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尔没有隐瞒做好事的理由,“莫尔塞夫伯爵是你的仇人。巧了,我看他不太顺眼。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但敌人的敌人可以相互合作。”
海黛稍稍安下新来,她不想接受免费的帮助,生怕过于无私的好意其实是包裹糖衣的毒丸。
有了一致敌对费尔南的理由,就在接受范围内了。
等到失踪案告破,她愿意讲出更多前情,是借力也是助力兰茨先生铲除身份造假的莫尔塞夫伯爵。
两人一起离开了出租屋。
珀尔将十三岁的孩子安排住在巴黎的另一处住所。
调配了一位沉默少言的中年女佣,以及一位马车夫,暂时照顾其生活起居。还让人不要乱跑行动,以免不小心送人头。
说了一则以往听问的葫芦娃兄弟救爷爷故事。
类比到米歇尔失踪后,劳拉先去找,但劳拉又失踪了。可再别发生孩子去找妈妈也回不来的情况,真就是一个接一个送人头。
海黛保证不会乱跑,有了新的怀疑方向也会随时托车夫送去口信。
珀尔也承诺,只要一有新线索,不论消息好坏必会第一时间告之。反正两方住得不远,也就十分钟的马车路程。
抓紧时间,就先去调查扬克夫人的近况。
询问了美味审核会的主席雷东,得到了扬克夫人在巴黎的地址。
没有提前递交拜帖,借以急需购买某件哥特风珠宝上门拜访。仆从却说扬克夫人不在家,昨天上午带了一名侍女出门逛街,一夜未归。
这种情况不值得大惊小怪。
扬克夫人自从丧夫,经常结交不同的英俊男士,心血来潮就在外留宿。别说一晚上不回家,就是接连几天见不到人也是常态。
珀尔却感到了异样。平时正常的事,换一个特殊时期不一定没问题。
扬克夫人偏偏在两个人失踪后夜不归宿,而且也说不清能在哪里找到她。
这就又问了扬克夫人的逛街地点。其位置,正好在米歇尔工作银行返回劳拉家的必经之路上。
换句话说,昨天上午劳拉去银行询问米歇尔的行踪但没得到任何线索,回家的路上有可能与正在逛街的扬克夫人遇上。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性,劳拉怀疑扬克夫人与米歇尔失踪有关就跟踪了对方,然后一同没了踪影?
然而,走访了商业街的店家,没有进一步收获。
有一家精品店证实扬克夫人昨天上午来买过帽子,在中午十一点离开了。没有任何目击者注意到形如劳拉的中年女人出没,这一条线索断了。
即刻转向第二个犯罪嫌疑人——莫尔塞夫。
没有立刻冲到莫尔塞夫的住处试探,而是转道去找有八天未见面的基督山伯爵。
城堡夜宴,基督山伯爵因为看到莫尔塞夫而突生异常敌视情绪。以他的做派,近期必会调查对方的一举一动。
夜晚八点,珀尔奔波了几个小时,随意吃了几口晚饭,带上文件袋去隔壁街。
“兰茨先生,晚上好。八天不见,您终算舍得从伦敦回来了。”
爱德蒙听闻珀尔来了,立刻去大门口相迎。
言辞之中,不免压抑不住一股思念之情。奈何他近期忙于调查费尔南,不可能结伴同去伦敦。
珀尔打量着基督山伯爵,他肉眼可见有些疲惫,最近几天应该很忙,忙到有胡茬没刮干净。
“瞧您的样子,似乎近日有点缺乏睡眠,脸色越来越向真幽灵靠近了。难道吃了一顿丧宴,真让您实现了冥界几日游?”
