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许先生,你没事吧?”一位眼尖的女老师见了,忙扶住脸色变得惨白的许诺。
许诺吃力地摇了摇头,上前拉住那位代课老师的手腕,劈头就问:“阿勋呢?”
只见那人深锁著眉心,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天知道,一个电话让我过来代课,还要我帮他辞职!”这不是为难他这个当初为言文勋介绍工作的中间人嘛!
“电话?!”许诺敏感地抓住了对方话里的重点,立即掏出手机拨了言文勋的号码,电话竟真的通了,他心里一喜,正要说话,却听手机里传来了“对方正在通话中”的讯息,他不死心地再拨号过去,这种电子讯息已经换成了“对方已关机”。
许诺怔怔地抓著电话发呆,一股灭顶的不详预感笼罩了他。
“不跟你多说了,我得先看一下文勋的备课本,再半个小时就得去上课了。”那位代课老师也看出许诺神情上很不对劲,不满的口吻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拿著言文勋的备课本走了。
许诺就像被雷劈到一样,怔怔地回不了神,他想过的,言文勋要生气是肯定的,他还可能会骂会闹甚至会动手打人,可是许诺怎麽也想不到言文勋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完全不符合他的个性的消极的应对方式──从他眼前消失!
许诺又在学校呆了一个半小时,等那位代课老师下课──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没用的,这位老师不可能成为他找到言文勋的线索,但许诺无计可施啊,他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麽,所以他只有等,徒劳地等。
那位代课老师叫台永,是言文勋留学时的同学,也是圈内人,他告诉许诺,言文勋走得很急,就给了他一个电话,说要辞职,说不在乎赔偿违约金,说就算失了诚信也没关系……
台永的脸色一直不好看,语气也不好听,轻蔑和鄙视全带上了。
许诺能够理解──这个台永够义气,所以即使多年没有联系,当言文勋提出想在这里找工作的时候,他还是积极为这位老友张罗了;而言文勋,他是含著金钥匙出生的,有一个在律师界呼风唤雨的父亲,还有一个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千金母亲,在外人看来,他天生金贵,天生任性,天生会拿钱去烧去砸人,所以台永气愤,气自己竟然看不清这样一个纨!子弟,还拿他当兄弟!
“他拍拍屁股走了,可我还得做人呢!”最後,台永愤愤地说。
许诺一个劲儿赔不是,道歉,解释说言文勋并不是这样的,是被自己气走的。
台永抬了眼,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不可思议地问:“他是追著你来的?”他不觉得眼前这个除了书卷味和身为混血儿的绿眼睛之外毫无特色的男人会是嬉戏草间的言文勋的STYLE,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小两口吵架,也不带这样的,拿我当炮灰!”
“那……”许诺迟疑了稍许,问道,“你知道他会去哪里吗?”
“喂,你这什麽眼神啊?我早不去那种地方了!”台永留学时候,也跟著言文勋疯过一阵,不过後来遇著他的那人之後,就收敛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问你,那些店,都藏在哪里?”许诺吞吞吐吐道,白皙的额上甚至已经渗出了些汗珠子。
见许诺真是很著急,台永也隐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市区的话,大概有三家,旷江西路那边有家‘玻璃公主’,公园路口电影院後面的小巷子里有家‘蓝’,城西有家这两年新开的好像叫‘伊甸第5季’,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
许诺点头道谢,急著起身要走,却被台永给阻了下来,提醒说:“看你的样子,肯定没去过那种地方,明天是周末,要不明晚我陪你去?”
明晚?不──他一个小时、一分锺都等不了!许诺拒绝了台永的好意,一个人找去了那几家GAY吧。
许诺先去了离学校最近的“蓝”,因为当时差不多才傍晚六点多,酒吧里面还安静著,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也都是酒吧的工作人员,打听起来自然也容易。之後,许诺转去“玻璃公主”,大约七点半的时候,酒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临离开前,许诺被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给拦了下来,那人约莫是有些找碴的意思。许诺并不愿在这种地方生出枝节,对方让认错,他马上认了,对方让喝酒,他立马喝了,那少年看看,约莫是觉得许诺太过无趣,敲了两下完全没打算反抗的许诺的脑袋,也就放他走了。
城西离旷江路有些路程,那个“伊甸第5季”更是不好找,等许诺找到伊甸第5季的门面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了。这之前,虽然从未进过GAY吧,可是许诺知道的,这些地方,都是越夜越荒淫的。站在入口处,他惴惴不安,又心有余悸──之前那个少年,那样的调笑,那样的羞辱……
伸手要去推门,许诺发现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正瑟瑟地发著抖,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一些人,他真的应付不来,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适合酒吧的男人。他只想平庸地过一辈子,不被注意到,也不要被别人歧视,让他和他的爱人安静地平凡地过一辈子,就像那些普普通通的异性情侣一样。
可是,一想到眼前的这扇门隔开的,也许就是他和他的言文勋,他就顾不上自己内心的声音了,焦虑吧,担心吧,可他还是会进去,义无反顾地去!
