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询问着看着苏阳,心里抓狂般的默念道:“求你快说可以吧,说好吧,求求你……”
可是,苏阳依旧沉默着,低下头,躲开苏鸾抓着自己的手。两人的脸上几乎同时划过两行热泪,只是泪水模糊了双眼,都未看到对方的悲伤。
看来,流着同样血液两个人,也有无法跨越的距离。
苏鸾镇静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口气,绕过苏阳走到玄关,拿起挎包,打开门,关上门,留下一串渐渐微弱脚步声……
沉寂
两个星期过去了,苏鸾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在苏阳的生活里留下任何痕迹。
苏阳觉得失落,开始的时候,仅仅是生活中少了点什么的失落而已,可在苏鸾消失了一个星期之后,苏阳就慌了,莫名其妙的不安和恐慌,像是把一粒尘埃抛弃在宇宙中那样浮沉不定。抓起电话,又狠狠的摔在床上,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步,带着黑眼圈出现在课堂,全然不顾老师的目光倒头大睡。
一天……两天……苏阳在草稿纸上画着正字,神经质的不停的看手机有没有短信,忍受不了自己的心居然会这么难受……像是被绞在了一起,这个仅仅在生命中出现了半个多月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分量?苏阳无数次的回想最后的那个晚上,苏鸾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他的心里,每一个深夜,苏阳都会用这些话劝自己,放下这一切吧……试着重新开始……
可是,苏阳做不到,年仅十五岁的他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做到。当整整两星期后,苏阳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苏鸾的手机时,这个男孩已经决定去勇敢的面对一次,而不是逃避现实,也不想再抛弃自己。
关机。苏阳的心一沉,马上又想到苏鸾曾经用固定电话和自己联系过,慌乱的在已接来电里找到那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
“喂?你好,请问是苏鸾的家吗?”
“哦,苏鸾搬家了,我是她以前的房东。”
“那,那你知道她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
“阿……谢谢……再见……”
居然搬家了……是为了躲避我么?那天连再见都没和我说,是真的想再也不见吧。苏鸾,你对我彻底失望了是不是?苏阳趴在写字台上,觉得浑身无力,头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还清晰的跳动着,提醒自己那里有多痛。下午的课索性也不去上了,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再想,就这样睡过去吧,永远都别醒……
“เรา คง คบ กับ มิว ป็น แฟน ไม่ได้ ……”两点半,睡梦中的苏阳隐约听到手机铃声和震动的声音。我是在做梦吧,苏阳揉揉眼睛,发现床上是真的有东西振的晃来晃去,于是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的扑过去,看都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还好接到了,还好……
“喂?是苏阳吗?”
“是我。”这么熟悉的声音,不像是苏鸾的。
“我是李老师,你今天下午怎么没来上课?”
“我……我……我发烧了……”苏阳失望的甚至不想为自己解释。
“那在家好好休息吧,多喝热水,好好睡一觉。怎么突然发烧了?你要注意身体啊!”
“恩,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挂断电话,苏阳直接倒在床上。因为自己的成绩好,在学校也从不违纪,所以老师一定不会怀疑自己,听到自己发烧,说不定会心疼呢。呵呵,可是大家一定不知道,在学校里如鱼得水的苏阳,现在是这幅落魄的样子吧。
苏鸾,为什么不是你……姐姐,你在哪?
等候
坚持并非坚强,有时候之所以会不幸福,就是因为坚持走了一条错的路。
苏阳又浑浑噩噩的给苏鸾打了几次电话,依旧是关机。摸了摸额头,好像真的发烧了,看来被自己言中了阿……可祈祷了那么多次要苏鸾出现,怎么就没实现呢……是自己不够诚心么?想来也是,如果苏鸾真的来了,自己心里还有点害怕,可是……到底在怕什么……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怕什么……
晚上,苏阳向李老师请了假,以发烧为理由暂时不去上学了,此后两天,毫无音讯。
在这两天里,李老师既担心苏阳的病情,也怕他学习跟不上。所以给苏阳打了几次电话,想直接到他家里给他补习功课。可是,苏阳的手机关机,固定电话停机,情急之下,李老师从家长联系薄里找到那次家长会上苏鸾留下的手机号,拨了过去。还是关机……这姐弟俩是怎么了?李老师除了联系方式之外,还不知道苏阳的住址,实际上,是苏阳故意没有在档案里写出来,他不想让任何人来家里,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冷清的可怕的家。
第三天,星期六。李老师再次尝试了两人的号码能否打通,未果。想了想,自己这么着急也没用,这两天是周末,苏阳是好学生,星期一应该不会再旷课了吧。于是拿着购物袋,打算先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做午饭。
周六的超市熙熙攘攘,像是全国人民都要在周六购物似的,特别是特价商品区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也是‘多又好’超市最吸引顾客的地方,每周末都会有三小时的特卖,减价商品便宜的简直等同与赠送。李老师拿着购物筐猛地挤到冷藏柜前想伸手去抢最后两盒五元一斤的极品羊排,没想到身边一个小姑娘先下手为强,把两盒全都扔到了自己的框里。
李老师心疼那两盒羊排,抬起头正想瞪那小姑娘一眼,没想对方先开口了:“李老师?你家也住在这附近?”
