹和花满楼从换衣裳的内间走出来,两个人在晏鸿音和西门吹雪的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自己身上的新衣裳。
“夫人,怎么样?”
“哥哥,怎么样?”
晏鸿音:“……还行。”
西门吹雪:“……尚可。”
玉罗刹和花满楼齐齐叹了口气,露出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
然后玉罗刹看着晏鸿音和西门吹雪身上的衣裳,眼神一动,嘴角轻扬:“夫人,咱们一家人一起出来,怎么能穿着如此生分呢?来,让为夫替夫人和阿雪也选一件新~衣~裳~”
晏鸿音呷了一口热茶,表示拒绝:“没钱。”
玉罗刹底气十足:“我出钱!”
并不知道家里银钱是两个大人各花各,花满楼在旁边“嘶”了一声,小声用敬畏的语气道:“玉叔,你居然敢存私房钱?”
在花家,他爹爹要是敢存私房钱,那得跪两个时辰的算盘!
玉罗刹被噎了一下,眼珠一转,直接扑到晏鸿音面前,在晏鸿音反击之前扣住她的手腕,将袖子里的银票荷包一股脑塞进晏鸿音袖中,然后无事发生一般站起身,厚着脸皮拽着晏鸿音的袖子低声下气求道:
“夫人,再买两件嘛~就两件~”
***
另一边,陆小凤自觉好险从恶趣味猛兽手下逃生,靠在小巷子的墙边气还没喘匀,就听见上面传来大汉的声音:“那小偷儿在这!快下去包抄她!”
陆小凤:“!!!”
他立刻就想到了什么,抬手往脑袋上一摸,那赃物金凤钗结结实实插在他的发髻间,流苏还被人特意在凤凰嘴上转了两圈防止他逃跑的动作太大将簪子甩出去。
看着从二楼和巷子口分别跳下包抄过来的青楼打手,陆小凤心里为自己鞠了一把心酸泪。
原来不是白衣服的都凶,而是眼睛带绿色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辞欢楼的花魁是金陵知府小公子的红颜知己,这金钗就是那知府公子送给花魁的定情之物,陆小凤虽然没查出来这其中还牵扯了什么,但从这些追了他两天,差点把金陵城翻个底朝天都不放弃的人来看,显然并不仅仅只是风花雪月的事儿。
陆小凤将那金钗往怀里一揣,在其中一个大汉扑过来的时候利索一蹲,翻身一滚伸腿扳倒了后面的两个,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巷子外面冲。
——还好这些人就是些普通打手,要是来几个会武功的,恐怕他就真的成了死凤凰了。
前面粉衣服的小姑娘在人群里东躲西窜,后面的壮汉不依不饶地大喊着追,陆小凤正要往另一个巷子里拐,老远就眼尖看到巷子口露出的人影,脚下一转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逃。
没跑出多少距离,就撞到了一片藏青色上。
陆小凤捂着撞疼了的脑门抬头看这么硬邦邦的身体到底是谁,就看到一张熟悉又恶魔的脸低下来,朝他缓缓一挑眉:“哟~”
陆小凤:“!!!!”
陆小凤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从猛兽嘴边逃生,朝着另一个方向夺命狂奔。
……
一刻钟后。
陆小凤在一处糕点铺子外面又撞见了这一家四口。
逃。
……
两刻钟后。
陆小凤在灯笼探子前面撞见了一家四口。
逃。
……
三刻钟后。
陆小凤看着正准备往酒楼走的一家四口,眼神逐渐麻木。
玉罗刹抬手:“哟~来啦?”
晏鸿音转头看了眼站在街对面的粉衣服“小姑娘”,以及不远处朝着他的方向正追赶过来的打手,眯了眯眼:“他是被人故意撵到我们身边的。”
玉罗刹从鼻腔发出赞同的声音:“嗯哼。”
金陵城可不小,他们四个更是随心所欲地转,怎么就能这么巧,陆小凤怎么跑都能短时间内和他们撞个正着。
“骗过来玩玩?”玉罗刹转头靠近晏鸿音耳侧,坏心思地道。
晏鸿音虽然眉头动了下,却并没有避开玉罗刹的动作,而是佁然不动,十分自然的“嗯”了一声。
玉罗刹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诧异,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耳尖一动,捕捉到了街对面的陆小凤朝着他们跑过来的脚步声。
玉罗刹:“?”
