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
能轻易看出他们俩之间的亲密氛围,贝尔纳黛特并不希望对方对她产生误会,于是连忙礼貌回答:“我是泰德的表妹。”
也许吧,她从小除了玛德琳就几乎没有过其他亲人,对于辈分这种东西简直一窍不通,只能随口胡诌一个最贴近他们年龄的名称。
“呃,是的,她是我的表妹,刚从……西雅图搬过来。”泰德眨下眼附和到。
“怪不得你们都是这么少见的绿色眼睛。”阿尔玛恍然大悟,然后笑着朝她伸手,“你好,我叫阿尔玛·伊万斯,是泰德的好朋友。”
“达莎。”
理解贝尔纳黛特因为来自十六年后,所以并不希望将自己最常用的名字以及真实姓氏透露出来,泰德心领神会地接话问:“要买点面包吗?”
她点点头。
阿尔玛欢快地拉开店铺的玻璃门,然后非常俏皮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选面包怎么能少得了我们的招牌,蒜香肉肠面包,今日有特价哦,还有免费赠送的布丁。”
买完食物后,他们又去了一家爱心二手店,给贝尔纳黛特买了两件勉强应付着能够换洗的衣物。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开口问:“明天你要和我一起再来吗?”
泰德茫然地啊一声,没理解她的意思。
“阿尔玛说店主今天不在,我要应聘的话,得明天再去一趟。”贝尔纳黛特平淡提醒,然后又补充,“而且我想她也一定很想再见到你。”
泰德被她一本正经的调侃弄得视线闪躲,听到她继续说:“而且我对于自己的认路水平实在很没信心。所以,请你明天和我一起来吧,可以吗?”
“……好。”他心虚地答应着,同时忍不住吐槽,“可是既然你不认路,那你后来在纽约是怎么生活的?难道不出门吗?”
“我……”她刚说出一个词就不再继续,连脚步都被牵绊着停下,只剩沉默。
站在同样有着不少车辆来往匆匆,路口矗立着红绿灯,周围流动着人潮不息的十字街道,贝尔纳黛特忽然回想起彼得和她一起走在街上的场景。
每次过马路的时候,他总是会很习惯性地走在车辆来的那一侧。
明媚阳光从云层背后洒落,将彼得的影子牵拉得修长,落在贝尔纳黛特身上时,几乎将她整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藏进去,传来的温度真实得像在拥抱。
也许是因为正在分享着同一对耳机里的歌曲,他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但贝尔纳黛特还是能在音乐间隙里,听到彼得的影子正在一遍遍小声叫着她的名字:“贝妮。贝妮,贝妮?”
“怎么了?”她没有回应,但影子却替她开口。
“没事。”影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拐过街角时,两道剪影看上去就像是亲密依偎在一起。
她在耳机里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听到有着少年嗓音的影子轻声对她说:“只是觉得,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难道是今天在学校里遇到不好的事了?
贝尔纳黛特这么想着,忽然伸手拉住彼得的衣袖,引来正在寻找着下一首要播放什么的少年茫然侧头,清澈的小鹿眼睛里满是无辜的好奇:“怎么了?”
