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争----花见美晴

作者:  录入:08-28

  路上多了一个人,林又勍,不知天高地厚地恣意呱噪,犹如儿童般天真好奇。
  项离的脸色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
  他说,把林又勍藏到什麽地方去吧,不然项天虹问起,连他也护不周全。
  我便应承下来,领著他去了西岭。
  那是处小小的别庄,不过三两个侍者,林又勍却样样好奇,说什麽你们古人这样有趣云云。这人年纪与我相仿,却是孩子心性,自觉与我熟稔得很,我不太懂得怎麽和他相处,也只能谈谈应付了。
  远远离了青凤岭,我反倒有了练剑的心思,娘手抄的兰家剑,我已练得有些心得,只是一些神妙之处让人怅然若失,不怎麽能领会。所谓逐月剑法典出於嫦娥奔月,这样风花雪月不著边际的事情,我原也没有在意,倒是对娘的娘家水月兰庄又有了些微感触。
  便是偌大武林像水月兰庄这般的地方也是少见的──既为江湖正道,又是皇族姻亲。娘若不是恋上了爹,合该是哪家王府郡王的王妃也不为过。情爱之流,果然还是叫人空费思量的吧。
  项离时时来,有时借故戏弄林又勍,两人时常针锋相对,处处不得相让,倒让人忍俊。我问起教中事物,原来项天虹不知从何处听了天机子有一枚天门珠可助功力大进,便叫项离出手,可惜到头还是落空。如今只有这林又勍呆呆傻傻,也不知是故作天真还是果然不知。
  那一日,项离忽然推了门进来,神色竟有些慌乱,林又勍见了他还未说什麽已被项离点了穴背在肩上。我只听他说了句:“万事小心。”便见他匆匆离去。
  不过一盏茶功夫,项天虹便来了,人声未到,戾气侵袭。
  “颖章,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声音不大,然而听来阴郁绵长,我不及出声,全身一抖。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鬼魅一般已到眼前,正是项天虹。
  我勉强站定脚跟,仓促一揖:“叔父来访,颖章有失远迎。”
  他也不说话,嘴角擒了一丝笑,将我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我心里没底,背後冷汗涔涔,只是心下暗自防备。
  “倒是生得俊俏,比起你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说著,忽然手上发力,变掌为爪,向我抓来,我头一抬往後一跃,恰恰躲过,背後已湿了一片。
  “颖章,你这是何故?”项天虹冲我淡淡一笑,“叔父不过想亲厚一番,何必要躲?”他说著又是一招云中手,翻掌要拍,我隔过剑一挡,冷然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小侄胆小,消受不起。”
  项天虹忽而粲然一笑,“我项天虹何时要做君子?我最爱小人之举,颖章,你看不起叔你──真想亲手把你这张俏脸毁去,偏你的眼睛生得这麽像阿痕,让我还有些舍不得,你说叔父我该如何是好?”
  我听了一阵心惊,脚趾点地,手反倒稳稳得按住剑柄,已做了必死的决心反倒没了恐惧,只是想起了景儿的那张小脸,隐约的有些心酸。
  勉强斗了三十多招,项天虹的手捏住我的喉头。
  “倒是有些手段,凭的你这点武功,倒也撑得住我三十招,也不妄那个孟无忧教你这麽些年。”他笑得越发狂妄,我被他治住,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觉这只手冰冷冷的,纹丝不动。
  我也不搭理,只是平平静静得看他怎样。他反倒放了手说,“阿离带来的小子现在何处?”
  “已去了多时,我并不知。”
  他点了点头,再看我时,有些诡怪得盯住我的脸,半天不说话。
  我想了想,反正死期已到,干脆问个清楚,便拿捏一番问道:“我娘当日中的毒,可是你动的手脚?”
  他愣了愣,愉悦道:“然也。便是毒仙子冷若的奇毒之一──冷若寒蝉,我恰巧得了,正好用她一试。”
  我只听自己牙关紧咬,声声作响,项天虹更是大笑:“颖章爱侄,你待要如何?可要杀我为你娘亲报仇?我便在此不躲,你只管来吧!”
  我脑中嗡嗡作响,只听到那温润如玉般的嗓音最後说的话:“章儿听话,不要报仇。好好活著,切记!”
