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麽……？”
带了一点隐晦的话，方雅儒听得清楚明白。
清亮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没有想到真相是这样，总以为自己是做了最好的决定──觉得自己和他成为床伴，是很好地在为他打掩护，却没有想到如若没有自己，自尊心根本不会让他去找其他男人。
倚仗完美的理由破坏别人的家庭，讽刺的到头来只不过是个错误，一厢情愿，学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也不是。
在最後的最後安了心，反倒可以干脆地走，没什麽再需要担心的了。
把棉被盖过头顶，用手捂上眼睛，蜷缩著躺在被窝中，今天夜里依然是很冷……
51
接到电话得知方雅儒准备离开A市，要和自己告别时候，雷佐萤发了好久的愣，她是根本没有想到雷智宣的行动会这麽快。
方大哥在他眼里，就这麽没有地位吗？
“姑姑，你在做什麽？”
10来岁大的小孩扭开没有上锁的门，先是透进半个头问了一句。等雷佐萤回神看向自己後，才接著说道：“周爹地叫我来喊姑姑你下去吃苹果派，妈妈她做太多了。”
“好，我这就下去。”
应了一声，转过头瞧瞧那张7分像大哥，3分像嫂子的小脸，雷佐萤一把拉过侄子的小身子到自己身前。
“小耀，你想不想和姑姑一起去看方叔叔？”
“好啊！！姑姑，耀耀要去。”
大叫出声，雷耀兴奋得就要蹦起来，半响儿想起什麽似的，又把手比在嘴巴上做了个‘嘘’的姿势。
利落地爬上床，搂住修长细白的脖子，亲上雷佐萤的脸，故意发出‘啵’的一声重响。
“姑姑，你最好了……”
雷耀这孩子除了方大哥之外，对谁都只道这样，从来不说‘最喜欢谁谁’之类的话，用纤长的手指点点小孩光滑的额头，雷佐萤笑道：“你这个小鬼伶精儿。”
换来雷耀‘嘿嘿’笑了两声，下楼道别颜静澜和周昌，两人出了门。
甜品屋
“方叔叔……”
可爱的小孩一进到店里，就挣脱开被牵著的手，开心地扑上来，巴在方雅儒身上，头靠著他肩膀，在颈间嗅来嗅去。
“小耀，最近又长高了好多。”
“那当然……方叔叔都好久没见耀耀了，耀耀好想你。”
好笑地摸摸小孩子的头，在他期待的眼神下，低头又亲了亲那白皙的小脸颊。
“小耀耀，你又来看姑父啦……姑父我好开心，这个是特地给你做的，来尝尝。”
端了一个托盘，放在雷耀面前，LING插了句话进来。
“L大叔，姑姑说，她还没嫁给你，所以你不是姑父。”
埋头吃了一口香蕉布丁蛋糕，雷耀抬起头，不耐烦地回一句话给LING，之後重新靠回方雅儒的胸前不愿意动了。
哀怨地瞅了眼一直坐著没有说话的雷佐萤，在後者示意下，LING不甘愿地撇撇嘴，把雷耀哄到一旁，继续教导他，自己不是大叔，而是他姑父这个问题。
“方大哥，你真的要走？”
“嗯，飞机票都订好了。”
“为什麽？！难道一定，要走……吗？”
抱住朝自己飞奔过来的身子，方雅儒宠溺地笑笑，把雷耀搂在怀里。後面跟著的LING，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表示自己实在没有办法管住那小魔头。
“佐萤，你不要担心，我都和我爸妈联系好了，BOSS他过去，肯定会养得白白胖胖回来。”
对於方雅儒能放开心出国，LING是很赞成的，与其留在这里给那雷智宣糟蹋，他还是希望他能够走出来，人不能一辈子都这样活著。
LING的话，从一个层面上说，正是雷佐萤所期望的。她会央求雷智宣放手，为的就是能够给方雅儒重新选择正常幸福生活的机会，刚才那麽问，不过是有点舍不得罢了。
“方爸爸，和方妈妈那儿，你说了吗？”
怔了一下，方雅儒还是点点头，“前两天，我回去过一躺……妈，她还是不肯见我。不过，这次她肯让我进门了，接下来LING会帮我照顾他们，以後每周我也会打电话回来。”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好笑地眯起眼，方雅儒按著头角说道：“好苦恼，我应该还没有小到需要佐萤姐姐这样担心吧，你说是不是啊，小耀？”
