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人。”
“嗯。”
章阎王点点头,随后示意他看向众鬼。然后说起了金陵极乐楼一事。
“郑洋啊,是否真有此事?我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听到这话,脸色变了的不是郑洋,反倒是何柱,他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这位金陵城隍。作为活无常,最开始是有一个阴差大哥带过他一段时间的,而那位阴差正是金陵城隍的手下。
也是那个时候,何柱就察觉到了金陵以及它周边地区的游魂总是失踪。他和阴差大哥提起过,那个阴差大哥当时就说,让他不要多管这件事,他们城隍早就知道了,并且上报了地府阎王,一直在等处理。
所以,到底是谁在说谎?
是当初带他的阴差大哥?可对方一个小小的阴差,为何要在这种事上说谎?
还是金陵城隍知情不报,又或者章阎王知道却故意装作自己不知道?
想到这,何柱心里暗暗叫苦,不管怎么说,这事明显不对劲!
另一边,郑洋再次扫了一眼还带着泪痕的众鬼,一脸正色道。
“回大人,确有此事,不过这几位虽然灭了那极乐楼,却不知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我一直隐忍不发,其实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章阎王当即道:“哦?什么隐情。”
林吹梦等人也看了过去,想要听听到底有什么隐情。但是郑洋却并不理会他们探究的神色,只是对着阎王拱手。严肃的开口。
“兹事体大,这里怕是不便细说,大人,我们进去再谈吧。”
他那副模样,好似要说的是什么不能为外人、外鬼知晓的地府要事,必须密谈,章阎王也被这模样给唬住了,当即道。
“既然如此,你且跟我来。”
于是林吹梦等人,就眼看着那章阎王和金陵城隍直接离开了大殿,进了内殿。林吹梦眉头微微蹙起。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是不能在他们面前谈的。
好在这里还有白云州。他在大袖的遮掩下,状似不经意的捏了捏林吹梦的手指。
林吹梦感觉到动静,微微一愣,手中就多了个什么。随后那小东西顺着她的衣袖往上爬,林吹梦余光一扫,正是瞳人中的一个。豆大的瞳人又黑又小,在这个阴森昏暗的阎王殿,旁人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林吹梦当即明白了白云州的意思。在瞳人爬到她的肩膀后。她的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帮我去内殿看看,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本来正想和女神贴贴的瞳人歪了歪脑袋。瞳人可不是敖虹那个小傻子,它们是狡诈的邪物,因为它们的特殊能力,它们没还知道世界上的很多事情,
所以哪怕它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白云州扔出来,它也能根据周围的情况,立刻分析处这是地府的阎王殿。
阎王殿的内殿自然是阎王住的地方,林吹梦要它去偷听阎王和某个人的谈话!
窥视窃听阎王,这在凡人看来,简直是茅房打灯笼,找屎(死)。所以瞳人要拒绝吗?当然不,天地孕育又后天长歪来的小邪物最喜欢的就是干坏事了。越刺激它越喜欢。
瞳人小声的嘻嘻一笑。转眼就如豆子一般顺着裙摆滑落,迈着线头一样的小短腿,就溜溜达达去了内殿。
瞳人的声音很细小,除了林吹梦和白云州,就只有站在白云州边上的敖虹隐约听见了,不过当他疑惑的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就只当自己幻听了。
*
比起大殿的阴森昏暗,内殿要显得正常且舒适的多。有桌椅,有茶盏,有屏风,角落里还有铜制的半人高的油灯。
千年不灭的油灯让内殿亮如白昼,章阎王和郑城隍一进来,屏风上立刻飘下来几个小鬼前来伺候,端茶送水。
上好的白瓷茶盏,放在凡间可是价值百两。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好茶盏就算放到凡间,懂行的人也不敢用,因为这是冥器。
阎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搁在了桌上。
“说吧,到底是什么隐情?让你知情不报?”
