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风絮

作者:  录入:08-25

  纵使情药漫身,纵使离魂难解,我又怎能,怎能伤你丝毫……
  泪顺著面颊,滴滴的滑落。云骞扶著桌脚,剧烈的颤抖。
  “尘锡,尘锡!”看著云骞失魂般的癫狂,言子笙上前摇晃著云骞,“尘锡,君唯没死,他还在天庭,还在!”

  噬魂(16)

  泪眼迷茫的睁开,云骞如个出生婴儿般,无助的倚向子笙。
  “尘锡,君唯的精魂归位了,他现在在天庭,在,在大司那里……”言子笙慌张的拥著尘锡,由著清泪映湿自己的衣裳。
  “在大司那里吗……”云骞喃喃的低语,深色的眼眸中,空洞异常。
  “我要如何,才得回去?”终的勉强凝住神色,云骞缓缓的问出。
  轻咬唇,似是不忍,似是不愿,言子笙的声音,隐隐的不稳。
  “剔去凡骨……”
  既是已转世为人,这除去凡骨,岂是常人所能受。
  “尘锡……”
  云骞摇头,子笙不再说话,扬起一片青色消失於眼前,铜镜落地,一片清脆。
  “司水镜上有君唯的气息,你执著它,便能寻至……”
  浅笑漫上嘴角,云骞轻闭双目,皮肤裂出道道殷红。猩红的液体,粘稠的溢上眉间,凌迟般的疼痛与煎熬,掌心贴在胸口,指尖满是鲜豔的色彩,刺伤眼眸。
  “蓦儿,告知你师傅,救他的那些陈年往事,我早已忘却,自此,我与他,再无瓜葛……”
  师傅,我的师傅,师兄,再不是你的了麽……师兄,我唤了二十年的师兄,如今便要断袍了麽……云蓦张口,拼命的嘶喊,没有一丝声音。
  “以後,这世上再无云骞。”
  绝情的话语,如撕裂般,散在空中,云骞的发,扬起美妙的弧度,然後,点点消散。
  “师兄……”低哑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室内,云蓦的泪,摔碎在尘土中。
  蓦儿,莫要怪我,你们与我为伴,只会害了你们……
  透明的身躯飘在半空,虽知云蓦不能听到自己的言语,云骞还是柔声的说出。
  “你可是京城前任的司水神?”声音凭空而来,毫无痕迹可寻。
  “正是在下。”云骞轻轻的答,他并不想添什麽事端,他要去寻得君唯,纵使救不了他,陪其共赴幽冥,也免得他寂寞。
  “前辈可是要去寻梅花精灵,杨君唯?”
  前辈……自己并不记得曾与哪位女仙打过交道,怎凭空出了个前辈……云骞微微拧眉,轻颔首。
  “若前辈不嫌弃,小女愿助前辈,可否请前辈屈尊来京城一趟?”
  云骞不语,有刹那的迟疑。
  “小女是现任京城的司水,请前辈放心,小女绝不会加害前辈。”清铃般的声响,女子说得平静。
  没有了凡体的束缚,云骞飞奔起来,更是迅速。本是不想见这素未谋面的女子,却又希冀著,她能助自己早日找到君唯,云骞叹息,云端的凉意拂面。
  不及半日,京城的繁闹已近在眼前。
  “小女不便远离,烦得前辈前来,还望前辈海涵。”浅红的衣物,净白的面容,女子身上不见人间的烟火。
  云骞摇头,静静的站立。
  “小女名为昼裳,本是大司身边的侍女,前辈与梅精的那些往事,小女也略知一二。”女子微微的福身,清俊的笑挂在嘴角。
  “你可是恋上了大司?”云骞的话,直白,冰冷。
  “是的,所以还望前辈早日的将杨君唯带离大司身边。”女子承认的干脆,并无半分的羞涩。

  噬魂(17)

