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他发出警告的同时,医院大厅的墙壁开始出现诡异变化。原本坚硬的水泥墙仿佛一团融化的胶体,无数狰狞利爪在背后抓挠着,将墙壁从里面猛地撕开。
头不如巨大花萼般裂开的恐怖怪物接二连三地从里面跳出来,朝不断尖叫,惊慌失措着想要四散逃跑的人群发动攻击。
过于熟悉的场景让梅一下子感到喘不过气,浑身抖个不停地抓住彼得的手臂,缺乏血色的干燥嘴唇蠕动着,瞳孔因为恐惧而接近涣散:“彼得,快跑,我们快跑……”
可事实是,她根本动不了,颤抖不已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连站立都困难。
彼得很快背起她朝外面跑去,耳边全是怪物的嘶吼与人群爆发出的凄厉惨叫。
他在蜘蛛感应紧迫到疯狂的预警中回过头,看到一头魔犬正朝他和梅直扑过来,满是尖锐獠牙的裂开大口几乎快要咬住他的手臂。
一道黑色影子却在这时非常及时地延伸过来,化作细长带刺的荆棘卷住魔犬的躯干,将它折断脊骨,绞碎头颅,丢弃在一旁。
影子?!
彼得眼神一亮,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然而迎着遍地白雪与漫天日光走进来的人却不是贝尔纳黛特,而是一个他不曾见过的中年男性,身后跟着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玛德琳。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彼得,主动朝他走过来。
男人摘掉脸上的墨镜,露出一双标志性的冰绿色眼睛,朝他展开一个微笑:“嗨,彼得。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你是……”彼得愣住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泰德·莫洛尼?”
“是我。”他点点头,看向大厅里血流成河的惨状,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凌厉,“不过你们还是先到外面安全的地方去吧,等我和玛蒂姑妈将这里清理干净以后再来找你。”
……
隆冬季节的纽约,天空难得阴云稀薄,灿烂放晴。
烘焙店门口的积雪已经被同事在换班前草草清理过,但过夜后的低温仍然让地面凝结出一层滑溜的黑冰。
阿尔玛走进店里,打开暖气,等待店铺逐渐变得温暖起来的同时,从仓库里找出除冰工具将路面清理干净,又在厨房里翻出一包快要过期的盐走到门口,将它们均匀洒在地面上,防止冰层再次冻结。
洒到一半时,她听到有汽车靠近的声音,紧接着是熟悉的年轻男声:“需要帮忙吗?”
阿尔玛惊喜地抬起头,果然看到泰德正打开车门朝她走来,不由得愉快笑开:“谢谢,不过我已经快要完成了。倒是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早来过。”
“啊,因为达莎。”泰德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回答,纯白水汽从他厚实的围巾里漂浮出来,“她这两天不太舒服,所以希望我来为她请假。”
“她怎么了?”阿尔玛连忙问,“需不需要去医院?我哥哥是镇上的医生,或许他可以帮忙。”
“没事,一点老毛病了。”
泰德心虚地摇摇头。因为他知道,贝尔纳黛特这种暂时性虚弱是由于超能力使用过度造成的,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当他看到贝尔纳黛特晕倒在房间里,不管怎么叫她名字都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时候,他的确被吓得不轻。
强行激发暗核碎片力量的后遗症比以往的虚脱症状都要严重,贝尔纳黛特一直昏睡到昨天傍晚才终于醒过来,然后告诉泰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她说完关于暗核,时空穿越与逆世界通道之间的关系后,泰德也感到非常惊讶,但他的重点更在于:“你那个朋友居然能弄到这么多pib的内部资料,简直不可思议,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让贝尔纳黛特猝不及防地呆了几秒,然后找个借口含糊搪塞过去,将话题转移回时空跳跃与逆世界磁场上。
“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她问,同时求助似地看向泰德。
他沉思许久,摇摇头:“老实说,我对暗核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基本全都来自于我的父亲。他告诉我,即使是在以前的家庭里,暗核也是一个很少会被公开讨论的话题,能真正清楚它的力量以及该如何使用的人,只有每一代的始祖。他们口口相传,这也是莫洛尼家族最深的秘密。”
“可自从后来pib来到霍金斯,莫洛尼家族变得四分五裂,暗核也被偷走以后,这种传承就断开了。我曾经回去过,回到那座据说是我们家族世代在霍金斯镇上居住的老宅。”
“不过你也能想象到的,那里早就被查封清洗过,没有任何线索可以寻找。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贝尔纳黛特沉默下来,她感觉事情似乎陷入了死胡同。
