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出厅左转啊。”
“谢谢谢谢。”
面对众人目光,韩煜有些脸红地揉揉鼻子。心里骂了句:喝酒真误事!
韩煜见人来的大差不差了,和熟人走了圈照面儿后下楼找师姐去。
在替师姐站门口接人时,韩煜还拉着多年没见着几次面的姚师兄一吐哀肠。
说起韩煜这个姚师兄,为人极其人品不说,也是够传奇的。
小时候韩煜是紧跟着姚师兄入门的,俩人感情自然亲了些。
加上导师没孩子,也就一直把姚师兄和韩煜俩孤儿当亲身儿子一般对待。
韩煜小时候很乖巧,当时导师还是独身,韩煜从小就帮着导师做家务,跟着师姐后面学烧饭做菜的,简直就是贤徒良弟。
而这个姚师兄呢,那是除了正经事儿他什么都干,绝对是属于那种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类型。
而导师从小也就没少打过他,可他这人比谁都皮实,再打也那样。
即便这样,导师还是拿他当宝贝看。
原因就是韩煜打小那画山水的本事和姚师兄随手挥墨一洒的本领,那可就是导师眼里星光闪闪的好苗子啊。
可惜,最终韩煜和姚师兄这最被看好的俩娃谁都没继承导师的衣钵。
一个爱上人文风光投奔油画去了,对从小学来练来的国画硬生生地给放弃了。
另一个呢,好歹还在国粹艺术这范围内混着,不过却极其人品地选择了冷门的篆刻。
现在你们可想而知当年韩煜导师那心肝拔凉拔凉的哟。自己那手本事,最爱的俩徒弟是一个也没继承的意思。
那么,学就学吧,能专研出点名堂,那不也成嘛。
韩煜倒是乖乖地拿笔画到现在,而这个姚师兄就比较头疼了。
篆刻篆出点名堂后接着就扔下一句‘底儿天的磨石头没意思。’转手又回归了书法。
在中途没再拜师的情况下,把书法玩出名后,姚师兄又开始得瑟了。
他在听说韩煜一直爱好人文风景后,好嘛,他也好奇地抱着相机跑黄山住下来了。
这一住就是五、六年。
当韩煜国美进修班毕业那年,姚师兄终于抱着相机下山了,把一打照片撩了出来后,轰动了,没过一年,就抱了堆奖项回来。
一次两次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当众人以为他下回又要整什么幺蛾的时候,人家又乖乖地爬回家里重新拿起了篆刻。
要说这几年他拿出来的作品是少了不少,但回回一拿出来那是必会轰动一时。
说道这里还有一点,这个姚师兄其实还有个特雷人的名字。
姓姚名梓,谐音,窑子。
要说韩煜仰慕这个姚师兄的理由也很简单,人家不刻意去付出也能混成现在这样,五十岁还没到的人都名利双收了,韩煜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加上俩人多年没见,自然聊的开心。
“小煜近期在做啥呢?听阿耿说你上次跑西藏去了,收获有没?”
“还成吧,就是时间不够,没呆上多久就回来了,怪可惜的就是。”
“那不成……咱俩回头整段时间出来,去呆上一段日子怎样?”
“唉真的?姚师兄你可以?”
“可以啊,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找你去。”
“好啊好啊。话说我上次去的时间不对,不然就能拍到藏历四月转经了。”
“转经,我还曾梦想过亲身体验一把呢。”
“唉……真的?我也想过要试试呢!”
“那成,咱俩有时间就……”
“那不就一句话事儿嘛……”
俩人正聊的欢,酒店门口有些骚动,俩人一看,原来是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排黑轿车。
先不说那车有多好,光那阵势就够气派的。
“这……”韩煜拿过手中的人员名单核对,“师姐的?”
“你做梦呢,光那一俩A6就要你师姐十顿婚宴的,别说中间的Lexus了。”
“别说那么专业,你指我都不晓得。”
“也对,你还指着法拉利说成标志过,那马六你是不是想说是Levi's?”
“啊?那是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
“喂。师兄,你说这像不像开黑车来包围大楼的,然后双方人马在顶楼谈……”
“……侬港片看多伐?”
“哈哈。”
还是电梯那个地儿[改]
刚开始韩煜倒是没在意,估摸着还是哪个商务会谈在酒店里开办呢,来这么多车的,政府官员不可能这么招摇,那肯定就是那些有钱人咯。
可当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有一面之缘的李修时,韩煜有些惊奇了。
一身白衣的他在一群黑压压的西装男里格外扎眼。
但更为扎眼的是帮李修开车门的人,那个身影是韩煜再熟悉不过的了。
——闫柒。
这可真是见识了,韩煜从见过闫柒能为哪个人弯腰屈身地开过门,加上闫柒那毕恭毕敬地跟在李修身后进酒店的样子,韩煜倍感陌生。
闫柒上次在自己家虽说和李修剑拔弩张了些,可起码不会像今天这样恪守身份的感觉,有种不能逾越雷池半步的态度。
陌生了。
这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小煜?小煜?”
“呃。什么?”
