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情圣----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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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世情圣

  他是性情懦弱的七殿下,是元卿帝与小宫女一夜风流不小心留下的种,他从小体弱多病,个性温适、行事谨慎,与世无争。
  自那日朝堂之上,他在众人惊诧下,请命前往漠北入敌营帐与虎谋皮,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戎族首领则牟生性残暴,即便已被北疆赵世允元帅的逼得身陷绝境,可虎依然是虎。在他之前八名使者,无一生还。甚者,被则牟削皮剥肉,腌成肉脯下酒。世人均知,要则牟降服称臣为朝廷效命,不如大军追击,一举铲平则牟一部更容易些。
  丞相卢严进言,“则牟已入绝境,腹背受敌,即便我朝不出兵追剿,则牟人马亦会被多伦、蓝回两部人趁势消灭。然则牟若死,关外再无人能与多伦一部相抗,待多伦消灭了蓝回一部,必再犯我大延北方边陲。”
  丞相所言,他深以为然。延宁王朝125年盛极而已始衰。父亲老迈,太子终日沉迷酒色温香,五位兄长为帝位结党相争……倘若则牟被灭,多伦人马再犯边境,国力还能否支持边疆常年战乱?如今则牟已被逼入绝境,能与此人秘议,让他臣服大延,而朝廷给他支持,培植他的势力继续与另外两方相抗,至少能在短时间内保持边疆安宁,等到他……
  在外人看来,一向懦弱的七殿下,此时已经疯了。为了向父亲表明自己的存在,为了给自己争取一些地位,他连命都不想要了。
  天子驾六,送至城门口,杯酒饯行,是他此生最大的荣耀。
  喝完那杯饯行酒,他看见父亲的眼睛略有些红。
  “子钦,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天子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心中,还藏着另一翻话:朕的儿子,一直不太在意的小儿子。你毕竟是朕的骨肉,朕哪里会愿意看到你前去送死?你此去是凶多吉少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不愿一世懦弱无能,不愿默默无闻地死去。既然这是你的意愿,你便去……
  他颔首而笑,分明已听见了天子心里的话,伏身三叩首:“儿定不负父所望。”
  千里迢迢赶至漠北大营,赵世允元帅与众将士恭侯于营外。他方从马车上下来,赵元帅叩拜在他身前,他忙上前搀扶。
  “赵元帅别来无恙?”他微笑。
  赵世允望着他,嘴上连连道,多谢殿下挂记,眼中却是恼:“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能接下这要命的差事?”
  是的,定北兵马大元帅赵世允是他的人。当年他便服出宫,恰在一家酒楼里认识了后来的武状元赵世允,情投意合遂结为拜把兄弟。赵世允得知他是皇帝的七子,大为震惊。他却笑,什么殿下?则信兄,私底下我还是你二弟,结拜之义哪能轻易抛弃?赵世允大为感动,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
  倘若赵世允知道,当初酒楼相识,并非巧合;当年结义亦是他一番苦心安排,是否还会当他是兄弟?
  几年征战,则牟吃尽了赵世允等人的苦头,恨不得将他们剥皮、剃肉、锉骨扬灰。赵世允身为元帅,自要坐阵军中,谁人同他前往“送死”?
  “我自带两名亲卫去便可。”他摆摆手,如此笑道。
  赵世允摇头连道:“不可、不可,即便今日来的不是七殿下,是别人,末将亦会派军士同往。而今日来的既然是七殿下,定要保殿下万无一失,否则他日末将何颜见天子?”
  赵世允正思索着,一袭银色铠甲英武少年,星眸含笑,两步上前单膝跪在他身前,拱手道:
  “卢陵愿往!”
