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阡溪一听便望向那面墙,怔了一会眉间一皱道:“本来是有一幅《秋高独吟图》的,可是昨日被人偷了。”
陆检一愣,仲欢已经走了过来惊讶道:“画被偷了?”
张阡溪苦恼地挠著头,“是啊,也不知怎麽回事,昨天这百子巷有好几家被偷了画,已经报了官府,就是不知几时可以捉到那贼,那画可是我父亲生前最爱的。”
陆检惊讶,“难道几家都只是被偷了画?”
张阡溪抬头想了一想,奇怪道:“就是这点奇怪,那贼只是偷了画,其它什麽都没拿。”
“哈──”仲欢轻笑一声,“看来这贼倒是个雅贼。”
张阡溪愣住,陆检看向仲欢,淡淡道:“再雅也是个贼。”
仲欢眼珠子一转,点头正经道:“那是,除非他把画再自己还回来。”
陆检一愣,旁边程遇芳“扑哧”一声掩嘴轻笑起来,抬眼见三人看向她便脸上一红低下了头,陆检尴尬地瞪向仲欢,仲欢眉一挑,对他笑了一下,转身继续刚才的搜索。
陆检突然想到一件事,转头对张阡溪正色问道:“对了,你说夜晚频繁有人敲门是这几天晚上才开始的?”
张阡溪点头,迟疑道:“陆道长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猖鬼来报复?”
陆检闻言一皱眉,正想说话,那边仲欢已经笑道:“那猖鬼如果真想报复不会这麽无聊,而且要报复也是报复我啊。”
“这样啊……”张阡溪愣愣地点头,“说得也是。”
陆检也是点头,心下却更加奇怪起来,什麽异样都没有,如果不是鬼怪作祟,难道真的是人为?但是谁会那麽无聊做这种事?他想了一想,又问道:“那老夫人晚上睡觉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他记得上次来有见到张阡溪他母亲。
张阡溪摇头,“没有,就我这间房有。”
陆检点头,心下确定这应该是冲著张阡溪或程遇芳来的,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许是……他转身向房门走去。
“诶?陆道长?”张阡溪一愣喊道,仲欢皱眉,顷刻恍若明白般跟了出来。
陆检走出房间开始弯腰在墙边仔细查看著,就这样走到了房间後墙处,果然在墙根看到有一处与别的地方不一样,他蹲下来端详,发现那里有两块砖头明显松了出来,他伸手过去正想抓住,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他转头看过去,见仲欢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侧身看著他,轻声道:“我来吧。”
陆检一愣,手便被仲欢推开了,仲欢将大半个身体挡在他面前,探手去抓那砖头,一使力将砖头拔了出来,却是只有半截。
仲欢脸上一暗,将另一块也拔了出来,从形成的洞里慢慢掏出一样物事,两人一看,是一个木人,张手作叩门状,上面刻著符篆。
陆检心下一沈,果然是这样。两人对视,点点头站了起来,张阡溪与程遇芳也跟了过来,见到仲欢手上的木人,奇怪道:“这是什麽?”
陆检想了一想,问道:“你和夫人以前有没有与人结过怨?”
张阡溪一愣,与程遇芳对看一眼,摇头道:“没有,我和拙荆从未与人吵过架。”
“哈哈──”仲欢笑起来,“怎麽你所谓的结怨就是与人吵架?”
“这个……”张阡溪讪讪地抓著头,尴尬地笑了一下,“陆道长为什麽这麽问?”
陆检指著那个木人,“这是镇物厌胜术,你们夜晚听到的敲门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啊?”张阡溪和程遇芳惊讶地看著那个木人。
陆检暗忖,看这两人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会与人结怨,那麽会是谁做的?他转身抬眼望向对面。
对面便是围墙,却是没有平常的围墙高,他奇怪问道:“你们这围墙外应该不是大街吧?”