  “你要如何帮我。”没有质疑,只是平静的忧伤。
  “小女可将令牌借前辈一用。”
  令牌,入南天门的凭证,自己倒是将这个忘了个彻底。
  “令牌乃是仙家的私物,追查起来……”
  “前辈莫要担心,小女做这神仙也是腻了。”声音中满是笑意,女子的眉微微的挑起,杨尘锡才发现昼裳的眼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传说那样细致的痕迹,是前世落了过多的泪水。
  这一个情字,究竟要害得多少人断肠。
  轻甩袖,暗色的铜牌被掩在消瘦的身上。杨尘锡本要致谢,开口,却又没有了言词。
  南天门依旧的威严,空旷。守卫冰冷的立在那里,百年的岁月,刹那,消散。
  君唯,你可愿随我回天界……
  君唯,这就是南天门,过了这,便是天界了……
  那些沈积的场景,褪色的画卷,在眼前快速的掠过。
  “小神是大司的侍卫,有些琐事要来向大司禀报。”弯腰,发落垂在眼迹,将苍白的云,显得刺目。
  “令牌。”小步上前,守卫毫无表情。
  双手奉起,暗色的铜牌显在掌心,在冰冷的南天门,少见的柔和。
  “为何这令牌上的气息,与你身上的不符?”守卫拧起过浓的眉毛,浑厚的声音中,满是质疑。
  “小神,已於人间数年,自是不能留著神灵的味道……”抬头,眼眸处流转的,是冷漠的光华。
  “见你倒是的确,有几分面熟……”似是在努力的思考著,却不得一丝的头绪。
  “小神确有些小事,还望行个方便。”轻声的催促,虽心中满是焦急,但面上也不得显露半分。
  “大仙请便,这是在下的职责,耽误了大仙的要事,请大仙海涵。”
  杨尘锡微微的颔首回礼,努力镇定的穿过这个他再不想见到的,南天门。
  幻水宫,这个自己曾百般仰慕的宫殿,而此时这龙飞凤舞的字体,映在眼前,只刺的眼底阵阵干涩。
  幻水宫的密道,阴暗的长廊。那些复杂冗长的咒语,杨尘锡以为这些年的人间已磨去了大半的记忆,但是,当手指抵在唇间,纷乱的符号如精灵般,迅猛的涌在耳边,随之而来的是封藏在心底,尘埃般的细节。
  君唯,我教你这密道的暗语。
  尘锡,我不会学,我要你,不管遇到什麽都在我身边,我要你,不会丢下我自己去面对,我要你……
  君唯的嗓音还是那样的清澈,隔著数年的光阴,径直的渗透至心中。
  君唯,我未能做到应允你的事情,如今,我来寻你,你可还在等我……
  胸口的铜镜发出刺耳的颤动,远处是点点烛火的微光,杨尘锡戛然的止住了脚步,他以为大司若是迷恋著君唯,必是金衣锦帛,小心的待著,而,这潮湿的地下,不见天日的阴冷,君唯要如何渡日。
  “君唯,君唯……”缓步上前,杨尘锡轻轻的唤。
  “我说过了,请叫我杨君唯。”冰冷的声音,不加掩饰的怒气,不想过了这麽久,君唯依旧是初遇时的任性,笑凝在嘴角,杨尘锡的眉角终有片刻的舒展。

  噬魂(18)

