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交叠,神色幽深,说了一句简简单单,让任何局外人听了都摸不着头脑的的话。
“是时候了。”
长久的安静过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
“田中先生,真的要这样做么?这相当于把我们60%的利润再让出去了一部分……”
说着说着,他脸上忍不住出现了细微的不甘心。
其他人显然也赞同他的话,目光越发紧盯着田中,等待着他给出合理的答案。
“这是你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们应当交给咒术界去解决,不对吗?”
田中面对他们鬣狗般不知满足的目光,不紧不慢,“还是说,你们等着被这股新势力彻底吞没,打乱计划?”
这下子没有人说话了。
他们同意了。
田中嘴角的皱纹随着笑容的弧度加深,轻蔑一闪而过。
回想监控录像中的内容,他眼睛里带着深深的忌惮和同等的贪婪。
无论是那次突兀降临的小女孩,还是这次出现的青年……他们的躯体和力量,都让他垂涎不已。
多么年轻,多么具有潜力。
这股力量,必须要被牢牢地把控在他的手里。
…………
太宰治抱着昏迷的白发少女,抬头和狂信徒一动不动地对视。
穿着白色长袍的青年将长刀和金秤收起,看起来只是个毫无威胁的信教者,非常温和无害。
但太宰治与生俱来般敏感的雷达却在警告般响个不停,告诉他面前的人绝不简单。
啊呀呀,这可真是有意思。
他想。
“好慢喔,手酸到想把铃子扔掉了哦?”
身形瘦弱的黑发少年散漫地发出不着调的抱怨,显得愈发宽大的黑色西服下摆却体贴地盖在少女的腿上,只露了点白皙到近乎半透明的皮肤。
仿佛脆弱的铃兰花瓣。
“你就是铃子说会救我们的人吗?”
太宰治探究地看着他,挑了挑眉,挑剔的目光从他的外貌和打扮上扫过,笑嘻嘻道,“看起来好奇怪呀。”
态度欠揍,语气随意。
但那只鸢色的眸子里是冷冰冰的试探。
狂信徒温和地笑着,就算被这样若有若无地冒犯边界,神色也没有分毫改变。
“抱歉,是我来晚了。我叫帕斯卡伊。辛苦您照顾她了这么久。”
蜜色皮肤的青年微微躬身行礼,弯着嘴角,很有礼貌道,“请把她交给我吧。”
看似商量的口气,却不容拒绝。
太宰治顿了顿,盯着他观察了半天,神色慢慢疑惑,“哎?”
“如果我不给会怎么样呢?好好奇呢。”
他故意笑着这样问。
狂信徒没有回答。
帕斯卡伊就那样伸着修长的手,静静等待接过少女,仿佛太宰治任何的话语都无法撼动他的态度和神情。
能让他动容的似乎只有眼前的少女。
黑发少年懒洋洋地撇了撇嘴角,忽然失去了兴致。
“真是的,好无趣的态度。好吧好吧,铃子交给你就是了。”
他大声抱怨着,手上却很轻柔地将少女递到了青年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着手腕,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
银发绿眼的男性接过少女,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腿弯,让她的脑袋安稳地靠到胸口上,满脸爱怜,不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像对待一个熟睡的,陷入美梦的孩子。
他注视着少女的目光专注,神色愈发柔和,如同一泊融化了的湖水。
太宰治停住了嘟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半天,出口惊人。
“你喜欢她?”
其实只是在感叹自己本体长得真的好好看的小鹿御铃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你喜欢她。
铃子:?(喜欢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太宰:!!!你好爱她(瞳孔地震)
第8章 在横滨开马甲的第八天
小鹿御铃子有些费解。
太宰治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结论的?
她还没有自恋到能爱上自己的程度啊!
赶紧打咩住。
听到这样笃定的言论,狂信徒脸上温柔悲悯的笑容淡了淡。
他将柔和的目光从怀中的少女慢慢挪开,转向太宰治,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语气依旧低沉缓慢。
“您在说什么?请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
帕斯卡伊否认了名为“爱”的情感。
太宰治摆明了不信的态度,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耸了耸肩,接话道,“这可不是玩笑啊。现在否认收敛也太晚了吧?”
