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我一个人去。”
宁景年一听,立刻装小嘟起嘴一脸不依:“我们都拜堂成亲了,你怎麽能不带我去见老丈人!”
都快三十的男人了还装小孩,虽然眉目早褪了稚气,但玉人一样的脸教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上下,装小装嫩还挺唬人,只是声音早没了少时的清脆,低沈沙哑地这麽一说,程跃还是让他惹出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就站了起来离他远远地,一边退出去一边笑骂:“都当爹的人了还学小孩子,你羞不羞!”
宁景年装出了兴趣,一只手捂了半边脸,一边欲去扯程跃的衣袖,嘴里不停道:“我羞我羞,程捕头快来让奴家躲躲!”
得,这回是少妇了!
关了门的屋里,程跃闪来闪去地躲他,嘴上一直笑:“宁景年,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还有当戏子的天分呢!”
景年学小女儿家的姿态,扯著下摆扭捏别过身去风情万种地抛过来一记媚眼,捏著嗓子道:“官人,且听奴婢给您唱一曲月霜圆罢。”说罢,便学著戏子婀娜地朝程跃施了个礼,倒把程跃唬得一愣一愣地,开口便唱,“月圆正上,二姐对镜梳妆,情郎推门来,二姐上去迎,一个吹红烛,一个解了裳,月儿圆,霜夜凉,盖了被子好快活……”
青楼妓子接客唱的淫曲,宁景年唱出了七分媚三分情,程跃听得脸上快冒烟,终是忍不住扑上去就要捂他的嘴。
宁景年等著就是他投怀送抱,双手一揽紧紧搂住,低头在他脸上就是一吻,更是赧得程跃一直推他想出来。宁景年可会如他愿再放他离开,抱紧了两人就往榻上躺,宁景年压著程跃,支著双臂看他。
刚刚还闹得厉害,宁景年这会儿却静静地看他,程跃还以为他有事也不急著起来了,正欲开口问,他就说道:“跃,心情好些了吧?”
程跃一愣,才晓得他刚才是故意同他胡闹的,顿时千万柔情溢满心头,真不知老天怎麽送了这麽个痴情人给自己。程跃也不说话,轻轻握了他的手,脸靠上去,轻轻蹭著。
见他眼里终是不再那麽深沈,宁景年才放松了些,轻轻躺下去搂著他。
“跃,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停了下,他又道:“不过,你答应过我了,不许离开,你得陪著我。家里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叫你为难。”
程跃知道他一直想著自己,而他却一直钻牛角尖,便轻声道:“不,是我叫你为难了。”
宁景年想说什麽,程跃见他便拦住,继续往下说:“明天我向赵大人说明一切,赵大人开明,定能理解。我心里是有些放不开,这些事,或许他才能为我解答,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
“景年,下次,我们再一同去,好吗?”
如何不好?允了下次,就代表他就真的不会走了。宁景年高兴地抬起上身,正欲凑上去吻个几下,屋外便再次传来下人送饭菜的声音。宁景年说了声扫兴,却只得去开门,临走说了句:“希望这次真是送饭菜的人。”
程跃不说话,笑著看他走去开门。
第二天一早,宁景年就叫了辆马车,一路送程跃到宁家开的那间客栈。这家客栈最好找不过,全城最大一家,名号响亮,随便找个人问都能指个一清二楚。宁景年送人来後并不动身离开,反而是让人安排了个包间,自己坐在里头等。
这几天积压的事情是有点多,只是今天无论如何他是不想干活的,可一想到再多一天的活不干明天会更累一些,他也头疼,便叫人去找宁家比较大的管事来这找他,他亲自指派他们去处理一些比较紧急又不怎麽重要的活。
这边宁景年依然不得闲,那边程跃在店夥计的带领下直接上楼,来到最里边,最後指著门口说:“这位爷,这里就是天字一号房。”
“麻烦你了。”
带完路,店夥计就走了,程跃抬手敲了敲门,屋後传来赵县令的声音:“进来。”
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一仔细瞧,果然装饰得富丽堂皇,景年轩的主屋和这里相比都稍逊一筹,不过这也是因为当初程跃住在景年轩时,景年知他不喜欢太华丽的摆饰才改得较为简单,不然十个天字一号房也比不上,看宁老爷屋里的摆饰就知道了。
赵县令正在整装,见是他进来,便冲他笑了下。
“赵逊呢?”程跃左右一瞧,没见人,便问道。
“他知道你要来,识趣地跑出去了,说顺便买些吃食回来。昨天他路过一个卖羊肉的摊铺,觉得那里的味道极好,就在那家店,点了清蒸羊肉烤羊肉卤羊肉炒羊肉羊肉面羊肉泡馍。”
程跃忍不住笑:“他还是这麽爱吃羊肉。”
“他就是一只狼,跟羊过不去。”
赵县令让他坐下:“你吃了吗?”