  那声音渐渐隐去,化作项天虹狂傲的笑声,我胸中血气翻涌,再无顾忌,提剑便刺。
  这妖人忽得一个转身,妖孽一般退开半丈,阴森森道:“颖章何以如此,好让叔父伤心。”话未说完,袖中飞出暗器,正打中我两侧肩胛,一看恰是两枚卷尾针,尾上荧荧的绿光,不知什麽毒物。
  然双手顿时没了知觉,一只白森森的手照著我的天灵盖袭来,正大骇之际──耳边“嗖”地一声,再看时,却是个穿黑衣戴面具的男人执著绞丝金鞭,鞭子尽头紧紧缠著项天虹的手腕。
  我“咦”了一声,纵是戴了面具,哪怕是化成灰,我也不能认错的──应远亭。
  不及我开口,眼前便是黑红的两个影子晃在一块,我额上发烫,满身是汗,终於站不住,跌坐下来。正是一阵晕眩,人已腾空而起,只听一个声音道,“我们走!”我略过此人的肩头看见狼狈的红衣人。心下一惊,才知道落入了应远亭的手里。
  摘星阁的应长老名不虚传,百鼎教的项教主也不是浪得虚名。况且青凤岭自是百鼎教的地盘应远亭自然也讨不到好去,项天虹不消多时便如鬼魅般追来,应远亭双手抱著我不能还手,只是一味的躲闪,缠斗了几十招,终於被逼到了崖边。
  项天虹不由冷笑,应远亭并不做声,紧托住我,便毫不犹豫地往下一跳,只听风声疾呼,好似腾云驾雾一般朝下堕去……

  17 鱼隐刀

  一七 鱼隐刀
  我眨了眨眼睛,神志开始清醒过来,接著闻到一阵烟味,双手已能动作,但使不上力。我慢吞吞地支正了身子,才发现是一处山洞,阴郁潮湿不说,还有些腥气。应远亭正坐在对面,面前一个火堆上烤著什麽。他面具已除下了,正慢条斯理地把一支支长针从身上拔出来,脸上竟丝毫没有表情,原本穿的黑衣,因而看不出什麽血迹,但我料想伤势也不轻。
  他突然把火架上的东西丢了过来,我勉强接住,甚是烫手,只是黑乎乎的一团,大概可以食用。谈不上滋味,也不知是什麽怪肉,食之充饥罢了。
  我肩胛上的卷尾针没了踪影,应是应远亭拔去的,此人与我有杀妻之仇却莫名出手,也不知是何居心。
  处理好伤势,他开始闭目养神,我也懒得动,蜷成一团,靠在石壁上小睡。浑浑噩噩的还做著恶梦,直到後来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才狼狈得醒来,应远亭面无表情地说:“该下山了。”
  他的口气似乎不容我拒绝,我也无力再与他缠斗,他纵使受了重伤,我也不是他的敌手。
  山洞很深,暗得很,应远亭从火堆上抽了一根柴薪,借著亮光往前走。我默默跟著。怕是事先已打探了地形,这才胸有成竹地往下跳,我们彼此都不说话,却听见四下里拍翅一般的声音,借著火光我仔细一看,洞壁上竟是成群的蝙蝠,受了火光的惊吓,四下逃窜。我想起刚才吃的怪肉,一阵反胃。
  走的不知多久,才显出一丝亮光,狭长的一道石缝,勉强能过一人。等出了山洞才看清是在东岭了,料想恐怕连项天虹也猜不出有这样的山中密道。
  到了山下,已有人驾著马车来接应,我坐进车厢,忍不住问道:“这是去哪?”
  应远亭瞥了我一眼,淡然道:“京师。”
  我越发迷惑,瞪著他看,应远亭笑道:“便是林琼宵非要我来的,你大可放心。”我听到琼宵的名字更是吃惊,这恶人是他杀姐仇人,他断然不会不知道,如何却叫这人来救我?看我将信将疑,应远亭不再言语,自靠在软榻上休息。
  早几年我初出茅庐,也曾去过京师,到底天子脚下,热闹是不必说,更是高手云集之处。应远亭不言明,我也不再多问,马车一路朝东而去。
  日夜兼程十五日,转眼京城将至。我自己动手将肩上的膏药除下覆上新的,行动时已无大碍。应远亭将取下的药棉拿了闻了闻,皱眉道:“余毒快清了,只是还需服药。这个项天虹实在刁钻,用的毒冷僻不说,偏挑你两肩施针,左右不过是要废了你的双臂。你不是他的侄子麽?倒有这样深仇大恨?”