“方叔叔，你要去哪里玩啊，耀耀也要去……”
“方叔叔是要去努力读书，小耀要跟著去吗？那儿的老师好凶的……”
“小耀……小耀不怕……姑姑，那里的老师真的好凶吗？？”
雷佐萤装作思考的样子，手指比了比嘴巴，“姑姑不知道，不过姑姑听说那里的老师，一个个都像小耀的林老师一样。”
想起语文老师那长得像是青蛙的样貌、被没收的零食和每天做不完的语文作业，雷耀扁扁嘴：“……真的好凶啊？那小耀，还是在家等方叔叔回来好了！方叔叔去几天？要快点回来哦……小耀会很想很想你的！”
“呵呵……”
离别的气氛被笑声冲淡，想想两年时间，到底只不过是短暂的分别，不是永远都不回来，再加上现今如此便捷的交通，想什麽时候见面，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假如这样能够改变方大哥的一生，雷佐萤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不为此感到高兴。
‘能冲刷一切的除了眼泪，就是时间，以时间来推移感情，时间越长，纠葛越淡，仿佛不断被稀释的茶’
这句在自己身上验证的话，她衷心的希望也能够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再次的验证。
52
花一周时间交接事务，公司的事情总算是不需要操心了。
不知道内情的其他人，只是以为他去分公司巡查，开开心心办了欢送会，那些还抱著希望的‘饭迷’不愿失去最後的机会，频频轮流前来敬酒。
这次他不需要像以往去推拒说‘自己不会喝酒’，这些年来陪雷智宣出席酒宴，大家也算知道了方特助的酒量，上来都会把握住度。
酒精含量高的自然被一一屏弃，递过来的都是些低浓度的葡萄酒，他微笑地接过仰头喝下，之後少不得一阵寒暄，但眼睛却是全程直勾勾盯著角落的位置，他知道雷智宣就在那儿。
来的人一波接一波的，即使来之前喝了一盒酸奶，方雅儒还是免不了跑上几躺厕所。
实在不行了，没有办法，只能对大家摆摆手，道句‘再见’。最後瞅了一眼那即使站在角落，还是被里里外外包围著的人，方雅儒乘上电梯，回了顶层。
空荡荡的房子，黑暗中烟菸微小的光亮衬著男人白皙的脸，那天晚上以後，雷智宣就没有再踏进过这个屋子，估计是打算在自己走前不回来了。
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借著月光他环视四周。住了13年的房子，感情深厚是无庸置疑的，明天就要走了，他想再看一看它。
大厅，厨房，浴室，书房，卧室，一间间地走过，看过。
偶尔伫立在那些房间中，呆呆地回忆自己和雷智宣在这里都曾经做过些什麽。
并不是大到走不完的屋子，不久以後就已经灯火通明。
这麽多年的感情，走马观花般在脑子里放映过一遍，低头看看手表，长长的指针也不过是走过了一格而已。
13年，原来只是这麽一点的时间。
自己离开以後，这里是不是又要有新的人搬进来？
以学长那喜欢没日没夜加班的个性，多出来的那一间客房估计也会有人要搬进去了，只希望新调上来的两个特助不要也是工作狂。
想是这麽一想，转念总感觉不做些什麽的不踏实。
去取来了一本便签纸，写上‘劳逸结合’，再撕下贴在雷智宣卧室的床头。只有一张显得不够分量，起不到警示的作用，方雅儒又写了张‘注意身体’粘在电视机上。
看那两张小便条孤零零地在那儿，风一吹就一动一动的，仿佛随时就要落下的样子，他索性是写个痛快，房子里里外外贴了一周。就连那预期中要被别人占领的房间也不放过，也贴了个遍，大家都注意健康，才是真的会注意健康。
满意地看到手下的小本子只剩下零星的3，4张，本想继续多嘱咐几句，可是抬起笔又放下，他还有有很多话想要和雷智宣说。这次离开，自己定下的限期是两年，不过两年之後是否能放下这段感情回来，谁能够预见呢？
一番绞尽脑汁地折腾过後，房子又被转了2圈，总算是找好了地方藏好那几张写满了心事的小纸。
慢慢度步再左右走了最後一遍，方雅儒才抱著惆怅又期待的心情，抿著嘴沈浸入梦乡。
