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缘一没什么表情变化,像是莫得感情的木头人,累的脸色则在一瞬间阴了。
但他硬是压着自己暴虐的脾气,忍了忍,才冷笑道,“放心,既然是姐姐的命令——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死的。挑衅我也不会。”
累意味深长道,“但折磨你……可不比让你死轻松。”
他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一般,将指尖轻轻勾了一下,趴伏在地上的蛛丝就悄无声息缠上了男人的脖颈,死死勒住,勒得男人眼珠暴突,嗬嗬喘气!
“呃……呃!!”
刚才还一腔勇气的头目伸出双手不停去抓挠自己的颈肉,抓出一条条红痕,却无法阻止那根蛛丝越勒越深,直到他的脸色都慢慢涨得青紫,痛苦呻吟。
最后,他的脑袋耷拉下来,没有了声音。
——缺氧和蛛丝上附着的毒素让他成功陷入了昏迷,再没办法冲着累大喊大叫。
皮肤惨白,红点鲜艳的少年讥诮地看着自己不堪一击的猎物,不急不缓地松开了手指,“一开始就这么乖不就行了吗?”
他愉快地看着其他几个两股战战的头目,弯起了那双有点孩子气的玻璃青眼睛,拢着雪白的蜘蛛纹和服袖,口气格外轻蔑。
“你们这些家伙,真的以为我会背叛姐姐吗?废物。你们比不上她一根指头。”
姐姐是他的家人。他唯一的,他最喜欢的家人。
怎么可以有人想要和她比较?
在累看来,这简直是在找死。
在他心中,没有人可以和姐姐比肩。
继国缘一等他做完这一切,才迟迟开口阻止:“累。铃子说过,教训可以,但不要多生事端。”
累才不理睬他的劝告,更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倒不如说,在得到小鹿御铃子的疼惜和愧疚后,他简直是要把继国缘一藐视个彻底,恨不得把他当成看不见摸不着的透明人。
即使对方是最强的呼吸法剑士又怎么样?
累嗤之以鼻,在和姐姐相关的方面,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笨手笨脚,根本得不到姐姐的欢心。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继国缘一在亲手杀了那个世界的小鹿御铃子后会毫无愧疚悔恨之心,甚至还能厚着脸皮来到他的姐姐身边?
他怎么有脸出现在姐姐面前?他怎么可以像他一样祈求姐姐的怜爱和温柔?他怎么可以靠近姐姐,对姐姐说话?他怎么可以成为姐姐重视的亲人?
累很不开心。累越想越生气。
他想,继国缘一应该感到忏悔,然后滚得远远的才对。
可他没有。他非要抢他的姐姐。
想到这一点,这位半大少年模样的恶鬼眼神阴郁得更加厉害。
本来松动了大半的蛛丝因为他剧烈起伏的心情,再度勒紧,又是两个男人被勒得身躯提到了半空中,疯狂挣扎,踢蹬双腿,如同两只毫无反抗之力,马上就要被剥皮切骨的兔子。
明明是罪魁祸首,累却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盯着继国缘一,出口就是如针尖般刺人的言语,“别管我,你又不是姐姐。你该不会以为你是猎鬼人,我就会怕你吧?我劝你早日放弃这种想压我一等的心思。”
这话实在不好听。
继国缘一没有辩解,平静点破,“你在吃醋。”
他边说着,边高高举起日轮刀,如流水般划下,将缚在两个男人脖子上的蛛丝一刀切断,制止了累的泄愤举动。
可即便如此——
红发高马尾剑士的刀还是在他们的脖子上留下了浅浅的血痕。
这很不正常,这也说明继国缘一的心情不如表面这般毫无起伏。
他终究是人。
虽然感知情绪的能力有所缺失,让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很迟钝,但涉及到小鹿御铃子,他就像是突然开了窍的,要把猫崽崽往怀里兜的大猫。
继国缘一不愿示弱。
示弱的人是没办法保护铃子的。
累听到他这句惊人的发言,手指下意识地屈起,硬生生将那两个倒霉的头目再度缠住,一瞬间按在了地上!
“住口!”
他像是一只生怕自己的亲人被抢走的蜘蛛,那双诡异的瞳孔中裂痕愈发深而阔,“姐姐喜欢我,宠爱我,拥抱我,你有什么?你都没有被承认!”