“今天没有发生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吧?”她问,视线仍然是望着前方的。白净脸孔被日落光辉映上一层健康的薄红。
彼得愣一下:“没有。”
“那就好。”她放下心来,正打算收回手,却被对方轻轻握住手腕。
由于总是喜欢泡在各种手工制作与家庭劳动里的缘故,彼得掌心的皮肤并不像手背那样细腻,而是带着一层薄茧,修长的指骨硬而直,握住她手腕肌肤的时候会有些微的粗粝感。
贝尔纳黛特偏头,看到他正踩在街道边的矮护栏上,有些摇摇晃晃地低着头朝前走,拉住她可能是为了保持平衡,索性也就任由他握着。
两个人就这么走在日落大道上,头顶满是玫瑰紫的霞光,晚风擦身而过,带来一阵清新的温凉。
不知道彼得现在在做什么?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抬头望着天空中的太阳,忽然想到,不管是十六年前还是十六年后,他们看见的太阳和天空总是相同的。
淡金色的初冬晨曦会落满她所在的时空,也会从窗户外溜进去,照耀在正仔细研究着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彼得身上。
桌面上摆放着那支被存放在玻璃瓶里的黄玫瑰标本,以及已经被他翻阅了好几遍的各种资料。
他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这些都是他的父母留下来的,关于PIB对逆世界的研究成果。
换句话说,他的父母都是PIB组织的高级成员,并深入参与了所有与逆世界有关的行动。
这个发现让彼得一时间感到非常难以接受。
在经历过了这一系列的,尤其是与贝尔纳黛特有关的事以后,彼得对于PIB一直试图打开逆世界,并为此而害死了许多人的行为极为痛恨。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真相却是,他的父母也参与其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和不敢置信。
但很快,彼得又想起泰德·莫洛尼给他的那封手写信,里面也提到了他的父母,而且态度非常友善温和,像是在谈论着极为尊重的朋友。
这和他的推测完全不同。
如果他的父母真是帮助PIB研究逆世界的成员,那泰德为什么会对他们如此友好,这在逻辑上完全说不通。
来不及去分辨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念头,真的是出于理性怀疑,还是孩子对于自己父母不自觉的私心。彼得很快将这些资料重新翻看几遍,并且在盒子的夹层里找到了来自他父母的研究笔记。
由于笔记写成的时间距离如今实在太久――也许是十七八年,甚至是二十年前,总归要比彼得自己的年纪大上一些――里面的纸张早已发黄,变脆,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脱落出纸页内里的纤维。
庆幸的是,里面的笔迹基本都还保持着清晰。特制墨水的浓郁漆黑即使经过长期的时光洗礼也毫不褪色,将笔者的所有思想都转化成为一排排端正优美的英文书法,忠诚记录在纸页上。
彼得花了近两天的时间将它们全部读完,终于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至少从他目前已知的线索来看,PIB内部对于是否要打开并研究逆世界,其实也一直存在着巨大分歧,而彼得的父母则是属于坚决反对的一方。
“……这个命令是由瑞福伯格长官直接传达给我的,一定要阻止组织内部那些自称为‘开创派’的危险行动。霍金斯的灾难已经说明,逆世界并不是人类应该涉足的地方。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纽约,那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国家的人都会遭到灭顶之灾……”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们找到了一切的源头,那个被称为‘莫洛尼’的家族。他们当中的某些人能够自由打开通道,甚至长时间停留在逆世界内不受任何影响,这是‘开创派’最想看到的。他们将莫洛尼家族的人称为‘样本’,拥有开启通道能力的则是‘钥匙’,并且即将签署命令,同意对莫洛尼家族进行强制关押。”
“我们提前将消息透露给了莫洛尼家族,希望他们能够逃走,可是‘开创派’的行动比我们更加迅速……”
“一连许多次的行动都遭到了失败,这是我们很愿意看到的事。莫洛尼家族的超能力非常强,可是弱点也非常明显,所有人都在商量着对付他们的办法。”
“莫洛尼家族世代守护的‘暗核’被偷走了,这个计划我们提前并不知情,也许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我和玛丽。福瑞伯格长官命令我们先进入潜伏状态,不要暴露自身,可是莫洛尼家族已经快被逼到绝境……”
“……与我们有联系的莫洛尼已经越来越少,但我们从未暴露过。我无法想象他们在失去联系前,究竟遭受了什么,却还记得要掩盖与我们有联系的事实……”
再往后是大量的残页缺失,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尾页上,字迹也变得更加潦草锋利: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真正拯救他们,尤其是在我和玛丽自身也已经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我只能尽力地做到我能做的。”
“可是我仍然希望,并且会一直希望,终有一天,你们能毫无畏惧地站在阳光之下。”
第38章