茶盏和桌子碰撞的声音很轻,却让郑城隍眼中闪过忌惮,他知道这位阎王爷肯定是生气了。想到这位阎王爷上位这么多年的手段。
郑城隍咬咬牙,竟是从椅子上起身,直接朝着那章阎王扑通跪下去。
“大人,属下知错。属下愿意受罚。”
章阎王面色一沉,之前他真被这家伙唬住了,还以为当真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但现在一看,他哪里还有不知道的。他大掌一拍桌子。
“到底怎么回事!全都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是。”
郑城隍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把事情简单说了出来。所谓的隐情,不过是他收受贿赂罢了。
身为金陵的城隍,有城隍印在手,当初游魂丢失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了,当时他只当是小事,毕竟那些贱皮子的游魂,向来是喜欢躲着鬼差,在人间晃荡的。所以他并未多理会。
后来随着游魂失踪的数量增大,他才察觉不对,开始派人着手追查,但也是这个时候,万妖洞的一个大妖找上了门来,一同带来的是各色金银珠宝,古玩奇珍,甚至还有一座被炼成法器的金屋!
妖不太看重金银,但是郑城隍不同,他最早是人,家里有些钱财,很善于施舍钱财积攒和宣传自己的好名声,死后成了鬼,花了点钱,又因为在阳间有些名声,所以成了城隍。
他可不是那些两袖清风的家伙,他生前死后的经历让他明白金钱带来的好处,也无限放大了他对金银财宝的渴望。
当然,此刻在郑城隍口中,就成了他当时头脑发昏了,这才收下了这笔贿赂。甚至为了帮那些妖物掩饰。他还在金陵那边的生死簿上做了点手脚。
以他的法力,自然是改不了生死簿本身的,他只是施了点障眼法,蒙骗了负责生死簿的文判官。让他发现不了金陵那边的问题。
章阎王怒瞪:“所以你从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任由那些妖物在金陵胡来?!你还敢在生死簿上动手脚?你……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郑城隍苦着脸,表示自己知道错了,他后悔啊,他真的后悔啊。
“大人,大人,我真的后悔了,那东西一到手我就后悔了,后来我是日日想,夜夜悔。但是一步错,步步错,竟是错到了这个地步。”
郑城隍奋力的卖惨,明明之前在大殿还一副正经高傲的模样,此刻却跪过去抱住章阎王的一条腿。一边诉说自己的悔过和担惊受怕,一边一抬手,地上顿时多出了个大箱子。大箱子无风自动,盖子掀开后,各色的金银珠宝顿时让内殿多了几分珠光宝气。
而桌上则多了一个法器,正是一座巴掌大,雕琢精美的金屋子。
“东西都在这了。也是小的命不好,这些东西在我手上,我却一件都不敢拿出来,藏在城隍庙的地下,天天提心吊胆。半夜都睡不着觉。”
郑城隍抱着章阎王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他今日一听鬼差叫他来,他就知道这事藏不住了。以阎王爷的英明神武,他的小伎俩哪里还瞒得住。所以他就把东西都带来了。
他诚心悔过,愿意把这些东西上交。愿意罚俸十年,只求章阎王能看在他这些年也算勤勤恳恳为阎王爷做事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哼,勤勤恳恳帮他做事?欺上瞒下,背着他收受这么大笔的贿赂也叫勤勤恳恳?
章阎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随后不耐烦的甩甩腿。
“好了,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赶紧给本王起来!”
一个胡子比他还长的中年男人抱着他的腿哭,这画面可真是够磕碜的!
听到章阎王语气中的软化,郑城隍知道自己赌对了。“那……大人您是答应了?”
章阎王沉默了一下,眼看着郑城隍面色越发惶恐,他才故作叹息道。
“罢了,罢了,你毕竟也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你诚心悔过,那今日我就暂且信你一回,若有下次,那我可就要严惩不贷了!”
这家伙他用的还算顺手,而且也算识相,知道瞒不住了,就立刻把东西都交给他了。
看着那金灿灿的法器,和箱子的金银珠宝,章阎王的眼神闪了闪,他今天心情好,就放这个家伙一马。日后再给这家伙点小鞋穿穿,让其明白,欺瞒他私自收受贿赂的后果!
郑城隍听着章阎王冠冕堂皇的话,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给章阎王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嘴上各种好话说尽,狠狠满足了章阎王高高在上的快感。
特别是有了之前林吹梦等人不跪的对比。章阎王看郑城隍这个马屁精就更顺眼了几分。竟是还好声好气的和郑城隍有闲聊了几句,让郑城隍受宠若惊。
而他们在这边表演着君臣相得,却不知道在角落里,一个豆大的瞳人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起初它看着还有几分意思,但越到后头它越是觉得无趣。
虚伪的人它见多了,贪婪的人世上从来不缺,本来以为好歹是阎王,能给它带点乐子,结果这么一看,和人间也差不多嘛。互相谋划算计,恩威并施,结果就为了几箱子金银?
