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问。
“……”阎千重静默,又倒下。
我眯起眼睛:这把匕首果然有隐情?是什么呢?
我思考……
我现在在赌,它跟他有关。
步履摇晃地走到凤七少前,他似乎很期待地看着我,我抬起眼皮,微微睁大盯着空气,眼睛开始泛酸,冒出水气。不知道在他眼里的我此时什么样子的,但看他疑惑的眼神就知道我的表演还算成功,至少让他出现情绪波动。
终于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脚下一软,瘫在他怀里。他顺势抱着我,我没看他表情,只稍稍地贴近他……
或许是我脑袋昏糊涂了,若是正常的我万不会做如此冲动的事,只是看到凤七少那一刹那,万般旧仇涌上心头,焚烧了我的理智。又忆起被他吃掉那晚看到的东西,刻在他胸膛上的火焰印记……当时就觉得诡异而熟悉,事后没多想,就在刚才,突然想起,为什么会觉得那簇火焰熟悉,因为,我曾经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万丈!
正确来说,是万丈那张一到夏天就毁容的脸,一边脸乍看过去血淋淋的恐怖,仔细一看,其实是有规律的火焰形状,只是血色鲜艳到恐怖,一般人瞧上几眼就不敢多看。
假如万丈真是阎千重,那么他是入冬后脸上情况就会好转所以才戴上面纱遮掩,而凤七少身上那印记也就有了解释——他们是兄弟,所以是家族遗传?!
不管怎样,那印记长在胸口正中心,用匕首刺进去……总会有事的。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刺杀来得这么容易,匕首陷进肉里的那一刻,不单是他,就连我都震惊地无法置信——这就成功呢?
直到滚烫的鲜血从衣服渗出沾到我的手,我才吓得松开手,后退几步。
抬头就对上他震惊而又充满伤害的眸,又回到刚认识时的七七,干净无邪的眸中竟是说不出的无辜委屈,看的人谁会忍心伤害这样一个拥有孩童般纯真眼睛的人,谁都会因为伤了他而自责地去死!尽管他的本质无比的邪恶。
“怎么会在你这?”他错愕地喃喃,刺目的鲜血顺着他微张的口淌下,衬着他的肌肤更加触目惊心的白。
他看向我身后,应该是血焰蝶的方向,质问道:“你给他的?”
“恩。”
“你想要我的命?”
“没啊,是他想,我就给他了。不过炎哥哥,不要再说话了哦,话越多血就流得越快,死得也越快哦。”
凤七少不再开口,而是绝望而悲伤地闭上眼睛。抓紧了胸口,那血还是涓涓地流出,不断不停,他白皙的手已染成血红。这样下去,他会失血过多而死!
我却感不到报复后的快感——从不妄想能这样杀了他!这么容易这么轻松……只是他一时的疏于防备,只是不曾把我放在眼里,只是……这么死呢?
怎么可能!这样一个近乎被世人神化的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武功散失还病痨的人杀死!
我怔怔地看着他平静地挣扎,感受不到他的痛苦,只能从他轻蹙的眉头读到他在与死亡做着挣扎。
“噬龙剑——三岁小孩拿着它刺进血焰里都可以杀死凤七少。”爷爷从我身边走过,扶住支撑着自己的凤七少。
“我们阎家人一生下来就会身带血焰胎记,那是一种慢性毒,定时复发折磨得你生不如死。只有修炼那三样武功才可解除这个束缚,只要修炼到顶重,血焰就会全部消失。以七少的资质定能练到顶重,可惜太师祖未免他日后无敌到连他都对付不过,就做了些手脚……这样,他留着一块血焰,那是他的致命伤,只有噬龙剑能致他于死地。”阎千重解说道。
爷爷点了他周身穴道,暂时止住血。缓缓道:“一般刀剑伤不了凤七少,惟有噬龙剑……可惜他风流成性,自觉亏欠于凤汝,就将此剑当成定情信物送于她,算是诚心诚意。”
而凤汝逃婚在他意料之中,噬龙剑被血焰蝶拿走却是始料未及的。若不是凤汝回宫告诉他此事,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要命武器被“歹人”拿走,所以他张皇榜通缉这江洋大盗,只是未将血焰蝶的名字公诸与众,一来他身份特殊,二来他没几个人敢惹。所以那皇榜是专门通缉给血焰蝶看的,而我成了被推上台面的“炮灰”,亦或是我自作多情,以为他通缉的是我,害我战战兢兢那么久。
但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噬龙剑被血焰蝶寄在我身上,所以对我没有防备,让我得了逞。
不晓得噬龙剑什么时候嫁接到我身上的,这么说来,墨焰在血焰蝶手里喽?