  赵世允见那少年,眼中忧虑稍减,笑道:“若是少卿与七殿下同去,吾心稍安。”
  “末将誓死护七殿下周全。”
  少年爽朗地笑着,黑眸中闪着明快地光芒,似乎并不将此当回事,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让人放心的沉稳与肯定。仿佛他既然如此允诺,就不会有丝毫的差错与意外发生。
  那便是他第一次见他,在漠北大营赵世允元帅帐中。也是那时候谢子钦才知道,那位看上去不过十八、九的少年将军,便是赵元帅心腹爱将、漠北边陲老百姓眼中的神兵、戎族王子则牟最痛恨也最害怕的“银枪卢少卿”,卢陵。
  大斤山连夺则牟旗下四员大将首级、灵县台智退敌兵八万、九龙坡单枪匹马破敌阵、虎门关连挑敌二十三辆狼牙战车……战场上银枪在握所向披靡的卢少卿、帝亲封镇北大将军。他本以为那是个拥有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料竟是个年十八、九剑眉星眸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他含笑起身,扶他起来。双手紧握住那双年轻却布满茧子的双手:“有劳将军了。”
  还记得那夜,牟则营帐内。他站在他身后,稍有异动,他的手便按住配剑,眸光冰寒至极,牟则左右被他盯得胆战心惊,微颤不止,而牟则本人额上亦布了层冷汗。
  那时他才真信了,倘若牟则不受言诱,非要杀他下酒,卢陵定能护他出营至赵世运派军接应之处。他那句“誓死护七殿下周全”,确非戏言,而是真有这个把握。
  漠北最后一夜,他问他,为何舍命保我?我看你像个惜命之人,并非忠勇猛士。
  卢陵大笑,眸光清澈,分明是个爽朗率性少年,却也聪颖善察:“七殿下有赵元帅做心腹还不够么?”
  “如此,子钦亦不瞒将军。赵世允虽是猛将,可惜为人忠厚不善权术。如今此计已成,贼人暂退,边陲得宁,他必会卸甲归田安宁度日。孤要的是手握重兵为我所用之人,将军可愿意追随于我?”
  “七殿下既然能看出卢陵并非忠勇猛士,又怎会看不出陵爱逍遥胜过权势?”少年依旧大笑着,仰头饮一口浊酒,摇摇头。
  “陵不过是爱边关这口烈酒、爱赵元帅这等忠勇义士的血性……边关归宁,末将亦打算回江南老家。离家好些年,娘亲大概想儿子想得快想疯了。”
  “江南卢家?”他惊诧着,盯着他的面庞脱口而出,“那么……当京丞相卢严是将军什么人?”
  “哈哈哈,卢严是末将的老爹。七殿下应有闻,卢相爷除了那位才冠京华的大公子卢子琼,江南老家还有个不学无术、喜好四处游山玩水不归家的二儿子,那便是鄙人。”
  他看少年笑着,仰头一靠,索性撑头躺在地上,望着天上那轮如钩的弯月,不时饮一口烈酒。
  世人均知,当朝丞相卢严出自江南书香世家,其子卢子琼,更是名满京城的才子;而关于卢严生长在江南老宅的次子,却是个每每被人提起,卢丞相便摇首叹气的不肖子。
  世代文墨书香名门,倒出了边关赫赫有名的“银枪卢少卿”,只怕相爷闻得此人威名,亦不曾想到,那“粗蛮武夫”便是自己十三、四岁就离家在外野游不归的逆子。
  谢子钦不禁笑起来,连连摇头:“没想到,将军竟是卢丞相之子……”
  “呸!”卢陵闻言甚为不满,亦不顾礼仪忿忿道,“那老匹夫为迎合圣意娶安平郡主,只留下三岁幼子,将已有身孕的结发妻子赶回老家,还美其名曰‘不愿看她做小,日日俯首于人前’。他与安平郡主婚后无子,便不许我大哥回江南老家探望亲娘、弟弟。这样的老匹夫,谁愿做他儿子?我呸!”
  他未曾想到,卢陵对其父如此不屑。但看他发脾气的模样,再想到几日前牟则帐下机智、冷峭的将军,不禁又笑起来。
  “如此说来,将军便不是为成全卢相计策而冒险于我同去牟则帐下了。此番将军归京受封,太子代天子犒军之日,文武百官亦在场,卢丞相见了你,只怕要大吃一惊。”
  “那老匹夫惊不惊关老子鸟事!”卢陵出言便愈发放肆,而说完,他转头望向子钦,眼中噙笑:“七殿下怎么又不问惜命如我,为何愿意为殿下冒死了?”
