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又有下人跑进山洞里来回报:“主上!第三十区第三次搜索报告,未发现目标!”
钱鼎心中的愤怒被这一句“未发现目标”彻底点燃。他哼了一声,大步走上前来一脚将闭目的晓枫踢倒在地:“死了吗?!起来!”
晓枫根本就没有睡着,刚刚那句话他也听到了,心中抚慰得很。便只是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钱鼎不待对方完全站稳,就用力捏起晓枫的下颌,咬牙切齿道:“你小子倒挺狡猾,连我这出山的路线都能让你给摸出来!是我低估了你么?”
晓枫痛得几乎要流泪,却只是死死忍着,努力稳住要颤抖起来的声音答道:“就算你没听说过江南琴仙,你也该听说过怡香阁的花魁幻枫。我易晓枫打架不行,听个音儿还不至于听不准。就你这点小伎俩,还想瞒得过我?”
钱鼎用力一捏,几乎要把晓枫的下颌捏碎,“少跟我扯些有的没有的!告诉我,那丫头在哪儿?”
晓枫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文武百官见了玉儿都要下跪,你连声玉公主都不会叫吗?看来你当真是不想活命了,欺侮了皇家可是死罪!”
钱鼎被顶得气血冲头,一个耳光摔在晓枫脸上,直把晓枫打得栽在地上,嘴角顷刻间便渗出血来。晓枫坐在地上,倔强地回望着对方,眼神分外凌厉。
“贱人!我倒是没发现,原来你口角厉害得很!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弹琴的手,再毁了你勾搭欧阳飘羽的这张脸?!”钱鼎上前一把抓住晓枫的领口将他抓起来,恶狠狠地威胁道。
晓枫毫不畏惧地笑了,“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你只是单纯地想让我们不好过,我没说错吧?但是钱鼎你记着!欧阳飘羽爱易晓枫,无论易晓枫会不会弹琴,也无论易晓枫是貌若天仙还是个丑八怪,他都爱我!我们的爱永远都不会被干扰!你做这些手段卑鄙下流的无用功,就不觉得恶心吗?”
钱鼎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哦?是吗?”说完还不等晓枫作反应,便又奸邪地笑了:“走了个丫头也没什么,本也没想拿那小妮子说事。那么好,我们两个来玩。”
“玩什么?”晓枫挑挑眉。
钱鼎神秘地一笑,慢慢松手放下晓枫:“这样,我来和你做一个赌注。我赌你以后一定会恨上欧阳飘羽……就算那时我已经输了这场游戏,或是被你们杀了,将来也一定有一个时刻,你,易晓枫,会恨欧阳飘羽入骨!”
晓枫明显地因愤怒而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回答说:“好,我跟你赌!无论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
钱鼎极阴险地大笑了几声,随即拍拍手大喝:“来啊,拿东西上来!”