  “尘……”君唯的眼中有瞬间的光亮,随即暗淡了下去,“道长来此,有何事?”
  “君唯,我来此……”
  “君唯……你唤我的可是君唯?”泪溢在眼角,君唯苍白的唇抖得厉害,“尘锡,尘锡,你可是唤我君唯了……”
  “君唯,我自是要唤你君唯……”拥起君唯,杨尘锡暖著君唯冰凉的身子,在昏暗狭小的室内,刹那千年。
  清脆的拍手声,突兀的响在耳际。
  “杨尘锡,你明知我将君唯置於此,必是要引你出来,又何苦偏来寻死?”
  “大司,我只愿能见君唯一面,你怎会不知……”尘锡浅笑,司水的首领,天界的上仙,也不过是个在情网中,不得超脱的可怜儿。只是怕不能如昼裳的愿了,自己想要从大司手上带回君唯,本就不是易事。
  “你执意的要来送死,我倒是可以成全你……”笑容开始变得残忍,郁申的眼中清澈一片。
  “大司……”伏在地上,君唯的声音嘶哑。
  “君唯,你若是求我,是否就该记著我让你唤我什麽……”
  “申,申……”亲昵的称谓从牙缝中挤出,君唯哽咽。
  “君唯,我是否与你说过,”抬起衣袖,轻拭去额头的污渍,“若可以选,三十年前,我宁愿你不曾救我,即便消散湮灭,也好过这三年来,你日日牵挂。”
  “大司,你莫要再为难君唯,尘锡的性命随你处置,我只求……只求,待我死後,你便除去君唯的记忆。”杨尘锡背向君唯,说的冰冷。
  未等君唯嘶喊,郁申先是笑了出来,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阴暗的长廊。
  “杨尘锡,你这是在可怜我吗……可怜君唯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吗……若是将君唯的记忆洗除,便能转了他的心意,我何需留你至此,我何需日夜担心你们再相遇,君唯何需伤心,我何需绝望……”
  “杨尘锡,你觉得你比我更爱君唯吗……”郁申笑得踉跄,他不待杨尘锡回答,喃喃自语,“你怎麽会比我更爱君唯,怎麽会……”
  “好,莫说我绝情,如今便给你们机会……”郁申挑眉,掩著浓浓的不安,“杨尘锡,你若肯於人间轮回十世,受尽疾苦,我便饶你二人,漂泊於三界之外……”
  “大司,可否由君唯……”君唯终是慌乱的开口,眼角是残留的泪珠。
  “君唯,你若贪心……”郁申幽幽的叹,他岂是无情,他只是错陷了进去。
  “大司,尘锡愿往,还望大司在这数百年间……”杨尘锡撩起衣摆,轻跪下去,苍白的脸颊上中显出一抹美好的颜色。
  “君唯,我自会照顾好……”郁申并不理会杨尘锡的跪拜,他只看向君唯,目光百般温柔,极尽绝望,“若是这十世间,你不堪忍受,自行了却了性命,那,你与君唯……”
  “你与君唯,将永不得再见……”看著君唯面上瞬间涌起的不舍,郁申忽有落泪的冲动。
  杨尘锡起身,他将君唯冰冷的手指,掩在嘴角。
  “君唯,等我……”轻声的道别,千年的誓约。
  君唯,这一次我,一定回来……

  噬魂(19)

  天上的宫廷,淡雅如浮云,绚烂如烟花。然而,纵使天界是万灵之主宰,也有些许寂寞的角落,萧瑟的一片。
  “言子笙!”空灵的声响,夹著愤怒抑或悲伤,子笙转身,轻叹。
  “当年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堂堂的土地神,怎可……”
  “怎可言而无信,怎可欺骗你是吗,”言子笙抚著额头,瘫坐在地上,满面的惨白,“君唯,我本不该违允你的诺言,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忘记你,重列仙位,是否是尘锡所要的,你未曾问过他的想法,便做了决定,若你执意强求,那与郁申有何区别……”
  君唯退步,骤然无了言语。
  昔日,他只当要救得尘锡,应下言子笙,於人间三十年,即便远离本体的每月十五,都是钻心的疼痛,苦不堪言,自己也未有过怨言,他以为他只要守住尘锡残留的元神,只要他不离司水镜半步,终有一日,尘锡可找回原来的生活,那些辉煌,那些美好,纵使这些美丽中没有自己,也甘之如饴。
  而如今,言子笙的话,如绣花针般的纤细,一点点的扎在心底,不那麽痛,却没有办法忽略。
  “这是尘锡的选择,纵使他爱你如斯,你也不可替他去决定。”言子笙的声音,很无力,他依著朱红的圆柱,如无知的婴孩般,眼中满是清透。
  “言子笙……你可知尘锡在人间要受怎样的苦楚,你怎能忍心……”君唯站在那里,风将璎带吹得凌乱,纤细苍白的手指掠过,长发如瀑,“你这般的说我,若是余桀,你可能……”
  若是余桀,你可能狠下心来,眼睁睁的看著他,涉足无边的红尘……
  若是余桀,你可能自己安乐,却任著他,受著无尽的折磨……
  “君唯,我……”尘锡与他亦是千年的挚友,尘锡的苦难自也不是他所愿看到,这命中的情劫,他如何能解。
  只是,余桀,若是余桀……
  “子笙,我爱尘锡不比你爱余桀,少得半分,若仅是忘了我,便能了结他的痛苦,我愿他从未遇见过我……”
  字字沁血,未等说完,已染红了半片衣襟。
  “君唯……”言子笙扬起嘴角,浅笑,薄雾般的哀伤萦在颊边,却是一片清明,“若是余桀,若是让桀儿忘记我才得重生,我愿与他共赴黄泉。”
  君唯转身,有瞬间的诧异闪过眼角,随即笑得惨淡,未干的血迹挂在唇边,将苍白的面容,衬得豔红。
  “君唯,我相信桀儿与我一样,将这感情看得,胜过生命,而,你是否……”
  “我对尘锡,自是,万分的相信,”君唯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终是愿意去接受,尘锡所承受的磨难,只是,心中的痛依旧执著的停在那里,未移半分。
  “言子笙,你可是子时便要下去人间?”不再纠结,君唯淡淡的问,他早知道,言子笙终有一天会寻至人间,只是未料到这日来的这麽早。
  子笙点头,唇角虽惨白,却有幸福的味道。
  “你可否……”
  “君唯,你当知晓,尘锡於人世,是郁申下的诅咒,他贵为大司,我恐怕……”
  “也罢……在人间,你也只是凡夫……”
  君唯微微揖身,作别。在门庭处,轻停了脚步。
  “言子笙,桀儿从未将我当作过你……”
  “尘锡出现的那段时日,我当你会出现,便允他演出那样的戏码,只为你得放心,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受你之托前去照料他。”君唯说得缓慢,字字清晰。
  言子笙,桀儿从未将我当作过你……
  他一直都知道,我只是受你之托前去照料他……
  他一直都知道……
  言子笙的笑散在空中,将午後的云彩,映得通红。