陆小凤看了眼像是烂泥一样黏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的打手,眼一闭,心一横,朝着街对面的玉罗刹飞奔扑了过去。
“爹!我是您失散多年的童养媳呀!!”
一句话让平日里戏精的玉罗刹都愣怔在当场。
晏鸿音表情古怪了一下,视线缓缓地,缓缓地在花满楼和西门吹雪的身上绕了一圈。
玉罗刹到底是玉罗刹,他反手将陆小凤拎起来,然后大手一挥:“好说!看看,我家两个儿子,陆姑娘看上哪个了?”
花满楼欲言又止。
西门吹雪额角一绷。
被危险猛兽拎在手里的陆小凤抽了抽鼻子,委曲求全着,小小声道:“……不要凶巴巴的,要好看的。”
……
陆小凤成功混入一家四口,还顺带混了一顿金陵城最好酒楼的丰盛晚膳。
说实话,比南大街的包子好吃太多了!
毕竟南大街那家包子铺的包子虽然便宜,但是皮厚馅少,吃起来肉味儿忒淡。
玉罗刹看着饿死鬼投胎的陆小姑娘,沉声道:“夫人,咱们家可能养不起这么一个童养媳。要不还是……”
埋头苦吃的陆小凤头也不抬地从怀里掏出那支金凤钗放在桌子上,往玉罗刹的方向推了推,另一只手里的筷子还在不停往嘴里送吃的。
和旁边坐着斯文用餐的花崽、清冷自持夹菜的西门崽形成了鲜明而惨烈的对比。
玉罗刹将刚才顺手给陆小凤插回去的金凤钗拿在手里,转了转。
这钗子是难得的精品,不论是工艺还是镶嵌的宝石都是一等一的上等货,但除此之外,玉罗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难得的地方。
这钗子虽然贵重,但也不至于贵重到让他侧目的地步。
正想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那金凤钗从玉罗刹手中缓缓抽了出去。
玉罗刹的确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在某些东西的眼界上,他比不过在京中皇城长大的晏鸿音。
晏鸿音将那支细看有些眼熟的簪子仔细侧了角度查看,果然,在凤凰一片尾羽的下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漆印。
这支钗子从大凤凰的形态上看,就已经算是违制,除却贵族、诰命夫人,其他女子即使佩戴凤钗也只可是小凤钗,尾羽数量也受到限制,而这一支钗子,不论从形态,宝石还是工艺上,都已经直逼内务府所出的贡品。
——更不要说簪子上还印着内务府的漆印。
“这是哪里来的?”晏鸿音问陆小凤。
陆小凤对待晏鸿音的态度和玉罗刹截然不同,他似乎很是尊敬晏鸿音,在面对晏鸿音的提问时,他甚至停下了筷子,还不忘擦了下嘴巴。
“这是金陵知府的小公子送给辞欢楼花魁姑娘的定情信物,那花魁姑娘早在半个月前便不接客了,说是就等着被纳进府里当妾室来着。”
金陵知府……
晏鸿音心下暗忖片刻,准备晚上去仔细问问花如令有关于这个人的线报。
***
夜幕降临,小徒弟被扣在了一墙之隔的宅子里。
女人仍旧坐在梳妆台前,她换了新的口脂,颜色不是艳丽的红,而是再自然不过的浅粉色,最是搭配这张清冷若皎月的脸。
窗户敞开着,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带走了那个在暗夜里朝着金陵城另一边方向掠去的锦衣卫背影。
为师的小凤儿如此不小心,被人捉了去当童养媳,他这样天下顶顶好的师父怎会坐视不理呢?
不知道这西方魔教的教主,打起来会不会比那些废物有趣多一点?