许诺来到吧台,向里面的调酒师打听,那个调酒师还没有开口,一个红唇皓齿的矮个子男人先插上了话:“言文勋啊,我见过!”
“真的?”许诺喜出望外。
另一个较为强壮的男人与这个矮个子男人对望一眼,搭上许诺的肩:“是啊,昨晚还一起玩了。”
“我是易广,他是Joe。”矮个子男人又转向了许诺左边,指著一个戴著黑框眼睛的男人道:“这个是四眼。”
“他在哪儿?”在这种场合,许诺可是一点交友引伴的兴致都没有。
“坐下来喝一杯,聊聊?”说著,三个男人把许诺围了起来。
这三个人长相不差,一脸的坏笑的样子和初识的言文勋的表情有几分相似,许诺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那个叫易广的男人点了一桌的烈酒,起初,许诺并不愿多喝,不想,这男人一个眼神就让Joe和四眼死死地按住了许诺的两膀,笑道:“我请客!”
末了,三人互看一眼,都笑了。
不想惹事的许诺硬著头皮灌下了第一杯,然後又半推半就地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许诺不胜酒力,在家里也只偶尔陪言文勋啄上几口而已,几杯烈酒下肚,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飞快地胀热起来。
他难受地打了个酒嗝,勉强保持清醒:“阿勋在哪里?”
男人们阴阴地笑出了声音,易广示意另外两人制住许诺,在许诺开始挣扎之前,站起身吻了过去,一双色狼爪子更是放肆地摸进了许诺微敞的领口,顺手一拉,最上面的两颗纽扣便飞了出去。
许诺一惊,反抗起来,狠狠一口咬了上去,易广急急後退,一巴掌随即上了许诺的脸。
“把他的衣服给我撕了!”他擦著嘴角的血渍,恶狠狠地开口。
Joe和四眼就像两条听话的狗一样朝许诺扑了上来。
“易少爷,给我个面子!”说话间,桌上的酒瓶被扫了一地,而四眼也被轰一声按在了上面。
“刘宁远,你他妈少给我多事!”易广怒道。
许诺抬眼,晕乎乎地望向那个叫做刘宁远的男人,戴著金边眼镜,白净斯文,说是漂亮,也不为过。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今天这酒,我请了。”
“妈的,你以为老子是乞丐啊?”易广不依不饶地闹腾。
“老大等一下要来巡场,易少爷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分明是在讨饶,这人却笑得比闹事的几个还要淡定。
闻言,易广脸色一变,丢下一句“要有下次,老子就烧了你的场子”,就带著另外两人匆匆离开了。
许诺难受得想吐,他意识混沌地站起身,打算道谢,却见对方已经转开了脸。
“再有下次,就滚回老大那里去,我们这里不养麻烦!”刘宁远压低的声音冷极了,与刚才软言暖言的那个判若两人。
被训斥的人没有回话,只是兀自来到许诺的身边,整平许诺被那三人弄乱的领口之後,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红肿了一片的左颊。
──是李天!
许诺头痛欲裂,他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著:“你见到阿勋了吗?”
刘宁远察觉李天动作的手为此轻颤了一下。
“他没来过这里,我送你回家吧!”李天的声音低低的。
刘宁远觉得李天说这话时的表情比哭还像哭。
“我找不到阿勋了,我找不到他了!”许诺突然觉得又累又痛,一下抱住了李天壮实的腰身,靠在他的腹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在这里看著,我让人开车送他,告诉我地址。”秀丽的眉轻隆起来,刘宁远开口。
“不,我自己送!”李天坚持,但他的声音抖啊抖的,早不是平时那个嚣张的欠教训的“新进”了。
“扶他起来,走吧!”刘宁远丢下这话,转身出了门,他怕再呆下去,这个铁一样的汉子会狼狈地哭出来,丢了老大的面子。
之後,是刘宁远送的他们,李天抱著许诺坐在後座,刘宁远就透过後视镜一次次望向温柔得变成了水的李天。
後来,李天没有多留就走了,许诺不知道自己是真醉了,还是有些清醒的。
整个人被围困在无尽的夜里,他纵容自己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哭喊:“阿勋,阿勋,你去了哪里……”
然後他吐了,沙发上,地上,到处都是,脑袋终於迷糊成了一团浆糊,无法思考,最後不知怎地,就睡去了──梦里,他在哭,李天在哭,哭得最伤心的是言文勋。
第二天,他是被剧烈的头痛给痛醒的,脑袋想要爆炸了一样,冷汗湿得他像刚从水池里爬上来,像是消失在梦里的言文勋的眼泪,将他彻底淹没!
宿醉後的头脑让他很久都无法正常思考,可他不能停,开著言文勋留下的车,一条街一条街漫无目的地转。
累惨了,就在车里睡了,梦里,言文勋还在哭,而向御阳就一遍遍在自己耳边说“他会把自己伤得很深,然後也不让对方好受”。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两天,申明云来了电话,说言文勋一直关机。
许诺抱著电话就想哭,他把言文勋给弄丢了。
没有听见电话中的动静,申明云有些焦急:“你们吵架了?”他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碍眼的李天,“因为李天?”