张阡溪闻言看过去,回道:“那是与我和拙荆一同长大的裴九山家。”
陆检点头,仔细看著那围墙,发现有一处已经垮塌了,张阡溪也看过去,惊讶道:“怎麽塌了?上次才修整过的。”
陆检心下一动,抬步走了过去,抬手摸上垮塌处,捻了一捻,一低头就看到墙根青草里有一道光华一闪,他一愣,弯身捡了起来,却是一块玉佩。
张阡溪走了过来,一看到玉佩就惊讶得瞪大双眼,惊呼道:“怎麽可能!”程遇芳也是秀目圆睁,不敢相信地看著玉佩。
陆检知道他们这样的反应一定是知道这玉佩是谁的,便问道:“你们知道是谁的?”
两人点点头,同时从腰间托起自己的玉佩,陆检和仲欢一看,不由愣住,这三块玉佩竟然一模一样。
程遇芳迟疑道:“这……这三块玉佩本是我家中的,是我给了阡溪一块,还有……九山……”
“不可能是他!”张阡溪断然说道,“虽然九山弟他越大便越不喜欢我,经常与我难堪,可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是……”程遇芳欲言又止,看了张阡溪一眼,低下了头。
仲欢干咳一声,用眼光扫视著三人,“想知道是不是很简单,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个……”张阡溪犹豫了一会,终於说道:“好吧。”
裴九山的家就在张阡溪的家旁边,张阡溪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轻男子尖细的脸出现在门後,见是张阡溪和程遇芳,便不情愿地把门大开,问道:“你们怎麽过来了?”声音不耐烦却极是悦耳好听。
张阡溪不说话看著他,他却把头扭开了,仿佛非常不愿意见到张阡溪。
张阡溪抓抓头,举起木人小心问道:“这个是不是你的?”
裴九山转头看了木人一眼,抬眼看向陆检和仲欢,沈默了一会,冷冷道:“是我的。”
“为什麽?”张阡溪一愣,急问道。
裴九山却是不答,深深看了程遇芳一眼,就想关上门,张阡溪忙用手挡住,程遇芳叫道:“九山弟!”
裴九山低下了头,转身向里走去,程遇芳忙跟过去,张阡溪也想跟过去,突然停住看著愣住的陆检和仲欢,尴尬道:“不好意思,这件事就这样算了,麻烦二位了,改天再登门道谢!”说著点点头关上了门。
陆检和仲欢面面相觑,但既然张阡溪自己都不想追究了,他们还能怎样,只能转身向来路走去。
陆检一直在想著方才的事,越想越觉得那个裴九山很眼熟,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那个裴九山不就是上次给我们指明张阡溪家的那个人?”
仲欢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真是他。”
陆检前後想了一下,皱眉道:“他们三人是青梅竹马,而看他的样子,难道是为了……”却又自己摇了摇头。
仲欢转头看了陆检一会,笑道:“难道你以为他是为了程遇芳?”
陆检一愣,“难道不是?”
仲欢轻轻摇了摇头,“依我看,他是为了张阡溪。”
陆检大惊,睁大双眼看著仲欢,“张阡溪不是说裴九山不喜欢他吗?”
仲欢笑起来,“我看是太喜欢他了才对。”
陆检却像才刚想起来一样,惊讶道:“等一下,你说的喜欢是?”
仲欢好笑地看著他,“就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陆检眉间深皱,他刚才是突然想到上次仲明魁跟他说的以前以为喜欢洛成响的话,却不确定仲欢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男子喜欢另一个男子?难道真的可以这样?他正暗想著,就听到仲欢说道:“就像我喜欢师兄那样啊。”右手便被他握住了。
陆检一愣,看向仲欢,却见仲欢满脸笑意地看著他,眼中笑意更甚,心中不知怎的烦躁起来,微恼道:“仲师弟你不要戏弄於我!”
仲欢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突然大笑起来,放开陆检的手改拍他的肩膀,“怎麽又被师兄你识破了。”说完转过头背起手走在陆检前面。
陆检看著仲欢的背影,嘴唇紧紧抿起,正不知心中涌起的是何种滋味,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他奇怪地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男子正低著头与一个女子从那边走来,不由大惊。
第十八章
那女子望过来,看到陆检後眼神动摇了下,手便伸过去拉了拉那男子左手的衣袖。低著头的男子抬起头来,陆检就感到那男子毫无感情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脸上。
就是这种感觉。陆检心头一凛,上次在秦府书房中感觉到得就是这般阴冷的妖气,可是……他蹙起眉头,那个女子,怎的与上次看到的女子长得不一样,眉眼全变了。
这样想著,他眼睛转向女子拉著的男子的衣袖处,心下一动,那男子没有左手。全身戒备,他看向他们,沈声问道:“请问两位,我们是不是在秦府见过?”