“看什么呢?”
“没啥,就瞅那白西装毛挺长的。”
姚师兄看着韩煜望着那群人发呆,戳了戳他的胳膊说:“真没事儿?”
“没事儿,我能有啥。得了,人也来的差不多了,我们走吧。”韩煜敷衍地笑笑,对姚师兄说道。
后者看着韩煜半天最终也没多问,一齐走进酒店。
整个婚宴是在普通不过的进行了。
但让韩煜呆在充斥着浪漫情调的粉红色空气的大厅里感到有些压抑了,在看到师姐到最后在台上抱着姐夫大哭的时,韩煜那压抑许久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有些事情自己无法左右,只有逆来顺受。
在每个人六、七岁开始有自己想法的时候,韩煜渐渐明白自己家庭和别人家有些不同,也知道了那时自己所拥有的,并不是自己梦想中、书本上说的那样,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像小说里那样,主人翁打个响指然后就能换种生活。
家里没有妈妈,只有个不关心他却喜欢独自呆在房间里的爸爸。
即便父亲没有再娶也没有在外面花天酒地,可看到父亲整天整夜的面对那些雕像时,韩煜十三岁之前的童年全是失望。
父亲绝对不允许韩煜走进他的房间也从来不做任何解释,所以韩煜那时一直不能明白父亲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
小孩子的梦想再简单不过,自己爸爸可以带自己出去玩,可以帮自己打抱不平,甚至韩煜期冀自己的父亲可以严厉一点,自个调皮时能伸手打自己一顿什么的。
可是这都没有。
没有糖果、没有鞭子、没有对话、没有责骂夸奖、没有妈妈、没有奶奶、没有爷爷、没有哥哥姐姐。
自己该拥有的,什么都没有。
唯一拥有的血缘的父亲却永远面对的不是自己。
有段时间韩煜的确是恨透了父亲生命中那些视为珍宝的东西。
怨念、愤怒、以及想要破坏的欲望。
韩煜的童年总被这些情绪所困扰,以致至今都无法忘却那时的苦闷。
直至父亲去世导师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他是父亲唯一的朋友时,韩煜知道自己真的变成了同学们口中那些可怕的、没人要的孤儿。
唯一的,这个是在韩煜童年出现最多的词。
唯一的房子,唯一的爸爸,唯一的老师,唯一的自己。
被所有人遗忘的唯一。
韩煜即便那会儿再有怨言也清楚自己是寄人篱下,不容自己再去任性了,所以乖乖地跟着导师,说不上看人脸色行事,但骨子里还是认定了自己的卑微。
年纪太小,好像什么事情都开始有点明白,可悲哀的是什么事情自己都做不了,除了像个局外人似的观看,别无他法。
可当导师带着自己去看了父亲所创作的东西时,韩煜还是被震撼了。
太小的年纪也许不能明白太多东西,可直击心理的美是让人忽视不了,对于父亲多年来的执念,一直以来怨恨这一切的韩煜总算有点明白了。
类似飞蛾扑火般,却永远不会放弃的执着。
认定的、想要的、想要表现的、让人无法理解的痴狂,父亲往日里的专注。
所有的一切,好像在瞬间全部都明白了。
接着韩煜就是义无反顾地进入了那个世界。
从小被导师带着,韩煜早把导师当作自己第二个父亲,即便这个父亲比上一个好不了多少。
可自己在北京最难熬的日子里,是导师陪着自己度过的,金钱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在每一个难熬的夜里,是导师陪伴着,这点来说就足够了。
导师不算合格教育者,可自始至终都铭告所有的徒弟。
凡做事,自己吃亏了不要紧,但不能连累的他人。
既然是社会上的人了,把自己管好了,也就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
身不由己的情况谁都会有,不求你们出人头地,但也不要走弯路。
对得起自己之前,先想想是否会给爱你重视你的造成伤害。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万一是涌泉之恩呢?
大恩不能言报,可这也是挫骨扬灰也报答不了的恩情吧。
韩煜呆呆地看着整个宴会,每个人脸上洋溢的幸福,压抑了。
婚宴散场后,一伙人又说要去师姐新家折腾,韩煜这几天也累了,就没跟着去了。
可正准备进电梯回客房好好睡觉时,手机响了。
不得已,韩煜退出电梯,走到电梯外接通电话,虽说现在电梯一般都可以接听,可信号不好也是麻烦。
“喂?你好。”
“是我,闫柒。”
“哦。”突然接到闫柒电话韩煜也有些意外,抬手看一下表,已经十点了。
“婚礼散场了?”
说是问句,可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韩煜也没心思跟他扯谎了,随便抓个客服人员就可以问清楚的问题,想想也不是难事。
“嗯。刚散场。”
“那你能来趟顶楼的餐厅吗?”
“有事儿?”
