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太宰治才会觉得猫泽奈奈有对活着强烈的渴望。
为此不惜“杀死”自己。
“哈……”她虚弱提起嘴角,艰涩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赞做事果断。”
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情,手还在不停的颤抖。
她连放下差点杀死自己的武器都不敢,因为这是她仅有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一把用于分割茶点的银质小刀。
“这两个人,奈奈想怎么处理?”太宰治将选择权交付给她,任由她想如何处理差点害死她的土田、久岛海美惠子。
要是想亲手报复,以他的体术也能制住他们。
就算是许久没有锻炼的黑手党,体术比起一般的家庭主妇以及纯粹依靠术式行动的诅咒师还是要强上不少。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是亲手杀死他们还是慢慢折磨,让咒灵杀死他们?”
“正好这里有他们豢养的准一级咒灵【梦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们开始为奈奈准备的死亡方式对付他们甚至不需要担心被警察发现。”
医学解剖的结果只会是猝死与猫泽奈奈无关。
完美的犯罪手法。
即便咒术界的人来看,尸体也只会出现咒灵的咒力残秽,不会想到是治疗术式的猫泽奈奈下手。
“……太宰先生,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
不要光明正大教唆她犯罪,有罪之人是应该受到惩罚,但不是由她来随意决定他们的生命去留。
太宰治轻笑一声:“奈奈真是好孩子。”
他不予置评也不予反对。
却莫名想起武装侦探社的原则以及为了写书而决定不再杀人的织田作之助。
他们都是走向光明的人,与他这个沉浸在黑暗面多年的人格格不入。
“……那是你的咒灵吗?”久岛海美惠子压着不安的心,几乎肯定道:“你也在豢养咒灵。”
即便无法看见太宰治的身影,单看她隐隐放松下来的身体以及无甚恐惧紧张之色与土田截然相反的表情。
大致能猜出猫泽奈奈认识这只高级咒灵。
猫泽奈奈没有出声,痉挛僵硬的手指连松开手上的银质小刀都无法做到,她背靠着墙回望逐渐慌张起来的久岛海美惠子。
“奈奈小姐,你放过土田好吗?”她开始低声哀求:“我们其实没想伤害你,只是想暂时让你睡着……”
咒灵【梦魇】能让人陷入难以挣脱的噩梦,但并不会立刻致死。
她一步步向猫泽奈奈走近,背靠着墙的少女提起小刀,沾满血迹的刀尖指向前方:“请不要靠近。”
不清楚久岛海美惠子还有没有后手,最好的选择是别再靠近她。
久岛海美惠子停住脚步,她被沾染着血迹的小刀吓住,不敢再继续靠近:“奈奈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修呢?”
“奈奈小姐跟修没见过几面,非亲非故没有感情基础,放弃不管我们的事不好吗?这明明是我和修之间的事。”
为什么一定要来多管闲事呢?
猫泽奈奈抿着唇,反问道:“久岛海夫人与久岛海先生结婚几年,当初不是因为喜欢才选择结婚的吗?为什么感情破裂之后,一定要杀害对方?”
