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会相信这样的警情通告?
苏格兰场不管别人信不信, 反正就这样发布了。
中心思想就一条, 无论如何让伦敦人心惶惶的弹簧腿杰克已经死了,大家都别慌了。
不少报刊杂志批判,以苏格兰场这样的结案态度,这一个祸害伦敦的杰克死了,可说不定哪天伦敦就会冒出第二个连环杀手杰克。
几十年后,白教堂的开膛手杰克出现,这些报道被人们翻出来,将其称为神预言。
那都是后来的事,如今这具怪异尸体被大英博物馆争取到手。
珀尔前去旁观,人偶机械研究组对其进行了拆分,但经过一番勘验就确定很难再有进一步收获。
因为尸体金属腿全部严重生锈,又因生锈而脆裂,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性。
有关这具半人半机械的尸体,究竟为什么会复活又为什么会暴毙,背后真相注定只会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中。
作为知情人之一,珀尔计划在收尾手上的研究报告后,着手书写第四本小说《机械乐园》。
一个执着于人造人的科学家F先生,做梦也想制造出堪比活人的机械人。
在已有的科学技术失败后,他企图用魔法赋予机械躯体以灵魂。
没想到误打误撞用错了魔法阵,反而被传输到了属于机械人主导世界的时空。
那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三十世纪,地球加入星际文明。人类成为了过去式,主宰地球的是无所不能的机械人。
F先生绝不能暴露人类的身份,因为机械世界第一宗旨——对于人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场大逃杀,由此开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爱德蒙回到巴黎后,安排贝尔图乔成为了基督山伯爵的管家。
十年前,贝尔图乔刺杀黑心检察官是从其后背下手,维尔福即刻血流不止地昏倒,没有能看到行刺者的正脸。
即便如此,保险起见贝尔图乔也暂时换了假名,以免被有心人提前认出,耽误了对维尔福一击必中的复仇计划。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等重要棋子贝尼代托被带回法国。
对付这个十岁男孩最好的诱饵就是钱。
为了钱,他能眼睁睁看着辛苦抚养他的养母在一氧化碳中毒里死去。只要给出足够高的引诱价码,他必然会前往巴黎。
并不直接说他是维尔福的私生子,而是派律师去纽约,告诉他是另一位意大利富商的孩子。
富商被判了冤案,入狱后不勘痛苦的监狱生活而自杀。
寡妇乔安娜带着婴儿与大笔钱财逃亡,却在前往法国的途中不幸母子分离。
十年来,做母亲的一直在找儿子。唯一凭证就是儿子身上带着的戒指,那是死不可忘的事,是从仇人身上夺来的。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贝尼代托是维尔福私生子?
答案很简单,万一他自作主张去找寻生父,维尔福又不是第一次杀私生子了,那么贝尼代托被灭口的风险飙升。
不如虚构出一段富商之子的身世。
父亲含冤而死,儿子能有大笔遗产,但也背负着母亲的希望,要他为父报仇。
以贝尼代托的性格,不会因为有一个复仇任务就停止认亲。反而是不论如何要先把属于他的遗产搞到手,必会先听话乖顺地出现在生母面前。同时,也会小心避开仇人。
这个谎言里,律师无需知道全部剧本,而生母的饰演者至关重要。
该由谁上?
爱德蒙一回生两回熟,上次演了朱迪小姐,这次就演寡妇乔安娜了。力求让贝尼代托对“生母”深信不疑、毕恭毕敬。
蒸汽船在去年被投入使用到跨洋航行,欧洲与美洲的交通时间缩短了,往返只要一个月。
最晚在九月把人诓回法国,然后控制起来,接下来不愁无法演出父子反目的戏剧。
贝尼代托作为私生子的存在,就是杀死其生父维尔福的致命利器,将维尔福披着正直公平判案的虚假面具给彻底撕下来。
计划好时间表。
先请律师去美国,再布置寡妇乔安娜的住宅,洗脑控制回到法国的贝尼代托,最后选定最佳时间告发维尔福。这些事从七月中旬开始部署,应能在今年冬季落下帷幕。
今年的冬天对于维尔福来说将会特别冷,冷到他完全熬不过去。
爱德蒙谋定而后动,开始清算第一个仇人。
他以为忙起来就能摆脱黑森林魔咒,不去幻想珀尔女装的样子,不去纠结自己是不是想与一个男人共度余生。
但,逃避没用。
夜深人静,辗转反侧,闭上眼睛就有层出不穷的问题。
伦敦,兰茨先生的工作忙碌吗?有没有不小心又搞事了?