梦里被阳光照耀的大片大片向日葵花田，雷智宣对著他微笑，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暖，是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沈默的爱。
（向日葵的花语：沈默的爱
古希腊神话中水泽仙女克丽泰爱上了太阳神阿波罗，但是该归的阿波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伤心欲绝的克丽泰只能每天在水边仰望天空，凝视著阿波罗驾著他金碧辉煌的日车从天空中碾过，後来．众神可怜她，把她变坐了一朵向日葵，因为向日葵永远望著太阳的热度和光芒，致死方休，因此向日葵的花语就是沈默的爱。）
53.5
离别的场景总是特别伤感，放眼望去，机场里到处弥漫著依依不舍忧伤的气息。
他……终归是没有来……
“方大哥，别等了，他不会来的，要来的话早就来了。”心疼地看著男人由一开始满满期待的眼神到现在黯淡得看不到光芒。
人的心思总是不可预测。
当雷智宣真的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和方大哥断的干净利落，雷佐萤心里没有该有的喜悦，反而为他的绝情感到不满和生气，当然更多的还是为方雅儒这些年来的付出、委屈感到不值。
“最近公司很忙吗，记得叫他要多多注意身体。”自言自语地说道，方雅儒很清楚自己在自欺欺人，但又可悲地就是想要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来证明他并不是完全放弃自己了，“我爸妈那儿，就麻烦你和LING了。”
“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那死人LING，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方大哥，你要答应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说著说著，离别在即的感伤让她不禁又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似乎就快要滴落下来。
“可别哭下来，否则妆要花掉的～好了，时间差不多，我要进去了。我只是去散散心，放松自己而已，不是生离死别，别这样让我在外面玩得不开心^～^最後……谢谢你，佐萤。”
用纸巾小心擦拭眼角的泪水，“方大哥，你说的什麽话，我们都这麽熟了，方爸爸、方妈妈那麽疼我，我一直把他们二老当做是自己父母一样，你就放宽心玩吧！”虽然知道现在他所说的不过是安慰话，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去，再见面将会是什麽时候，可是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他，能够很快走得出来。
退一万步讲，方爸爸和方妈妈不还在这吗？
自己似乎没什麽可担心的，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时候，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回来，一定会。
“方大哥，一路平安，好好保重！”
挥挥手，最後看了一眼入口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间依然没有熟悉的身影出现……方雅儒只能失望地朝出入境口走去。
“既然已经来了，为什麽不过去送他一程？”
站在男人身後，LING疑惑地问道。
因为堵车，他来的比较迟，一进机场大门，只是来得及瞧了一眼方雅儒离开的身影。刚要跑过去，却在下一眼让他意外地看见了隐在柱子後面的雷智宣，即使只是见了两次面，对於这个被方雅儒刻在心上的男人，他还是仅凭背影就认出了他来。
“我过去又能怎麽样呢？”转身注视著LING，对於在雅儒店里工作，每次总是用探究和敌视的目光盯著自己的这个蛋糕师傅，雷智宣是有印象的。“再说，你们不是希望我这样做麽？”