天地孕育的瞳人实在无法理解那些破石头到底有什么值得着迷的,没意思,实在没意思透了。
如果这是在唱戏,它可都要扔臭鸡蛋了!
眼见这出烂戏总算到尾声了,瞳人当即溜了出去直奔林吹梦。白云州冷冷看了它一眼,瞳人却当没看见,好不容易多了一点自由,它当然要离那双漂亮的眼睛近一点啦。
不过当它顺着裙摆爬进衣袖,途经衣袖的暗袋的时候,它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瞳人的大脑袋探进了金钵。缩小的金钵里黑乎乎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可视度。
只见金钵深处,一匹高瘦的马卧在地上痛苦嘶鸣,一只肥猪趴在地上凄厉哀嚎。一个鬼婆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这声音可真美妙。瞳人决定暂时不走了。
与此同时,章阎王和郑城隍一前一后的从内殿走了出来。他们的面色还是那么的严肃正经,任谁都不会想到内殿刚刚发生的愤怒,痛哭和悔过等等好戏。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快处理,务必要给那些肆意妄为的妖物一个重罚!也还你们一个公道。”
章阎王坐回高堂之上,刚刚冷漠的态度微微缓和。先是给予了众鬼承诺。然后又对林吹梦等人遥遥拱手。
“在此,我也谢过几位有识之士,剿灭了极乐楼,帮了我地府大忙。”
“来人啊!”
章阎王一声令下,立刻就有几个鬼差出列。而后听章阎王吩咐。
“先把这些小鬼找个地方安顿下去,然后来两个人,领着这位去城里转转,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人间。”
“是!”
几个鬼差应了一声,当即分为两拨来到众鬼和林吹梦他们面前。
众鬼不知内情,还以为章阎王是真的要给他们做主鸣冤,当即感恩戴德的起身,就要跟着走,唯有爱卿没动,第一时间看向了林吹梦。
“诶,等等,等等!”
林吹梦还没出声,敖虹就先开口了,他有些疑惑的看向郑城隍。
“世叔,这位城隍之前一直没有上报金陵一事,这是严重的失职吧?到底是因为什么隐情让他没有及时上报啊?”
虽然敖虹不够聪明,但生活在龙宫,耳濡目染,在这方面的敏感度还是有一点的,更何况他还亲身去过极乐楼,听过极乐楼里鬼物的哭嚎和狂笑。他知道极乐楼是个什么地方。
而这样的地方,持续了十几年之久,城隍本该早就察觉上报,但阎王却不知道此事,这实在是重大错误。
不过敖虹也天真,他是真的以为有什么隐情,才导致的城隍不得不这么做,所以也就大大咧咧的问了出来。
所以说,谁踏马是你世叔!
章阎王眯了眯眼睛,心里暗想,不过他也算看清楚了,对方到底是西湖龙太子,瞧他长得一脸憨相,但他说的几句话可一点不蠢。
前头顺杆子往上爬,两句就和他硬套近乎,自顾自的喊他世叔,现在又故作耿直,口称他世叔,以小辈的口吻来询问。
若是没有这层关系,有人质问他这个阎王,他自然可以厉声呵斥,让对方少打听地府要事。但现在对方是小辈,小辈口无遮拦一些,他这个做‘世叔’的只能教导,若是大声呵斥。倒是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想到这,自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敖虹的章阎王心里冷笑。
想他也阅人阅鬼无数,竟是差点在这小子身上栽跟头,这哪里是缺心眼,分明是心眼多如筛子!
西湖龙王生了个好儿子啊!
不过章阎王心里不悦,但面上还是正色道。
“事情的经过,郑洋已经全交代给我了,我可以保证,郑洋并不是玩忽职守。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不过这件事事关重大,几位毕竟不是我地府的人,我不方便多透露。敖公子你可莫要让本王为难了。”
章阎王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得意的看向敖虹。
哼哼,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看你还能怎么说!
敖虹压根不知道章阎王的所思所想,闻言似懂非懂道。
“哦,哦,这样啊。那我不问了。”
和空气斗智斗勇的章阎王还以为自己棋高一着,眼底更加得意。而这时,林吹梦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