黑发少年寻不到刚才一丝一毫的忌惮,笑眼弯弯,嘲笑他般道,“帕斯卡伊先生,你刚才的情绪流露明显到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
当信教者虔诚狂热的目标变成某一个人时,才是最为可怕,最为恐怖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无害的。
因为信仰神,会无情。
而信仰人,会变成真正的人。
帕斯卡伊好像看着一个得意地叫嚷着自己发现的孩子,轻轻摇头,郑重地告诉他,“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是我发誓终身追逐的理想者。”
狂信徒安静地陈述他认定的事实。
“她的道路即是我的道路,她的理想即是我的理想。这是我发过的誓言。喜欢或爱?这种东西于我们而言太过肤浅。”
“我们都对她满怀尊敬和孺慕。如果这是爱……不,依旧太过亵渎。”
蜜色皮肤的青年男性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垂下银色睫毛,开口言语,宛如站在华丽玻璃窗的教堂中祷告的神父,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天然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说到最后,他再次摇头,神色里满是不认同。
太宰治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只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注视着眼前完全对自己的感情不知不觉的狂信徒,心想。
不管怎么否认,你眼中的温柔都在不自觉地透露出你对她的在乎,也早已超出你口口声声说的理想者和追逐者的界限。
你的外表神情,言行举止都在伪装合适的距离,拼命克制,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无法改变吧?
太宰治不认为自己会在这方面的判断出错。
同时,他也听出了帕斯卡伊的弦外之音。
站在小鹿御铃子身后的不止他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无数个,宛如一道道静默的黑色影子,立在她的背面,支撑她站在最高点。
他们是整体,是一个组织,小鹿御铃子是他们眼中首领般的存在。
太宰治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苍白的,孱弱的,身体脆弱到下一秒就会死去也丝毫不让人意外的少女,居然会是组织的首领。
根本就无法将这二者联系到一起吧?
他这样想着,想着,抬起眼睛,又开始问别有用心的话。
“好吧,那我们换个话题吧?我在想一个事情很久了,和铃子有关,帕斯卡伊先生可以好心解答吗?”
帕斯卡伊沉吟,道:“请问。”
太宰治摩挲下巴,语气欢快,“提问~铃子是横滨人么?我在横滨呆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对她完全没有印象呢。”
“……”
狂信徒用那双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斟酌什么。
太宰治屏息凝神。
他有一种直觉,帕斯卡伊的回复,会颠覆他对小鹿御铃子目前单薄的认知。
狂信徒无比慎重地思考半晌后,回答了这个问题。
“她不是……但她曾经是。”
“铃子认为,横滨是遗弃她的故乡。”
帕斯卡伊说到这,神色第一次变得冷淡起来,语速加快。
“哪怕需要不断给自己的身体施加痛苦,哪怕这里有过她记忆中的阴影,她也要回到这里,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她没有第二条路——那些人已经将她的后路堵死。”
“他们根本就没想让她活着。一次都没有过。铃子被他们恶意放弃,这一切都让我们很愤怒。我们无法忍受,所以——”
随着话语深入,狂信徒的神色变得悲哀,又在很快意识到自己透露过多时,猛地顿住。
“抱歉。多言了。”
这句话落下尾音,帕斯卡伊垂下眸子,闭口不言。
不管太宰治再怎么试探,他也只是摇了摇头,甚至反过来警告他不要再问下去。
“不要探究。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狂信徒恢复了那副面具般的笑容。
太宰治有些扼腕。
但目前得到的信息也足够他进行整合,初步得出结论。
出生在关系复杂的大家族里,他见识到很多很多,比任何人想象中还要多得多的黑暗和腌臜。
这让他比同龄人更加早熟,思考更加深沉,挖掘到的东西也更加完整。
横滨,故乡,身体因故严重受损,药剂带来的痛苦折磨,哪怕是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被迫远离,回归,重新开始……
惨烈。
太宰治想。
无论怎么样都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非但如此,太宰治还在这些话里剥离出一个非常关键的词语。
她的曾经。
小鹿御铃子在不知道多久前,属于横滨,甚至可能在帮某方势力做事。
她到底在横滨经历过什么?实验室?政变?意见分歧?
