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毒牙又眯起了眼睛,嘴角勾出一条残忍的笑意。他不管面前倒底是怎样一个怪物--倒底是复活的死人!还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他这次一定要把对方杀死!打碎那些还没有愈合完毕的血管和肌肉!捏碎他裸 露在外的心脏!把他绞碎为一堆肉泥,让他再无复活的可能!
毒牙突然发动了袭击,两只寒光闪闪的锋利兽抓随着手臂的强劲挥动,"呼呼"生风。他早已观察出对方虽然是个能够复生的怪物,但并无夜视的能力。对方正象一只瞎眼蝙蝠,是凭借着敏锐的听觉和嗅觉判定敌人的方位和动作,从而灵巧的躲闪开致命的攻击。毒牙狡猾的声东击西,终于在几个来回后,兽抓双双插入敌人的胸腔,离快速博动着的心脏仅差毫厘。
执法官发出如洪荒野兽般的一声怒吼。就在毒牙快速抽出左手兽抓的同时,执法官猛得牢牢握住了他正欲收回的右手手腕。毒牙咬牙一拧,竟动不了分毫。执法官突然发力,伴着一声骇人心胆的吼叫,活生生的将强盗的右手手腕掰断,毒牙一声惨叫,脸色惨白,捂着鲜血直飙的断腕,急速倒退数步。执法官借力踉跄一步,抓住胸膛上深深插入的兽抓,连着断手,"噗"的拔了出来,"哐当"一声,扔到一边。鲜血从胸前的创口处喷溅而出,但很快就止住了。执法官伸出皮肤和筋肉已经生成大半的手指,醮了些血液,伸到皮肤渐渐生长包裹住咬肌和牙床的嘴边,尝了尝,筋肉尚未完全修复完毕的枯黑色骷髅头忽然咧出一个无比邪恶狰狞的微笑。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侵袭包围住了匪首的全身。他的牙关开始止不住的上下颤抖,原先亡命之徒的疯狂和嚣张突然整个儿烟消云散。匪首立刻捂着断腕,转身向着秘道的另一端狂奔逃命。复活中的死人却并不打算善罢干休,就象是如影随形的恶灵,他大踏步的追了上来,猛的扑在匪首的身上,血肉模糊的双手一下子牢牢攫住了他的下颔。匪首惊慌失措,反手胡乱的挥动所剩左腕上的兽抓。然而无济于事,恶灵如附骨之蛆们沉沉的攀附在他的后背上,两手掀住他的下颔和头颅,象在打开一颗难撬的坚果般,缓慢而坚定的加紧力道。
"啊!啊!啊!"
整个秘道内回荡着强盗撕心裂肺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咔嘣!"清脆的断裂声,惨叫顿时戛然而止,黑暗的四周彻底陷入了安宁。
--------------------------------------------
凯文.亨德森安静的躺在储藏室的地板上,双手捂住受伤的腹部。他听见有人在黑暗走了进来,慢慢接近了,裹挟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有什么东西甩了甩,在他眼前被甩亮了。是执法官的"信息盒",散发着熟悉而幽静的光芒。
来人把"信息盒"的链子缠在了亨德森少爷的手臂上,让他握住发光的坠子,却把自己整个儿隐藏在黑暗中。少爷看不到对方的脸,却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
明明只是一天前,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久远时光,他和传说中锡安来的执法官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快活的昏天黑地时,鼻腔里所充斥的对方的味道......
"我想......",亨德森少爷轻轻的翕动嘴唇,象是在做最后的告解,"我就要死了......"