“吃了。”
赵县令点点头,拎起茶壶给他倒茶。知道他喜欢喝茶,还是赵逊出门前给他准备的,此刻还冒著热气。
“你和名满天下的安阳首富宁景年是怎麽回事?”
程跃拿起茶杯正要喝,听他问得这麽直接,就幸亏自己没喝下去,要不然准呛出来。
程跃被他这麽一问,脸有些烫,先看一眼笑脸盈盈的赵县令,才小声道:“赵大人……”
“嗯?”这一声嗯,虽柔,但威胁性十足,程跃看他的眼,面对狡猾的嫌犯时也是这般,笑意中还著几分寒光。
程跃有些困窘地挠挠头发,犹豫半晌才肯换个称呼:“洛乘哥。”
赵县令大名赵洛乘,因为救了程跃时他正十五岁,赵县令已是十八,长得虽不老相,却偏爱倚老卖老,硬让程跃叫他洛乘哥。当时程跃一直三餐不继,遇上他时饿得一只脚都已经迈进阎王殿,自然又瘦又小,跟吃穿不愁的赵县令完全没得比,叫一声哥哥理所当然。可後来赵县令照顾得好,没几年程跃就抽长个子,不但比他还高,身体也比他壮,更重要的是,他比赵县令还老相些,所以硬要让他这麽叫,程跃怎麽都不肯了。
程跃的倔强脾气有时候赵县令也很无奈,一退再退,说好人後依然叫洛乘哥,可惜程跃不管人前人後,都想尽办法躲著不叫他,叫赵县令恨得牙痒痒。好容易今天逮著个机会,趁著程跃因为一声不响闹失踪害他著急心里内疚,才逼得他叫了这声洛乘哥。
果然,一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赵县令捧著茶杯笑得那叫一个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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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山山神啊,就当它是一个神话吧……一一b
是真是假~大家说了算!
至於二夫人的结局,我只能说,开头既然已经错了,伤害必不可免,只能尽量了~
《少年游》51
51
程跃脸皮本就薄,被他这麽一笑,更添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喝茶掩饰。
“没有知会一声就来安阳,让你担心了。”放下茶杯,程跃一脸歉意。
赵县令摆摆手,“自家人说这些干什麽!你没事就好。说起来前两年真是我多事,难怪一说要相亲你跑得比谁都快。”
“赵……洛乘哥也是一番好心。”才张口就被瞪了一眼,程跃只得改口。
“好心却差点办坏事。”赵县令捧著茶杯笑眯眯地看他,“说吧,你和宁景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九年前你们就认识了罢?”
程跃点点头,於心里理了下思绪,才把九年前的一切娓娓道来,待他说完,一直笑脸不语的赵县令才意味深长地道:“腾山山神?倒挺有趣。”
程跃蹙了眉,“其实我并不信那道长言语,咱们办案这些年,装神弄鬼的事件就没少过,可哪件最後牵出来不是人搞出来的?只是景年确是在我来了之後身体大安,还真有几分离奇。”
“嗯。”赵县令深思,半晌道,“罢,真亦假来假亦真,不过特来安阳一趟正不知道要去哪逛,不妨就到腾山逛逛,据说那里的庙还挺灵。”
“使得。叫赵逊同你去我也放心。”
赵县令笑得见牙不见眼,“叫宁景年也陪你去,咱们四个凑成两双。“
程跃的脸刷地红了,眼见就要冒烟。
“还脸红?”赵县令笑得更狡猾,“来时赵逊就打听过了,宁景年抱了个女人进了屋四天没出来过,想必该做的都做了。”
程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敢抬头看笑得跟狐狸差不多的人,下巴上下都是红的。
“洛乘哥!”