白衣女子朝着铜镜露出一个清浅甜美的笑容,宛如一朵幽幽绽放的花。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意外的话,白天应该还会有一章~
打工人也就只有周末才能支愣一下(哽咽猫猫头)
——
感谢在2022-10-20 22:30:15~2022-10-21 23:1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__ 1瓶;
第4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玉罗刹和晏鸿音当时在宅子下面挖暗道暗室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隔音的问题——事实上,有些时候,他们身处暗室里,隔音效果太好听不到上面的动静,才是真正的危险。
此时西门吹雪、花满楼和陆小凤三个孩童被玉罗刹塞进了堆满佛典的暗室里,而暗室的上方时不时传来重物重重落地,还有各种东西坍塌的声音。
陆小凤蹲在那,欲言又止着,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敢在周围乱看。
这地方明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关人的地方,那些书和竹简被分门别类放着,他怕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之后,这条小命就要因为眼睛而丢掉。
上面的声音每响一声,花满楼就抖一下。
相似却又不同的情景很快将他带去大半年前被铁鞋大盗带走时的遭遇,出色又灵敏的听力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了一种恐惧的来源。
比起西门吹雪,他更能听到上面的声音,脑海中不自觉想象上面发生了什么,内心深处从未释怀的恐惧和无力感再度袭上心头,痛彻心扉。
西门吹雪注意到花满楼的异样,将小团子护在怀里,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是视线落在缩墙角一动不动减弱存在感的陆小凤身上,冷冷问:“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花满楼死死攥着西门吹雪的一只手,闻言也猛然朝着陆小凤“看”去,面上是两人从未见过的凛冽之色。
“我……”陆小凤为难地动了下嘴唇,犹豫了好一阵却只是道,“他答应了别人,不会贸贸然杀人的……他只是……”
“我不管在你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人,但现在上面是我的亲人,你要是不说,我就——我就、”花满楼几乎要挣开西门吹雪的双臂,但却被西门吹雪死死按在怀里,胸口剧烈起伏了好一阵,才说出一句,“我就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西门吹雪:“……”
还以为这个小团子会说出什么来……
因为这些日子的调理,身形抽长了一些,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小少年模样的西门吹雪面上划过一丝无奈,手按在花满楼肩膀上,低声道:“我来,你不适合这个,乖点。”
花满楼卷着西门吹雪的袖子,委委屈屈喊了声“哥哥”。
陆小凤自幼父母双亡,长于市井之间,后来被人收养也一直是辗转在各地乌龙混杂,三教九流之地,审时度势和看人的眼力实在是精准,见这对兄弟是想来真的,当即举起双手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师父叫什么,他每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不同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哪张脸才是他自己的……当然或许每一张都不是。”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手里的金针咽了下口水,连忙道:“但我听到他手下的人叫过他‘王公子’,我还有个师姐,常年在临安府那边!”
“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了!!!真的!!!”
“那个女人刚才闯进来的时候,说是来找你的。”西门吹雪眯起眼,逼近陆小凤。
被当成幌子的陆小凤表情苦涩:“我就算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先把我打个半死,然后说着为我报仇,继续去同那位打个痛快的。”
……
“……啧。”玉罗刹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了句,“哪冒出来的老妖怪。”
月光下,圣洁白裙飘然而立的女人站在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狼狈的玉罗刹,轻声一笑:“瞧瞧,这是哪里来的西域流浪猫?”
玉罗刹站直身子,疼得眼角抽了一下。
自从达到宗师境界,他就没有被人这么实打实压着打过,那种不管怎样的攻击手段,怎样的偷袭走位都被人好似提前预料,被人几乎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简直是憋屈与愤怒齐平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度。
玉罗刹看着那女人所在的方向,缓缓后退着,像是无力站立一般靠在了房屋的墙面上——属于锦衣卫负责修整的那一半。
手指牵动圆环,嘎达一声轻响,玉罗刹猛地蹲下身子趴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胸口和肩胛骨方才被那女人打过一掌的地方牵动出剧痛,让玉罗刹的脸色再度白了三分。
但他并不在意,而是立即朝着梨树的方向看去。
在月光与星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寒气的成百根银针没入树干地面,整个院子几乎像是刺猬的脊背一般被扎成了惊心动魄的一片,但是——没有人!
玉罗刹的瞳孔一缩,耳后突然传来一道吴侬软语一般温柔似水的声音。
“是在找我么?”
那声音带着笑意,与此同时,玉罗刹的脊背被狠狠踩中,整个人狼狈趴在地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