我看着他,要他给我个答复。
在阎千重的带路下,我们来到阎王宫,又在爷爷的带路下,我们来到心月殿后的小木屋里。没错,正是四年前舅舅所住的那个小木屋。爷爷告诉我,他们一直住这里,那时我来了他们就自动消失,言棋之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隐瞒了这事。
“他们”指的是爷爷,血焰蝶,太师祖,还有两个外出云游的老头,以及一对不想出来见我的鸳鸯。
反正,我是来接我家炎的,其他人我不管。
凤七少被抬进小木屋接受太师祖的救治,而太师祖呢,用血焰蝶的话说是:他没把你剐死你就该谢天谢地,你还敢死皮赖脸在这!
可我没接到炎,当然得赖着。
在门口蹲点,直到见到太师祖,向他要人。
爷爷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摇摇头,扶着病入膏肓的阎千重走了。我看他也需要太师祖的治疗。
血焰蝶在门那边沿墙滑下来,坐在地上,忧郁地看着地上的蚂蚁搬家。看他这样,我怀疑……他又“春华”了。
听到我的问话,他居然很干脆地拿出墨焰,扔给我:“还你。”
我无语凝咽:“你什么时候拿走的?”知不知道我为此吃了多少苦头!
“你被扔进迷宫前一天。”就是和我商量火烧凤凰宫那次!
“但我不给你噬龙剑当交换嘛,你不亏,看,炎哥哥差点命丧你手。”
“多谢。”我不冷不热。
“这下好了,炎哥哥至少三年内不能作乱,你安心了。”
“……对了,你现在是血焰蝶还是春华?”看样子,不象血焰蝶,可要是春华又怎知我和血焰蝶的事。
“燕小凡,我在家里就是燕小凡!”他说着,摘下脸上的面具……
我拭目以待……
砰——
木屋的门突然被轰开,阻挡在我和燕小凡之间,一个糟老头的声音传道:“小凡你进来!”
“是,太爷爷。”
燕小凡走了进去。关门。
于是……他的模样再次成为谜。
第二十四章 隐情
屋里的情况不知怎样呢,一人等在外面很无聊。又不打算乱走,这里毕竟是阎王宫的禁地,我再无聊也不自找麻烦。
只好干等在屋外,以求能感动太师祖爷爷。
人一清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此时我就在想传闻中的太师祖什么模样,他是第四代阎王宫主,距今少说一百岁……那不成老怪物呢?怪不得单风炎叫他老不死。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恍惚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说话,猛一激灵,被惊醒!揉揉眼睛,夜竟已黑,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幻听?那声音我并不认识,只是说话的语气很熟悉,高傲而目空一切,略带调侃却又冷嘲热讽,恰似单风炎的口吻。
那声音又响起:“小鬼,看什么,进来。”
屋内传来的!
我不想死,可我想进!
怎么办呢?犹豫了下,还是进去,天会助我!
屋内黑乎乎的,也不点灯。我的眼睛很快适应黑暗,见到一人一床,人坐在床头,床上躺了个人,看似凤七少,侧着身背对我,看来没死成。微微遗憾又有点高兴,下次连本带利要回来!