  我皱了皱眉头,一边把衣带整理好,“此人心思绵密,我实在不知他是何意。说来我本就不是百鼎教门人,只不过是偶然与故人一会,难以脱身罢了。”
  应远亭楞楞看了我一会:“你的招式出自无忧子,何以功力这样不济?”
  我叹了口气,只对他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见他仍旧不置信,我也懒得多话,挑了帘子看外面。时光飞逝,已是遍野鲜花,虽是乡野地方,也能听得一些京城口音,马车正在乡道上飞驰,两侧的桃树早已缤纷绽放,一直沿著大路延伸至远方,我想起景儿,心里一阵想念,不知他有没有长高,是不是听话……
  马车在城门口不远处停下了,倒有顶青纱小轿候在那里,只两个轿夫,穿的寻常的短打,神色却恭敬非常,见了应远亭躬身要行礼,被止住了。
  我端坐在轿中,只觉得轻快非常,便知两个轿夫是练家子,又是硬功夫,可惜到底还是遮掩不过,应远亭跟在一旁,我只听到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一时打消了硬碰硬的念头。
  不多时便到了城门口,料想守卫定要盘查一番,却不曾停留,直往城里去了。间或我也掀了帘子打探,却只见应远亭不置可否的笑容,约莫一盏茶功夫,轿子停了下来,我抬眼一看──养酝轩,京城第一的酒楼。
  小二忙不迭的送我进了客房,应远亭远远得跟著,进了房间,案上备了几件丝绢衣服,一律的精工细作,一看便知是上乘货色。
  “还请兰公子更衣。”
  我也不推辞,匆匆换上推门出去,应远亭已不知去向,倒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在门口守著,冲我缓缓一福:“公子,应管事差婢子来侍候公子,不知公子妥当了没有?”
  我一时摸不著头脑,她已遣人换了轿子在後门等著了,我只得又坐上去,谁知这丫头手脚伶俐,一晃眼已把我的剑捧到手里,连身法都不曾看清。
  我刚皱眉,她轻声软语道:“公子,宝剑贵重,婢子替您保管。”她笑容可掬,我倒背上一凉──又是个不俗的好手,只得哼了一声,坐回椅中。
  这回是京中寻常的四人大轿,不精致到也不简陋,我刚要掀了帘子看个究竟,若是经过威远将军府也能有个打算(注:兰章大师兄 蔚迟 字 速行时任威远大将军),那女子又娇笑道:“公子,京中风华婢子改日为公子细细领略,您路上劳累了,还是歇歇吧。”

  18 柳絮短宫墙

  一八 柳絮短宫墙
  轿子一路行过市集,人声渐渐消隐了,折过二、三回转进一个小巷子,只听门吱呀一声。轿子一入立刻关上了门。倒听了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诗缘姐,这轿子里坐的什麽人呀?”
  那跟著我的丫鬟骂道:“你这丫头好大胆子,皮痒痒了,倒要讨一顿板子吃麽?”
  那女声一下子懵住了,唯唯诺诺得道:“我见是西门进来的还当是不打紧的人,姐姐莫恼,婢子不敢多嘴了。”
  诗缘叹了口气,“你也大了,多长点眼色,回头被赶出府去,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她边说边走,又是一会才停住,掀了帘子抬手要扶我,被我瞪了一眼却笑:“婢子不敢失了礼数,公子请下轿。”
  我只得扶了她的手臂下轿,一看是一处花厅,亮敞敞的,门口还对著一个院子,院子里还有一个池塘,檐下挂了题了字的宫灯,待还要看,诗缘道:“还请公子移步。”
  跟著她穿过院子,才发现原先的池塘竟是个大湖,还不及看个仔细,又进了穿廊,打弯又过了几个亭子楼阁才到了。我心下古怪,这分明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倒怎麽牵扯上摘星阁的应远亭呢?
