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明蔚的帮手是李棉棉,难得可以平视的高个女生,经过一个上午的“亲密接触”,两个人也越来越谈得来。
难怪纪天珩不排斥她,她无论做事还是说话方式都很爽利。喻明蔚对她也有了几分好感。
“……你的刀法好厉害,简直训练有素,这样‘刷刷刷’就切好了,也太神奇了吧!”李棉棉对喻明蔚的敬畏又见上升,虽然越来越发现“王子”比想象中还要好相处,而且也很平民——比如刀法很厉害,买菜的时候很会讲价……
“小蔚,葱姜切好没?”安舜回头问了句。
“嗯,可以了。”喻明蔚应着递了过去。
安舜事先就跟大家打好了招呼,所以在场的各位都知道他们是兄弟。不过因为姓氏不同,所以都以为是表兄弟。
已经做完分内事只等上菜的舒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充满默契的配合,不禁感慨:“我说学弟,你们家族该不会是批量生产优质帅哥的吧,怎么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呢?如果全世界的男人都这样,我们女同胞也不用混了。”
她身后的几个男生立即起哄道:“所以我们这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世界平衡的嘛!”
五月小岛之旅就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六
“你不一起去逛逛吗?”
李棉棉在喻明蔚身边坐下,在这一楼的客厅的落地窗前可以眺望到青蓝的大海。同伴们都三三两两出去玩了,附近的风情街足够逛一个下午。
“不了,我留守就好。倒是你,女孩子应该有很多东西想要买吧。”喻明蔚微微笑了笑,吴海青轻扯安舜衣角的样子让他无论如何也厚不起脸皮跟着去。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我来这个小岛很多次了。”李棉棉盘起腿靠在半开的落地窗上,清凉的海风迎面拂来,自在又舒服。
他们坐的位置是落地窗外的窄板走廊,下午白热的阳光自树缝投落在地板上,留下班驳的光影。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风过林梢婆娑的声响,以及各自浅浅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有种奇妙的感觉。
李棉棉看着喻明蔚清冽的侧脸,平日隐隐遮住眉眼的刘海被风吹散开来,忽然间就领会了那句极为意象化难以理解的古文——“眉似山峦聚,眼似水波横”。平时觉得遥不可及,所以不太敢细看,如今壮胆看了,结果看呆了。
喻明蔚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有没有!”李棉棉连忙摇头。
喻明蔚的视线在她挂在脖子上大得有点夸张的吊坠停留了一下:“你戴的是玉?”
李棉棉一愣,低头看了一会,才说道:“嗯,很少有人会戴这么大的玉对吧,上面还有个‘佑’字的哦。”
“上天庇佑?”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是以前的邻居送的。我小时候因为个子高总是莫名其妙就会摔倒,很丢脸的是每次都摔在他面前,他笑我是不是摔跤王。虽然有时候很恶劣,可其实他是最温柔……我以为我已经好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可是他却一脸毫不留恋的样子出国了。”
哪怕是为了安慰人,稍微欺骗一下也好啊,去那么远的地方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啊——都是喻明蔚你的感觉让人太安心啦!害我不知不觉就说出这些话来。”李棉棉一脸挫败的说,很快又振作起来,“不过,说出来舒服多了。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丢脸,所以一直都没跟人说过呢。”
喻明蔚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想也许对方并不需要一些不必要的安慰,因为再怎么安慰,也抹煞不了最喜欢的人离开她的事实。
“所以说,有些事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的吧,就像我的感情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传递到他心里。”李棉棉望着远方轻轻叹气,他曾经多次带她来这个小岛游玩,这个小岛承载了他们许多的回忆,而如今却只有她一个人如此眷恋那些过往。
无法传递的感情……喻明蔚的手指摩挲着地板的纹路,有些明白的说道:“对方的年龄比你么?”