许诺没有回答,大声反问说:“阿勋会不会回去了?”
“什麽?”
“阿勋走了,你回家之後的第二天就走了,我把我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说他会不会回家去了?!”许诺觉得醉了这麽些天脑袋终於恢复了清醒,他问得急切,因为他觉得他看到了希望!
“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定,他已经不在T市了。”
申明云说完,就单方面把电话挂了。
这个钉子碰得许诺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可也总算把他碰醒了,他强打精神,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踏上了去W市的路。
假面19
19
在向御阳的家里,申明云见到了形容枯槁的许诺,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个男人就消瘦得厉害了,一对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让那灰绿色的眸子凸得吓人,看起来死气沈沈的。
申明云却无法同情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这次回来,阿勋的妈妈还特地打了电话给我,他问我阿勋过得好不好,问我你对他好不好!”
“二老正在放下自己的原则和保持了一辈子的观念,他们努力试著接受你们,你知道吗?!”申明云提高了音量,“如果你和李天的事让他们知道了,我告诉你,那结果只有两种,第一,阿勋向他们妥协,随便找个女人结婚过完後半辈子,或者是彻底决裂,让他和家里人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你这麽拼命努力想要的结果吗?!”
知道申明云指的是自己曾经登门拜访的事,许诺无言以对,他和言文勋不是没有打过电话回去给两位长辈,二老逐渐改变的态度,他也都听在耳里,在李天出现之前,他甚至还数著日子,打算等言父生日的时候,再一次厚著脸皮登门拜访……
申明云和向御阳轮番轰炸,许诺低著头,一直沈默,最後还是心软的弥博站出来为他解了围。
申明云列了好些言文勋可能会去的地点,然後他们分头找人──弥博留在家里看著小弥冉,向御阳单独前往,申明云带上人生地不熟的许诺一起。
他们一口气去了三家娱乐场所,申明云带著许诺,以著秋风扫落叶的凛冽气势在这些地方走过,一个麻烦都没敢找上他们。许诺静静地在他身後跟著,心里复杂一片──这才是言文勋生活的世界,一个就算他踮起脚尖也够不著的世界!
“在反省?”行驶在去下一个目标的路上,申明云见许诺一晚上都没怎麽开口,他语带讽刺地问道。
许诺摇摇头苦笑,却并没有接话,是的,他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是要说给申明云听,面对这个半生不熟的朋友,他说不出来,也说不好,因为此时的他有一种很深的疲惫感,让他无法思考,也不想开口。
见许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申明云也不再自讨没趣,开始专心开车。
* * *
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後,当一个新的夜晚来临的时候,言文勋踏入了阔别已久的GAY吧。一米八七的身高,干净帅气的外表,深邃端正的五官,加上因为长期游走在上流社会和高级知识分子中间而形成的卓尔不群的气质,这样的他很难不被酒吧中那些饥渴的男人注意到。
不过,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人会对他这样风流英俊的成熟男人虎视眈眈,自然也有人喜欢招惹那些娇小豔丽的白净少年,今晚心血来潮的他一样。
言文勋有天生的招蜂引蝶的资本,只要他招一招手,那些“青菜萝卜”就会伸出腿脚自己贴上来,但是今天……久违之後的一个开始,他想要来点不一样的。
几杯酒下肚,言文勋将目光定格在身旁一个阴鸷地盯著舞池的漂亮少年身上,十七八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扇子似的长睫在绚烂的灯光中一颤一颤的,粉色的嫩唇微微撅著,像是受了委屈,让人不禁想一亲芳泽。
言文勋一瞬不瞬地望著对方,看得认真极了,他在仔细地算计著,如果自己出手,将对方带去开房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考虑了很久都没有行动,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两个人男人先他一步找上了那个漂亮少年,言文勋无所谓地笑了笑,仰头喝干了手中的一杯红酒,兴趣缺缺地起身要走。
在经过少年身边的时候,他的手腕被一只小小的温热的手抓住了。
“你不管我吗?”
很委屈的音调,从那微翘的粉唇中吐出来,合适极了,言文勋低头,并不惊讶地捕捉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泪意,他笑了,兴致,忽然也回来了。
“怎麽会?你没发现我注意你一个晚上了吗?”言文勋邪气地笑了,一吻霸道地落在少年的眼角。
“喂,找死啊你,没看到他是我们哥俩先看上的吗?!”
被撂在一边的高个男人不满地一掌拍在言文勋的背上,而言文勋显然也是早生了惹事生非的心,二话不说就来了一个过肩摔,就把对方弄了个四脚朝天,之後才整了整衣摆,笑著说:“我说了,我注意他一晚上了!”
“妈的,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你!”另一个矮胖一点的男人叫嚣著冲向了言文勋。
漂亮男孩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像之前一样阴鸷著脸,望著。
言文勋却不在乎,压抑这麽些天,终於可以好好地干一架了,他求之不得!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两个男人就是再不能打,也够言文勋一个人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