而且还是选择这么痛苦折磨人的方式。
让咒灵一点点蚕食对方的气息,逐步看着自己靠近死亡,想尽办法都不得救。
“……不是的,几年前的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和修结婚,而是为了报复他。”久岛海美惠子神色冷淡下来几分:“我恨他害死我的父母。”
五年前的久岛海美惠子还叫近谷美惠,家境优越深受父母宠爱,有着门当户对的婚约者,完全没想过半年后,自家的公司会宣布破产。
父亲不堪打击从公司大楼一跃而下,母亲在父亲死后郁郁而终,婚约者也在近谷家破产后解除婚姻,一夕之间她从人人艳羡的大小姐成为家破人亡、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落难凤凰。
这一切都是因为久岛海修的公司在与近谷家的公司竞争时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雇佣秘书窃取近谷公司的重要机密。
而她就是为了报复久岛海修才会进入他们的公司接近他、嫁给他,再伺机寻找机会杀死他。
“我打断一下,”听故事一般的太宰治突然开口道:“窃取机密的人是久岛海的合伙人村内,他只是知情不报帮对方隐瞒了罪证。”
什么都知道却因为是合伙人以及对公司有利的行为,所以没有选择检举。
窃取对手公司重要商业机密以及偷税漏税的证据都在久岛海家的书房找到,他刚才说去附近转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以猫咪的形态去摸了久岛海家的书房。
猫泽奈奈愣了愣,迟疑着道:“夫人,其实窃取机密这件事不是久岛海先生做的……”
不过知情不报,也不能说是全然无辜。
久岛海修的公司因为近谷家公司破产而获利,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获利者、受益人之一。
“我知道!”久岛海美惠子用力闭了闭眼,说道:“我住在这个家这么久,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些证据。”
“但我无法不恨他。”
她在日复一复与久岛海修相处中爱上自己的仇人、知道当初的真相,这份爱意越是浓烈,恨意烧得越是旺盛。
她无法原谅自己爱的人是害死父母的帮凶。
想折磨他,让他受尽痛苦死去。
又想他不要再经受苦难压力,受咒灵影响虚弱不堪,安然舒心陷入永久的沉眠。
猫泽奈奈沉默良久,问道:“夫人想杀死久岛海先生,那对于真正窃取机密的村内先生又打算做什么?”
她无法评述久岛海夫人的想法,更无法反对她想要为父母复仇的心。
但这样的复仇方式是不对的,以怨恨折磨去报复伤害,最终收获的是更加沉重的罪与痛苦。
“当然是让他去死。”
久岛海美惠子温柔笑起来,一字一顿:“让他坠入地狱,感受我父母死前的痛苦。”
她无法原谅久岛海修,对于真正的犯人更不可能放过。
“村内死的时候还在跟我求饶,让我放过他,”笑意如淬入蜜甜砒.霜深达眼底,她连声音都快活起来:“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我听着他的惨叫声,只觉得内心畅快极了。”
那个恶魔死掉也不会有人替他伤心。
“之后呢?”
猫泽奈奈静静看着她,眸中映出她近乎病态的甜美笑容,心底的难过如同酸水不断涌出:“杀死村内先生和久岛海先生,你又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要继续报复,”久岛海美惠子脸上染着红晕,止不住笑道:“当初抛弃我的婚约者、对我落井下石的人、包括曾经勾引过修的秘书,我统统都不打算放过。”
她已经彻底迷失在复仇的地狱。
仇恨如火焰熊熊炙烤着她的内心,就算杀死村内和久岛海修也不会停止。
猫泽奈奈无言轻叹,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
经过漫长的等待,电话在挂断前接通了:“喂喂?这里是无敌的五条老师,请问奈奈同学有什么问题?”
电话另一端隐约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不久前听过。
压抑沉闷的情绪让她无力思考五条悟身边的人是谁,开口请求道:“五条老师,可以转变体质的诅咒师在我这边,我们现在在久岛海先生家,能拜托你带走他吗?”
拥有术式能力的诅咒师交给警察带走,或许还会闹出什么事端,还不如让五条悟带回咒术界进行判决。
“……是奈奈打倒了他吗?”五条悟语气十分惊讶夸张:“了不起了不起,老师果然没有看错你。”
她心累道:“不是我……”
压制住诅咒师的人是太宰先生不是她。
“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五条悟不等她说完,欢快回答利落挂断电话。
猫泽奈奈不由陷入迷惑:“五条老师还要带谁过来?”
高专的学生吗?还是辅助监督?
也或许是类似警察一样,专门负责犯罪诅咒师的咒术师。
“你要将我交给咒术师吗?”久岛海美惠子冷不丁开口:“那个最强的五条悟。”
最强的咒术师。
从幼年时期就震慑住一干诅咒师,令他们不敢再肆意杀人为祸人间的最强咒术师。
土田帮她驯服的准一级咒灵【梦魇】在猫泽奈奈的咒灵以及五条悟的实力面前,连反抗抵御的能力都谈不上。
本身没有术式的她在咒术师面前,其实十分无力。
连反抗都显得像是蚍蜉撼树。
“大概还是会让警察先生带走你。”咒术界不知道有无判决诅咒师与非术师联手犯罪的规章条例。
久岛海美惠子低笑了声:“利用咒灵犯罪,没有证据要怎么宣判我的罪名?”