“嗯,他现在在读博士。”李棉棉应道。
也许年龄只是一个籍口,世界不同才是真正的阻碍。不忍心打乱对方的世界,所以默默的却步,然后离开。
就如同他,自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安舜进入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太乱太过灰暗。他只能选择仰望安舜那个光芒万丈的世界,渴望着能有一丝光明照射下来。
“李棉棉!你们快出来一起打沙滩排球!”舒媛大姐头欢快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快过去,虽然喻明蔚还不能好好的融入这个“精英团队”,但惯于独处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相比热闹成一团的他们,悠悠然的他更像是来度假散心的。
只是,此番旅行,安舜身边的那个女孩更加深刻的提醒他,安舜身边他的位置已经慢慢被取代了。即使早有这份认知,亲眼所见、亲身所感还是让他倍感难受。原本就不是有血缘羁绊的人,会离得越来越远这个事实是始终无法改变的吧?
回去的当天天气不太好,云层厚积且阴沉,开船不久就撞上了风雨。虽然是没到警戒线的风雨,但行驶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船身摇摇晃晃的。
喻明蔚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济,忍耐着胃部强烈的不适感,连头都开始发昏。
一直对他很感兴趣的舒媛一上船就主动坐在了他身边,喻明蔚是个绝佳的听众,深黑的眸子很容易让人产生“他很认真听我说话诶”的错觉,这一层错觉也令舒媛倍受鼓舞——这种听众型的学弟实在太难得啦!聊着聊着她发觉学弟的脸色有点变了,敏锐的她立即反应过来:“怎么了,是不是晕船?”
喻明蔚撑着额际,豆大的冷汗滑过指尖,微微苦笑:“还好。”
舒媛刚想说些什么,安舜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面前:“学姐,我跟你换个位子。”
这个最有潜力角逐下届学生会主席的学弟,平日温文可亲,此时的气场却让一贯强势的她都有几分被慑住,只好点点头:“哦,好吧。”起身让位时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喻明蔚,对方明显一副安下心的样子,还隐隐有点撒娇的意味。
好吧,虽然有点不爽,不过看在兄弟爱的份上,她就勉强原谅安舜打断她被喻学弟激发出来的母爱好了。
安舜甫一坐下就伸手扳正喻明蔚的脸庞,看到对方青白的脸色后顿时皱起了眉头:“不舒服就叫我啊,为什么要忍着?”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翻找出药油,虽然语气有点重,但搽药油的动作还是很轻柔。
沁人的薄荷脑味道让喻明蔚的头晕症状减轻了许多,也只有安舜这种“万事具备”的居家型人物才会随身携带使用率几乎为零的药油吧。被安舜轻轻搽过的地方都带上了令人安心的感觉。虽然“得寸进尺”很卑鄙,但他还是忍不住往对方身上靠近。
安舜似乎很高兴他这样主动靠过来,口吻不由变得宠溺:“真是的,在我面前根本就没有必要逞强啊。”幸好他之前坐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喻明蔚——他有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时候总忍不住要确认这个弟弟是否在自己近侧,以确定是否安然无恙。
“……吴海青呢?”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嫉妒心理。
“嗯?她跟其他人在下跳棋。船开得很慢,估计没那么快到岸,你闭一下眼吧。”安舜没有多想,温柔的答道。
喻明蔚听话的闭上眼,耳边的海浪声有种徒然上扬了几倍的错觉,当中夹杂着雨滴拍打船身的声响,各种各样的水声汇聚在一起,却一点也不觉得嘈杂,反而像是令人舒心的节拍。
原来这个就是旅行的奖品,他收下了。
七
纪天珩过完整个“五一”长假才从香港飞过去,上课的时间都被他用来补眠了。一放学整个人就清醒了过来,还把喻明蔚拐回公寓——帮忙收拾这个变得惨不忍睹的窝。
假前回香港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整理一下,放假回来又带过一堆东西,本就不大的空间立时显得愈发拥挤。
不过,从小学开始就磨练家务活的喻明蔚很快就把公寓收拾得窗明几净,手脚利落程度让还在收拾衣橱,打算腾出一个衣柜的空间的纪天珩目瞪口呆。
“你……”简直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
“怎么了?”喻明蔚把抹完地板的毛巾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在阳台上晾好,一转身就看见纪天珩一脸“你很强很神奇”的表情。
“没什么,过来,帮我把这些游戏软件按发行年份一下分类。”纪天珩终于清空了一个衣柜,伸手把走近的喻明蔚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喻明蔚盘腿坐下,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游戏软件,不由感叹:“玩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看,我们玩过的还真不少。”
“唔,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色情喔。”纪天珩眯了眯眼,笑得痞痞的。
“是你的大脑太龌龊了。”喻明蔚睨了他一眼。
“对了,这个是送给你的手信。”纪天珩像忽然想起有这件事一般,伸长手从床头摸出一张CD递给了他。
“手信?就是礼物吧,你们的词有点怪怪的。”喻明蔚接了过来,有点狡黠的笑道,“那我是不是该亲亲你的脸颊以示感谢呢?”
