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林之孝家定要路过赖家。赖家的房子面上不显,但府里上下人等却都知道赖家借着大管家的身份,利用管家权势早早就将赖家左右居住的家生子都撵到了他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将左右以及后面的房子都打通了。
春纤没进去过,但听旁的小丫头说,别看院门小巧不显眼,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小丫头信誓旦旦的举起手,对着春纤比划了一个‘三’的手势:
最起码也是三个并排小三进。
春纤颔首,表示相信。
她是真的相信。
因为去年刚入府那会儿,她还没见到三春呢,就先见到了赖家的姑娘。
穿金戴银,一身的贵气,丫头媳妇簇拥的穿越花园。当时春纤还以为这是三春中的一个。仔细打量那姑娘,身量不长,容貌也未长开。看起来不过清秀之姿,但却非常有气质。
春纤不知道那种气质要怎么形容,只以为是古代望族的官家小姐居移气,养移体,经年累月养出来的。等知道这位竟然是赖嬷嬷的孙女时,春纤心中那段欣赏才缓缓压下去。
这么个小姑娘,都有这么多侍候的丫头婆子,那她那位一落草就成了良民的哥哥赖尚荣岂不是更应该前拥后唤的过日子?
这么一想,赖家的宅子面积自然也就出来了。
收回心神,春纤又看了一眼挂着灯笼的赖家大门,便脚下不停的离开了。
到了林家门口,看着紧闭的院门,春纤不由又想到那件要命的事。
去年腊月里的一天,林之孝家的路过花园,洽巧看到正在那里扫雪的春纤,便□□纤去给她跑趟腿。
跑腿这活对于在寒风中扫雪的春纤来说,绝对是件好差事。于是二话不说就按着林之孝家的吩咐去跑腿了。
林之孝夫妇有一儿一女,女儿比春纤大两岁,就是原着中那个林小红。夫妇二人在这荣国府也是有些排面的人物,虽然不及赖家,但也是极不乐意见到自家闺女入府为奴的,于是林之孝的母亲林嬷嬷便带着小红久居京郊的庄子。
临近除夕,林之孝借着办差之便亲自去庄上接老娘和闺女回城过年。林之孝家的又忙着府里的差事,家里便只有一个比春纤大上一岁的儿子。
听说小红还有一个弟弟的时候,春纤就愣了一下。等春纤到了林家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原着中从未提起过这个人了。
林家的儿子叫林鸿茗,是个在读书上极有天赋,并且也非常刻苦的少年。林家见这孩子如此上进,特意在他居住的西厢房那里收拾出一间屋子做书房。春纤提着食盒到林家的时候,那少年正面色极好的睡在书案上。
没错,就是极好。
屋子里一股子碳味,还有个面色极好的少年睡在那里...春纤每每想起来都要打上一个寒颤。
书房这种地方没修火炕,取暖都靠碳盆。若没注意通风,意外太容易发生了。
春纤在现代的时候见过一氧化碳中毒这种事,虽然有些手忙脚乱,到底没叫那个少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
也算这少年命大,是春纤过来跑腿。若是换个人来,估计跑腿的小姑娘就算发现了问题,也会先跑出去叫人,再不会像春纤这样虎气冲天的上手救人。
春纤虽然将窗户和门都打开,但这一屋子的碳味不是说散就能散的,于是春纤便想着将人弄到院子里。
冷虽然冷了些,但至少空气清新。
春纤好不容易将人拖到院子里,又担心寒冬腊月的将人冻死在外面,于是又跑回房拿了套被褥,给那少年包裹上。这前脚包完,后脚林之孝就接了老娘和闺女回来了,于是这里有人照应了,春纤又帮着去街上叫了郎中过来......