  子钦淡笑不答,从卢陵手上接过酒囊饮下一口边关烈酒,望着天上那勾冷月道:“漠北边陲,千里孤寒,广袤无垠 ,这一轮冷月,倒是别样风情。”
  “七殿下心中自有一番天下,此处风情再好,亦不会在此长留。”卢陵笑眯眯一言揭穿他隐藏多年的心思,却无丝毫怯惧。
  “既然如此,卢少卿可愿与孤共赏天下之美景?”他放下酒囊,转望着他:“你官至极品,大可接你母亲回京城享福。”
  “我娘才不稀罕那些破玩意,眉间放一字宽,便可笑看风云。没有那老匹夫,她在家中乐得自在……”卢陵望着他,眼眸微眯,竟伸手抚上他的面孔,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啧啧而叹:“漂亮,真漂亮,七殿下,有没有人对殿下说过,天下尤美,仍比不上此时我眼前这番美景。若非为了这番美景,我可还真不愿拿小命冒险,倘若我死了,我娘肯定难过,那才是大大的不孝……”
  这突如其来地举动让谢子钦惊而不及动弹,向来温润和善地他,此时面色极寒,眸光亦寒似冰。可卢陵却不为之所动,继续以下犯上,拇指摩挲着那两片薄软唇。
  都说漠北孤寒,军中别说难见美娇娘,连稍微长得清秀些的奴仆都不多。子钦亦听说过,军中没有女人,下级兵士中暗行男男之风。卢陵好歹是镇北将军,要女人不是没有……只是这个胆大的,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放肆!!”他眯眼,冷声叱喝;“你明知我身份,胆敢以下犯上!”
  “七殿下在哪听说过卢陵胆小?”年轻地面孔上扬起少年率性地笑容,“倘若殿下赐我眼此番美景,卢陵愿助七殿下夺天下之美景。”
  “你……”这少年确是不羁呐……谢子钦暗暗抑制着胸中怒火,正欲开口,卢陵却笑笑,抢先一步。
  “殿下,各人喜好不同,卢陵就喜欢七殿下的模样。金山、银山不如七殿下一笑。倘若殿下允我亲一亲脸,我便想法子接下漠北八十万屯兵……你若不应声,我便当你允了。”
  他说着,边俯身向他。随着微烫的鼻息,少年的唇轻轻点在他唇边。或是想恼,却嫌恼得太晚。
  次日,七殿下子钦离开漠北归京。天子赏其功,封仁王,赐其金银、府邸。
  而众人皆知,这七殿下有福,亏得“银枪卢少卿”所护,战战兢兢入敌营帐,又哆哆嗦嗦出敌营帐,总算保了小命回来。据说七殿下被牟则所惊,回京数月,日日噩梦惊醒,口中喊着:“卢将军救我,牟则要将我做成肉脯下酒……”
  如此几月,虽是因功得赏,人却日渐消瘦。医官道,四殿下本体弱,在边塞受了寒气,又被刀光所惊,若不好生调养,只怕……
  圣上得闻,自是心疼,又赐了些名贵药材、补品。
  几月后,赵世允归京交还兵权,恳请圣上准他职官归天。而他,卢陵,圣上封为骠骑大将军掌管八十万屯兵镇守漠北。
  高高的犒军台上,一身寒光逼人的铠甲,英武不凡。众人惊诧,不想那传说中连挑二十三辆狼牙车的猛将,模样竟好看得紧。他笑起来时,露出一排白牙,活泼率直。
  卢相惊得险些站立不稳,仪式方毕,便上前抓住那人耳朵道:“你这逆子,不是跟了个臭道士上青城山去了么,怎……怎么……又跑到漠北去啦?”
  他白眼一番,咧咧嘴:“关你鸟事……”
  从漠北归来后,卢陵回了趟江南老家探望母亲,不久又归京暂滞。
  京城达官显贵,知道那新封骠骑大将军京还是丞相家二公子,自是不愿放过,相争着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将军府。将军府门前日日均宾客探访、媒人出入。而那人却便衣溜去了仁王府赖着不肯走,日日白吃白喝。
  “你若怕人知道我俩有交情,就让我再亲一下,亲了我就走。”
  卢陵的无赖,谢子钦这才有了更深的认识,只得将计就计,以色谋利。等时机到了,第一个要砍的便是这人的脑袋!
  是年四月,那无赖终于要回漠北大营。临行前晚,无赖自带酒菜翻墙入院。谢子钦不禁感叹:“看来我这仁王府要加强守备了。”
  无赖嬉皮笑脸:“牟则敌营我尚可单枪匹马杀进杀出,区区几个王府内卫又能奈我何?”