这!这不就是苏鸾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老师也顾不上羊排了,拉着苏鸾的手臂到一个人少的地方,问道:“苏鸾阿,你弟弟的病怎么样了?”
苏鸾被问得有点莫名其妙,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忙的顾不上联系苏阳了,连苏阳病了都不知道,忙问李老师:“苏阳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咦?你不知道?苏阳周三说他发烧了,结果周四周五也没来上学。我打他的电话是关机,打你的电话也是关机,你们最近怎么了?你怎么连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什么……”苏鸾听到苏阳旷课这么多天急的脑袋里面嗡嗡直响,苏阳没人照顾,就是病的昏死在家里也没人知道阿!都怪自己,怎么这么久都没去看他……“李老师,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苏鸾说着把购物筐塞到老师手里奔了出去。
一路上,苏鸾焦急的坐在出租车里,嘱咐司机把车开到最快,心里默默的祈祷苏阳千万别出事,一定要好好的,自责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苏鸾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都快插到了肉里,可她还嫌这痛不够,她需要的是存在感,而不是在失去父亲失去家庭后,再失去自己的亲弟弟!就算是痛也好,现在的苏鸾需要证明自己是真实的,苏阳是存在的,而不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可就当苏鸾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做了最坏的打算,哆哆嗦嗦的用钥匙打开房门时,却发现房间空空如也,一切都井井有条,冷清就像是从未有人住在这里。
苏阳不在家。苏鸾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坐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过了一会,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一旁,缓缓睡去。这几天真的太累了……苏阳,我就在这里等你吧,早点回来……
重逢
夕阳西下,世界从此寂静无声,可是没人能看得到夜幕下的暗涌。
当苏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已经是六点半了。男孩儿像往常一样打开房门,借着门外的光线走到客厅,打开灯 ,再转身回去关门。可是,当苏阳再次回到客厅时,他吓得先是以为自己开错了房门,接着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眼前如梦幻般神圣的苏鸾像以往那样温柔的微笑着说:“苏阳,你终于回来了。”的时候,苏阳才记起来要掐自己的手臂以证实这不是梦,而那清晰的痛告诉他,真的不是梦,是苏鸾回来了。
苏鸾终于出现了,苏阳看着那个许久未见的微笑几乎欣喜若狂!可刚要走过去的他马上收回脚步。现在还不能过去……苏阳默默的想,他不明白苏鸾为什么要让自己等这么久,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今天突然出现。尽管苏鸾微笑的表情让苏阳觉得,她这次应该不会是来与自己断绝关系的。但毕竟没有任何征兆显示苏鸾已经原谅了自己的任性,所以苏阳依旧畏缩在那里,不敢上前。
苏鸾站起来,看了看这几天消瘦了不少的弟弟,摇摇头,心想这次肯定又要自己先打破沉默了。其实她看得出苏阳眼里闪过的那一丝惊喜,可这孩子却偏偏要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苏阳啊苏阳,你明明是只个脆弱的需要爱的孩子,又何必伪装的那么坚强?
“苏阳,对不起。”苏鸾要先让弟弟放心“前段时间我的房租到期了,房东不想再续租,我也只能到处找房子。白天上班,晚上看房子,实在没有时间再来这里。可是最后合适的房子还是没找到,现在我只能住在妈妈家里了,前两天才搬完家。对不起,妈妈家离单位特别远,我下班后就得赶回去……”苏鸾看着苏阳,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认真的听。
“那……那你为什么不和我打电话,也不发短信?”苏阳发觉自己和苏鸾的眼神对在一起,马上低下头小声的问。
“别提了!都怪我那个山寨机,看着好看,功能强,特别便宜,可刚用了半年多就出问题了。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阿!你的手机是什么型号的?以后买手机就买诺基亚的,千万别买山寨机。我这几天忙的没时间拿去修,其实修的话也不知道该去哪,山寨机的售后服务也不行……”苏鸾心里千呼万唤终于听到了苏阳主动说话,激动的话也特别的多。
“哦……”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苏阳一个字的简短回答,苏鸾也意识到自己简直废话连篇,尴尬的笑笑,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一分钟之后,还是苏鸾很有姐姐风范的先开口了。
“听说你病了,好点了吗?”
“恩,没事了……”
“还发烧吗?”
“恩……不……不发烧了……”
“真的?”