燕小凡呢?
我左右看看,于墙角见到他低着头忏悔的背影。
“他在面壁思过。”苍老的声音从床头发出。
“他犯了什么错?”我疑惑,却不急于点明,先了解燕小凡的事。
“你记得噬龙剑是怎么刺入七少的么?”
仔细回顾了下,毫无任何印象。只记得一瞬间的恍惚后,噬龙剑已刺入他胸口,当时被震得没发觉这诡异。
“不记得是正常的,小凡用傀儡术操纵你刺的七少。”
“……”我很冷静地听他继续。
“在你走近七少时他就已怀疑了,你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吓了他一跳,就趁他分神的间隙,小凡控制你拿出噬龙剑杀他。前后不过眨眼间,七少能躲过去,眼睛却比身体更本能地往小凡那看去,这下正中小凡下怀,立刻用定身术定住七少,哪怕只是一瞬,对他都已足够。”
傀儡,定身……这些传说中的歪门邪道今天都听到,并且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
“他为什么要杀凤七少?”
“问他。这世上能接近七少又让他放下戒心的除了你别无他人,所以小凡才利用的你。不过你不必得意,当时在场三人你对他最没有威胁,不操纵你操纵谁。”
我看看燕小凡,又看看凤七少。想起他对他的感情……这是所谓的因爱生恨?燕小凡看似蓄谋已久,从帮凤汝逃婚时就已在计划着这一天了吧?
“也是七少太相信小凡对他的感情呢,以为小凡对他惟命是从,不敢杀害他。哼,可他忘了他不过偶尔回来看望下小凡,这期间的空白可都是别人在填充呢。小凡真正听从的人是阎千重,而阎千重又听任于你,呵,小鬼,你很幸运,捡到这么恭顺的奴仆。”
床头的人慢慢转过身来,一张布满皱纹褶子惨不忍赌老丑到大黑夜里怪吓人可怖的脸上嵌着一双比天上星星还要明亮比乱花还要迷人眼的美目,浓密的眼睫刷过似的又长又直,妩媚得不行……只是越看越别扭,这样美丽的眼睛不会长在这样一张脸上,一同他垂到地上的如云乌发,充满生机不似一个糟老头该有的。
之前苍老粗哑的声音突然变年轻,清澈柔亮如泉水淌过:“小凡曾有三个师父,第一个教他蛊术狐媚术,第二个教他傀儡术定身术,第三个教他读书习字。后来又多了一个老师,教他正经用杀人的武功。你猜,他们是谁?”
他的眼睛如声音一般清澈,又带有小孩的狡黠。只不知道是他天性如此,还是凤七少那般会装。
“第一个是凤七少吧。”这个简单,血焰蝶在我身上下过蛊,凤七少教的。
“第二个……”我想了想,他会问我就该是我认识的人,但我认识的人里有会邪门歪道的么?恩……好象有一个,“火漓焰?”他九个弟子里专司旁门左道各种或失传或神秘的奇术,他本人则是个谜。
看他点头,我猜第三个。这个最正经不过,我却本能地预感是:“阎千重?!”估计是他用学识道理将燕小凡洗脑,收服为心腹弟子。
第四个……正经地教人怎么杀人,这样的人真熟悉。血焰蝶杀人的样子我还未曾见识过,他的轻功倒是一绝,世间能有他这种程度轻功的人,五个手指应该数得过来——舅舅顾影之,轻功天下第一,但以他的性格要他杀人都难;老父顾青梵,以他悲天悯人的作风不太可能;凤七少,前面算过了;那就只剩……
我轻轻道:“炎……?!”
只有他了,如果他还活着并且活在这里的话,完全有可能。他的轻功亦是独步天下,他也是会正经教你怎么杀人并且杀得有个性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你杀的那种人。
诡异的“老头”露出诡异的笑,眼睛又黑又亮:“恩,是他。”
“想见他么?”