女子牵著男子衣袖的手紧了紧,看向男子,男子面色不变,转身便走,女子看了陆检一眼,忙跟了上去。
陆检一愣,眉间紧皱喊了一声“等一下”,脚下一抬,便向追过去,不想身後“锵”一声轻响,破空之声传来,一道银光从他头上划过,直直向那两人而去,插入他们前方地上。
那两人停住,看了那剑一会转过身来看向陆检,又转开眼睛看向他背後。
陆检一看,是仲欢的七星剑,只剩半把剑身立在地上,正自颤动著,可想而知仲欢用了多大的气力,陆检不由转头看向仲欢。
仲欢慢慢走了过来,站在陆检身边,也不看陆检,眼睛望住那两人,嘴角一挑笑道:“听不到我师兄让你们等一下吗?”
那女子惊讶地打量著仲欢,男子眼底一冷,冷冷道“找死。”右手一扬,数道银光便向他们而来,陆检一惊,忙念动巨木咒,巨木拔地而起,银针全数插入树干里,巨木随即消失,银针落地。
仲欢低头一看,笑容褪下,看向男子怒道:“看来真是你了。”
男子冷冷看著他,眼睛慢慢转动看向陆检,哼一声道:“是我又怎样?”
仲欢眉毛一挑与他对视,眼中怒意更甚,却轻笑起来,慢慢道:“那正好。”说著左手掐诀,右手抬起转了几下,那七星剑便开始颤动起来,仲欢默念了几句咒语,大喊一声“飞来”,七星剑拔地而起,向他而来。
男子一见右手一挥,强风便起,四面八方迷雾渐起,向两人聚集围住。陆检反手拔剑,再去看时,眼前只有浓雾,已是见不到那两人了,却还见得到仲欢,心下镇定,将剑平举於前,左手化出黄纸,念动咒语往剑身上一擦,两指并拢,卷住黄纸,先让仲欢闭上眼睛往上面一擦,再自己闭上双眼一擦,睁开眼时浓雾渐渐散去,却听到一种“!!”的声音,同时夹杂著“嘎啦嘎啦”的声音,正从四周向两人而来。
陆检心下一惊,想著莫非是蛇?仲欢也听到了,眉头一皱叫了一声“师兄小心!”便转身与陆检背身靠站著,陆检抿紧了嘴唇想找到那个男子。
雾气渐薄,陆检一眼便看到那个男子,正在远处冷冷看著他们,同时看到地上已经爬满了毒蛇,正吐著火红的信子向他和仲欢爬来。
眼见四周的毒蛇越来越接近他们,陆检忙掐诀念动垒土咒,两人地上泥土摇动,土势渐起,越来越高,将两人托到高处。仲欢举剑,念动咒语,向蛇群挥动,被击中的蛇群倒下消失,却有更多的蛇化了出来。
陆检一愣,急道:“仲师弟!”仲欢动作停住,眉间紧皱看向陆检。陆检想了一想,那“嘎啦嘎啦”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向蛇群最边看去,果然看到一条比进攻的蛇群大了许多的蛇,扬著硕大的头,吐著紫色的信子,那“嘎啦嘎啦”的声音正是它摇动尾巴发出来的。
仲欢也是看到了,他想了一想,步罡两手结印,念动会兵咒,就见晴空一道雷劈下,击中了那条大蛇,大蛇嘶叫了一声,轰然倒下消失,蛇群也慢慢消失了。
两人慢慢落下站定,提剑走向男子,那男子恨恨地看著他们,仲欢左手掐了个雷诀,正要念动咒语,男子突然抬手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倒退了两步。
两人一愣,那女子已经扑到男子身边,不知说了什麽,男子摇了摇头,女子回过头来,喊道:“仲欢──”
陆检一惊,看向仲欢,仲欢正惊讶地看著女子,“你认识我?”