郎中说再晚上一刻半刻的,林家这位小少年不是死了就是傻了。听到这话,春纤都吓了一跳,更别提林家几口人了。
林家人做事那是相当的低调,又赶上年节忙乱,这件事情就没弄得阖府上下皆知。等后来小红来找春纤,忿忿不平的说起自家弟弟这个‘意外’时,春纤都有些说不上来的后怕。
她不后悔救人,但却没想到这么一件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并非意外。
原来那日春纤去之前,赖家的赖尚荣曾去过林家。
因林鸿茗在读书上非常有天份,林之孝俩口子便想要去府里求个恩典,给他们家的少年求一个良民出身,好在将来参加科举。
有赖尚荣这个例子在,林之孝俩口子不认为自己家求不来这个恩典。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与林鸿茗相差十来岁的赖尚荣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那么的不忿的嫉妒一个小孩子。
没有哪个为儿女计之深远的父母是不疼孩子的,赖家自然是疼孩子的人家,但他们家也是那种会拿别人家的小孩来训教自家崽子的那种人家。
林鸿茗年纪虽小,但小小年纪就能静得下心读书,并且还得到学堂先生的赞扬,那自然就成了别人家的小孩。
赖大见天的拿着林鸿茗教育自家儿子,这一来二去的就心生怨怼。然后再听说了林家要求恩典放籍时,本就心性不佳的赖尚荣可不就鬼迷了心窍,下了黑手。
赖尚荣去林家,正好撞见林鸿茗在背书,似笑非笑的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出门时便趁林鸿茗没注意将留着一条缝的窗户给关上了......
赖家与林家算是结了死仇的,可如今天林家不动声色,赖家仿佛也没发现什么一般。这让坏了赖尚荣好事的春纤总是担心这两家真斗起来,她这个不算无辜的池鱼会受到波及。
但若是时间重新来过,她想,就算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还是不会见死不救。
世事再艰难,她也还想做个人。
第六章
林鸿茗没死,也没傻,但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遗症却仍是出现了。可能是伤到了肺,林鸿茗醒过来后时常会感到胸闷气短,并且还会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后,林鸿茗又出现了新的症状。
他的双腿虽然可以正常行走,但其中一条腿却在走路时发出针扎一般的刺痛。
郎中来看过,没看出问题在哪。于是转天林之孝又借着贾家的势以权谋私的请了位太医给儿子看诊,那太医抚须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这下子林之孝俩口,外加林嬷嬷,林小红都慌了。
于是也不知道听了谁的馊主意,巴巴请了马道婆上门‘花钱消灾’了一回,可惜仍是不见成效。
郎中,太医,神婆,和尚,道士,姑子算是都到林家走了一圈。可惜结果那叫一个差强人意呀,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春纤听说了这事时,下意识的认为这非常有可能是中毒时压破到了腿上的某根神经,或者是林鸿茗的心理问题。
不管是哪一种,不是靠养,就是靠契机奇迹。盲目的寻医问药,除了会叫那些骗子有机可乘外,再不会有什么所得了。
一边伸手敲门,一边想着,早前给林鸿茗治病这事,怕是这数年来林家最高调的时刻了呢。
听说荣宁两府的主子和下人都或多或少,或是亲自,或是派了心腹下人来林家探视。
一重两轻的敲了回门,春纤便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打开了房门。
开门的妇人姓吴,她和另一位姓江的妇人是林鸿茗出事后林家特意买回来的。
一边照顾林鸿茗,一边做些粗使活计。
如果林家当初就雇了下人,说不定林鸿茗这场意外也能避免了呢。可惜这世上就没后悔药这玩意。
听说林鸿茗现在的脾气,有些喜怒无常,变得很奇怪,不过春纤与这小孩接触的不多,以前脾气什么样,如今脾气又如何,春纤一概不知,不过是闲来无事听小红说上两句当八卦听罢了。
哦,对了,现在的小红还不叫小红,仍然叫着从出生就叫的名字——林红玉。
等黛玉进府,等她进府当差,这名字不想改也得改了。
╮(╯╰)╭
弟弟出了这样的事,小红发了狠的要进府当差。林之孝俩口子心里舍不得,不过,到是林嬷嬷看着家里的情况,到是同意叫孙女入府当差了。
林鸿茗听说这事后,到是发了一顿脾气,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急得林嬷嬷拿着鞋底子抽了一顿炕沿,将赖家好一顿骂。
赖家在荣国府势力极大,上有赖嬷嬷,中间有荣国府的赖大,宁国府的赖升两夫妇,下面还有两个一出生就放了籍的赖尚荣兄妹。
这么一比...林家就有些颓势呢。
