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 — I —
在战场上，他永远带著狂傲不羁的笑容。
当他恣肆地以手中那两把—如死神镰刀的武器进行杀戮时，他总会无法遏止地狂笑，丝毫不在意溅满全身的鲜血是敌人的，抑或是自己的。
身上的深紫轻甲，根本无任何保护作用，双手，彷佛只为杀戮而生。
以镰刀使出的攻击，总是缓慢而残酷—且招招致命。
虽贵为将军，却不似他人，意气风发地骑马出征。
他喜欢缓步前行，
只因他喜欢慢慢享受走向敌人的兴奋感，
喜欢看著敌人从激动、愤怒到恐惧，终至死亡的表情，
喜欢感受鲜血溅到身上的温热感，
喜欢看著身上一道接一道的血痕，疼痛，让他有活著的感觉。
白色长发，随著每一次的攻击，每一条人命的丧失而飘动著。
灰蓝眼眸，闪烁著疯狂的色彩。
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庞，如冰雕一般。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充满著一种
病态的美感。
人们戒慎恐惧地称他为———『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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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什麽英雄？根本是个疯子。」
「哎呀，别这麽说，要不是有他，我们哪能这麽轻松的在城墙上观战呢？」
「……请您更正，只有您那麽轻松好吗？」初海 胜壬将原本架在城墙上的弓箭举起，对准著眼前的『城主』，箭头还闪著锐利的光芒。
「是是……」佐野—也就是波多城的城主无奈地将双手半举起：「抱歉罗，我应该说：幸亏有羽柴军的英雄—苍鬼将军，以及有神射手之称的初海将军来敝城支援，我这小小的城主才能悠閒地在城墙上观战啊。」
初海看著眼前这个带著恶质笑容的『城主大人』，心里真有种想把箭刺下去的冲动。
要不是羽柴大人的命令，他压根儿都不想到这，即使这座城有著重要的地位，但看到这位气死人不偿命，又狡诈多端的城主，他恨不得直接亲手放火烧城。
更别提———还得跟『苍鬼』来。
初海颤著手（注：是『气』得发颤）将手中的弓箭放下，瞪了一眼城主後，又转而怒视著正在城外不远处杀敌的苍鬼。
为什麽！？
初海只能悲愤的问苍天，为什麽他如此忠诚的追随主公好几年了，好不容易才爬到将军这个位子，而这个来没多久的家伙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何况这家伙不但诡异至极，甚至连名字都没报上来过，也没人知道他的背景，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即使主公以『唯才是用』为圭臬，但这样不会太不妥了点吗？
而现在，竟然还要他陪这个疯子来，初海实在越想越气。
「喂喂……初海将军……」佐野城主拍了拍初海的背，示意他回神：「你先把弓箭放下吧……你已经快朝苍鬼将军射出去了……」
「……你别误会，我只是在帮他注意旁边的敌人。」初海冷冷的说。
佐野不禁苦笑。
〝话虽如此，但你的视线活像要把苍鬼烧出洞来啊……″他心想著。
「啧，他回来了」
「是吗？」太好了……他终於不用担心某人会『不小心』射中同伴了。
「那我先去吩咐下人庆功宴准备开始了，初海将军等会整理好，就请到大厅一起参加吧。」不需要问结果，有羽柴军的苍鬼及初海同时出马，胜利等於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啊，对了！也麻烦请初海将军务必邀苍鬼将军一同参加！」佐野在楼梯口突然想起，急忙喊完後便又匆忙地奔下楼去。
「哼，那家伙怎麽可能会去？」初海将箭放回身後的箭桶中。
「啊！苍鬼将军？初海将军在城墙上，请你们务必要参加晚上的庆功宴啊！」
初海听见佐野城主在楼下的声音，便想趁苍鬼还没上来前，先从另一侧的阶梯下去，怎料才刚转身，就见到他如鬼魅般的出现在身後。
「唔！……」初海强忍住因被吓到而差点叫出来的惊叫声。「你……你有什麽事吗？」
又是和以往一样，满身是血。
苍鬼偏著头，俯瞰让他的白色长发掩盖住右半部的脸，尚有馀温的鲜血，顺著白发、脸颊、轻甲滑落地面，左边的灰蓝眼眸，及嘴角勾起的线条，无一不透露出他的『疯狂』。
初海不悦地皱了眉头。
苍鬼一直都是如此——冷傲视人，彷佛连正视一眼都不想。
他如此地睥睨一切，一直是自尊心甚高的初海最无法忍受的。
没错，打从刚见面就是如此！
「你要去吗？」
「什麽？」初海正在心里想著要怎麽『误』杀某人时，某人突然问了如此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他著实吃了一惊。
苍鬼望向远方思考了下後，才缓缓的说出二个字：
「晚上。」
「啊？你是说庆功宴？」虽然只相处过一阵子，甚至讲不到几句话，但初海仍能勉强从片段的句子中，了解苍鬼在说什麽。
毕竟他神射手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凭他绝佳的观察力，苍鬼脸上微妙的变化，就能知道他猜得对不对。
但却也因如此，初海才更加厌恶他。
他的冷傲是真的，
嗜血是真的，
疯狂也是真的，
眼底的疯狂从未消减过，只会沈淀的更加深沈。
他完全是个危险人物，主公却浑然不知，任凭他自由放任。