恼羞成怒之下,这一声叫唤还真有几分当年那个寡言沈闷又别扭的小青年的影子,倒教赵洛乘起了几分想念。
“听你一番话,宁景年也是个痴心的,只不过他家大业大比不得咱们一身清贫,牵绊多烦心事也多,以後有得你乱。”
程跃沈默下来,静静饮了几口茶,喝完赵洛乘给他添上,看著清澈的茶水,他慢慢把心事说了出来:“景年他有妻有子,还有高堂。”
赵洛乘了然一笑:“知道你和宁景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结在哪。日常看到别的男人取妾你心里都烦,我审过的案子里,妻妾不和闹得家破人亡的不是没有,男人三心二意厌了糟糠妻宠爱偏房的一抓一大把。当年有个举人拒了对他爱慕有加能使他平步青云的高官女儿,守著卧病在床的妻子日夜不离,你说他是真汉子。”
“赵……洛乘哥,你也不是这样吗?”
“我没你那麽死心眼。”
赵洛乘深深看他一眼,笑道:“你觉得你和那些介入人家夫妻家庭的妾一样,所以心里不痛快。”
程跃有些重地放下茶杯,“我觉得我很混账,明明知道他有家室,还一时糊涂同意陪著他,且一错在错。”
“情不自禁,听过吗?”赵洛乘含笑的眼里藏著几分透彻,“感情就是一场劫,你躲得过去你就是神。”
程跃若有所思,“所以我们都是人。”
“然也。”
赵洛乘知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心中的结,喝著茶想了想,道:“可能你不知道,当年,是我主动向赵逊示好。”
这次程跃真的呛到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赵逊桀骜不拘,赵县令怎麽说也是孔孟之道熏染之中长大的,这事放谁心里都觉得是赵逊主动。
看程跃那样就知他心中所想,赵洛乘只是笑,并无半分尴尬。
“怎麽会?”
“当时赵逊也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不可能,所以既使有心也不会行动,倒不是他胆小,他做事从来只是想或不想而已,他只是认为会白费劲。在他眼里,世俗里的人是被规矩圈在圈里的羊,赶羊的人叫出来就出来,叫进去就进去,吃哪块草都不能随便跑,我也是其一。”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程跃怔了怔,随後不禁失笑,“赵逊真的是……真的是……”
“无规矩不成方圆,方寸之间,就容易麻木守旧。我们的确应该学学赵逊,跳出方圆之外,好好想一想。我对赵逊的第一眼就动了心思,但都拘著,当时心里很多条条框框摆在前面,糊了眼睛,明知道赵逊的心意也假装不以为意。还记得吗,赵逊在一次办案过程中教黑手陷害一时不察坠落悬崖,等我们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
赵洛乘慢慢收了笑脸,程跃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
赵逊当时的情形真的极危险,找来的大夫看了他的伤势都一个劲地摇头,当时赵大人木在一处,怎麽拉都拉不开。也幸亏赵大人清名在外,一位曾受过他恩惠的老人带来一帖祖上传下来的灵药,几剂下去,赵逊果真睁开眼睛,身体渐渐好转。
见赵逊醒了,程跃就接过他的案子,昏天暗地忙了将近一个月,回来後赵大人和他已经你浓我浓了,叫他错愕万分。
赵洛乘幽幽一笑,“那时候看他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人後我就哭,一边哭一边骂,什麽仁义道德伦理纲常都给我滚一边去,只要他能醒来,我什麽都不要,就要一个他。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谁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著道理是让人不要伤天害理,我和他在一起又没碍著谁,凭什麽不能在一起?”