要想回到未来,只能依靠暗核碎片的力量。可暗核碎片需要有逆世界磁场影响才能跨越时空,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先打开逆世界通道。
那会是一场灾难,对所有人的灭顶之灾。
泰德看出她的想法,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只能伸手轻轻拥抱了她,感觉到她似乎是突然颤抖了一下,猛地回想起什么。
“可是,十六年后的纽约,还是出现了逆世界通道。”贝尔纳黛特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着,语气充满困惑,“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彼得说过的,她留在理查德电脑里的视频,以及那些笔记和花朵。未来和现在的许多细节仍然是对不上的,那就意味着,很快一定还会再发生些什么事,才会造成后来的一切。
或者说,是极度不好的事。
商量到这里后,泰德立刻就想到了阿尔玛,打算今天一早就来看看她,也顺便帮贝尔纳黛特请两天假。
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引导她的情况下,她需要更多时间来独自摸索运用暗核力量的规律。
回过神后,泰德再次重复:“总之,她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那就好。”阿尔玛松口气,笑容重新回到她年轻美好的脸孔上,“差点忘记问,你吃早餐了吗?”
“算是吧。”
“那就是没有咯。”
她一脸明白了的表情,伸手推开烘焙店的门:“进来吧,你可是今天我们店里的第一位客人。”
很快,刚做好的热牛奶和水果松饼被一起端上来。阿尔玛一边切着盘子里的松软蛋饼,一边偷瞄着对方,反复犹豫几次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今晚有空吗?”
泰德咬着松饼抬起头,看到她掩饰性地眨眨眼,挺直腰背,努力试图将情绪里的紧张感全都遮掩起来,却因为不够熟练而显得有点破绽百出,偏偏嘴上还故作慷慨地说:“你也知道,今天是小镇的冬月纪念日,晚上会有个露天舞会。要是你有空的话……反正我打算去看看,因为听说会很热闹。你要是想去又找不到舞伴的话,我可以考虑跟你一起。”
她说完就不再去看对方,只低头将嘴里塞满松饼,泛着淡淡绯色的脸孔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在吃东西的小松鼠,非常可爱。
泰德愣在座位上看了她许久,为了保护对方而想要拒绝的话无数次涌到嘴边,却又被咽回去。
很难说到底是什么在那一刻彻底动摇了他,也许是那双明亮活泼的蓝眼睛,也许是那头如同冬日阳光般温暖光滑的金发。当然更也许是,当阿尔玛充满期待地望着他的样子,以及她的影子在泰德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答应她吧,和她去跳舞。她一直期待着今天,期待着能和你跳舞,答应她吧。”
最终,他放下手里的餐叉,顺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点点头:“荣幸至极。”
阿尔玛立刻高兴地笑起来。
她的笑容和窗外的隆冬晨曦一起,照亮在泰德眼里。
影子都是需要有光才能存在的,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他的光。
第45章
又来了。
又是那种寒冷且恐怖的感觉, 仿佛被埋藏进一座由深雪堆积成的坟墓,让人窒息的冰冷沉重无法反抗地压迫着他。
彼得试图挣扎,却始终难以清醒过来, 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连同意识都在变得越来越沉,不断下坠。耳边有无数个看不清来源的声音, 用一种饱含恶意的语调包围着他窃窃私语, 嗓音尖细沙哑得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 也丝毫听不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在降落到一定深度后,他的眼前逐渐开始出现许多蛛丝般晶莹剔透的细线,一丝丝,一缕缕, 错综复杂地纠缠在整个无底洞般的空间里。
它们相互交织, 不断延伸着,在彼得眼前构造成一层宽阔到看不见尽头的蛛网, 中央包裹着一枚巨大的白色茧。那种存在与色彩都是如此突兀,如同在深渊中忽然裂开的一道豁口。
彼得努力朝它靠近过去,伸手触碰上那层雪白的蛛丝。
刹那间, 整个蛛网都开始不断颤动。那些尖利刺耳的嘈杂声音再度响起, 听上去就是从这个茧里面源源不断传来的,激烈到瞬间就将他淹没进去。
彼得痛苦地捂住头后退开, 同时终于勉强听清了其中的几句话:
是梅姨,“彼得, 你去哪儿了?今天是贝妮的生日, 你答应过会早点回来。”
是本杰明,“秘密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彼得。那有时候会伤害到你最亲最爱的人。”
是玛德琳, “我很抱歉, 彼得。但是贝妮她还是不想见任何人。”
是哈利,“你只是不习惯多年好友的突然离开?可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你到底在消沉什么呢?”
