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站在门口指挥着部下们将约翰的那些个士兵全部押至了一边,准备等到屋内的解决了后再一起带出城去,正忙着,却见吉奥瓦尼朝自己走了过来。还未反应,对方已利索地拿了他佩于腰间的阔剑,“大人……?”“清点他们的人数,随后向我报告。”吉奥瓦尼打断了维恩的阻止,大步朝里面走了去。
屋内黑暗依旧,扑鼻而来的全是血的腥味。楼梯上扑伏着不少士兵的尸体,浓稠的液体顺着台阶向下流个不停,一片惨状。吉奥瓦尼加快了脚步,直接上了三楼,他知道这个贪生怕死诡计多端却又让他担心不止的人一定会躲在这屋子的最深处,上帝保佑这家伙的小聪明能保护到他自己。
临近三楼了,打斗变得更为激烈,吉奥瓦尼顺利躲过了一名侍卫的偷袭,又斩伤了阻挡在前的两名敌人,他加快了脚步,一间间的寻着那人的身影,脚步最终停驻在走廊最里间的门前,昏暗的屋里,许久未见的男人正笨拙地挥剑挡着对方的攻势,那士兵腰间受了重伤,动作并不利落,一次猛烈的撞击,对方的剑被萧幸慈砍挥出了掌控。趁着对方想要后退的空档,萧幸慈突然将自己的剑也扔到了一边,没了利器,打架他还算是在行。一脚踢上膝盖,在对方弯腰吃痛时他又用手肘狠狠撞上了对方的面门。朝着弱处的猛击获得了效果,那名士兵最终躺倒在地,挣扎了一下后,不再动弹。
屋内终于只剩一人站着了,萧幸慈刚转过身就看见十步之遥的门口,吉奥瓦尼正定定看着他,吊了很久的心总算开始归位,只是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浊气怎样都无法消散,恐惧,后怕,还有愤怒。他慢慢朝对方走了过去,在一步处停了下来,直视的视线里含着挑衅,表情却是差到了几点。
似乎消瘦了不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吉奥瓦尼很自然地想去触碰,可刚一触及就被野蛮地挥开了。“你是个混蛋!”那人说得咬牙切齿,似要将他碎尸万段才甘心一样。嘴角不自禁地上扬,轻轻说了句,“可你做得很好……”话音刚落,身体却被大力抵到了墙边,“我差点就死了,这样也算好?”
吉奥瓦尼能感觉到卡在脖子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萧幸慈汗湿的头发微垂,盖住了双眼却遮不住眼底的那份软弱,嘴唇被汗浸得湿润,脸色却是苍白,心中最柔软的一处被挑动了起来,吉奥瓦尼昵哝了句“怎会让你死呢。”便不顾脖子上的压力强硬伸手勾过了对方的脖子,狠狠吻上了那殷红一片的唇。萧幸慈僵了一会儿,立刻反客为主地主动缠住了那条伸进来的舌头,双手狠狠箍紧,发泄般地用力。唇舌绞缠间阵阵酥麻和痛感交替刺激着他的神经,冰凉了很久的手终于逐渐回暖,这一刻,他才真正确定自己是真的安全了。
半小时后,约翰的所有余党都被制服,萧幸慈这边的人手死伤惨重。维恩开始指挥众人对现场进行清理。当他在三楼的某房间找到吉奥瓦尼时,这主教正靠墙坐在地上,而那异邦人却枕在他的腿上,睡得很熟。屋里很凌乱,地上躺了五六个人,还留着几口气。吉奥瓦尼在看到维恩后用手势示意他先将那些人抬走,其余的明天再说。
可怜的维恩大人只能自己动手,轻手轻脚地将地上的那些“挺尸”一个个移到了走廊,还不忘回来替吉奥瓦尼关上房门。关门时,却见他家大人正轻轻抚着萧幸慈的头发,一脸温柔。他有些吃惊地看了会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管你愿不愿意,有些东西它终究还是改变了。
好好相处
一场风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结束了。安茹的居民甚至不知在他们沉睡的那晚竟有两批几千人的军队先后进了城而后又退了回去。约翰被羁押的消息没有丝毫走漏,而被萧幸慈“请去庄园做客”的艾伦和萨穆尔则继续被留在了庄园教堂的两处房间内。而曾见证了这场厮杀的那幢罗马式独栋宅院也早已被轻刷干净,清新的玫瑰露水掩盖了曾有的血腥,繁复的手织地毯也重新附在了大理石地板上,女佣们忙碌的身影,侍从们稳定的步履,祥和的气氛仿佛这里一直都是安宁的居所。