继国缘一面对小鹿御铃子会神色黯然,满脸孤独,面对累却是无懈可击的模样,只有斩鬼人的冷静和沉稳。
他像是看出累在自乱阵脚,淡淡道。
“可铃子戴着我的耳坠。那是母亲送给我们兄妹二人的耳坠。它回到了应该回到的人身上。你有送出过什么吗?”
“可千万不要和我说笑话,你把自己送出去了。”
继国缘一难得在言语上也露出几分剑士的锋芒。
他又是简简单单的一剑,将那些蛛丝切开,但同样也把两个男人的衣服划得破破烂烂。
而这么平静无波的话,无比轻易地挑动了累敏感的神经和怒火。
“你在和我炫耀吗!!!”
年轻的蜘蛛之鬼冷声道,手上没有丝毫留情,第三次把那被反复蹂躏,凄惨得不像话的两个头目绑缚得结结实实,宛如示威!
被他们当成暗中较量的工具人的组织头目们:“……”
他们有一句脏话要讲,但他们说不出话,他们心里苦。
你们要打架就打架啊!
为什么不明面上大动干戈,非要拿我们出气啊!
继国缘一还算念在小鹿御铃子的份上对他们留情了,这个叫累的混蛋恨不得弄死他们解恨啊!
他们简直在心里憋屈地吐血,面上还表露不出什么,生怕累下手更狠。
本来以为他们的小命就要因为继国缘一和累如同儿戏般的争吵交代在这里时,门外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剑拔弩张的二人的注意力。
几个组织头目猜到他们的身份,面露惊喜,眼里满是希冀的光芒。
继国缘一率先收回目光,看向动静声源处。
随后,累比他更快一步,像是急着抢功劳似的脚步飞快地走出这间谈判室——他看见北区组织聚集点的门外又来了一群人。
他们装备着精良的军械和防护服,全副武装,排列在门口组成一道人铸的墙。
这是在做什么?累眯了眯眼睛。
一群人急哄哄的来送人头么?
蜘蛛之鬼难得有点纳闷。
最前方的一个人对他们喊道,“把我们的BOSS放出来,再把那个强迫签订的协约书销毁!我们可以不介意你们欺骗了我们合作的事情,放你们走!”
累听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毫无顾忌地笑出声道,“哈,你们该不会觉得,我能不能走是你们能决定的吧?”
真是没有一点蝼蚁的自觉。
最前头的人却不这么觉得,还颇为自信,“我们军火库充足,不缺武器。如果是暗组织高层成员,我们可能还要顾忌退让,只是你和继国缘一可不值得我们把你们放在眼里。”
累才不在乎他如何评价自己。
他的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后便思索,如何才能把他们这几个小组织再剥去一些好处,削掉一层皮,伤筋动骨一通。
最前面的人见他没反应,继续道。
“为什么不说话?你们还不明白吗?”
“暗组织这回的大麻烦,正说明小鹿御铃子没有半点防范心,尽是妇人之仁。自己的组织像是筛子一样满是漏洞,也毫无所觉,大难临头才知道采取行动。”
“她自顾不暇,暗组织高层成员只能东奔西走——你们自然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累在对方提到小鹿御铃子后,猛地变了脸色,厉声道,“住口!不许对姐姐无礼!”
他将蛛丝铺满这整片空间时——
如火如霞般深红色的刀光也在一刹那间斩下。
剑士步步走来,语气冷漠极了。
“在暗组织面前,也学不会安分和乖巧吗?”
“那我便来教教你们规矩。”
累盯着他们道,“看来是我没有常常在横滨活动筋骨,才让你们对我产生了这种错误认知。现在……就让我来纠正吧。”
两股力量,一齐冲他们涌了过去!
