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被她找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秦筝连忙翻出万灵丹吊住他的命,再看那些追杀了唐莲几千里的暗河杀手,一时间什么火气都冒上来了。
秦筝在房间里捂了三天,风寒的症状才退了下去,架不住萧瑟每天变着法地让她喝各种补汤,等能出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脸盘子都大了一圈。
她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肉,苦大仇深地看着背后的罪魁祸首,“刚做的新衣服都要穿不上了。”
萧瑟好笑地揉了揉她的两颊,“之前瘦了很多,现在养回来刚刚好。”
小姑娘哀怨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药膳就是补汤,你和徐管家都把我当猪喂了。”
“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猪。”萧瑟勾了勾唇,“顶多就是小猪。”
秦筝嗷了一声,扑上去就想给他一头槌。
两人在屋里玩闹了一阵,萧瑟带着她去看唐莲,对方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两个鼻孔和一张嘴巴,把秦筝吓了一跳,她当初把人背回来的时候不长这样啊?
“华锦说大师兄这样不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下不来床。”
雷无桀看着唐莲这惨样,反而松了口气,“还好救回来了。”
萧瑟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唐莲,“大师兄的仇,我们帮他报。”
他派人去通知了叶若依,秦筝刚好能出门,萧瑟便带着她一道外出,天启城的街道熙攘喧闹,那天纵马游城的时候粗略看了个大概。如今真正在这条街上走的时候感觉又是不同的,连素来得她喜爱的糖葫芦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了。
萧瑟牵着秦筝走到一处格外富丽堂皇的地方,她手里的红串串一颗都没少,眼瞅着那正中央一大片亮瞎眼的黄金高台,“那是真金子?”
“真金。”萧瑟颔首。
秦筝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淡定?”
“什么?”
‘当初你看到无心的那口黄金棺材。’秦筝回忆了一下,“好像要扑上去咬一口似的。”
萧瑟皱眉,“有吗?”
雷无桀冒出头来点了点,“有。”
“你们看错了。”萧瑟一脸过眼云烟地看着头顶悬着的牌匾:千金台。
与千金台有关的传说流传得最广的就是当年身为六皇子的萧楚河,与南诀太子敖玉在此处豪赌一场,最终赢下了一座南诀城池的故事。
秦筝走进千金台大门的时候,问道:“真有一个太子把国土放到赌桌上赌的?”
“有的。”萧瑟点头道,“毕竟那是个傻子。”
秦筝想了想,那把天启城各处名流请来做客的地方放在赌坊里的是什么,疯子吗?
他们前脚刚进千金台,叶若依后脚也赶到了,雷无桀看到她眸子亮了亮,有些蹩脚地上去搭话,叶若依微微一笑,很是真诚地同他问起唐莲的情况。
现在不过午时,赌坊却早已人声鼎沸。
里面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坐在那里,面色严肃地看着桌上的赌注。
衣着轻盈,身材曼妙的女子们坐在赌桌之上,一双纤纤玉手摇动着手中的宝盒。
在这些人中间,时有瞳孔蓝色、披着毛裘的异国人穿梭着。
秦筝小心谨慎地看着那几个蓝眸的异邦人,心里啧啧称奇,她以前只听师兄说过这世上有一种金发蓝眼的波斯人,没想到她居然能真的见到。
一行人往里走,很快就有一名男子迎了上来,那人长得颇为英俊,衣着却甚是随意,像是穿了一件睡袍,松松垮垮,一张嘴露出了一颗金灿灿的牙齿,“六皇子,您回来啦!”
萧瑟听到那个声音,循声望去,“我还在猜会先碰到你们中的谁,没想到是你,九爷。”
九爷急忙摆手,“折煞了,什么爷,都是兄弟们抬举,六皇子就别奚落我了。这几位是……嘿,这不是将军府千金嘛!”
叶若依惑道:“你认识我?”
九爷一挑眉,“不认识谁,也得认识您啊!京城美人榜三甲,有小姐一个位置。”
“美人榜?谁排的?”一同跟出来的司空千落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在下排的。”九爷笑着望去,眼睛瞬间瞪大,“这这这……明天也有姑娘一个位次!”
一颗小脑袋探了出来,“我有吗?”