“恩……”
苏鸾看到苏阳扭捏的样子,心里还是不放心,走上前去,抬起手要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可苏阳却触电般的闪开了。苏鸾手停在半空,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厉声说:“让我看看你还发不发烧!”
苏阳从未听过苏鸾这么严肃的说话,吓了一跳,可还是乖乖的转过头让苏鸾摸了摸额头。冰冷的手指触碰在自己微热的皮肤上,让男孩儿有点心疼,明明笑的这么温暖,为何指尖会那么冷……
苏鸾确定了男孩没有再发烧,又皱着眉严厉的问:“病是什么时候好的?”
“早就好了……”苏阳不想让苏鸾再担心。
“那为什么不去上学?还学会逃学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苏阳听了更不服气,什么嘛,这么久没来看自己,关心的不是病,而是自己逃学。特别是看到苏鸾凌厉的目光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苏阳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父爱,母亲为了养育自己也奔波在外,不要说学习,连日常生活都很少关心。所以苏阳完全不适应苏鸾家长式的质问,就算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到那是在关心自己,可还是倔强的不肯认错。
此时,苏鸾也压着一股火,气的是苏阳无故逃学,更气他赌气般的沉默,这孩子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爆发
在人前我们总是习惯于伪装,但最终还是骗不了自己。
房间里刚刚柔和下来的气氛又凝重了起来,苏鸾直直的看着苏阳,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不想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逃学么?”
苏阳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苏鸾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打算再上学,我会自己打工养活自己的。”说完马上把头偏向一边,他不知道苏鸾听了这句话会不会暴怒,但已经不敢再体会她的眼神了。许久,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反而让苏阳惊慌失措。苏鸾,不会又要夺门而出了吧……可当苏阳鼓起勇气转回头,看到的竟然是最让他想象不到的画面:苏鸾红着眼睛,默默的看着自己,静静的流泪。
苏鸾,我又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做不好……你还是……放弃我吧……
“苏阳,难道你这两天没去上学就是去打工了?”苏鸾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突然想到弟弟没上学,也不在家,一定是去了哪。
“恩,我现在在快餐店打工。”
“不要去了。”苏鸾直接命令道:“我说过你的费用全部由我负责。”听到成绩那么好的苏阳居然甘于辍学在快餐店工作,苏鸾真是恨铁不成钢。
可是,苏阳的回答一点也不领情:“不,我不需要。”
其实对于苏阳来讲,苏鸾的资助并非无法接受。只是这个在残缺的家庭里过早成熟的孩子,完全不习惯依靠别人,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愿承认自己需要帮助。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也不敢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你……你……”苏鸾听到苏阳冷漠的回答,只觉胸口一阵气滞。苏阳,难道一句妥协的话,对你来讲就这么难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可不可以接受这个世界,可不可以像其他的孩子那样心安理得的被爱!你担心这亲情只是幻影,可你辜负了别人,也辜负了自己阿!
再也忍受不了苏阳这副倔脾气,苏鸾觉得无论自己怎么耐心的开导,这孩子肯定都转不过弯了,但又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吧!于是转过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苏阳发觉苏鸾走向门口,还以为她又要离开自己了,紧张的在心里大声的喊“别走!”,却发现苏鸾原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在找什么东西。难道是找自己的包?不是在沙发上吗?不会是忘记自己放在哪了吧。苏阳趁苏鸾不注意,小心翼翼的走到沙发旁,正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苏鸾的包,心想:“这下她应该找不到了,是不是就不走了?”可正当苏阳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的时候,却发现苏鸾手里拿着一个撑衣杆,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
“苏阳,你给我过来!”苏鸾比划着手里的撑衣杆,指着苏阳。
她……她不会是要打我吧……苏阳心里忐忑,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说!你到底去不去上学!”苏鸾一边说一边用杆子在苏阳的背上敲来敲去。
苏阳从小就很懂事,连被骂的时候都特别少,更别说打了,现在只觉得背上麻麻的,一震寒气直蹿到脖子,吓得不知该说什么。
“啪!”
看到苏阳不说话,苏鸾以为他还是不认错,用尽力气打了上去。苏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疼的刚要喊,却想到自己不能那么丢人,硬是把声音憋在了喉咙里。正了正前倾的身体,退回了刚刚疼的向前迈出的那一步,咬紧牙关,双手握紧拳头垂在身体两边。
打吧……只要你别再消失了……
“还是不说话是不是?不服气是不是?”苏鸾看到沉默的苏阳已经气愤到了极点,真是没见过这么倔的孩子!
“你学习那么好,难道就是为了给别人洗碗?就算不考虑别人,你对得起自己么?”
“……”
“这样生活你就开心了吗?拒绝别人的关心,你就能活的很好是不是?”
“……”
“苏阳,看着我生气,看着我心疼,你……你就能心安理得了么……”
“……”
有一条路,只要你转一个弯,就能看到幸福。苏阳,你知道的,是不是?
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