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很是懊丧地嗷了一声,沙哑酥软的尾音带着娇怩,埋头又蹭了蹭。
她身下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一抬一放,整个人翻身落地站了起来。
面前趴着的东西矮了一截,秦筝整个人往前扑了下去,一头撞在了墙上。
那结结实实的撞击声听得萧瑟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秦筝再一次痛得眼冒金星,眼底浮起了泪花,她一屁股坐在了小榻上,一边揉着被撞痛的脑袋一边收腿,习惯性地盘了起来。
一个晚上撞两回的脑袋几乎要裂瓣儿了,秦筝晕乎乎地揉着头,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揉什么地方。
一只手捏起了她胡乱揉捏的爪子,那只手的主人撩开她的头发看到露出来的两个鼓包不由怔了几分,他沉默了一会,给出了个评价,“摔得很对称。”
他觉得小道姑长不高是有原因的。
一旁的唐莲也渐渐转醒,见状猛地甩了甩脑袋,“秦道真?怎么了这是?无桀呢?”
萧瑟沿着她的头骨按了一圈,痛得小道姑眼泪汪汪,“还好,骨头没裂。”
小道姑又想去捂头,却被萧瑟一按,“别摸了,肿着呢。”
他把人打横抱起走向后院,离开了酒肆大堂,酒味瞬间淡去不少,小二正在厨房里生火,“劳驾,煮个鸡蛋。”
小二见那小先生脑门上顶着一大一小两个包,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傻了一下,再看萧瑟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连忙应是。
萧瑟将秦筝放了下来,“另外那个包怎么摔的?”
“昨晚上从床上摔下来的。”小道姑小声说道,“那时候擦过药了。”
那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会从床上摔下来,萧瑟无语极了,可一想到她刚刚当着自己的面又撞了脑子,罪魁祸首正是自己他又忍了忍没吐槽。
唐莲得了消息说昨夜苍山出了事便先行离开了,偌大的后院顿时只留下他们两人和一个小二。
秦筝坐了一会儿,觉得脑袋还是好晕,她扯了扯旁边的袖子,“萧瑟,我晕。”
萧瑟瞥了眼她泛红的小脸,正巧小二递来鸡蛋,他道了谢伸手一捞就把小道姑捞到屋顶上,一边吹着晨风一边给她揉额头,“连点酒味都闻不得,怎么跑这里来?”
“你们没回来嘛。”小道姑哼了哼,“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萧瑟微微扯唇,“男人出去喝酒,夜不归宿不是很正常的事?”
“噢。”秦筝揣了揣手,闭上眼乖乖地伸着脖子。
可脖子维持同一个姿势久了也酸,鸡蛋在她的脑门上滚来滚去,她忍不住把脑袋往前凑了凑,萧瑟眯眼,“坐好。”
小道姑脸红扑扑的,好像没听清,头一歪,滑溜溜的鸡蛋一咕噜滑了下来,萧瑟眼皮一跳连忙伸手去抓,白嫩的蛋白顿时裂出一条口子,露出了里面鲜嫩的蛋黄。
萧瑟:……
他垂眸看着歪头靠在自己身上的小道姑,不由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
秦筝又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额头上缠了纱布,还有带着草汁味的药香。
院子里似乎有人说话,仔细听了听,是唐莲和萧瑟的声音。
“昨夜我们比酒,分不清谁先醉的,不过你今日醒得比我早,便算你赢了。”
萧瑟那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什么叫算我赢了,本就是我赢了。”
知道萧瑟的臭脾气就这样,唐莲也懒得和他争,“喏,这个给你,算是我输了的代价。”
萧瑟的语气里透出些微讶异,“佛怒唐莲?这么贵重又危险的东西,你确定要给我?”
“用不上最好,反正送你了,随你怎么处置吧。”唐莲一耸肩。
不远处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同时朝那边转过头,唐莲疑惑地问:“秦道真摔得这么严重吗?我怎么看比无桀的伤还要惨?”
“师父来过,说是伤到了脑子,给她扎了几针,敷上药先消肿,过段时间再看。”萧瑟淡淡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出来做什么,回去躺着。”
秦筝顶着被纱布包着的头,“雷无桀也受伤啦?”