雪白的蛛丝不甘示弱地袭向黑手党成员,刀光蕴含着呼吸法的真义将他们的阵脚打乱打散……
不用多久,他们就将小鹿御铃子交给他们的任务完成得七七八八。
而北区除了他们的对战声外,就安静得惊人。
直到继国缘一和累拿走桌上的协议书和那些被收缴的武器,离开这片聚集地,北区才重新嘈杂起来,如同黑夜里的生物般,开始窃窃私语。
这里发生的事情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横滨每一个角落。
这一整天,横滨里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深夜。
小鹿御铃子来到了收债人马甲的工作区域,那间色调昏暗的审讯室。
她知道了。
——异能特务科苦心孤诣藏起来的秘密。
第93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九十三天
这片空间浸着猩红的液体,画满了让人脑袋发昏的色彩,小鹿御铃子却面不改色,轻巧地抬起脚跨过地面上的尸体和软绵绵的昏迷的人。
她看向被吊在空中,愈发奄奄一息的青年,一直走到尼弥芙的身旁,轻轻揉了揉少女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神色没有丝毫动容。
就在不久前,小鹿御铃子在这个妥协的青年嘴里撬出来异能特务科的秘密。
——“书”。
如小鹿御铃子所想,它与这个世界的存在和本源息息相关。
它可以改变现世的事实。
它的使用方法就是在“真实世界”的“书”上写下有逻辑的文字和完整的故事,将相对应的“平行世界”召唤出来并以此改变“真实世界”。
按照青年所说,“书”里有无数种可能存在的世界,即为平行世界。
如果有人在其上书写,那下笔的一瞬间就会将其中相对应的平行世界召唤出来,凭空抓取所有因果,并替换掉真正的世界里发生的事,改变所有人的记忆。
小鹿御铃子可能知道,为什么奈亚拉托提普会对她说这是祂送给她的惊喜小礼物了。的确挺惊喜的。
她想,博弈还没开始,对方就开始频频放水这种情况,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该说这就是神的任性吗?
奈亚拉托提普简直是迫不及待等着她来封印祂……祂兴致盎然,把这当成一场信徒和祂的游戏。
小鹿御铃子倒是没什么挫败感,还不如说她莫名地有一点点兴奋。
她轻轻甩了甩头,将那些和奈亚拉托提普相关的杂思抛得干干净净。
“书”对异能特务科很重要,所以他们将“书”的所有消息封锁,隐藏,只有极少数的精神系异能力者知道这件事,也对此守口如瓶,绝不透露。
一旦透露……他们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面前这个人已经彻底废弃,没有作用了。
如果她提出扣押他,异能特务科还会坚持保住他吗?
应该不会。如果是这个结果,也不让人意外。
小鹿御铃子冷静地想。
她的思维在接触到“书”的概念后,像是大树密密匝匝的根部,不断地推动着自身蔓延向土地里的更深处。
“书”的存在——
她的大脑开始发热,苍白的薄薄的皮肤下,触手如同不安分的孩子般即将破土而出。
小鹿御铃子像是把自己的灵魂慢慢脱离出这具肉体,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到她可以俯瞰向异能特务科的方向。
她开始伸出手指,如同分开一道宽阔的海般划动面前的空气。
就像是在现实中精准地操控着一场游戏。
“神明所眷顾和偏爱的信徒”BUFF发动。
她身躯上的人性没有随着她的灵魂被剥离带走——这显然导致了一些糟糕的结果。
那绝不是小鹿御铃子所希望看到的,可她对此一无所觉。
年轻的玩家只感觉自己的大脑浸泡在久违的兴奋里。
时间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逝,某些非人的特质随着猩红的触手钻出来,开始浮动,让这片空气也为她战栗。
她金色的眼睛看向异能特务科,看得更远,更深,更加仔细,让那些东西更加无所遁形。
系统没有必要存在,也没有必要出现了。
小鹿御铃子漠然地想。
她开始掌握一些规则。
在她的大脑理解“书”的存在后,仿佛这个世界的禁忌都开始不甘心地松动,更高深,更让她渴望的东西向她敞开怀抱,慷慨地开放它的未知。
她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块灵魂都在因为这个事实欢欣鼓舞,她的视角好像和曾经在梦中所感受到的横滨的视角慢慢重叠。
这是过去——也是现实。
这就是奈亚拉托提普想要她知道,想让她看到的东西吗?
小鹿御铃子想。
她发现这片世界开始变得不同。
不是指浅显的色彩,温度,大小,而是三维和四维的差别。
那个傲慢的邪神……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这个不听话的信徒如此慷慨呢?
不,那可能不重要了。
至于中岛敦——他是坐标,他是锚,他是这个世界能够稳定的关键。
小鹿御铃子有一种直觉,他和“书”的关系,很密切。
她如果想要拿到“书”并让它为她所用,中岛敦会是最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