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又听到了诸伏景光的名字,青木优微微一愣问:“你现在还和诸伏同学有联系吗?”
“我想联系啊,但是联系不上他。”萩原研二有些无奈道,“他和降谷两个人毕业之后就像失踪了一样,电话,短信……一个都没有回复。”
听到他的话,青木优皱了皱眉,暂时把心中的那点疑惑压了下去。
两人一路走着,很快就到达了预定的地点。
门外贴有详细的介绍海报,萩原研二走上前看着标题轻声读了起来:
“乔治·戈登·拜伦——《曼弗雷德》手稿展览会,小诸伏怎么会喜欢这个?”
“原来你完全不知道会展览些什么东西啊。”青木优笑了起来,“什么都不清楚,就这么把我带过来了?”
“啊……”萩原研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们现在就换个地方。”
“不会呀,我现在和你待在一起挺开心的,先进去看看吧。”青木优拉着他往售票的地方走。
售票厅此时只零星有着几个来看展的人,青木优随手拿起旁边摆放的一本册子,看起上面的展览内容简介——
【《曼弗雷德》,浪漫主义诗人拜伦的代表作,讲述了一个名叫曼弗雷德的年轻人在杀死了他的恋人之后……】
“咦?”青木优刚看到介绍的开头就产生了疑惑,“为什么这个人要杀死他的恋人?”
萩原研二凑过来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册子,“大概是因为后悔和愧疚吧,上面写着,他的恋人安丝塔帝是他的妹妹。”
“为什么恋人是妹妹就会愧疚?”青木优更不理解了。
“额……这大概就和伦理有关了,对于这些人来说血缘产生的不是羁绊,而是一种枷锁。”
枷锁?
青木优低头继续去看手上的册子:
【曼弗雷德在杀死了自己的恋人之后,精神上极端痛苦,永远无法安宁。他不祈求上帝的帮助,只要求遗忘,忘掉真正的自己。】
“好奇怪。”青木优喃喃道。
她不太能理解这种情感,原本她对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定义就很模糊,如今看到这类复杂的文学作品,顿时感到自己好像一个绝望的文盲。
萩原研二看她呆呆的样子一下子笑出了声,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票已经买好了,进去看完展览的东西,说不定就会更清楚讲了些什么。”
青木优点点头,跟着他走进灯光昏暗的展出大厅,一排排纸质手稿被精心装裱着挂于墙壁之上——
【她的容貌长得像我。她的眼睛,她的秀发,这一切,人们都说像我。但是她的一切都是温柔的,融合着美。】
【她有同情、欢笑和泪水,我却没有,她怀有温情,我却只对她有这种情感。】
【我的祖先们血脉里奔流着纯洁的暖流,……它也奔腾在我们的脉管里。这血流过,染红了将我们拒于天堂门外的云霞,那儿你未曾——我也永远不会进去。】
【我的身上有一种力量在抑制着我,它使得我的生命变成了我的灾难——】
“生命,成为了我灵魂的坟墓,我终止为自己的行为辩护……”
青木优看着最后一张手稿轻声念道,
“那是恶最后的弱点。”[1]
“怎么听起来神神叨叨的?”萩原研二的肩膀不自觉地动了动,“真亏诸伏他能来看这么多次。”
“这是讲的什么啊,爱而不得?”青木优转过头问他。
“大概是得到过才会绝望吧?”萩原研二解释道,“不然也不会杀死自己的妹妹了。”
保护自己的恋人都来不及,为什么会想着要杀死她呢?
青木优的脑子里疑问重重,完全不能理解这所谓的“伦理”。
萩原研二的艺术细胞也并不算多,他在一旁还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道:“老天,这些手稿的作者拜伦还和自己的亲妹妹生了孩子。”
“这是违法的吧?”青木优对这一类的事情异常敏感。
“那个时候应该还不违法。”萩原研二看了看拜伦所处的年代,“古埃及还鼓励过近亲通婚呢。”
“所以法律都是随着时代变迁,并不是固定的?”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恶总是恶,这一点古往今来都不会改变。”萩原研二看着墙上的手稿道。
青木优低垂着头,攥紧手里的介绍册,在安静的展览厅里一直沉默不语。
过了几分钟,她忽地抬头道:“研二,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萩原研二因为她郑重的语调猛然一惊,接着像是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笑容变得苦涩起来:
“不是吧,现在吗?”
青木优的眼眶里已经盈满了眼泪,她哽咽着,尾音都有些颤抖:“呜……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忽然就。”
“唉,别哭别哭。”萩原研二把她抱进怀里安慰,“别哭啊……明明是你想要把我甩了吧,怎么自己哭得这么伤心?”
“我控制不住。”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哈哈,别人和我说过我还不信,你怎么搞的呀,分手需要这么难过吗?”
“呜……你不会感到难过吗?”青木优使劲去擦自己已经变红的眼角。
萩原研二苦笑道:“大概是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然比我预计得还晚。”
“该怎么说呢……月亮不会是我一个人的月亮,而且月亮总是会有变化的。”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不必为此感到抱歉。”
“但我还是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本来就不必懂啊。”萩原研二总觉得她在这方面认真得可爱,“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睛里是会有星星的。”
青木优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嗯,优酱果然哭起来也很漂亮。”他轻轻把她掉下来的眼泪擦掉,“但还是不要哭了。”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别过头,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我先送你回家吧,回去的路上就不要再难过了。”
青木优安静地跟着他往前走,动作乖巧得像是刚刚提分手的人不是她。
从展览的建筑到她公寓楼下的距离并不远。
青木优站在自家的台阶上,看着面前的萩原研二道:“抱歉,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那以后还是朋友吗?”他笑着问。
青木优认真地点点头:“嗯,我们还是好朋友。”
“行了,回去吧。”萩原研二回应道,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优,其实有件事我之前骗了你。”
“什么事?”