初海握紧了拳，决心要尽力劝谏羽柴大人。
苍鬼见初海迟迟未回答，便伸出了沾满鲜血的手，正想开口时，初海恰巧回神，看见苍鬼突然伸手过来，他吓得往旁边一跳，以充满警戒的口气问道：「做什麽！？」
苍鬼偏著头：「回答。」
「……我当然会去。」我又不是你这和别人格格不入的家伙！
「你问这做什麽？」初海露出锐利的眼神问道。
苍鬼没有回答，只见他肩头开始微微发颤著。
〝该不会……″初海心里暗暗叫著不妙。
「哼哼……嘻嘻嘻……呵……呵……哈哈哈哈～～」苍鬼突然狂笑著。
又来了……初海痛苦的捂著脸。
每次苍鬼发出这种如呻吟、如悲恸、如泣声的压抑狂笑声时，他总会寒毛直竖，不管听几次，他都无法适应这种诡异复杂的笑声。
而最常听见这种笑声的地方，就是在战场上。
这时初海就不禁庆幸自己是弓箭手，不需要靠战场太近。
否则每次都得听苍鬼边砍人，边发出这种笑声，他一定第一个疯掉！
初海慢慢靠到城垛旁，对著苍鬼道：「抱歉……我先走一步了！」说刚说完，初海便从城垛上横跃而下，且立即奔离此地。
「何必走这麽急呢？……嘻嘻嘻……」接著又是一阵诡异至极的狂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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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怎麽到现在还感觉那种笑声在耳边回绕著？」初海边揉著头、边走进庆功宴的地点—大厅。
刚踏进大厅，初海便愣住了。
坐在最阴暗的角落，正用红色碟子喝著酒的人，不就是害他头痛了整个下午的家伙！？
怎麽可能……他根本不是会参加这种宴会的人，而且以他下午还沉思了一会的模样来看，他绝对不知道这是庆功宴！
正当初海想转身走人时，狡诈多端的『城主大人』又出现了。
「啊，初海将军！你终於来啦～」佐野热情地拉著初海往里面走去，并塞给他一个大盘子，硬在上头堆上比头高的食物後才罢休：「那，初海将军，我不打扰你了，请好好享受一下吧！」
看著带著狡诈笑容走去的城主，初海不禁在心里咒骂。
〝果然是『狡诈多端』的老狐狸！″
他把拿著一堆食物的初海带到的地方，不正是某人制造出的肃杀禁区『圈内』吗！？
初海真的是无语问苍天了。
为什麽他还得负责缓和这家伙跟周围格格不入的氛围啊？
他端著盘子僵固在原地，盯著眼前依然从容喝酒的家伙，只想将整盘的食物砸在他头上，再顺便将盘子往『城主大人』的脸上招呼过去。
「坐。」
听见苍鬼充满高傲命令的语气，初海更是满肚子火，他索性大剌剌的一屁股坐下，顺手将盘子重力加速度的放在苍鬼大腿上。
「你干麽来？」初海毫不客气的问。
「酒。」苍鬼拿起一颗盘上的蕃茄放进口中：「不错。」
……是酒不错，还是蕃茄不错？
算了，这不是重点。
抢过苍鬼手中的酒，喝了一口 并用手背抹了抹嘴唇：「嗯，是不错，这什麽酒？怎麽会是红色的海 说完便将剩下的全数饮下。
「血。」
初海口中的酒全数喷出，大叫：「你……你说什麽！？」
苍鬼偏著头看著初海一会，才又开口：「血茄酒。」
「……这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想想，喝的时候根本没什麽血腥味（或许真有一点？），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有说服力。
总觉得即使真看见他拿著血在喝，都只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疯狂 — II —
一切总来得那麽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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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眼前热闹庆祝的景象，初海不禁愤愤地叉起盘中的肉一口咬下。
「哼，英雄说到底，不就是杀人狂罢了。」
初海自己也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当然也杀过不下千人，高超的射箭技术更让他获得许多荣光，但他从未乐在其中。
『杀人，只是一种生存的手段』
他是如此认为的。要在乱世之中活下去，只能不断让双手沾满鲜血，因为你不杀人人必杀你，过於天真的人，是无法在这个时代立足的。
所以，他才选择使用弓箭。因为那不会让杀人的馀感残留在手中，即使罪孽依然如影随形。
所以，他才从未对苍鬼有过好感。因为苍鬼是彻底的以杀人为乐，即使结果是被推崇为『英雄』。
〝真是讽刺。″初海在心里嘲讽著。
「摁摁……喀呵呵呵～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初海怒视著苍鬼。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没事干麽发出这种诡异的笑声？
苍鬼灰蓝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混乱阴沉———名为『疯狂』的色彩。
他蓦地抓住初海的双手，并将其高举，固定在墙上。
「你在干什麽啊！」初海因苍鬼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错愕，试著要踹开，却反被欺身压制住，双手也被更大的力量紧紧握住，初海只得对苍鬼怒视大喊著。