纪天珩嘿嘿笑了几声,眯长了眼,光亲脸颊怎么够啊!于是捧住喻明蔚的脸,狠狠亲吻了几分钟才松手。
呈半缺氧状态的喻明蔚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他和纪天珩很少进行深吻,所以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
心里面有种怪怪的感觉,很微妙,他不自觉的探手摸了摸仍有些麻麻的唇,一抬眼就跟纪天珩似笑非笑的视线对上了。
他连忙放下手,垂眼盯着手中的CD,是用透明的CD盒装,看不出有什么奥妙,不禁好奇的问道:“里面是什么?”
纪天珩神秘的一笑:“你回去放来听听就知道了。”
喻明蔚狐疑的看着他,想到自己刚才搞不好是被他摆了一道,于是趁纪天珩不留意冲到了待机中的电脑面前,将CD一把放进了光驱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喂——做人不能这么缺德的。”纪天珩立即紧张的站了起来,但也来不及了。
喻明蔚很清楚的看到“黑社会老大”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看来这个CD真是处女作。
开始是细细碎碎的沙沙声,有点像穿梭在树林里的风声,渐渐地声响变得密集而急促,其间又隐隐有海浪被高高推起继而渐次退去的潮水声……暴风雨过后是清泠泠的雨滴敲击窗户、屋檐细流如断线珍珠溅落在地,还有就是非常熟悉的声音说的一句粤语:“喂,OK没?”
“……”喻明蔚顿了好久才回头看纪天珩,面无表情,“很有意境……”撇开最后一句话,确实很有意境。
纪天珩大步跨了过来,把喻明蔚的头发乱揉了一通:“想笑就笑吧你!”
喻明蔚倒是很给面子,只是弯了弯嘴角:“你自己录的?”