九爷低下头,看向这位从六皇子身后冒出来的小姑娘,目光闪了闪,有些为难地说道:“额,这美人榜收录的是年满十五的姑娘,小妹妹再等几年哈。”
秦筝表情一僵,耳朵似乎幻听到旁边的萧瑟一声低笑,“我……我十七了。”
这回轮到九爷僵住,他干咳了一声:“那这个……”
“别问了。”萧瑟俯下身去在那双耷下来的耳朵边轻道,“我心里排第一就行。”
在场的人什么水平,就算他压得再怎么低都听得清清楚楚,秦筝的耳朵倏地红了,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
“呀,原来是小天仙呀!”九爷眼珠子一转。
萧瑟笑道:“怎么又成天仙了?”
“嗐,这两天道上都传遍了,说六皇子您回来后头一回出门,就去城墙上接了位从天而降的仙女儿回来,大家都在说那是永安王妃呢。”九爷笑眯眯地朝秦筝作了一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秦筝抓了抓开始发烫的耳朵,熟练地去掏背后兜帽,兜头一套,两耳不露谁都看不着。
萧瑟隔着兜帽揉了揉她的头,放下去的时候牵起她的手介绍道:“这是九九道,因为天启九九八十一条大道上都有他的势力,所以大家都叫他九爷。
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的弟子雷无桀,和三城主司空长风的女儿司空千落。”
九九道急忙躬身,“厉害了厉害了。”
萧瑟嗤笑一声:“别装了,底细这几天你还不早就摸透了。”
一名侍从忽然出现了,在九九道身后小声说道:“九爷,上面的派小人来,请贵客上去。”
萧瑟等人在侍从的带领下上了楼,千金台一楼是赌坊,楼上则是一些清雅的厢房,只是那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有些不甚清雅了。
秦筝耳朵尖,人傻了一路,全是萧瑟在前面拖着她走。
直到站到一处厢房门口的时候,她才回了神,满口难以置信地问:“你以前经常来这里?”
萧瑟刚想解释一句,九九道在旁边热情地笑道:“那是自然,谁不知道六皇子是我们千金台的常客。”
萧瑟:……
怪不得那么懂。
秦筝猛地一抽手,摘了帽兜,耳朵也不红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的房门,厢房的门牌上写着三个字:销金所。
都懂,都懂。
萧瑟暗暗搓手,他这辈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没干过多少,今天带秦筝出门算一件,余光瞥见雷无桀那一脸呆滞和司空千落那一副在看渣滓的表情,心道这误会可大发了。
“几位请。”九九道上前推开了门。
萧瑟狠狠地瞪了九九道一眼,后者恍若无觉。
“六皇子,一别四年,还是这么气宇轩昂啊。”
屋内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声,正中央坐着一个身穿华服,银带束腰的富态男子,两侧站着两个绝色的女子,在为他斟茶摇扇。
九九道识趣地退到了一边,萧瑟冲那坐着的人道:“二爷可还安好?我这突然造访可有扫了你的雅兴?”
富态男子笑了笑,举起桌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雅兴?品茶的雅兴吗?”
九九道低声提醒道:“二爷,你后面的床褥还没收拾呢?”
话音虽然轻,但屋里的人都是高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秦筝举目望去。果然看到后面的床上凌乱狼藉,她只看了一眼视线就被人挡住。
她一看挡在她面前的人,不语。
等萧瑟和那位二爷谈完在千金台设宴的事,一转头,他的小人儿已经不见了。
萧瑟直接翻上了屋顶,秦筝果然在那儿,他刚走一步,一柄剑就毫不客气地扎在他脚前,他无奈唤道:“阿筝,别误会我。”
秦筝余光里瞥了他一眼,银剑插在原地纹丝不动。
萧瑟只能朝另一边走了一步,第二把剑也唰的一声插在他跟前,他叹了口气,“你这真是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怀疑我了。”
秦筝扭开头,“没有怀疑你,就是不高兴。”
她是真有点难过,总觉得到天启以后萧瑟就变得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萧瑟了,坏得更过分,也有点陌生了。
这种感觉大抵其他人都有,只是一带而过了。
但是在她这里过不去。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先回了雪落山庄,之后不久萧瑟也带着秦筝回来了,徐管家候在门口,见到两人不自觉地便露出笑容。只是秦筝的脸色却不是很好,跟在后头的萧瑟不知在想什么,看过来的时候朝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公子,帖子已经按照叶姑娘的名单拟好了,现在就让人送去各自的府上么?”徐管家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
萧瑟点头,“送去吧。”
徐管家看着前面已经走远的秦筝,“夫人这是怎么了?”