“反而,为了世俗道德娶了别的女人,才是害了她们。身给了妻子,心给了别人,这和明面上的背叛家庭有何不同?”
他的一番话说得程跃无言语,赵洛乘看著他,便决定下帖猛剂:“不管你是怎麽和宁景年搅和在一起的,如今是你们两个皆有情,既使你真的能狠下心离开他,宁家也不见得会好。”
程跃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无语。
“我觉得宁景年和你说的那法子挺好,已经有了子嗣,宁家主母想必不会再说什麽。至於那个郭姑娘,她是个可怜人,能做的就是依她的意思你们尽量照办,除了感情给不起,宁家想必什麽都能安排好。”
赵洛乘看他一眼,又道:“是不是觉得这麽做很自私?”
程跃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赵洛乘不禁笑了,“那你说这些人里面谁不自私?”
程跃张口欲答,可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人。
你能说宁老夫人不自私?可她为了能有孙子,当初对宁景年也是一逼二迫。你能说郭蔷不自私?可她为了能得丈夫眷顾假扮自己的样子和他缠绵了一夜。就连他自己都是自私的,为了心中的那份坚持,居然就不顾景年的痛苦与否兀自烦恼。
“所以我说宁景年的法子好,他这麽做,就是让所有伤害减至最低。宁老夫人不会反对,你只要放宽心宁景年自然就好,至於那个孩子,父母健在,他得到的爱就不会少一分。唯一不好处理的就是郭姑娘,可感情这回事就这样,你爱错人就只能伤心,谁也没办法。”
“若是这样还不好,那你来想想怎样才好?”
赵洛乘一说完,程跃就陷入沈思。若照他起初所想,自己离开成全宁氏一家,景年是不是还会夜里痛哭,靖安是不是还会得不到他的关怀,郭蔷也在苦苦等等他的回顾,而宁老夫人看著他们这样,会不会憔悴不堪?
这种想法的确自私,可的确很有可能,景年的心意如今他再不明白,就真是个傻子了。可若照赵大人的说法去选,他还是自私。
程跃不由抬头看向赵洛乘,而他抿了一口茶,笑得宽慰地看他。
“不管你如何选择,你都是我的家人,可你难得动一次心,我不希望你後悔终生。”
慢慢地,程跃的眼里的迷障如雾般渐渐散开,不知不觉,他露出一抹浅笑。
“洛乘哥,我想明白了。”
这一声,他发自内心地去说,见他不再迷茫,赵洛乘笑著点头。
想通了之後,想起楼下还在等他的人,程跃起身就想走,可犹豫一下又停下来问:“赵……洛乘哥,你要不要见他?”
赵洛乘把茶杯放下,“明日我和赵逊上腾山玩玩,你叫他一起去。”
“好。”程跃不禁抿起嘴笑,应完转身出去,然後把门掩上。
“在外面听半天了,还不进来。”他的脚步声走离,赵洛乘才道。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窗外翻身起来,一直不见人的赵逊拎著东西笑嘻嘻地走进来。
“你怎麽知道我在外头的?”赵洛乘不会武功,而赵逊的藏匿功夫不错,一般的高手很难发现他,故尔他才会有此一问。
赵洛乘头也不回地答:“你身上的狼臭,十里之外我都能闻到。”
赵逊一点儿也不恼,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凑上去同他挤一张凳子,双手搂住再偷几个香吻。
“我身上再臭,世上也只得你一个人闻得出来,这是我的荣幸!”
赵洛乘不由瞪一眼他。
“程跃的脸皮再厚几分,你的脸皮再薄几分,就真是两全齐美了!”
程跃下来的时候,难免有些许忐忑的宁景年早等得心焦,客栈掌柜为讨好他放在桌上的上百银一两的好茶被他一杯接一杯灌得快要撑破肚子。可一见到他出现在包间外,宁景年竟胆怯著不敢上去,傻了一般地看他,直至程跃忍不住笑出来。
那脱下身上沈重包袱般的一笑让宁景年慢慢醒悟过来,手上的茶杯一丢,立刻站起来还因此撞上桌子,却不及理会,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来到他面前,却最终,紧紧握住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