是詹姆森,“蜘蛛侠就是纽约最大的祸害!他的存在对所有人都是威胁,谁给他整天在城市里飞来飞去,超越法律的特权了?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只是为了满足他那变态的表演欲。我在此以号角日报的名义发誓,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揭发蜘蛛侠的真实面目!”
是塞莱斯特,“你确定你在乎的东西不会在某一天忽然离你而去,或者失去意义吗?毕竟人总是会变的。”
也是贝尔纳黛特,“我们是朋友,彼得。只要你需要,那就永远都是。”
这些声音不断重复着,在他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哭泣,怒吼,劝告,质问,安慰,把他一直掩埋在心里的所有疤痕都重新撕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从未真正愈合过的伤口。
一道一道,一遍一遍,直到血肉模糊,痛苦不堪。
“不要……不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贝妮,本叔,对不起……”彼得颤抖着祈求。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从精神到身体,每一处感官都在哀嚎,挣扎,连呼吸都困难。
可那些声音仍旧没有放过他:
“彼得,我们是家人,如果你有心事的话,完全可以告诉我们的。”
“不要对你爱的人撒谎,我的孩子。一个谎言往往要用无数个谎去掩盖,那会让你觉得你和其他人的关系不再真实,你也会变得越来越孤独。”
“还是说,你其实只想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贝妮,对吗?所以她不在了,你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
“蜘蛛侠,你认识贝尔纳黛特吗?我不知道,我总感觉,她好像对你很重要。”
“可是就算你成为了蜘蛛侠,你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所有的意外,那不现实。”
瓢泼大雨降落下来,他没能及时回家,阻止那场伤害了本杰明和贝尔纳黛特的车祸。
暗核碎片掉落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贝尔纳黛特在他面前破碎成一团飞灰,不管怎么伸手都无法挽回对方。
“没能保护好她,你觉得无法接受是吗?”这
是德雷克的声音,伴随着终于抓到对方最痛处的尖锐恶毒与快意。
“这些都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彼得跪下来,跪在那枚苍白的巨大虫茧面前,充满痛苦地大喊,“停下来,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同样的声音也从茧里隐约传出来,充满枯槁的沙哑,以及某种窸窸窣窣的杂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焦躁不安地爬动,随时想要挣脱出来,并一字一句重复着彼得的话:“停下来……不要再说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立刻寂静下来,紧接着又爆发扭曲成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随着一阵轻响,几条裂缝忽然出现在茧上,随之从里面爬出来无数只蜘蛛,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向彼得,将他很快完全淹没进去。
透过越来越多的蜘蛛身影,以及那枚巨大虫茧外壳上的裂缝,彼得看到在茧的内部出现了几只猩红发亮的兽类眼睛。
它正牢牢盯着彼得。
这种感觉是如此惊悚,却又像是在照镜子那样的熟悉。
刹那间,所有扭曲诡异的尖叫声都被强行抽离出去,只剩下一个来自虫茧内部的嘶哑嗓音。
它狂暴,野蛮,充满掠食者特有的残忍与狠烈凶性,来自那些兽类眼睛的主人,正困惑而怨恨地质问着他:
“为什么要拒绝……”
“从你得到我那天起,你就一直在抗拒我,排斥我,甚至将我一直囚禁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接受……全部的……为什么非要自我束缚在这种弱小的状态里。”
“彼得……”
它听起来像是在痛哭,在嘲笑,在怒不可遏,在狡猾引诱:“你不可能永远抵抗我,彼得,你知道你做不到的。”
“放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