  噬魂(20)

  八月的西湖,美的不似人间。
  蜓卿阁,蜻蜓点水,鸳鸯一宿,待卿留步。
  蜓卿阁,杭州最大的南馆。
  “公子……”年仅十二三的岁的童子,面含难色的站在软塌前,俯身向前,锦被下修长的身躯,微微的挣扎,四目相视,苍白,妖娆。
  “公子……”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细腻的手指拨开落在眼前的发丝,清亮的眼眸,夹著初醒的迷茫,是妖精的柔媚。
  “可是嬷嬷又将名牌挂了出去?”朱唇轻启,声音是过度疲劳後的嘶哑。
  童子局促的点头,秀小的掌心摊开,精致的木牌,刻痕道道尖利,夏易凡,蜓卿阁的头牌,忘川公子,夏易凡。
  “知道了,告诉嬷嬷,易凡整了容装,便去。”闭上了双目,男子若睡去般,面色平静。
  童子张嘴,想要唤醒男子,却只是轻声的回话。
  “我去为公子端些水来。”童子福身,轻手的将房门阖上,屋中的公子,虽有著倾城的相貌,贵为红牌,又得如何,夜夜於身下承欢,一身的苦痛,又有何人在乎,在这嘈杂的红院,公子绝色的容颜,岂是幸事……童子轻叹,不符年龄的感伤。
  待童子再次推门进去,夏易凡已坐在床前,换好了衣裳。轻红浅绿,衬著一张青白的面容,那份难掩的倦意,惹人心疼。
  轻挑眉,指尖有些颤抖,却也将淡色的眉画得浓豔。
  童子默默的退去,铜镜中的人儿洗褪了那份不属於人世的清秀,此时,浓妆堆砌的不过是,空洞的躯壳。
  举步向前,每一抬脚,牵扯出的酸痛,任他怎样的咬牙,也是疼得一颤。
  “呦……我们的忘川公子又要去接客了麽……”迎面映著的是蜓卿阁的护院,他看著夏易凡,眼中是赤裸裸的鄙夷,“咱们的嬷嬷也真是的,昨个连接了三位客人,也不让咱公子歇歇,这可累煞公子了……”
  “有贵客召唤,请於易凡让出条路来。”夏易凡蹙眉,对於来人的挑衅,这已是寻常,他本不想理睬,无奈唯一通往前堂的路被挡了去,他也只得勉强的开口。
  侧身移步,护院让出狭小的缺口,挑著眉眼,眼角瞥向走路不稳的夏易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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