“昨夜无双城的城主入苍山找二师尊试剑,不小心给无桀遇上了,双方交了手,无桀也受了点伤,这回在二师尊那里养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了。”
唐莲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就见秦筝迈出了脚。
萧瑟甩出了一记眼刀,小道姑立刻收腿踢着鞋吧嗒吧嗒回到床上躺好。
过了一会儿,唐莲告辞,萧瑟推门进来,秦筝望着床帐发呆,瞅见他进门,又想起身。
“躺回去。”
秦筝一撇嘴,但起起落落脑子是真的晕,她只好继续望着床帐,“无双城的城主是那个背着无双剑匣的家伙的师父嘛?”
“雷无桀伤得不重吧?”
‘宋燕回可伤得惨多了。’萧瑟冷哼了一声,“打了徒弟,当师父的可不会让他好过。”
秦筝叹了口气,好可惜,本来雷无桀下山了她正好能找他这个剑仙徒弟比划比划,结果现在他们两个都受了伤,“雷无桀应该会那招月夕花晨吧?”
萧瑟翻了她一个白眼,“你当学个剑招那么好学,雷无桀昨天连剑都拔不出来,你指望他跟你比什么剑?”
“好奇怪,剑怎么会拔不出来呢?”秦筝的手搁在旁边的剑鞘上一搭,玉清玄明立刻出鞘两寸,“他该不会真的是……哎!”
脸颊连着唇角被人一扯,萧瑟直直地朝她瞪过来,“就你懂。”
小道姑委屈地捂着脸,哀怨地瞅回去。
萧瑟眉头挑了挑,继续板着脸,“今天给我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再撞伤了头我就把你捆起来。”
说着,他便转身要走出门去。
“萧瑟。”秦筝在后头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到那小道姑敲了敲嵌着金饰的护手,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酒还没醒,“新衣服我很喜欢。”
萧瑟收回了视线,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那可是一千两银子一匹的云烟细棉,上面的配饰也算价值不菲,仙鹤祥云的绣样更是不传之作,加上毓秀坊的工钱和从帝都到雪月城这一路的运费,我可以打个折给你算五千……”
一阵风直接将他挥出房间,萧瑟退了几步站稳脚跟,房门啪的一声在他面前合拢,“两。”
躺在床上的秦筝气呼呼地捂了捂头,“坏东西,一天天就喜欢捉弄我。”
傍晚的时候,客院来了个不速之客,秦筝原本在睡觉,察觉到靠近的陌生气息玉清玄明嗡的一声飞出了剑鞘,她的眼倏然睁开,“谁!”
长剑划破窗纸朝院中激射出去,却被一道真气猛地截住,秦筝扶着头起身,锐利的视线从窗户里望出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缠满了纱布,瞧着全都是新伤,且伤势颇重。
她从窗户里翻了出来,“你是什么人?”
对方看到她头上的纱布一愣,随后才正色打量着这个半大丫头,“就是你跟无双说他师父不行?”
秦筝召回了剑,玉清玄明停在手边,“你谁呀?”
“宋燕回。”
秦筝头晕,她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想把那晕眩感甩出去,结果眼前差点一黑,脚下踉踉跄跄地也有些站不稳,“宋燕回是谁呀?”
宋燕回:……
他看着那个差点要一头撞上柱子的小姑娘,嘴角轻轻扯了扯,“听无双说他之前在于阗国见到了一个真正会御剑术的人,今日便想来拜会一二。”
“谁呀?”
宋燕回:……
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你要跟我比剑吗?”秦筝后知后觉地从那冗长的话里听出了这么个意思。
“比什么比,无双城城主到这雪月城还真是马不停蹄,先是从雪月剑仙那里讨了一顿打。然后又在落霞仙子那里挨了一通踹,伤还没好全就来这里继续找罪受吗?”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秦筝连忙从屋檐下走出来,欢喜道:“萧瑟。”
这会儿高高兴兴的,早上把他赶出房门的时候可利索着呢!
一道青色的身影落了地,小道姑立刻凑上来拉住他的袖子,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红艳艳的唇微微嘟着,恍若撒娇般道:“我的头还是好晕。”
第23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什么传家宝这么不禁劈,破烂货。
伸手将秦筝护到了身后,萧瑟抬眼看向对面的宋燕回,“不管宋城主来此有何目的,但今天这里并不欢迎你。”
宋燕回还真不是来比剑的,他自己浑身挂彩,再一看那姑娘明显伤了脑子的样子,他自诩一城之主,还没有龌龊到趁机为难一个小姑娘。
“在下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这位小友的飞剑之术。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既然小友今日不方便,那在下下次再来。”
萧瑟拱手送客,宋燕回再看了一眼秦筝,没有多留。
“哎呀,真可惜,还想亲眼看看无双城的城主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打趴下的场面呢。”
屋顶上又传来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一袭黑衣也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秦筝现在还不是宋燕回的对手。”就算她天资再怎么卓越,想要超过那些闻名江湖许久的老前辈还早得很。
“那姓宋的不是受伤了嘛,剑仙一怒之下出的剑可不会是小伤。”司空长风笑眯眯地看向萧瑟身后,“小道长,来,我再给你瞧瞧。”
秦筝乖乖伸出了头,司空长风把纱布一拆,肿块已经消了,他沿着秦筝的头皮摸了摸,又拉起她的手把了个脉,“小道长运气可有阻滞?”