“你真的是仲欢……”女子点头,梨花带雨,“我是秦练儿,你不记得我了?”
仲欢更加惊讶,略一沈吟,“我与秦小姐是旧识,不过她早在几年前就失踪了,不知生死,而且……”他仔细端详著她,眉头蹙起,“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她。”
女子闻言摸著自己的脸,恍然般转头唤道:“白大哥……”白慕起抬头扫了仲欢和陆检一眼,抬手在女子脸上一抹,一块东西掉了下来,陆检看去,却是一张薄薄的蛇皮,一愣,便去看那女子,果然是书房中哭泣的那个女子。
仲欢走近了去看她,脸上一喜,“秦小姐,真的是你?”
秦练儿欣喜地点头,仲欢看向白慕起,脸上一沈,“秦小姐你为什麽会和他在一起?”
白慕起回瞪仲欢,秦练儿脸上一滞,黯然道:“说来话长,一年前,我在栖龙镇遇到白大哥,便一路同行而来,谁知回到这里,才知道爹爹已经……”说到这里,秦练儿再度落泪。
一年前?陆检心下一动,“秦小姐,你说你和他是在一年前就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吗?”仲欢一听,看了陆检一眼,随即明白过来,也看向秦练儿。
秦练儿奇怪地看著他们,“是一年前,之後我们一直没有分开过。”
陆检和仲欢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在疑惑什麽。他们本来是怀疑秦府的怪事是白慕起所为,可如果他从一年前就与秦练儿在一起,并且没有分开过,那麽白慕起还怎麽回来做这些事?可是,白慕起是蛇妖,秦练儿是凡人,他有许多方法可以瞒过秦练儿……
仲欢看向秦练儿,皱眉问道:“有一件事我很奇怪,为什麽你前几年会无故失踪?”说著眼睛瞟向白慕起,“而且,他不是喜欢你,发誓不再踏入应海县一步吗?”
“这个……”秦练儿低下头去,白慕起闻言一僵,随即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怒视仲欢,冷冷道:“谁说我喜欢练儿!”
陆检和仲欢一愣,仲欢惊讶地看著他,“是听我爹说的怎样?”
白慕起脸上怒意更甚,“你爹又是谁?”
仲欢眉毛一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促狭笑道:“就是让你起誓的那位。”
白慕起脸色突然煞白起来,定定看著仲欢,一会儿脸色缓了下来,“原来是仲先生的儿子……”语气甚是恭敬,“看在你是仲先生的儿子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
仲欢咋了一下舌,深深看了陆检一眼,轻笑道:“但我可要与你计较,不过看你现在受伤了,我打你有失公平,只能等你伤好後再计较了。”
“仲师弟……”陆检看向仲欢,正要说话,仲欢一摆手,向他一笑,陆检奇怪地看著他,也就说不出话了。
白慕起一愣,随即哼一声道:“随时奉陪。”
仲欢看向秦练儿,秦练儿也正抬起头来,看到仲欢看著她,马上又转过头去。仲欢一愣,“难道这件事你有什麽难言之隐?”
秦练儿摇了摇头,却又立刻点头,艰难开口道:“是我不知如何启齿,我……”她看向他们,又随即低下头,“我是自己离家出走,为了去找言大哥。”
“言大哥?”仲欢一皱眉,“他是谁?”
“他是爹爹的食客,已经在我家十几年了,我对他……”秦练儿顿住,一会方续道:“可是几年前他突然不辞而别,我便……”她似是说不下去了,幽幽叹了一口气。
陆检和仲欢相视,俱是惊奇。看来秦练儿是因为喜欢的人不辞而别才离家去寻找他,可现在秦练儿却和白慕起在一起,想来是没有找到人了。
“那个言奚文,我都说他不是好人了,为什麽你还是不相信我?”白慕起突然咬牙说道,脸上怒意正盛。
仲欢笑起来,“难不成你是在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