她被摧毁过身体,意志和精神,陷入全盘崩塌的境地,又因不知名的原因重获新生,成功逃离后,却在横滨最混乱时义无反顾地回来……
理由是什么?
就连太宰治,也忽然有点茫然。
帕斯卡伊看穿他的疑问,知道没有隐藏的必要,低低地叹了口气,简单解释:“铃子喜欢这里。仅仅只有这个理由而已。”
“喜欢这里?”
太宰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弯起眼睛,“横滨?战后的,混乱的横滨?”
狂信徒看向他的眼睛,静静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尊重并理解少女所有的期盼和愿望。
无论那是什么。
看出这点的太宰治停止了笑声,捂着肚子,摆摆手道,“没有问题喔。只是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了。”
他得到了部分信息,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继续探究下去,转开了话题。
“铃子和我交换的条件是港口Mafia的情报,这件事情你知道吗?我猜你知道。”
太宰治兴致勃勃,“要不要暂时约个时间和地点?等铃子醒后再告诉她?”
“哎呀,还没分别,我就忍不住开始期待和美丽的铃子的二次见面了~”
黑发的少年笑吟吟。
帕斯卡伊礼貌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你可以把港口Mafia的信息告诉我,我会转告给铃子的。”
太宰治奇道:“咦——?你有可以越过铃子代替她做决定的权限吗?不怕你敬爱的首领生气吗?”
帕斯卡伊不紧不慢解释:“抱歉,这是铃子的意思。她告诉我,不想和你交流太多。”
“欸?!怎么可以这样!简直冷淡到让人伤心啊……”
太宰治吃惊地睁大那只鸢色的眸子,嘀嘀咕咕抱怨了好久,还是妥协似的同意了。
小鹿御铃子完全不想继续和面前的人搭戏,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这些嘟囔,专心记下来他告知的重要信息点。
港口Mafia的老首领年事已高,重病缠身,精神脆弱敏感,喜怒无常,昏庸残暴,他下达无数可怕又让人难以理解的命令,不断寻找能让他身体恢复健康,甚至「长生不老」的医生,只要能够缓解他的痛苦,都会受到他的重用。
港口Mafia内部已经分裂成了好几股势力,他们彼此敌视着,人心作祟,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同一块肥肉,只等首领去世后冲上去争抢撕咬。
港口Mafia目前的五位干部还剩下两位。
………………
太宰治说完了。
他拍了拍手,站直身子,随口说,“如果铃子真的打算将势力渗入港口Mafia的话,个人不建议从老首领的专属医生下手喔。”
森先生可不会容许有人打乱他的计划呐。
要是真的有人去找森鸥外麻烦,太宰治乐见其成。
但铃子的话……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性给了这句忠告。
小鹿御铃子:你越说不要,我就越要。
正好她早就有相关的马甲灵感——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应用并实践。
太宰治被安全送离了这座实验品供应基地后,拒绝了帕斯卡伊继续护送的建议。
他嫌弃地说了句“非必要情况,我可不想和男人接触这么多啊”,晃悠悠着双手插在西装两侧口袋里,哼着歌离开。
如若有形的海风,咸咸地吹在清秀黑发少年的面颊上,太宰治无聊地抛接着一枚硬币。
他决定瞒着森鸥外偷偷去查小鹿御铃子的身份。
。
小鹿御铃子会和太宰治说这么多废话,将错就错,当然是故意的。
她在让太宰治尽心尽力帮她完善身份和背景,边说,边时不时根据系统半透明面板上显示出来的信息随时调整台词。
借着太宰治反应和脑补完美编出一套说辞的小鹿御铃子:好耶。
她抱着柔弱无害的本体站在原地,思考片刻,遗憾发现自己暂时没办法丢下本体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