爱德蒙对此打趣,只是微笑摇头,没打算说出与费尔南的旧仇。
这几天他确实睡得不多,赶路出了一趟远门。
去其他城市找与莫尔塞夫伯爵同一军队的同僚刺探情况,旁敲侧击了解费尔南造假身份后的行事作风。
这些复仇准备没必要说。
哪怕提了一句,以珀尔的聪明必会有所怀疑,拔萝卜带出泥来。
“谢谢关心,我只是有一些生意上的急事要处理。”
爱德蒙准备转移话题,“您回到了巴黎就好,可以继续我们的美味餐厅探索之旅。”
珀尔笑了。
瞧瞧,这般无事发生的样子,多么为她着想。
亲爱的伯爵,真的计划将「有乐同享,有苦自己抗」进行到底。
“恐怕要令您失望了。”
珀尔可不会一味听从对方的安排,今天来就是要揭开真相。
“近期,我接手了一起连环失踪案件。米歇尔先生与劳拉女士,我想您记得他们,两人分别于前夜与昨天失踪了。”
爱德蒙当然记得那两个人。猜测珀尔的来意,是将原定的巴黎美食寻访之旅改成侦破失踪案。对此,他没有任何异议,正如曾经多次合作,这一次也愿意助力一把。
“我明白了。您需要一位帮手的话,我能有时间。不妨先说一说案情,让我看看能否提供什么破案想法。”
珀尔笑得更深了些。
瞧瞧,多么任劳任怨的伯爵。如此积极地帮助她,但遮遮掩掩就是不让她回报。
“放心,我想您一定能提供某个角度的破案线索。在说失踪案之前,得先弄清楚一件事。”
珀尔将带来的文件打开,把两组对比指纹放在了桌上。
“不知您有没有听过指纹学?虽然欧洲司法实践中没有采取它作为认定凶犯的证据,但在遥远的东方千百年前就有指纹缉凶。
简而言之,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由此能推测出某人是不是伪装成另一人。
比如说我的《地中海异闻录》,记载过一条会变装的美男鱼。
如果当时留下了被救美男鱼的指纹,将来某天遇上与之看似毫无关联的伯爵,把两组指纹一比对就能抓到鱼了。”
客厅灯火辉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却突然凝固住。
爱德蒙万万没有想到今夜情况突变,兰茨先生居然是来扒他真身!
他目光紧锁,盯着两份指纹。已然明白珀尔返回伦敦是去做什么了,更是清楚指纹属于谁。
被他刻意尘封的被救经历——逃狱暴雨夜,谎称自己是马耳他水手,被兰茨先生下令扒光了衣服又被用刀指着下巴搜身,那些记忆顷刻间汹涌而至。
珀尔看着基督山伯爵面无表情的样子,猜测他必是想起了海面上的狼狈初遇。
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来自大海深处的美男鱼,踏上了陆地就成了神秘的兔子先生。亲爱的伯爵,您瞒得我好辛苦。现在,您可以不必再一个人苦苦支撑了。不论您想做什么,允许我搭一把手帮忙,那不好吗?”
爱德蒙沉默了,他的伪装居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揭了下来。在指纹证据面前,美男鱼身份被揭穿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距离珀尔查到他逃狱而出还会远吗?可让他主动说出来,难免又不甘心。辛辛苦苦伪装,不想轻易自爆真相。
珀尔瞧着对方垂眸不语,身体前倾凑近了问:
“伯爵,您倒是给句回应,别展现安静的艺术。难不成您这一类的美男鱼不能被戳破身份,否则就会成为沉默的石雕了?不会吧?您别吓我。”
说着,快速伸出双手,又是刮了刮基督山伯爵的鼻子,又是戳了戳脸颊,这就要去撸一把头发。
爱德蒙还在内心挣扎,哪想到自己的脸被当做面团被玩了起来。“兰茨先生!您……”
珀尔不等被对方抓住作乱的手,立刻收了回来。还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胸前,像是缓解了紧张情绪。
“幸好,您还有呼吸,脸颊有弹性,皮肤有温度,我没有搞出石化您的悲剧来。对了,您刚刚说话了。”
她又立刻坐直身体,仿佛洗耳恭听的模样。“伯爵,请您言无不尽吧,我必是认真聆听,尽可能满足您的一切需要。”
爱德蒙被珀尔一通搞怪式作弄,哪还有不愿坦言秘密的内心挣扎,只想话赶话地将对方一军。
亲爱的兰茨先生,竟然敢放话保证可以满足他所有的需求。如果他要今夜听了秘密的人,陪着他携手渡过余生呢?!?