两点一线地工作,不代表生活很安全。
不说通勤路上会遭遇车祸、打劫、天降怪物,就是工作地点大英博物馆本身就令人担忧。
据闻各个研究组会把实验品放在博物馆内。
千奇百怪的藏品里有一件变异就够折腾人了。像埃及金字塔挖出的木乃伊,它会不会带有法老的诅咒?
爱德蒙否认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别人不一定会触发诅咒,亲爱的兰茨先生却头顶幸运光环,万一颇得法老亡灵的喜爱怎么办?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两人分别一周后,他就提笔向伦敦寄出了第一封信。
没有一个字提到思念与关切,而是大幅描述了法国的美食有多吸引人。
众所周知,英国以黑暗料理出名,有了隔壁法餐做对比,伤害性翻倍。
活在巴黎,向身处伦敦的人,极尽赞美之能事去描述近日的美食发现,分享让味蕾达到天堂的愉悦感觉。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变相折磨人。
爱德蒙表面上非常单纯地分享美食感受,还很贴心地表示为了安抚珀尔看得到吃不到的受伤心灵,他就讲些巴黎权贵们发生的奇葩新闻逗人一笑。
这样的信,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
夜不能寐,灯下落笔。
一封又一封信看似写满了“美食品鉴与贵族笑话”的信被寄出,但在字缝里无不透出一个词——「勾引」。
勾引亲爱的兰茨先生不要停留在没有他的伦敦,不如一起来巴黎快活。
雷打不动,每周三封。
不走邮政,而雇佣私人信使往返英法之间,时不时给寄去各色食物。
从盛夏到初秋,眨眼两个多月。
二十几封信送出,信越写越长,到了后期更是附上了照片。
是的,照片。
在1839年的九月,第一批商业相机上市了。它们很难随身携带,过于笨重而只适合在室内搭好架子摆拍。
这丝毫不妨碍基督山伯爵拍摄某某餐厅的美食照片。
包场点菜,配备专业摄影师。即便只能冲印出黑白照片,但也能完美展现出美食的质感。
比如光影艺术将现烤鳕鱼拍得格外诱人,鱼肉外酥里嫩。添上几片柠檬,柠檬汁的酸甜恰到好处渗入鱼肉中,去除鱼腥味,而只保留大海的鲜味。
更有布鲁诺伊风格浓汤、酸辣肥鸡、鳗鱼香肠配松露、奥尔良风味布丁……,各式美味可谓品种齐全。
不仅仅是用文字描述它们带来的口齿留香,更通过黑白照片给人颇具遐想空间的实物展示。因为不是彩色照片,所以无法一眼明了实物的色泽,这种留白反而叫人更加好奇食物的全貌。
令爱德蒙有亿点点失望,不论他再怎么引诱,信越写越长,但每周只会得到一封回信。
幸而,兰茨先生不只回了「已阅」一词,多少还是加了几笔对伦敦生活的概述。
总结起来就一个中心思想:
做人,不能太注重口腹之欲,吃得随意就挺开心。美食吃多了,小心变胖子。另,不要跨海峡放毒。
爱德蒙对于这些回信,自有他的解读方式。
兰茨先生是在关心他,让他保持好身材,注重身体健康。
其中特别提醒地不要跨海放毒,必是看得到吃不到的怨念,叫人再接再厉继续持续写信。
什么时候停下来?