“那个展览,其实诸伏当初也不怎么喜欢,只是单纯地去看过很多次。”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觉得那里环境比较偏僻,适合——额。”
“算了,现在说这个好像有点像在占便宜。”他止住了话头,“你先上楼吧,晚上好好休息。”
青木优朝他挥手道别,心情却依旧有些低落。
她又一次在交往当中失败了,没有能发现什么是【……】所谓的“爱”。
青木优垂着头上楼,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准备打开自己公寓的大门。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忽地,她脑海中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电子音效,嘈杂的声音让她的太阳穴都突突地疼痛了起来。
【条件已达成,被动技能[血海深仇]发动】
【因为与您血脉相连的直系亲属[诸伏景光]死亡,且您与他的[阵营]并不一致,您的[阵营]将在5秒钟后发生变更……】
【[阵营]已改变】
【您现在属于[黑方]】
都来不及为自己忽然变化的阵营而感到惊讶,青木优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到由生理带来的绞痛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难耐地喘息着,手上拿不稳的钥匙在门上不自觉地划出一道刺耳的擦刮声。
青木优半蹲了下来,耳膜中不断鼓动的是血液流淌的声音。她的头脑越来越昏沉,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公寓的大门忽然被从里打开。
“怎么回事?”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
青木优跌到他的怀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颈处才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
她抓紧这最后的清明,拽住黑泽阵的衣领问道:“他,他是不是死了?”
“……”
“你不要不说话,我知道他出事了。”青木优的声音中残留着痛苦,“诸伏景光,他究竟怎么样了?”
“先冷静。”黑泽阵皱着眉把她带到屋里。
青木优尽力平缓下系统带来的痛苦,深吸一口气,“你要告诉我真相,不然我没办法——”
“他是自杀。”黑泽阵打断她的话,视线不再看向她。
青木优微微一愣:“为什么会……”
“有个东西,我觉得你有必要看一看。”
黑泽阵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联络器,在它的屏幕上显示有各种加密的文件。他伸手点开其中一个,把上面的录像放到青木优的眼前。
青木优轻轻靠着他,在这不断播放的录像面前屏住呼吸。
屏幕上显示的是在一间漆黑的房屋里,监视器由上往下俯拍的画面。
诸伏景光被紧紧地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在他的对面,一个看不清脸的黑衣人正在拷问他。
青木优总觉得诸伏景光的状态很不对劲。他就像是西国情报机构里,那些被注射了大量吐真剂的犯人一样低垂着头,只有胸口呼吸的起伏才能看出他此刻还活着。
黑衣人背对着屏幕朝诸伏景光问道:“东西,你放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
“啧……组织从小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把本事用在这种时候。”
诸伏景光低垂着头不回答。
黑衣人见他眼神越发朦胧,精神状态也已经有些不对,直接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把东西给了谁,波本,是吧?”
“……”
“啊,看来不是。”黑衣人敷衍地感叹了一声,“那就是你在警校认识的那个女孩子了。”
听到他的话,意识已经陷入混沌状态的诸伏景光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黑衣人又道:“青木优,名字很好听啊。”
“不。”诸伏景光痛苦地出声。
“青木,优——等等,你当初加入组织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妹妹?”黑衣人仿佛意识道了什么,“她也叫优吗?”
“是,不对。”他承认后又似乎半清醒过来。
“那看来是了。”黑衣人点头,“怎么不把她也接过来,反而要让她在离你那么远的地方长大?”
“……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黑衣人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妹妹,妹妹……”诸伏景光不断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在逐渐模糊地语调间,他忽然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般音量骤然加大,精神状态也变得更为不可控起来。
“我的妹妹……我从小就最爱她,她怎么能……忘记我?”
“死……让她死,杀了……她。”
“会疼吧,如果被我杀掉……优会怕疼吗?”
录像中的这个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青木优听到他的话语开始自相矛盾了起来,语调也渐渐变得激烈。
绑住他的绳索在他臂膀的皮肤上勒出红痕,诸伏景光挣扎着,眼中的光线仿佛被吞噬了一般逐渐沉到谷底。
他蓝色的瞳孔此刻已经变为了漆黑一片,最后连高光都消失了。
青木优看到他在挣扎后逐渐归于平静,黑衣人正想又出声问些什么,诸伏景光却忽然像变了一个人格一样,抬起头时表情又已经恢复了镇定。
“我不是她的哥哥。”
青木优听见他这样说道。
“不要靠近她。”
录像在这里就断掉了。
青木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黑泽阵,对方则面无表情地回望。
“这是什么?”她迷茫地问道。
“他自杀前,被审讯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录。”
“他最后……是又恢复意识了,还是?”青木优不明白为何明明是被吐真剂控制着,怎么前后的状态竟然天壤之别。
黑泽阵想了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沉声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审讯吗?”
“为什么?”青木优完全不清楚。
明明诸伏景光这一局就是【黑方】的人啊,怎么还被自己人抓起来审问了?
听到她的话,黑泽阵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冷笑了一声。
“他杀死了我所在组织的首领。”
青木优瞪大了眼睛,想起自己上周目交任务时总会碰到的那个带着呼吸机的Boss乌丸莲耶。
“然后就像是一个弃子,被丢到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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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曼弗雷德》的部分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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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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