第127章 塞纳河旧梦
期望与兰茨先生共度余生。
当这个想法再次明确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不再如以往纠结对方的性别问题,只有宛如沐浴于天堂圣光中的满心欢喜。
爱德蒙挣扎过很多次,幻想过如果兰茨先生是女性就好了, 但今天决定不再挣扎直接投降。
人生苦短, 他何必再犹疑不定。与珀尔在一起,不论这人是男是女, 哪怕变身成了狐狸, 也都能令他感到心安的幸福。
那让他不甘于停留在朋友的位置,更无法想象兰茨先生与另一个人相恋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间,颇具排他性的爱慕之情在心中扎根,而愿为这个人付出从身体到灵魂的忠诚。
心里百转千回,脸上不露声色。
“兰茨先生,恭喜您判断正确, 您发现了当初逃走的美男鱼。”
爱德蒙语气平静, “您说希望助我一臂之力, 您说让我不要独自默默承受,您还说希望我能坦诚需要什么。您的心意令我动容, 那我就直言不讳。我最想要的——”
他一鼓作气地伸出右手, 小心翼翼地轻轻碰触了珀尔的指尖。
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一字一顿地说:“只、有、您。”
话音落下,灯火辉煌的客厅再度落针可闻般安静。
珀尔面不改色,心里倍感意外。
虽然曾经猜测到兔子有着把狐狸吃掉的小心思, 但他居然敢趁火打劫到堂而皇之说出来,真是足够大胆直白。
十秒钟, 整整十秒钟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爱德蒙太希望听到令他心花怒放的回应。
等啊等, 却只看到兰茨先生神色纹丝不变, 这人似乎心如古井, 不会因他的话语泛起一丝波澜。
这不是被排斥或拒绝,而是比之更可怕的漠视。
拒绝好歹还有情绪反应,漠视却无情到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情愫。
如此回应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让人的灵魂从接近天堂的边缘,在短短十秒内瞬间坠落到地狱,再也无法控制地手脚冰冷。
“瞧您,一直默不作声,是不是看出来我与您开玩笑?”
爱德蒙强撑住云淡风轻的表情,语气轻松地自圆其说,缓解眼前令他窒息的绝境。
“您是很懂冷幽默的。就在一个月前,您来到巴黎,围绕着美味之旅里的食用兔子问题,您说要我帮助进行脱敏治疗。
当时,您说为了避免在吃兔子时联想到是在食用我,必须区别我与真兔子的口感。所以先打算啃一啃我的脑袋,从嘴巴开始尝起,那就是一则很成功的冷笑话。”
言犹在耳,不论说者是否有心,听者都是有意。
哪怕珀尔当时表示是在开玩笑,但让他脑补了一番反吃狐狸的剧情。
此时此刻,爱德蒙只能忍住求而不得的苦涩,表现得故作轻松。“您那时说是在开玩笑,而我今天效仿您的说笑本领,这个冷笑话效果还不错吧?”
“玩笑?”
珀尔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伯爵,您的幽默感可真不错。”
这会,珀尔用基督山伯爵的胡茬发誓,她真不是故意耍人玩。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短短十秒还没想好怎么接话。
谁能想到,亲眼见证一只大兔子从眼神闪闪亮地竖着耳朵,变化成耷拉着耳朵心碎一地却要故作坚强的模样。
爱德蒙的心悬得更高了,珀尔的话真不像是夸奖。
他几乎要确定以往的感受都是自己的错觉,兰茨先生并不能无视性别的障碍去接受一位男性追求者。无比沮丧之际,下一刻却又愣在当场。
“您的笑话真够冷的,能将您自己的手指给冻伤。”
珀尔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然后一把握住了基督山伯爵正欲收回去的冰冷手指。似乎生怕对方热不起来,又将另一只手掌包裹上去。
“您爱讲冷笑话,也要注意身体。很快就是十一月,冬天就要来了,注意保暖,别把给自己冻着。”
两人没有了手套的阻隔,真实的皮肤触感让人体会到什么叫做十指连心。
爱德蒙真切感受着来自珀尔掌心的温度,比大西洋暖流更强劲,从他的指间迅速蔓延全身。
仿佛被施加了一种魔咒,顷刻间就让他从极地冰川,瞬移到鲜花烂漫的四季如春之地。
清醒点!别沉迷!
为数不多的理智还在死撑发出警报。
眼前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分分钟能将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大脑的思考区域却已经被另一些问题入侵。
兰茨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认为他在讲冷笑话,还是将那当做了真话在回应?
这回应是接受还是拒绝?会这样握着他的手就不可能是拒绝吧?
爱德蒙很想追问,却害怕再次等到令自己痛苦的回答。
何况,刚刚是他给自己的言辞定了性,难道要反复无常地推翻?
“今天先不说笑了。说正事,聊一聊失踪案。”
珀尔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爱德蒙正为指间的温暖源离去而失落,就觉掌心被轻轻挠了一下,很痒。
但看兰茨先生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只是收手时不小心触碰到了。怎么可能不小心,这真是一只超级坏的小狐狸!
珀尔一脸正色,像极了没有任何挑逗的行为,更是不苟言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