  他伏在案前读着江东漕运的探报,读罢执笔写写停停;卢陵翘腿靠在窗边矮几旁,手里端着盘水晶蒸饺,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无赖酒饱饭足,边磨蹭到他身边。一会儿揉弄他散批在肩上的发,一会儿又捡了纸镇抛着玩。见子钦始终不看他一眼,狭促地眯眼笑着,贴至他耳边吹着气。
  “殿下……明日我就走了……”
  他已习惯了此人的行事风格,淡淡一笑,依旧埋首书写。
  “子钦愿将军一路顺风。”
  “你不让我亲亲嘴巴,我就不去了。”他说着便伸手扭过他的脸,硬要他望这自己。无赖便是无赖,如此无耻举动,依旧笑眯眯。未等他应声,就凑上去轻啄他的面颊。
  “七殿下……难道……你就没……没有一点不舍?”
  他似乎迷醉,声音低沉而略为嘶哑。断断续续的话语,在亲吻地间隙呓语般逸出。见子钦依旧不语,他便更为专注地吮吸他的薄唇。他启唇欲语,他便将舌滑入他口中,肆意舔舐搅缠。
  真恶心,砍脑袋太便宜,凌迟,陵迟!他在心头暗暗修改了计划。
  “圣上前日召我觐见,要将你九妹嫁给我做老婆。”他终于放开他,脸却依旧贴在他面上,眯眼说着,气息有些紊乱。
  “那是自然。北疆暂宁,但牟则、多伦、蓝回在一日,难保边陲太平多久。如今你手握漠北八十万兵士,自要拉拢你的。卢相是太子太傅,章萍公主是太子同母亲妹,要的就是你将来效忠于太子殿下……不过……章萍公主,不是与你兄长情投意合么?你答应了?”
  子钦笑问,并不理会那人贴在他颈项上嗅吻,转头于案前,继续书写。
  “应,当然要应,老头子狐疑,我若不应,他便不安心……”
  子钦听着,眉头微蹙,手上一滞,很快又接着写起来:“恩。”
  “倘若我将她送回江南老家陪我娘,不知我兄长可愿意随后追去……”卢陵呵呵笑着,“听闻七殿下早有了王妃,我可是心疼得很。不知我娶了娘子,殿下可会心疼?”
  卢陵扭过他的脸,静静看着他,眸光颤动,仿佛是要哭出来一般……而他淡笑,不为所动。卢陵哀叹一声,状若闺中怨妇人,抬手握拳,轻轻敲打在子钦胸前:“殿下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呐,枉我对殿下一番深情……”
  他已习惯了他的无赖举动,懒得与之计较,又抬笔书写。
  那夜,书房的灯火彻夜未熄。他一直守坐在他身侧,而他不知何时倦了,靠在案上小歇,不觉沉睡过去。
  醒时,天色大亮,他躺在塌上,身上覆上了羽被,而那人,早不知何时走了。一想那人今日回漠北大营,心下莫名微抽,似麻非麻,似痛非痛。
  子钦深信,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个幌子。卢陵的眼睛,就像那阳光下清澈的溪水,看来全无图谋,却也无人看得清那人真正的意图。越是熟悉,似乎越是如此。
  他想起幼时兄长送与他的一双雀儿。他并不喜欢那闹人的东西,只是碍于情面,又要讨好兄长,便装作很心爱。
  清冷的宫殿里小东西唧唧喳喳闹个不停,颇使他心烦,恨不得一把捏死。可某日,雀儿死了,再无那恼人的叫声,却多少让人有些失落。
  母亲说,那便是习惯。即便再不喜欢,日子久了,突然失去,总会不舍。他想,倘若卢少卿哪天死了。不论是不是他下的手,他必定会有些失落的。
  他起身命人更衣、备马。只带一心腹,从后门出,往北门去。
  那日,天干冷阴翳,湿凉的风中夹杂着雨丝。他站在北门城墙之上,远远往那人与前来送行者饯别行礼。翻身上马,催马向前,尘土飞扬。
  人影渐远,马上那人,却突然回头,望朝城墙之上。子钦微顿,很快退后,转身便走,未行两步,却听身后……
  “娘子……好好等我回来啊!!”
  那人不愧是习武的粗汉子,吼声震耳,分明已远得快看不见身影,却依旧能听到他的声音随风飘来。

推书 20234-08-27 :杀手----水墨西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