没有人证、物证,就算有犯罪动机也不可能给她定下罪名。
咒灵杀人的场面血腥异常,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
“警察中也有知道咒灵和咒术界的人,”猫泽奈奈悄悄戳着手机联系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试图问问谁有空过来这边一趟:“辅助监督会告诉他们,你做过的事。”
虽然他们都是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成员,但她认识的警官不多,知道咒灵存在的人更是稀少,只好再麻烦他们一次。
“你不怕警察进来先把你扣押住吗?”久岛海美惠子示意她手上拿着的银质小刀,客厅里的血迹飞溅出来落在地毯、沙发上,血迹斑斑都是猫泽奈奈强行拔出小刀喷出来的血。
她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血,鉴识员可以检查出来。”
血溅客厅的人是她,拿着小刀的人也是她。
久岛海美惠子和土田确实没有明面对她实施伤害,但在茶点下药的事却无法掩饰。
这些都是证据。
“还想劝你放下刀,”久岛海美惠子无奈笑道:“看来是没办法再骗你一次了。”
看不见的高级咒灵、最强的咒术师以及正在赶过来的警察。
彻底没有逃跑的希望。
她安静坐在沙发上,侧头看向客厅的合照出神:“修以后会怎么样?”
那是他们交往时拍的合照,虚情假意一点都不像是交往中的情侣,偏偏这是久岛海修最喜欢的照片。
“大概会跟你一起去警局。”
那些从书房里找出来的罪证不可能视而不见,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不管是好是坏。
久岛海修的罪名如何不应该由她或久岛海美惠子来宣判。
“哈、”久岛海美惠子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还能一起走最后一趟。
……
不知道太宰治对土田做了什么,他没有把人捆起来也不再用【人间失格】控制他,土田却完全丧失反抗逃跑之心,连五条悟赶来的消息也给不出半点反应,瘫坐在地上不住自言自语。
“奈奈,辛苦了。”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波努力,还差点丢掉小命。
太宰治蹲下身,轻轻抚过她的头发。
粉白色的细软头发溅上血,干涸粘连在一起,手指一搓能掉下深褐色的碎屑。
猫泽奈奈垂眸,轻声叹道:“辛苦的人是太宰先生,我没有做什么。”
绷紧压抑的精神在放松下来后,开始大幅度反弹。
“书房的证据是太宰先生找出来的,诅咒师也是太宰先生制服,没有太宰先生我可能什么都做不成。”
疲惫沉闷的感觉压在心口,让人烦闷不已。
太宰治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蹭干涸在脸上的血迹,声音放轻放缓:“奈奈后悔了吗?”
后悔拯救久岛海修。
冒着被诅咒师、咒灵杀死的风险,差点在这里、在今天丢掉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性命。
逐渐开始后悔自己救的是一个不完美的人?
为了犯罪者差点丢失性命。
“……有一点,”她抬眸回望熟悉的鸢色眼眸,不同于黑猫太宰,人型的太宰治鸢色眼眸会显得格外深沉:“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听太宰先生和小转的话,轻易决定要拯救久岛海先生。”
她高估了自己的决心。
以为只要足够努力,纵使最后失败会惋惜悲伤也无愧自己的内心。
但她从来没想过……
如果拯救一个人的性命可能要付出她的性命作为代价。
她要怎么办?
差点被杀死的时候,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死亡、害怕痛苦、害怕自己会变成久岛海修一般,深陷咒灵的折磨不得解脱。
怕得想要发抖,但是没有人能帮她。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决定要救的人。
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可能无法成功拯救的人。
“杀死自己,真的好可怕。”她甚至不知道再来一次,她还有没有勇气向自己挥刀。
太宰治轻声问道:“很痛吗?”
猫泽奈奈没有出声,他又问了一遍:“将刀刺入自己的心脏,很痛吗?”
脸颊的血迹已经干涸,光是用指腹轻蹭无法弄干净。
她没心思在意自己身上、衣服上的血迹,喃喃道:“很痛很痛,用了【请君勿死】还是很痛。”
杀死自己的痛苦好像会残留在身体大脑,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颤抖。
“当时想过逃跑和放弃吗?”太宰治轻笑了声:“扔下一切逃离这里,不再去想救人什么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