依旧是清晨八点十五分, 梅还在厨房里收拾冰箱的时候,听到彼得从楼上轻快跑下来的声音。
没等她叫住对方,背着书包的少年已经匆匆朝她说一句“抱歉梅姨, 我快要迟到,先去上学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剩下桌上的几样早餐一点也没动。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自从那天他淋着雨独自回家以后,梅就发现彼得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开始将自己整天整天地关在房间里,或者经常很晚才回家。被问到在做什么时,彼得也只是含糊回答在忙和课程相关的事。他计划在十一年级结束前就修满高中四年要求的全部基础学分,最后一年则用来上一些AP课程和荣誉课程,然后是大学申请。
梅听不太懂他说的话,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和本杰明或许完全不了解那些复杂深奥的理工科理论与实践, 也不清楚那些课程和大学申请有什么关系,但他们都很了解彼得, 了解这个被他们亲手带大的孩子。
他这副魂不守舍又焦虑不安的样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出于某种原因, 彼得并不想告诉他们, 避免他们过多担心。
可梅和本杰明忧虑的就是这个。
他实在太像他的父亲理查德, 有一颗充满善意, 愿意为他人付出的柔软内心, 可每次自己有什么事发生时,却又总是喜欢藏在心里,内敛到近乎自虐, 甚至是十分固执。
无计可施的梅和本杰明商量一下, 决定去找贝尔纳黛特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这两个孩子从小就非常亲近, 几乎是形影不离。以往彼得出现类似情况的时候, 只要有贝尔纳黛特在,事情总是能很快解决。甚至很多时候,梅都能清晰感觉到,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彼得最愿意保持坦诚的人。
也许只有她知道怎么回事。
然而让梅没有想到的是,贝尔纳黛特不见了,连带着玛德琳也好几天没有回家。整个瑞恩家的房子空空荡荡,门窗紧闭,不管白天黑夜都再也没有亮起过一盏灯。
这个发现让她非常惊讶,同时也隐约猜到彼得最近这么反常的原因,应该就是和贝尔纳黛特的突然离开有关。
她回到家里,拨通了玛德琳的电话,担心她们是否遇到了麻烦。
面对梅的关切,玛德琳沉默许久后,最终只是充满歉意地告诉她不必紧张,她和贝尔纳黛特一切正常。之所以会突然离开,只是因为她们一起回到了玛德琳的故乡,想去拜访一下还居住在那里的几个亲人,大概下个月才会回来。
挂断电话后,梅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听玛德琳提起过她们还有什么亲戚。为什么会在圣诞假期还没到时,就忽然带着贝尔纳黛特从学校请长假回去看望亲人?
“也许是发生了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吧。”本杰明猜测,同时拨下轮椅上的固定装置,就着杯子里温热刚好的牛奶喝一口,望着彼得刚才消失的方向,半是担忧半是开玩笑般地说,“至少我们大概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你也这么觉得?”梅停下手里正在切番茄的动作,抬头看着他。
“这是目前看来的唯一原因了,不是吗?”本杰明叹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们俩就没有哪天是不见面的。忽然有一个要离开这么久,另一个难免会非常不习惯。”
“可我还是觉得,彼得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反应过度。”梅将做好的三明治端上桌,脸上神色仍旧忧心忡忡,“按理说,贝妮不会一声不吭就走,至少出发前肯定告诉过他。可他这样……”
话说到一半,梅忽然古怪地沉默下来,神情严肃。
本杰明不解地看着她切煎蛋切到一半便凝固住的动作,问:“怎么了?”
“他的表现,不太正常。”梅缓慢而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我是说,就算从他们两个是好朋友的角度来看,他这样也实在有点怪怪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本杰明已经理解了梅的意思。
他喝完手里的牛奶,抬下眼镜,语气沉稳而宽慰:“我倒觉得这只是迟早的事。毕竟他们从小就彼此陪伴,相互依赖,也最了解对方,会逐渐产生不一样的感情实在太正常不过。改天吧,我会找机会和彼得谈谈看,试着问问看,别担心。”
“但愿真是这样。”梅稍微放心下来,但仍有一种细微的隐约不安感在叨扰着她。
吃完早餐后,梅打开电视,摘下冰箱门上的便条,开始计算今天下班回来的路上需要购买的食物与其他家用补充。
电视里,号角日报的记者正在报道着纽约市郊区出现的怪事,大批量植物在一夜之间全部腐坏死亡,目前原因不明。
“梅?这个植物园不就是你工作的那个吗?”本杰明看着电视里的画面,莫名觉得非常眼熟。
梅回过头,仔细辨认一下字幕上的地址和画面,顿时感到非常惊讶:“是的,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天哪,怎么会忽然发生这种事?”
“也许是水源出问题了。”本杰明眉头紧皱,“你今天去上班的时候记得别喝那儿的水,去超市里买水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