当然是等珀尔来到巴黎的那一天。
九月底,泰晤士河畔,第一片枫叶变红了。
秋天来临,雾气渐深。
伦敦告别了夏日喧嚣,在社交季结束后,整座城市安静下来,被笼罩上一层灰色的黄红滤镜。
照片里,这样的伦敦美得极具令人心醉的诗意。
现实中,珀尔觉得肺部功能受到了更大的挑战。
如今,人们尚未普遍认识到雾霾对身体健康的影响,没有察觉越来越浓的大雾会成为健康杀手。
珀尔却是清楚其中危害,向研究组提交了人偶发展史的报告,确认无需继续修改后,立刻渡过英吉利海峡去了隔壁法国。
计划中,《机械乐园》的书写是下阶段工作内容,写书不限于哪座城市。
尽管巴黎在经过城市大改造之前,它的塞纳河不比伦敦泰晤士洁净,可胜在这座城弥散的是食物芳香,而不是刺鼻的浓雾。
前往一座城,不一定仅仅出于健康考虑。
城市环境与氛围挺重要,也因为巴黎有一个让她手痒的人。
七月中旬,回到巴黎的伯爵,终于用对驱蚊液而不再被蚊子偏爱。
没有被蚊虫叮咬苦恼,他就心情甚好地频频从巴黎往伦敦寄信。
珀尔总计收到了二十九封信,平均每周三封,每一封都是在嘲讽她。
上帝保佑可怜的兰茨先生,居然呆在美味贫瘠的伦敦,又是没吃好的一天。
瞧一瞧,看一看,巴黎就不同了,有各种各样的美食餐厅。
英吉利海峡那一头的朋友,为安抚你受伤的胃,那就随信说些巴黎权贵们发生的奇葩新闻,愿你捧腹大笑,保持肠胃健康。
珀尔读着这些信,充分感觉到什么叫做欢乐的折磨。
欢乐,是奇葩八卦令人捧腹;折磨,是巴黎特色餐厅全部去不了。
为此,她特意调整的读信时间,没有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观看,而是放到了晚餐后。
吃饱了读信,至少不会被美食描写诱惑到立刻辞职退出编纂组,只为前往巴黎的餐厅。
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淡定一些,哪怕有英国食物作为对照组,但不至于让人披星戴月赶往法国。最多就是买最早的船票,刚好赶上新一天的早餐。
九月底,香榭丽舍大街,基督山伯爵府邸。
花园内,用一杯暖胃咖啡的时间,欣赏一片泛黄梧桐叶从枝头飘落。
珀尔悠闲地目送枯叶缓缓坠地。
相隔一张咖啡桌。
爱德蒙无心欣赏花园风景,而是若有似无地偷瞄对座之人。
昨天,珀尔终于来到巴黎。
其中是有自己的因素吧?是不是二十九封信起了作用,成功用美食轰炸法把人引诱到巴黎来了?
爱德蒙表面若无其事,仿佛不甚在意兰茨先生究竟因何而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费尽心思写信勾引人来的事与他毫无关联。
这会,提问还带上调侃。
“您来巴黎,准备留几天?我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您一番。可惜人就一只胃,食量有限就必有取舍。
想来也是痛苦,由奢入俭难,吃了几天巴黎的美味却要继续被伦敦平庸的食物所包围。兰茨先生,真是难为您了。”
珀尔收回了目送落叶离世的目光,抬头直视口不对心的伯爵。
这家伙书信轰炸她,用快递美食引诱她,现在竟然敢故作无事发生地调侃她!
沉默着,她以极为平静的眼神,从这家伙的头顶发丝开始打量。
在秋光中,伯爵的乌黑头发被镀上一层金光,越发映照出他的脸庞冷白似幽灵般。
剑眉横竖,却在眉心留有一道深深的皱痕,那是思虑过重的印记。
那双眼睛仿佛波澜不兴的大海,眼神静若止水,无法辨析海面下有何种暗流涌动。
爱德蒙只觉珀尔的目光犹如实质,正一寸寸拂过他的脸。
整整三分钟,从头顶到鼻梁,从脸颊到下颚,最后是停在了他的唇上。
安静,忽然被打破。
珀尔浅浅笑了,“您问我最想吃点什么?是一种您在信里忽视的美味,比如烤兔子、香辣兔肉、芝士焗兔腿、皇家焖野兔等等。
兔子那么可爱,您怎么忽视了呢?我认为有必要亲自下厨,用多种多样的烹饪方式,一点点吃掉它。您觉得呢?”
爱德蒙面不改色,看似轻松地喝一口咖啡,手指不紧绷不颤抖。
心中狂喊,一定是错觉!此兔非彼兔,不可能是他自己这只大兔子被摆在了珀尔的砧板上,将被花式烹饪吃掉。?
第121章 补更、塞纳河旧梦
爱德蒙故作镇定, 此刻将身上的「兔子先生」标签摘得干干净净。他可不能傻到主动将自己带入珀尔的49种兔子烹饪方式中。
“我对兔肉没有特别偏好,在挑选餐厅时就没有留意相关菜谱。抱歉,是我粗心了, 以前没留意到兰茨先生, 您对兔肉美食如此偏爱。”
真的粗心忽略了吗?
必然不可能。
二十九封信,肉食品种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含括其中。
鸡鸭鱼、猪牛羊、虾蟹贝, 海胆、蜗牛、鸽鹅鹌鹑等等都给安排上了, 怎么会缺了法国餐桌上常见的兔子。
为什么不在信中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