吉奥瓦尼在将约翰安置妥当后,并没有急着赶回去,其实他这次离开巴黎实属私下行动,并不能久留,但瞧着萧幸慈顶着两个黑眼圈哀哀地对着那桌子文件,他最终决定将行程稍缓,“好好休息两天吧。”吉奥瓦尼正坐在桌边理着那些不知真伪的证据线索,实在受不了对方那期待的眼神,他终于下了赦令,对于萧幸慈他总是惯着多点的,可微妙的地方却在于,吉奥瓦尼虽然也希望萧幸慈会因此对他感激,可真看见对方在听闻后那副受宠若惊想拒绝却又不得不接受的神奇表情时,他又会突然产生想要一拳打上去的冲动。能做到如此,我们也只能说萧幸慈的确“很有作为”了。
主教大人难得仁慈一回萧幸慈自然乐得轻松,蒙头睡了两天,也算是体会了把活着的幸福。可好景不长,两天后,吉奥瓦尼带着维恩离开了安茹,约翰从卢森堡带来的那些士兵都被处理了干净,而原本驻扎在安如城外的艾伦军则位归原处,只是约翰和艾伦都被变相软禁着,腓力又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况,所以那群军队总体来说——
“他们不会生事的”。吉奥瓦尼在走之前不忘安慰一番他的手下,当然这也可能是警告他好好干活不要做些无聊的事情。
当然咯,你都要走了,生事也生不到你头上啊。萧幸慈本就是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心里埋怨不断,嘴上却还诺诺应着“小人一定竭尽所能,不辜负大人的期望”。吉奥瓦尼见他一脸真诚自是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家伙就是这样,脸上越是恳切谦恭,心下的不满也就越大。不过这样也正合他意,“工作是得好好做完……”吉奥瓦尼适时摆出了与对方相似的度量,“可也别把自己累着了,不然我可是会舍不得的。”说着,他还刻意伸出手指轻轻在唇上缓缓划过,其中包含的暧昧自不消说。萧幸慈神情一滞,复而又笑得灿烂,“谢谢大人关心,说起来小人这命也是大人救回来的,就算大人舍得,小人也舍不得让这大人千里迢迢赶来救下的命有任何劳累啊。”一席话说得动听,令人哑口无言。别说经历了约翰这事,萧幸慈对于吉奥瓦尼倒真有些恃宠而骄的味道来了,其实那日在乱斗的房间中突然见到对方时,一种类似于在溺水边缘突然抓住浮木的感动情绪瞬间滋生了起来,潜移默化中不少东西发生了改变,他们似乎变得亲近了,相处也更为自然了,甚至可以说他们开始信任起对方来了。可具体要说是变成了何种,萧幸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只能说这种感觉还不错。
风凉话说了半天,吉奥瓦尼总算带着在旁等得无语的维恩潇洒地走了,留着萧幸慈一人在城门外犹豫着是在休息两天还是快点将这案子理清结了。
又过了几日,那位原本定要见到理查本人才肯开口的“证人”突然良心发现,主动向萧幸慈上交了凯瑟琳管家临死前曾寄于他的家信一封。信上的内容无疑就是对凶手的指证和对自身安全的担忧。至此,所有的线索连成了一体,矛头全部指向了一人——那位凯瑟琳夫人的本家兄弟,艾伦。不久后,理查王子关于那女尸案的亲笔报告就从安茹发往了巴黎。其中不仅罗列了所有搜查进展,更将物证也影印了份附上。教会公开了书信的内容后,这场闹得纷纷扬扬的无名女尸案算是尘埃落定,众人在扼腕叹息之余也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这些众人都只是些毫无干系的平民百姓罢了,而对于真正身处其中的“贵人”们,这问题,并没有解决。理查在他的报告中另外附了份信函,其内容是关于他那亲爱的弟弟,约翰殿下的——
“约翰作为艾伦的直属上级在明知艾伦犯下罪过的情况下不仅不劝其悔过更企图毁灭证物。在搜查人员调查时,其更率领手下士兵万般阻挠。且其手下人数众多,意图不轨,迫于形势压力,吾故将其监禁于安茹城内,等候发落。”信写至此,了解内情的人想来也都清楚了现状。
“那个混蛋到底在做什么!”克莱门特看着理查送来的信件气愤不已,那个狡猾的家伙,这手着实狠辣,不仅将约翰手中的势力瓦解,甚至还将其软禁,如此下去,他们之前的所有准备都将化为乌有,或者说,已经化为乌有了。
“约翰太过冲动,我们也没办法。”吉奥瓦尼也是一脸无奈,他好心地安慰着克莱门特,“不知亨利陛下是否知道此事?”说起来约翰当初就是为了不与亨利碰面才离开巴黎的,而这位金雀花王朝的国王陛下来巴黎的原因却也是为了他那些个时刻想着谋反的儿子们。