「放手！」可恶，他到底要做什麽！？
「嘻嘻嘻嘻……」苍鬼俯瞰著初海，脸上尽是疯狂的笑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头发是红褐色的』？」
「什麽？这种事哪用得著你说！」我难道会不晓得自己的发色吗？
「喀呵呵呵呵～……」灰蓝眼眸此时竟深沈的似黑夜般。苍鬼将右手伸向鞋边，抽出了一把银白小刀，晶亮的刀面反射著持刀者嗜血的欲望。
「你……」初海慌乱了起来，在他奋力挣扎的同时，锋利的冰冷刀刃也刺进了双手的掌心。
「唔……痛……！」初海痛苦的紧闭双眼低下头，温热的鲜血顺著手流了下来。苍鬼猛地抬起初海的下巴，带著残酷笑容的疯狂灰眸，以极近的距离，低沉的嗓音不断回盪在初海耳际。
「你要记住我给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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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鬼偏著头缓缓站了起来，被白色长发掩盖住一半的苍白脸庞，左眼正闪烁著嗜血的光芒。他拿起从不离身的双镰，慢慢走向尚沈溺於欢乐气氛中的众人，在有人注意到异样时，却也已来不及阻止迎面砍下的镰刀，死神的笑声，至死跟随。
「苍鬼！」初海惊愕万分的呐喊著，同时使劲扯著双手，不管每使一次力便加剧的痛楚，也不管因此而狂涌出的鲜血，但无论如何使力，冰冷的刀刃却仍牢牢地嵌在墙上。
「喀喀……嘻哈哈哈哈～～」死神的笑声，夹杂著死者的哀号，无情挥下的镰刀，当场血洗了整个原本欢乐的宴会。
「不要……！住手、住手、住手！！」无法挣脱的初海，眼睁睁看著这场单方面的杀戮，他只能无力的对著眼前曾是同伴的人悲痛喊著：「你住手啊……」
大厅仅剩一名小卒，其馀的人皆已成冰冷的尸体，小卒颤著身体跪趴在地上求饶：「苍……苍鬼将……军……请您饶……饶了小……小的啊……！」
苍鬼偏著头，俯下身看了小卒一眼，眼底尽是看戏的嘲讽意味。
「哇～～」小卒趁苍鬼停手时，匆忙连滚带爬的朝初海的方向冲了过去：「初海将军！请您救救小的啊！」
「疴！」苍鬼手中的镰刀迅速地从背後往小卒身上刺进，小卒脸上满带惊愕、痛苦，他倒在地上艰难的将手伸向初海的方向：「初……初海将……」尚未说完，便断气了。
「呃……啊……啊……」小卒爬向自己求救的景象，深深烙印在初海脑海中，即使明知後面是墙，他仍不禁试著後退。
苍鬼刷地将镰刀从小卒尸体上抽起，再次俯身下瞰：「你没事吧？……呵～嘻嘻嘻～吓哈哈哈哈～～」
「疯了……你疯了！」
「疯……？呵呵呵～～哈哈哈哈～～～」苍鬼狂笑不已。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初海。
蓦地靠到初海眼前，灰蓝的眼眸里尽是深沈漩涡，低语：
「跟我一起陷入疯狂之中吧，胜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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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结束了！（……吧？）
疯狂 — III —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头发是红褐色的』？」
「你要记住我给你的痛苦。」
「跟我一起陷入疯狂之中吧，胜壬。」
「我会再回来的。」他带著残酷的笑容转身离去。
「站住！苍鬼！」初海愤恨地对离去的身影大喊：「我一定会杀了你！！」
「苍鬼！」
初海从床上蓦然起身，满身冷汗地喘著气。
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在做梦时，初海不禁痛哭。
〝这是自己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他不晓得。
一个月了，每日、每夜、每刻，苍鬼都如鬼魅一般，占据他的脑海。
那场屠杀，更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那名向他求救的人，彷佛仍在怨恨著他。
「呜……呜……啊……啊～～！」初海用绑著绷带的双手，痛苦的紧抱著头。
「初海将军！？」恰好已走到门前的佐野，听到初海的叫声便急忙冲了进来。
「你还好吧？」佐野担心的摸了摸初海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後，便著手帮初海换起手上的药。
「嗯……」初海只是含糊地应了声，他的身体仍不停颤抖著。
那时……要不是佐野趁机从密道逃到外面去找救兵，初海不晓得还得被钉在那多久。
身边满是血迹斑斑的尸体，那名小卒仍一脸惊恐地瞪著自己……眼看自己手上的鲜血不断汨汨流出，意识越来越模糊———
恐惧、惊吓、愤怒—他找不到一个词能完整形容当时的情绪。
时间彷佛就此停滞，那种宁静静得让人害怕，全世界就像只剩自己一人。
直至他被放下，他才再也压抑不住的痛哭呐喊，总希望，能将心中各种复杂的感情宣泄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