“请你吃顿饭啊。”
这口气有些奇怪,韩煜皱皱眉,起码闫柒以前是不会用这种语句措辞跟自己说话的,直接的让人生疑。
如果是闫柒,肯定会先跟你拐弯抹角地扯点别的,然后再诱导你把他想要说的话给说出来,而不是现在简单明了地跟自己说要请吃饭。
从第一句就有问题,如果是闫柒,肯定先说……
韩煜一怔,随即又苦笑。
自己怎么又开始了,只要一碰到闫柒就不自然地寻思他说的话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意图。
估摸着闫柒也就是叫自己上去好好谈谈吧,早晚都要说清楚的事情,韩煜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对着手机,韩煜挠挠脑袋,说道:“好啊。”
“那你上来吧。”
“成。”
挂了手机,韩煜重新按下电梯按钮,在等了一会,电梯才下来。
走进电梯里,韩煜还在寻思着等会怎么面对闫小妖还有怎么和他打太极。
这点上韩煜没闫柒那丫道行深,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闫柒面前能打成平手就算运气了,想要占上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不……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或者成心裹乱?虽然幼稚点,但是好用啊。
不过,这套估计对闫柒HP造成损害的几率少之有少。
就在韩煜天马行空地想象中,电梯突然停下了。
韩煜抬头看了眼显示版,原是外面有人要往上,可当电梯门打开时,韩煜微愣。
“韩先生,我们又见面啦。”
门外女人笑得格外明媚,与之不相衬的倒是她身后那些黑着板儿砖脸的西装男们,杀气腾腾的。
“呃?闫小姐你好。”
韩煜对女人的突然出现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礼貌地侧身让她方便进电梯。
“那个,韩先生能借一步说话吗?”闫芷站在电梯外面没动,可此时她脸上的笑容让韩煜有些发毛,旁边保镖的手却一直按着电梯按钮,闫柒笑眯眯地说,“这么晚了真是抱歉,但还是要拜托您。”
“呃。”韩煜真不知道对方在把什么簧,但现在的情况很显然不能让自己做主,于是还是有些怀疑地问道,“那个不知道闫小姐有事儿么?”
“有事。”闫芷点点头说,“这里不便说明,请见谅。”
人都这样说了,韩煜还能怎么办?
虽说是公共场合,韩煜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电梯,一伙人立即把他围住。
这下韩煜第一次发现自个近一米八的个头竟然显得如此弱小。
“请跟我来。”闫芷走在韩煜前面带路,笑盈盈地说道。
于是韩煜算是半绑架半自愿地跟在闫芷后面走了。
当一伙人到另个电梯前站定,边等电梯复位的闫芷边温柔地笑着对韩煜解说:“韩先生和我大哥认识对吧。”
“呃,是的。”
“那么。”闫芷走进电梯后,对韩煜笑了笑说,“有些事情跟韩先生也无需隐瞒了。”
“诶,别介,您别介。”韩煜直冒冷汗,“不用跟我说清楚,你还是瞒着吧。”
“韩先生不好奇吗?”
“不好奇,我一点都不好奇。”
到这种地步好奇杀死的可就不是只猫那么简单了,这可是喘气的都能想清楚的道理。
韩煜站在冷光灯的电梯里,面对一群黑衣人和笑得格外像闫柒的闫芷,心也是跟着电梯般一点点下沉啊。
他妈的老子这时候真他奶奶应该去买彩票!中的绝对是头彩!
“不好奇?”闫芷发笑,“唔,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来着。”
“那就算了吧,不过这样韩先生可能会有些无聊。”
“无聊?”
“当然啦。”
韩煜这时还不明白闫芷的意思,但电梯门一打开,看到地下停车场内的两辆轿车后,韩煜觉得现在闫芷跟他说自个阳寿快尽了,他都不会再怀疑了。
只见闫芷走到其中一辆车边站定,转身一笑,用好听的声线对韩煜说道。
“因为韩先生一路上不听点故事真的会无聊啊。”
入虎口了[改]
韩煜被绑架了。
或者再换个贴切点的形容法,就是韩煜现在被人挟持了。
车前面的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都是保镖,而韩煜坐在后座上和自个身边的闫芷有句没句的聊天,大多数情况还是闫芷说韩煜听。
没哪个普通人能在被强行带上车后又被强行绑走并且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地和绑架者笑着聊天的。
韩煜表面上是冷静地坐在那里,可内心却早已翻腾到想打人了。
上海韩煜是不熟,可沿途经过几个路牌韩煜全默记在心里。
车辆在开过黄埔大桥时,韩煜心里一咯噔,这可是去浦东新区了,那就大的没谱了。
闫芷心情愉悦地转头看着自上车以来就一直心不在焉看窗外发呆的韩煜,也不阻挠,只是慢悠悠地说了。
“韩先生好像不大爱聊天?大哥跟我说你时,都说你这人很好接触啊。”
“你说我听就可以了,闫小姐。”韩煜目光还在路边来回扫视。
“别叫我闫小姐嘛,好难听的,叫小芷就可以了。其实你叫我阏氏也没关系的,当初沈叔叔手下有个姐姐听到我名字的时候就问我以后找老公是不是要找个叫单于的呢。”
“……”
“韩先生,唔,我这样叫你是不是有些隔阂了?那我叫你小煜哥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