“哼!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想起那个垂垂老矣的亨利,克莱门特就没什么好心情,大老远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作为教皇的他同意他与埃利诺王后离婚,而原因就是王后与他那小儿子策划谋反。克莱门特自是不会答应他这荒谬的请求。而亨利看来也是颇为坚持,两人这样僵持,倒也方便他那几个儿子做手脚了。
“不过理查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竟会没有半点动静,这着实有些蹊跷。”见克莱门特沉思不语,吉奥瓦尼适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众人皆道约翰沉着有为,理查莽撞狂妄。今次让理查占得了先机,绝不可能是他一人的决策。”克莱门特闻言,抬头看向吉奥瓦尼,眼神有些复杂,他刚才也想到了这其中会有内鬼,并且也怀疑起了对方,毕竟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协助理查定汇是个熟谙内情的家伙才对,可吉奥瓦尼却在自己未开口前率先提出了看法,这到底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对方欲擒故纵?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点头肯定着吉奥瓦尼的看法,克莱门特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或许我该亲自去安茹看看才是……”现在事已成定局,首要的任务就是将约翰放出来。约翰毕竟是王储,而此时亨利也正在巴黎附近休养。理查若真纠缠不清,或许他们可以从亨利这边直接下手,“你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安茹。”吉奥瓦尼显然没料到克莱门特会这样急迫,他有些担忧地驳道,“可是叔叔,最近这里的环境并不稳定,如此匆忙,怕是会碰上危险吧。”
“危险?”克莱门特神色阴郁,他冷冷说道,“若真让理查得逞,那才是危险。”
胜负何算(上)
克莱门特的决定下得很快,也很坚持。不能说是草率,他的身份毕竟不同,若真要下什么命令,那的确只有接受的份了。至于要带上吉奥瓦尼一起,信任和试探都有。对于这个他一手提拔的侄子,说实话,他了解得并不多。“你去安排吧,人数不要太多。”可毕竟是亲戚,要做到绝无疑也是在给自己抹黑,这,或许就是症结所在。“不要惊动韦尔夫,他最近对这里注意得密切。”
“好的,叔叔。”克莱门特的决定对于他们而言的确不妙,但吉奥瓦尼也没多作劝告没,领了命令就离开了。
出了教皇在巴黎的处所后,吉奥瓦尼对维恩道,“最近形式不稳,那在巴黎闹事的凶手还未查到,你准备一下吧。”
“嗯……”维恩刚才在旁自也听到了克莱门特说辞,此番前去,必有麻烦,“我派骑士团的人跟着吧。”可他刚提议,就被吉奥瓦尼否决了,“教皇大人说了,要轻装潜行,怎能麻烦到圣殿骑士团的人呢。”
“那……”维恩看着他家主教一脸嫌恶地嘲弄笑容,有些拿捏不准。
“随便派两个侍从跟着就行了,你留在这儿。”
“这怎么行!”
“就这么定了,还有,派人去通知安茹那边。”话说至此,维恩猜想吉奥瓦尼可能另有准备,也就不反驳了。只是这么一来,可又苦了那远在安茹的修士了。
“什么?教皇大人要来这里?”维恩派去通知的骑士在向萧幸慈汇报状况时,对方正在庄园的画画,听了如此新闻,萧幸慈手中的炭笔被生生折成了两段,他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得厉害,勉强只能撤下嘴角,还狰狞得恐怖,“主教大人也会来?”
“是的修士,康提大人让您好好准备着,决不可怠慢了。”那名骑士显然也是被萧幸慈那阴森森的表情唬到了,他匆匆报告完任务不作停留就离开了。得了这种倒霉消息,萧幸慈哪还有作画的心情,这真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要如此待他!