一连两个问句，问得一向话不绝口的LING哑口无言，确实，这样的结局不正是他们都想要看见的吗？
“公司还有事情需要我处理，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再见。”
礼貌又生疏地道了别，雷智宣笔挺地走向出口处。
无论怎样，对於自己一手促成的，又已经既定的事实，他选择接受，於是握紧手掌忽略心里从刚刚就不停涌上的那一点怪异的感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像佐萤口中所说的那麽无情，甚至他觉得对於雅儒，雷智宣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放下的。
看著那宽阔的背影沈思，LING突然想起从前方雅儒提起他时候的话语，‘你们不明白，学长是我认识的最温柔的人，爱上他，我现在不後悔，将来更不会。’那时候只以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直到今天才算是有些许体会到。
这样的一个男人，雅儒真的忘得掉他吗？
答案，大概只有天知道了吧。
雷智宣坐在车内用手抵住玻璃窗，想象飞机开始沿著跑道前行，然後缓缓升向蓝天，不同於人心，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味道。
同一时间飞机上俊雅秀致的青年也正在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抵住密实的玻璃窗，俯视下方越来越小的风景，直到再也看不清楚。
“只是要你好好地生活下去，保重……”
断裂的中界限（第二部 1）
t1普罗旺斯的天空蓝的通透明澈，到处弥漫著熟透了的浓浓的薰衣草、百里香、松树的香气。
薰衣草呀，遍地开放。蓝花绿叶，清香满怀。我是王後，你为国王。
Lavende（薰衣草的法文）抛下硬币，许个心愿。爱你一生，此情不渝。
--英国民谣《薰衣草》（修改版）一群嬉笑打闹的白衣少女在花田边上围成圈儿，把一位俊雅的男子绕在中央，唱著这首脍炙人口的民谣，她们稚气漂亮的脸蛋上明显地透露出对这个从遥远东方国度友人单纯的仰慕之情。
合上手里的书，男子站起身对她们歉意地笑笑，挥挥手道了声法语的‘再见’，然後转身沿著乡间的小路，朝花田另一边的小砖房走去。
见他要走，那些白衣少女鼓励地推了推其中一位女孩，女孩迟疑地小跑上前，插满深紫色浅蓝花束的裙摆随著奔跑在风中飘荡，很是美丽。
“Lavende，你等……等一下。”
“怡婷，怎麽了？”停下脚步，方雅儒面向这位和自己一起都是由A市来的小姑娘，温和的问道。
“Lavende，我，我听婶娘她们说，你就要走了是吗？！”
“嗯，已经订好了机票。”
“是你一直等待的那个人要你回去……是吗？”
5个月前看到方雅儒的第一眼，徐怡婷就喜欢上了他。学艺术特有的敏感，让她瞧出了他身上那种莫名的忧伤，并深受吸引。羞涩的少女情怀，让她鼓起了勇气犹豫地上前伸出手，也许是他乡遇故知的情感作祟，很快他们就熟悉了起来。
她邀请他去她的画室，那里摆著她所有的画。
在她眼中，觉得他犹如清香淡雅的薰衣草，并以‘Lavende’来称呼他，事实证明他正如那代表爱情的花朵，受了情伤而来，锁闭了心在静静等待他的爱情。
身性内向，怡婷并没有说出她的爱，只是默默地用画笔画著不一样的薰衣草，画著不一样的他。满满地堆满了画室，一张又一张，紫蓝色的、蓝的、深紫的、粉红的、白色的，各代表了不同心情的他。
“是昨天夜里接到的电话，今早订了机票，现在差不多该到时间要走了。这些天，我很高兴能够在这里遇见你，怡婷，你要是回到A市，我们一定出来聚一聚。”
“随著这样的一句话，大哥哥一般的语气，爱情还未开始，却已经结束。
拉起男人的手，她大胆地开始奔跑起来，这也许是她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