  “这处归云轩是主公设下给兰公子住的,还请公子过目。”她轻轻推了门,一时香气扑鼻,却是雕梁画栋的一个小厅,比之叶承枫府院的楼阁远远奢豪的多。
  房里已有两个丫鬟侍弄事物,见有人来了,匆忙来行礼。
  诗缘指著她们道:“这两个是眠月、宿英。今後这院子里的事只管叫她们打理,你们两个还不快拜见公子。”
  两个丫鬟赶忙叫了屋里的其他人出来,又是四、五个小丫鬟,一同要拜。我一时无措,又被眠月、宿英拖著进了内室,换了身熏了香的织锦衣服出来。
  诗缘看了天色道:“公子且随我来。主公已恭候多时了。”
  这回穿过一个花园便看到湖边的楼阁,诗缘收了我的剑守在门口,从过道上转了出去,我一抬脚便看门敞著,一个绯紫的影子在几案前晃动,我轻声道了一句:“鄙人兰章叨扰了。”
  那人从几案上抬起头来,我一时愣在那里。
  我想起了这麽一句诗“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
  此人正是“眉若远山,眼若深潭,腹中藏毒多忤逆,直教天子少睡眠”的宁王骆静。
  他冲我婉约一笑,“兰章忽有赠,持用慰所思。果然好辞!”
  我咬牙道:“怎麽是你?”
  他脸上笑意更浓,站起身来给我看他写的字,果然是那句诗,字迹也是飘逸洒脱,更有种不羁的风韵在其中。我斜了他一眼,叹道:“不知宁王殿下千方百计将草民引至府中,有何贵干?”
  “知你有难,特来相助。”他说的轻轻巧巧,拿了一柄折扇轻摇,倒一副倾倒众生的翩翩公子样。
  “哦?草民倒不知殿下还有这样未卜先知的本事啊……”
  他听我讥讽也不生气,依旧满面春风,“你我何必这般拘禁?几年不见,倒和表哥这麽生分了?”
  我轻笑:“殿下身份高贵,草民不敢高攀。”
  “我倒偏要你高攀……”骆静的扇子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刚要还手,便被他一招清风度月化解了。他人已退至窗边,“小魔头,你在我这里好好住下吧!”
  ……
  “小魔头,我以後要当皇帝,你也要做大魔头!可别让我小看了你哦!”
  ……
  已经十三年过去了……
  十三年前,我第一次去了水月兰庄,跟著娘回到了那个武林中人人向往的人间胜境。娘说太上皇的庆妃娘娘带了小王爷回来省亲了,这是喜事,兰家所有的人都要回去庆贺。
  兰家的厅堂很大,我和娘坐在下厅,听到上厅里人声鼎沸的喧闹著,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穿金黄色衣服的男孩,所有的人都夸他长得好,有才华,将来前途无量。
  我很好奇,没见过皇宫,更没见过宫里头出来的人,拼命地伸著脖子要看,被娘拍了一下头:“你将来要做教主的人,这般东张西望野猴儿一般,可要丢了百鼎教的脸面。”我不再看那个孩子,皇宫离我很遥远,我是百鼎教的少主,将来定要把百鼎教发扬光大。
  我们在那里住了好多天,水月兰庄的花圃很大,还养了好多珍奇异兽。有个姨母送了一只雪貂给我,我高兴极了,把它带到花圃里玩。小貂儿跑得飞快一溜烟竟窜到了别人身上,那人被我的貂儿吓了一跳,居然要下人杀了它,我赶紧扑过去抢回貂儿。
  “哪来的孩子敢在这里撒野,快把那只臭貂交出来!”那孩子比我大不了几岁,穿了一身蓝色缎子的衣服,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滚开,这是我的貂儿。”
  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竟打了起来,吓得一旁的下人们赶紧通报大人。我被娘一顿好打,才知道这纨!子弟是太上皇的小儿子,皇上的弟弟,所谓位高权重的宁王殿下。宁王也没讨得好去,听说被庆妃责罚,抄了好几遍《行止录》。
  谁知不打不相识,我们反倒认识了,我叫他“恶王爷”,他叫我“小魔头”,两个人上蹿下跳惹出不少乱子。
  临走的时候,他硬是把那小貂要去了,说这小貂像我,非要带走。我只得眼泪汪汪得给了他,还威胁说:“恶王爷,看我以後当上教主不烧了你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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