若林家和赖家直接闹僵开来,有老太太偏帮,府里人再跟红顶白,看人下菜碟,林家未必有胜算,不,是一定没有胜算。不说林家定要向赖家讨回这笔帐,就是赖家也不可能任由林家做大,所以小红入府这事也算是给林家挣一条生路。
这一次林家□□纤过来,就是想要趁着黛玉入府将二人都安排进荣庆堂,二人一块也算有个照应。
春纤本来还想走袭人那边的关系往荣庆堂挤,听林家这么安排,自然是乐意的。至于要不要加入林派,春纤到觉得无所谓。
“林大娘疼我,我心里感激。既然林大娘没将我当外人,那我就多说两句。我人小,又是外面买来的没什么见识,若是说的不好,还请林大娘别见怪。”
“好姑娘,你的好大娘心里都记着的。心里一直记着你的事,只也不好太惹人眼。”林家惯来低调,也就是林鸿茗刚出事那会儿心慌意乱弄出些动静来,后来林嬷嬷就带着林鸿茗去了林家早年在城里买的一处私宅居住,在那里请神送鬼的折腾,到是没再传出什么让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林家不想现在就跟赖家对上,后来又发现赖尚荣仿佛并没有将他害了茗哥儿的事告诉家里,林家便更装成无事的样子与赖家虚与委蛇。
为了春纤好,也为了拉笼这个看起来就挺机灵的丫头,林家一边观察春纤,一边想着如何更加安稳的将春纤安插到府中的核心区域。
“荣庆堂虽好,但老太太上了年纪,便是再长寿,最多不过十来年的寿数。这中间再出些什么事,保不齐...”哪天就断了气。顿了顿,春纤又道:“大娘想让小红入荣庆堂,想来除了老太太,还有旁的打算。宝二爷得宠,我入府晚,没见过那位进了宫的大姑娘,相传也是个有福气的贵人命。既送了她进宫,想来老太太和王家舅爷那里定不会让她默默无闻成了一颗死棋,一命二运三本事,大姑娘样样都不缺,封妃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林大娘点头,一旁的林嬷嬷抱着小红也赞同春纤的话,就连坐在外屋的林之孝父子听了,也觉得春纤这话的可能性很高。
“政老爷这一房虽然折了一个珠大爷,但兰哥儿自律,珠大奶奶的父亲桃李满天下,兰哥儿未来可期。元大姑娘和宝玉又是这种稀罕奇葩的命格,未来自是也不用愁。二房子嗣出息,前景喜人。和大房一比,天地之差,云泥之别。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宝二爷含玉而生,福气隆重,怕是历朝历代的开国太.祖都没这等福气。这事上面不放在心上倒也罢了,若上面忌惮...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后宫争斗,宫场倾轧,瞬息万变,一朝不慎,满盘皆输。投资二房,虽然高回报,却也伴随着高风险。
人常说三岁看到老,大老爷和琏二爷父子俩的年纪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六.七十了。心性如何,怕是街上三岁的黄口小儿都能知晓一二。大太太不提也罢,琏二.奶奶杀伐果敢,竟是脂粉中的英雄,只她心无畏惧,杀头的罪也未必不敢沾。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大房送碳难,二房添花也不易。
茗哥遭了一回罪,但将来未必不能出仕。古人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现在就去瓷器碰瓦罐呢。若我说,与其真叫红姐姐入府当差,学些侍候的活技,还不如多学些管家的本领。”春纤自己没啥上进心,也不想上进一回,一朝等来抄家流放重新发卖的结果。不显山不露水的混几年日子,然后赎身出去过自已的小日子去。
当初买房子时只拿了原房主的白契地契和牙行开的犹如合法购房的手续一类的文书的春纤并没有去衙门进行过户登记。
一般来说,拿着这两样东西和身份户籍去衙门登记交税,这房子才算是真正属于春纤。可惜春纤一个卖身的丫头压根没有户籍能办这事,便只能先这么糊弄着,准备等将来赎身的时候去衙门弄户籍时再一道办房子的事。
其实这样买房风险很大。如果原房主拿的是红契地契,她在买房的时候必须立即带着牙行的人和原房主尽快去衙门办手续,不然碰上个无赖的房主,哪怕是将房子卖给她了,也可以去衙门交些工本费,补办一份地契。
地契分白红两种地契。而所谓的白契和红契,说白说就像是超市发的不记名购物卡和记名购物卡。一种谁拿了都能买东西,丢了就丢了。一种丢了可以凭证件丢失补办。
这事不能想,想想都觉得糟心。看一眼面前的林家娘仨,话说到这里,春纤就闭口不言了。
其实在春纤看来,当奴才这事,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提防赖家,想要从府里想办法,也没必要让好好的姑娘进府当奴才。
更何况,人家朝你家子嗣下手,那你其实也应该灭了他家的希望,朝着赖尚荣来点爱的回馈。能打直球时,就没必要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