萧瑟吐出一口气,“我也在想。”
千金台上,他以她风寒刚好为由劝她先回家,秦筝收了剑乖乖跟他回来了。但小丫头一路上蔫蔫的半点精气神都没有,和出门时判若两人。
“呃,不如公子上去哄哄?”
“我都想不到她为什么不高兴,我怎么哄?”
徐管家为难地看着他,“公子没惹了夫人生气吧?”
那眼神,仿佛真的怀疑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看得萧瑟一阵无言。
“我倒希望她只是单纯地在为某些事情生气,这样起码我会知道原因。”
萧瑟摆了摆手,迈步朝秦筝离开的方向走去,“你先派人去送帖子吧。”
回到住处,萧瑟习惯地抬头一看,秦筝没坐在屋顶上,他看着关上的房门,抬手敲了敲,“阿筝。”
这大概是他回天启以后第一次进自己房间还要敲门。
敲了许久,里面的人不动,他干脆跟她耗上了,这扇用力一推就能开的门,非得里面的小家伙给他打开不可。
敲了一炷香,正当他开始怀疑秦筝在不在里面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丫头有气无力地说:“萧楚河,你烦不烦?”
萧瑟愣了一下,秦筝从没喊过他原来的名字。
就算不高兴,打头第一个喊的就是坏东西。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抓住了什么,但还没把那点东西理出来,秦筝就已经坐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杯水,闷闷地嘬了几口。
借酒浇愁的模样,大概就是如此。
第68章 千金台之宴
▍以前他一直想不到楚河喜欢什么样的,天启城的千金小姐那么多,什么样的没有,可他就没一个看上的。
萧瑟关了门走过去,“阿筝,哪里惹你不开心了,我改,嗯?”
“你改不了。”秦筝用力捏了捏手指,指腹被她捏出一大片青白。
不舒服,想念经。
萧瑟似乎猜到她想做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阿筝,别念。”
秦筝一瘪嘴,眼角恹恹地垂了下来。
“萧瑟,我本就看不透你,现在我更不了解萧楚河了。”
闪过的灵光清晰了起来,萧瑟怔了怔,他忽然想起在华山的那个雪地里,素天白跟他面对面坐着说的话。
萧瑟,其实我并不赞同阿筝跟你在一起,你这人一看便是心思深沉,满腹算计,阿筝天性单纯,玩不过你,跟着你,她少不得要受累。
秦筝的过去很简单,一眼就能看全,但身处权谋中心的萧楚河不一样,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萧瑟更不一样。
他轻轻揽过秦筝的肩,“我这样的人,让人看透会很危险,所以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是阿筝,你不一样,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包括我的过去。”
永安王的请帖飞遍天启城,掀起的波澜不亚于当日永安王归都,两日后的千金台之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谁受到了邀请,谁会去,谁不会去,永安王想做什么,都成了天启豪贵们一直琢磨的问题。
而那个他们想不透的人则事不关己地窝在雪落山庄里,环着他的小姑娘讲故事。
讲一个永安王萧楚河的故事。
到了千金台之宴的当日,天启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千金台,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不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出去。
这场宴席将从傍晚一直延续到夜半,天启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摆出如此盛大的宴席了。
穿戴整齐的萧瑟看着风雨欲来的天,轻舒了口气。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道袍戴着发冠的秦筝走了出来,雪白的道袍上布满祥云暗绣,腰间的阴阳鱼佩随着她的脚步前后晃动,通体银白的松间云鹤在少女的肩上露出一个剑柄,雪光四射。
“不怕冷了?”
秦筝皱了皱眉,虽然斗篷很暖和,但是……
“影响拔剑。”
“今天打不起来的。”萧瑟摇摇头,示意徐管家去取秦筝的斗篷来,“在天启,明面上谁都不会动手,除了疯子。”
“不是说你有个弟弟是疯子么?”
接过徐管家递来的雪狐斗篷,萧瑟弯下腰将它罩到秦筝身上,仔细地系好系带,“是有个疯子,到时候一眼就能认出来,你不用给他好脸色。”
按天启世家贵族傍晚开宴的规矩,在正式开宴前两个时辰,宾客们都会陆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