“朋友在旁边教,所以我才会冒出那句话。啧,本来可以剪掉的。”纪天珩转开了视线。
“幸好没剪,你的声音实在是太……有魅力了。”喻明蔚笑出了声,看到对方红红的耳尖,心里那种怪怪的微妙的感觉又回来了。
“好了,你可要把这张全球仅此一张的限量版CD供奉起来,以后绝对会升值的。”纪天珩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限量版,仅此一张。
虽然有点矫情到完全不是“黑社会老大”的作风,但出乎意料的,感觉很好。
“五一”过后,天气明显变得越来越夏天。学校的活动也渐渐多了起来,在喻明蔚因气温越来越高而越来越不想动的同时,勤劳的安舜跟他的精英团队报名参加了科技大赛。
“在大热天发烧感冒,真的很少见。”
下午两天,阳光正猛烈的照射着大地。喻明蔚在校外的一家小医院陪纪天珩吊点滴。
“就是这种天气病毒才更加猖狂。”纪天珩支起没有吊点滴的手半眯着眼强词夺理。
“是你自己日夜颠倒饮食不均才导致病毒入侵的吧!”喻明蔚没好气的说,这家伙身体不舒服吭都不吭一声,一到学校就趴在桌上睡觉,如果不是他中午实在忍不住想推醒他,搞不好到现在脑子已经烧坏了。
事实也证明,把一个高烧40度而且比自己高大的家伙从教室拖到校医室,再从校医室拖到校外五百米处的医院,实在是一件非常消耗体能的事。
喝光了整瓶冰矿泉水的喻明蔚才终于有种从沙漠回归到绿洲的感觉,忽然左肩被压住了,转头一看,纪老大又睡过去了。
瞄了一眼之后,调整了一下位置——好人做到底,让纪老大睡得舒服点。在午后过于安静的医院,显得太过空旷的注射室里,除了角落里的一位老太太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午后特有的慵懒气氛让他都有点昏昏欲睡,把视线停留在纪天珩的睡脸上,发现这个人睁开眼很有黑社会老大气质,安安静静闭着眼就突然变成优雅的睡王子了。
又抬眼看了看剩余三分之二的针水,他的大脑开始进入模糊状态。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做的梦似乎都不会是什么美梦。
他梦见爸妈协议离婚的那天,一向知书达礼的妈妈朝爸爸的脑袋扔了个花瓶,爸爸被砸得头破血流……然后突然一惊,就醒过来了。
“怎么了?”被他肩头一震而清醒的纪天珩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变了。
“梦到以前的事了。”他呼了口气,仍感到心有余悸。
纪天珩发现他的指尖在细细的颤抖,眼睛眯了一下,伸手握住了。
“都已经过去了。”
“就算过去了也没有用……”只要一想起,就会感到心慌。
隐隐感到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八
除了校运会和校庆之外,最热闹的应该属班际球赛。不管是篮球还是足球,这两项团体运动,总有大批的围观人员把赛事烘托得热闹非凡。
一向驰骋篮球场的纪天珩因高烧后的严重感冒而破天荒成了坐板凳成员。不过,“黑社会老大”即使坐板凳也还是很有气势的,正在比赛的每一位队员都能强烈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其中以喻明蔚为甚。
中场休息时,他们(6)班暂时领先八分。以李棉棉为首的女生拉拉队立即殷勤的给本班队员递矿泉水。
喻明蔚接过水后径直走向纪天珩,把冰冻矿泉水往他额头上靠了一下:“整个上半场你都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样子,吓谁呢?叫你回家休息你又不让,坐在这干瞪眼难受了吧。”
纪天珩往椅背一靠,哼了哼:“那你为什么不陪我回去?明明我们两个人在场上是最有默契的。”一看到在场上喻明蔚跟其他队员配合得很好,他就感到不爽极了。
“嗯?”喻明蔚愣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撒娇?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完全就像是在闹别扭……不禁失笑,“真难得,你居然会跟小孩子一样。”
纪天珩的眉头跳了一下:“谁跟小孩子一样了,我这是……啧,你弄不明白的了。”说完起身就打算走。
喻明蔚连忙伸手拉住他:“既然都看了上半场了,你就看完下半场再走吧。”
“要我等你?没门。”纪天珩低头睨了他一眼,“除非我有好处。”
“好处?行啊,今晚我下厨。”喻明蔚略一思索,说道。
“你下厨?”纪天珩有点吃惊,认识半年有余了,他还不知道喻明蔚有这一手,心想这家伙家务活干得那么利落,厨艺也一定很不错。于是立即点头应允。
谁知道六点多比赛完后,学姐舒媛找来了,一见面就猛拍喻明蔚的肩头:“想不到啊想不到,顶着这么张斯文的脸,打起篮球来倒挺生猛。”
生猛?这又不是海鲜……喻明蔚看她不像是没事找他聊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学姐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