“没有。”
“那应该是没有淤血的,没什么大问题。若是头晕,可揉百会、风池二穴缓解。”
司空长风轻轻捏了捏秦筝的小脸,余光就瞥见萧瑟那凉飕飕的视线。
“谢谢枪仙前辈。”小道姑微微行了个礼。
司空长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乖,回屋躺着吧。”
萧瑟对这个便宜师父狠狠地甩了个鄙夷的眼神,随后牵着小道姑的手将她送回了房间。
一转眼,秦筝在雪月城里又过了一个月,在床上躺了两天她的眩晕症终于好了,她原想去找那宋燕回,谁料这无双城主那天见过她以后就离城而去,她只好把目光放到了雪月城里的长老身上。
“听说昨天小道长又打败了我雪月城的一位长老。”
楼阁上,司空长风笑着在棋盘里落了一子,他的对面,青衫公子一脸兴致缺缺地紧跟着也丢下一子,“再这么打下去,是不是就要轮到我这城主了。”
“她只对用剑的人感兴趣。”
言下之意,你可别自作多情。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冲寒衣去的,可惜了,如果不是个小道长。说不定就能和雷无桀一起拜在雪月剑仙门下了。”
“她会成为剑仙的。”萧瑟又落下一子,“最多一年。”
“这么自信?”
萧瑟无视司空长风眼里的揶揄,“她有剑心,只是以前遇到的剑太少了,若阅尽千帆,可一步登天。”
小道姑的师尊师叔再厉害,用的也是一脉相传的剑术,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总要多看几变才知万变中的不变。
司空长风摸了摸下巴,“看来不久以后这剑仙的数量又要多一位了,可惜道剑仙的名号已经有赵玉真了,也不知道我们这位小道长得封剑仙的时候该用什么名号。”
“什么我们,她可不是雪月城的人。”萧瑟冷哼一声。
“行行行,我懂,她是你萧瑟的人嘛。”司空长风朗声大笑。
萧瑟又觉不自在,忍了忍,这回终于没有丢子离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下了一盘杀气腾腾的棋。
司空长风倒也不惧他来势汹汹,他捋捋下巴上的短须,“说起来就快到百花会的日子了,那读书人过去年年都来,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读书人?
萧瑟眉毛轻挑,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名字,他点了点头,“是个好脾气的。”
“谁好脾气呀?”一个清脆的嗓音忽然从头顶飘了下来,雪青色的道袍御剑飞来,月白气晕如同一个蛋壳将少女全身护在里面,巴掌大的小脸艳若桃李,一看就知道她刚从哪里和别人切磋完回来。
“今天居然这么快,小道长又赢了?”
秦筝摇摇头,“打了个平手,那位前辈忽然有事,不打啦!”
司空长风笑道:“那看来是逃过一劫了。”
秦筝翻过窗栏拣了一块放在矮几上的糕点,化在舌尖上的甜味让她不由眯起了眼,她拣了又拣,几乎把一碟子糕点扫空,正要去拿最后一块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先她一步捏住了那块翠绿的糕点,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塞进了一双薄唇中。
几点糕屑沾在了唇边,秦筝盯了盯,然后视线上移,瞅着那双从她来到现在抬也不抬的眼睛,师兄说女人心是海底针,可她觉得男人心也是。
会不会是下棋下输了?
她刚要张望棋盘被这两人下成什么样了,就看到司空长风似笑非笑的表情。
“年轻真好啊。”他说。
秦筝:……
“我赢了。”萧瑟忽然丢出一枚黑子,起身离去。
司空长风定睛一看,凶神恶煞的黑子已经撕开了白子的包围网,一子落定便成连绵之势,远近相互掣肘,他稍愣了一会,笑道:“这局被小道长打岔了,不算,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