懒得收拾画具,萧幸慈迅速回了那堆着无数重要文件的办公室,从一堆混乱中掏出了一份文件,而后又唤来了缇尔,将这份东西交给了他。
“去教堂把萨穆尔放出来吧。”这份文件就是萨穆尔梦寐以求的决定凯瑟琳遗产分配的任命,有了这个,想必那鲁莽的农夫也不会对自己被禁足多日有任何怨言了吧,“每天有人报告情况给他,想必他也是知道结果了,你让他把艾伦带走,就说让他们自家去处理这个凶手好了。”现今还是让掌握城外军队的艾伦离得远些比较好,他虽不能保证艾伦今后会否逃脱,但最起码近期内萨穆尔定会将他看得严实,“让他们今天就走,越快越好。”
“修士……不自己去一趟么?”缇尔接了文件,稍有些疑惑,这种重要文件不是应该亲自送去的么?
“唉,理查殿下又不在,我有什么立场前去啊。”萧幸慈不愿意去的理由有很多,比方说萨穆尔虽说不会真去追究什么,但被关了这么久抱怨肯定是有的,萧幸慈还不想去亲身体验对方的这份火爆,“再说,有你替我,我也是放心的。”另外的一个,自然是缇尔了,自从约翰进攻那日缇尔不顾危险地护他周全,他就有心思让这侍卫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而言,身边有个保镖在这危险野蛮的时代是个不错的选择。也所以,有意无意地,他总是在想那忠诚的侍卫示好。
“修士若是放心,那就交予我的去办吧。”缇尔最终还是答应下了萧幸慈的请求,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萨穆尔毕竟是个粗人,能拿到凯瑟琳的那份巨额遗产可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也所以,对于“理查殿下希望他将艾伦大人带回本家自行处理”这种不太合情理的要求,他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殿下还热忱地准备了车马及随从连夜护送他们出了城,如此一来,约翰,艾伦以及那驻扎于城外的军队被分割得彻底,完全没有了联系。
第二日,萧幸慈算着时间整理了衣装,带着一帮侍卫在城外列队,等候着教皇大人亲自前来审查任务。这一等就是一天,萧幸慈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可在这大太阳下晒了半天,愣是没等到个人影来,他也就松懈了下来,靠着城墙,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到了太阳落山时,终于来了个骑士,还是昨天送命令的人,他悄声对萧幸慈说了两句,萧幸慈脸色微变,果断地下令解散,匆匆领着那骑士回了庄园。
“……怎么会在路上遇上埋伏的?”萧幸慈不自觉地搅着手指,眼珠游移不停,他是知道吉奥瓦尼会这么爽快地陪教皇来这儿定是有了准备,可也不该是这样啊!
“主教大人怎么会受伤的?”
“本来那队埋伏的人马并未伤及大人,可后来突然窜出了近日在巴黎杀了不少人的杀人魔,那人中了常青藤,带着怪力,无人可敌,主教大人被剑刺中胸口,流了不少血,抬回来时已经昏迷了。”那骑士还在报告着情况,萧幸慈却不愿在听下去了,他混乱地坐在办公桌前,手肘撑在桌上,手指神经质地拉扯着头发,“别……别说了,你下去吧,让我静静……”在听到来人报告说“主教大人受了重伤”那刻起,萧幸慈仿佛又回到了约翰要来攻城的那日——彷徨,恐惧,不知所措。在途终遇了两次袭击,随行的两名护卫被乱剑砍死,主教受了重伤,教皇大人因此取消了行程。受了重伤?该死的!能在途中埋下隐患的,出了韦尔夫还能有谁!萧幸慈承认他最近被约翰引了注意所以就疏忽了对韦尔夫的注意,还有那个中了常青藤的家伙……可是吉奥瓦尼不一样啊,他不是掌控着一切的么?他不是能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周全的么?怎么还会……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会死么?他会死吧……想到这,心脏突然不自觉地抽痛,不,不会的,那家伙有的是办法,不会有事的。萧幸慈不停告诫自己,他家老大厉害着呢,怎么会就这样无缘无故地出事,更何况是死,不会的不会的,可是被剑刺中了胸口……刺中胸口了啊……又怎么会……没事……神经被两股力量疯狂拉扯着,几欲癫狂。“嘭——”萧幸慈受不了地用额头狠狠撞上桌面,冷静,冷静下来,别再乱想了,别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