我傻傻地点头。
“即使是尸体?”
……不可能!
“哼,我带你见他吧。不过先说好了,他是我的,你别想带走。”
我点头,先见了再说,其他的先不管,到时见到炎了就能赖皮,太师祖算得了什么,我家炎绝对重色轻一切的主!
太师祖在前面领路,我跟在后面。他走得很慢很轻,步子象腾空的,人象鬼魂般飘荡荡的。我真想上去戳他一下看能不能魂飞魄散,亦或太阳出来他就消失了。
我看了看天,没有月亮的夜晚。
咚,前面一堵肉墙挡住,热的,软的,是人。
我不小心踩到他垂到地上的长发,这长度这发质单风炎看了都惭愧死。我把脚挪了挪,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师祖回过头瞪了我一下,很孩子气的举动配合上那张橘皮脸直叫人头皮发麻。
这一路走来,真叫人心惊胆战,太师祖的脾气如他的声音一样诡辩难测,即使你知道他在带着你兜圈圈,你也说不得什么,看他高兴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许是我的乖顺讨好了他,他终于带我来到目的地。此时我的脚走得都起茧子,太阳也出来大半了,他没魂飞魄散。
老怪物!
我心里嘟嚷着。
抬头一看:“爷爷?”
爷爷坐在门外,抚着琴。见我来了也不施舍一眼,而是侧过身让开条道,显是等候我已久。
面前是扇陈年的木门,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门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富丽堂皇,奢侈腐败。珠光宝气的殿堂内,一张寒玉镂空的床上,躺着一个沉睡的人。我心眼一跳,一步一步走上去……
第二十五章 伪装
脚下的路是用金子铺成,地上堆满了细细的金砂,踩上去如走在海边的沙滩上。
我轻轻的走过去,离躺着的人越来越近,心在欢欣雀跃。
熟悉的长发,熟悉的脸庞,熟悉的身形,恬静安详地躺在寒玉床上,雕刻般的五官精致而冷俊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颤巍地抚上他不再紧抿着的唇,薄薄的凉凉的,整个人抽去灵魂般,没有生气。
俯下身,轻吻他的唇,唤道:“炎,醒醒。”
“醒醒哪,炎……”
他成了真正的雕像,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不管,拖也要把他抱走!
可有人不让我得逞。
“小鬼,你想对我宝贝徒儿怎样?”一只干枯地象树枝的手把我揪起。
“带走。”我淡淡道,斜着眼看他,“炎他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见到的只能是他的尸体。”撇开这张干瘪的脸,他的眼睛年轻而活力,充满挑衅傲慢。
“你不是传说中的太师祖么?”
“恩。”
“不是无所不能么?”
“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传闻总不可信,小孩子不要轻信。”
“那你不过如此嘛。我要带走他,顾青梵说不定有办法。”
我发出幼稚的挑衅,很成功地看他眼光一闪,眉角一跳,疑似青筋爆起。他冷笑:“顾青梵也是我调教出来的,还嫩着呢。”
“真的没有办法吗?”我诚恳地望着他,开始怀柔政策,扮可怜博同情。我在试试他更适用哪套。
“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
他指着自己脸蛋道:“你看我的样子怎样?实话。”
“很倒胃口。”
“恩,这家伙要变成我这样的话呢?”
“杀了他再自杀。”我不以貌取人,但炎外貌真残到他这样的话,我会这么做。
他冷笑:“那你自杀吧,小鬼。”
说着,一把匕首扔到我脚下,是噬龙剑。我捡起来,放到怀里。
“不敢?”
我摇头:“炎没死,我相信,所以我不能死,我要陪着他。”
他嗤之以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原本你那样对他我很愤怒,但看在他总算回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他回来后就跟没了魂似的,唉,没用的家伙。”
走到门口,突然道:“你自便吧,我管不了。”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爷爷?!
我呆呆地看着爷爷,太过震惊和疑惑而言语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