山洞里的气氛开始不对劲,晓枫警觉地捏紧了拳头,一种不详的预感正慢慢扩散开来。晓枫突然有种意识,兴许自己就快要倒霉了。但是正如天意一样,这种事情又怎能是一句倒霉就说得完的呢?上天要考验易晓枫和欧阳飘羽的爱情,降临一场暴风雨,只看两人的感情是否坚固到能在风云变色中坚如磐石。
玉儿小心地走在山林里,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紧张得好象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一样,怀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扑腾扑腾闹个不停。从出来到现在,自己已经不下十次地几乎撞上出来找自己的人马了,所幸每次都能及时掉转方向。虽然下山的进度变慢了不少,不过还好,并没有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造成这种情况的,除了害怕被发现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在里边,那就是担心晓枫的安危了。算算时间自己出来应该有一个时辰了吧,那么距离晓枫被带走就得有近三个时辰了……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玉儿几乎可以当时头顶上的跑动声肯定不是什么巧合!她几乎能猜到一定是晓枫做了什么,她明白,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掩护。所幸那些喽罗好象真的没有大脑似的,几乎全体出动,都被晓枫调走了。自己靠着晓枫指好的道儿一点一点就从那个复杂缠绕得像盘丝洞一般的山窖里爬了出来。
还有谁能聪明如晓枫哥了呢?玉儿神色凝重地看着越发亮起来的天色,加快了脚步。晓枫哥一生未做过有愧苍天的事,希望老天善待他吧……
与此同时,山洞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好像稍微触碰就会冒出火花一样。随着钱鼎一声大喝,应声走进来几个端着什么东西的人。山洞里很暗,晓枫看不清那些细小的银白色到底是什么。
“晓枫公子,不是要赌么?”钱鼎有些幸灾乐祸地开了口。
“你要做什么?”晓枫意识到不妙,慢慢后退。
“江南的少年琴仙,怡香阁的花魁幻枫,我都听说过,不都是指你易晓枫么?你刚刚说的欧阳飘羽对你的爱那么伟大,我倒想试试看,若是你真的因了他被毁了弹琴的手,你还会不会爱他,他还会不会爱你!”钱鼎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中几根比普通缝衣针略粗的银针。
晓枫下意识把手伸到了背后。
钱鼎观察了一会晓枫的反应后,轻笑一声:“来啊,把他给我按住。”
几个已在一旁默立多时的小头目立刻像活了过来一样,上前来把晓枫抓住。晓枫本能地挣扎,却抵死也逃不开,直到被按跪了下来。
“哈,真有趣!你认为你能逃得出去吗?我想废你的手,你觉得你还有转圜的余地吗?”钱鼎拿着银针缓缓靠过来,玩味地看着几个手下抓起了晓枫的手指,“这是上好的银针,经过特殊药物浸泡处理之后,滋味非凡。晓枫公子今日得以一试也算是荣幸了!”
“不要!”晓枫拼命摇头,想把手缩回来,可是无奈手腕被抓得紧极了,每动一动都是剧痛。 山洞里的气氛达到空前的滞涩,晓枫惨白着脸看着钱鼎一点一点逼近,清澈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却只有无助。像是刀案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钱鼎冷哼一声,捉起晓枫的食指,对着指尖最敏感的地方猛地扎了下去,不瞪晓枫反应,钱鼎便将银针用力向里一按之后“刷”地一声拔出!
血珠飞溅!
“啊——————————!”一瞬间整个山洞都回荡着晓枫无法抑制的痛苦的惨叫声。
“枫儿,枫儿……”欧阳从浅眠中惊醒,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干什么你!坐下!”几个看守的喽罗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把欧阳按了下去,又重新检查一遍绳子,才松了一口气:“你真成!绑成这样还能玩鲤鱼跃龙门!”
欧阳的心思完全不在和喽罗们的玩笑上,他此刻心神大乱,刚刚的梦……为什么枫儿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惨?枫儿……是你出事了吗?求求你……坚强一点……枫儿……
晓枫又被带回了最初的山洞里,他已再无力气支撑着站起来,只任自己倒在肮脏的地上,脸几乎要贴在厚厚的泥沙之上。十根手指上传来的阵阵钻心之痛,痛到晓枫几乎不敢去看——自己的手指……真的……被废掉了吗?
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粘稠的液体从指间拖拖拉拉地流出来。晓枫的脑子里好象炸开了花。
欧阳扬手一挥折扇:“好曲子呢!枫儿琴技越来越精进了!”
欧阳轻轻一笑,像明晃晃的太阳:“全世界最幸福的事啊,就是能静静地听枫儿弹琴了,弹我们的曲子。”
欧阳狡猾又为难地眨眨眼:“枫念飘羽吗?那是我们的第有一个孩子还是第二个?我记得你说过醉羽听枫在之前就有旋律,可是似乎是枫念飘羽先出世的……”
……
欧阳,欧阳,全是欧阳!晓枫的脑袋被从前的点滴塞得满满的,情不自禁念出了声:“羽……羽……会弹琴的枫儿没有了……枫儿真的不能再弹琴了……如果你知道,会不会难过呢?羽……你在哪里?枫儿想你……枫儿想你抱着我……”
幽暗的山洞里,晓枫的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
第十三章 尽输豪赌
晓枫已在黑暗中不知躺了多久,脑子里空荡荡地回响着的,却是自己曾弹奏的旋律,反反复复,直到耳边出现哨子般尖锐的声音持续不断,晓枫才感到头痛愈演愈厉。刚才路遥来过一次,意料之中的,不仅没有谈什么友谊和安慰,只是代表钱鼎来这里,对未来将要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情做了一下预测,然后念了一个“剧本”给晓枫听。
没错,钱鼎自以为是的可悲可笑的剧本。主人公,易晓枫,欧阳飘羽。
晓枫苦笑,如果这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我又何尝逃脱得了呢?既然注定要遭风雪,为何我不迎头直上?
又是脚步声,轻轻叩向了寂静的山洞。
晓枫突然轻轻地笑出了声音,又是他们,他们还想做什么呢?我易晓枫的手指已经被废,等于是拿走了我的全部,那么,还不作罢,还想要什么呢?
再次被押回暗室的晓枫已经完全失了神,灵魂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的,满目空灵。
钱鼎坐在桌前玩味地看着对方失神的样子,也不急着催,只是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晓枫面前:“德王爷很行啊,居然发动了皇家的力量来围剿我。”
晓枫的眼神一凛,眸子中总算慢慢升腾起一丝生气,缓慢开口:“你什么意思?”
钱鼎轻轻抿起嘴角:“本来我还有那么点儿意思想要求生的,毕竟手里捏着你,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现在……”
话到一半,晓枫却突然面露厌恶地比了个停止的手势,钱鼎有些吃惊地住了嘴。
“你能不能活和想不想活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早就失去了知晓的价值,我现在并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晓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综你所述,所以呢?钱鼎,想开条件直说就成,没必要绕来绕去的。”
钱鼎微微露出赞赏之色,轻轻指了一下面前的小瓶子:“也好。比较直接地说,跟着一瓶一模一样的药,欧阳飘羽已经喝过了。所以在下想要问问,晓枫公子作何打算?”
晓枫心中顿生生地疼着,却来不及顾它,只是皱起眉头,压抑着自己愤怒的声音:“这是什么?”
“呃……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七虫三花。”钱鼎斟酌着轻松的语调,挑挑眉去看晓枫的反应:“一种……应该可以说是毒药吧。”
晓枫倒坦然,“我没学过医,什么虫什么花的更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他已经服下,我倒愿意一试。”说完已经伸手去拿那药瓶,毫无犹豫,像是在做诸如用餐时去拿手帕擦嘴一样普通的事。
钱鼎眼疾手快地劈手按住了晓枫的手腕,“知道你想和他同生死共患难,但是别急,先听我说。”
晓枫微微抬动眼皮看了对方一眼,手僵持地被按在药瓶之上,耐着心中的焦急和不安听对方唠叨下去。
“七虫三花,顾名思义——七种毒虫,三种毒花而制。虫名花名,你不懂,我也不多说,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它的功效。毒发时间是一个时辰,二十四时辰一循环,每天子时前后四个时辰内都有可能发作。毒发时会觉得有如万虫钻心咬肺一般疼痛难忍,你会觉得你的每一滴血液里都藏着几百只毒虫毒蛇,疼痛每日一变,奥妙不已,这一点我不多说,你自己体会就好。先帝第一锦衣卫,丁亦,纵称铁人,刀枪不入,可仍然倒在此毒之下。他拔剑自杀的时候,才是第三次发毒。”钱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玩味地看着晓枫。似
晓枫喉咙一动,“我只想听关于羽的那一部分。”
钱鼎歉意地笑笑:“抱歉,说远了。欧阳飘羽今天晚上会是第一次,如果你肯喝,我便给了他解药,他自然不必受苦。但若你不肯,他受苦受罪事小,若是忍不过也效仿了那先帝第一锦衣卫的话……”钱鼎得意地一笑,按着晓枫的手都轻轻抖了几下:“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这个毒性很烈,且有不同配法,也有不同解法。给他喝的有药可解,给你这瓶可无药可医,除非你流尽全身一半以上的鲜血,否则轻易破不了这毒。倘若你真的喝了它,以后便没有什么未来可言了。”
晓枫长长的睫毛微颤,“你觉得我有别的选择吗?”
钱鼎轻轻吁气,“当然有,只要你去杀了欧阳飘羽,我自然放你下山,你以后的吃穿都不用发愁,我还能……”
晓枫不等对方说完,就轻轻扬起嘴角嘲讽地看了钱鼎一眼,笑得让人发寒。轻轻拨开钱鼎的手掌,晓枫举起药瓶一饮而尽。
钱鼎愣了愣,随即抢过药瓶来向下晃了晃。
一滴未留,喝得干干净净。
钱鼎愣了许久,然后轻轻鼓起掌来,由衷赞叹道:“没想到你倒真敢喝,还真值得佩服。”
“把解药给他。”晓枫舔了舔嘴唇,单刀直入。
“没问题啊,但是我们得谈一笔交易,公子!你得帮我做一场戏!”钱鼎将空药瓶向一边的稻草堆信手一掷,收敛了玩笑的神情,正色道:“相信路遥已经找过你了,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晓枫突然觉得心中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句话后彻底瓦解,他轻轻抬起头来,却垂下眼睑,心痛得无以复加。
许久。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解药给他……”
真正意义上的悲伤戏码上演……
五月十九日凌晨。
欧阳从微微露出的一条缝隙中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几个喽罗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此刻趴在地上睡得像几头死猪一样,而这几天外面都没有其他人来……欧阳脑子中蓦地闪过一个想要逃跑的念头来。
正赶得巧,昨天晚上砸碎的酒坛子,碎瓷片全都洒落在了欧阳脚下。欧阳轻轻往前蹭了几步,只几下便蹭开了绳子。
飞快摘掉绳子,欧阳用最轻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转身向山下飞快地跑去。他不想去找有没有兄弟在这里,他相信他们都不会活了,而且他现在只担心晓枫的情况。
却不料刚刚走出去几百米道,就看见了远处一个身影,依稀可见是玉儿。
“欧阳哥?”
“玉儿!”欧阳吃惊地看着不远处的人,连忙跑过去。“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晓枫呢?”
“别提了!我都走了两天了才走到这里,没想到碰上了你。”玉儿叹口气,从怀中掏出刻着羽毛的玉佩来,“晓枫哥还在钱鼎手里,他叫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欧阳皱着眉接过玉佩,“他为什么把这个给我呢?”说完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衫下摆,却不料那里空荡荡的。“坏了,我的怎么不见了。”
“啊?”玉儿惊讶,“怎么会这么巧呢?欧阳哥,你到底碰见什么事了?我哥呢?”
“我也刚甩掉一伙人,总之,一言难尽。玉儿,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下山!”欧阳果断地作出选择,将玉佩收起后拉起玉儿便往山下走,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
枫儿,把这个还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玉儿回来了,你却还在上面。
这一切的扑朔迷离,只让欧阳觉得万分纠缠。
“人走了?”欧阳前脚刚走,蒙着黑纱的神秘人后脚便到。
“是,刚放走了。”几个装醉的喽罗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拱手垂立。
“哼,他倒挺快。”路遥轻哼一声,“干净吗?”
“公子放心,绝对没留下任何疑点。”为首的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任务完成,你们可以下山了。”路遥说完便轻轻拂袖,转身离开。这场交易终于完成,前因后果埋设好。晓枫,我的朋友,对不起……
其实钱鼎撒了个谎——欧阳在昏迷中被灌下的,其实并不是七虫三花。那只是一种很普通的毒药。说它普通,其实也很可怕的毒药。潜伏期一个月,毒发身亡,且这世上同样只有钱鼎配置的那一味药可解。唯一不同的,是潜伏期不会出现任何症状和痛苦,是无色无味,且不易察觉的一种药。很显然,当事人欧阳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已身中奇毒,来日不抵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