是啊,就快要死了。所以在临死前见到了已死的人,并体贴的把已死之人身份铭牌般的"信息盒"挂在他的颈前,以照亮通往地下王国黑暗阴森的漫长道路。
"你还没死......",熟悉的冷静沉着的声音传来,"你只是受伤了。"
亨德森少爷感觉到惊讶,但他没法做更多的表示,因为即没有力气,伤口也痛得要命。
"坚强点,一会儿就没事了。"黑暗中的人俯下身来,手臂伸到他的肩膀和腿下,"搂住我的脖子。我们离开这儿。"
亨德森少爷照办,他被整个儿抱了起来。因为触动了伤口,他疼得闷哼了一声。另一只握着"信息盒"的手臂自然的下垂,悬空着,却没有力气抬起来。亨德森少爷还是无法看见执法官的脸,但他也不需要再考虑这些。依靠在执法官宽阔的胸膛上,倾听着对方比以往何时都更加清晰的有力心跳,年轻的庄园主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疲惫。他轻轻的闭上了双眼,由着强壮的保护人带他去向任何地方。
--------------------------------------------
男孩汤姆带着庄园里其他的人躲在由石头筑成的猪栏里,寄希望于它低矮的构建也许能够躲过今晚一劫--催枯拉朽的暴风正在给每一幢不够结实的建筑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此时风势已比前半夜小了很多。可是眼前主屋所正遭受的一切让每个人都欲哭无泪、心情惨痛。因为整幢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势不可挡的火海,盘旋呼啸的狂风仍旧在冷酷无情的助威添势,凶猛的火苗越窜越高,象一个巨大的矗立于天地间的熊熊火炬,简直把整个沙漠都照亮了。主屋前的空地上热浪滚滚、亮如白昼,连根针掉在地上都看得一清二楚。燃烧的噼啪声仿佛是千军万马厮杀的尖锐悲鸣,夹杂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流裹挟着扭曲的火舌冲破了每一道门窗,喷射出四散飞溅的火花。
在强盗们开始在各个房间内放火,准备烧掉整幢房子之前,男孩汤姆就带着庄园里的人偷偷溜了出来,借着受惊的畜牲的掩护,躲进了猪栏的阴暗角落中。男孩汤姆端着"玛钠"枪蹲伏在猪栏的门口,机警的观察每一个方向,如果有强盗靠近,他就会举枪射击。因为保护好身后这些躲在角落里的同伴,是男孩汤姆从执法官那里接收到的重任。而执法官自己,却要深入到火海中,救出尚困在屋子里的少爷和小姐。
男孩汤姆虽然不清楚已经被烤成焦炭的死人为什么还能够站起来走路,但当明白那具模样狰狞恐怖的僵尸怪物是仍旧拥有灵魂和意识的执法官后,他就立时不再害怕了。怀着一种深深的敬畏和对未知神秘事物的惶恐,他从拥有死而复生能力的执法官身上汲取了莫大的勇气和力量。就好象是全能真神对于勇士的一种奖励和恩赐--任谁,即使是死亡,都不能阻止勇敢的战士们不懈战斗的执著信念和坚定脚步。
男孩汤姆忠实的执行着自己神圣的职责和使命,不敢有丝毫懈怠。他焦急的注视着冲天的火焰在一点点的把整幢房子烧烤得通透,却始终不见执法官、小姐、少爷任何一个人出来的身影。
他紧张的祈祷,却不敢闭眼。小女孩代替了他,挑选猪食槽旁边一处干净的地方跪下,闭上眼睛虔诚祷告。这使男孩有余力继续紧盯主屋的每一个出口,可是它们全部都被烈焰完全吞噬了,天啊,他们难道真得困在里面出不来了......突然--
在主屋底层的一扇火势稍弱的窗口,有一个高大的人影钻了出来,他的怀里还抱着另一个苗条的身影。是执法官和小姐!
男孩汤姆猛的站了起来,飞快的迎了上去。
在身后冲天烈焰和熊熊火光的衬映下,此时的执法官更象一个刚刚从地狱血海中爬出的恶魔--斑驳的肌肤绷紧在鲜红的血管和裸 裎的筋肉上,焦黑坏败的组织还没有褪尽,仍旧依附在骷髅的表面。一双血红浑浊的双眼一只已渐渐有了眼眶肌肉的撑托,隐约可见以往灰眼睛的清亮光芒,另一只却仍旧僵硬吊滞转动着恐怖的眼球,丰富细小的血管如春意盎然的藤蔓般,在蜿蜒快速的滋生。
在这只皮肉都还未覆盖完全、面目狰狞的"恶魔"的怀中,身着吊带长裙的"女"主人闭着眼睛,安静温顺的依偎着。蓬松柔顺的金发、光洁白晰的肌肤、沉静秀美的五官、垂在身侧缠绕着金链子的苍白手腕、紧扣着闪闪发光着的"信息盒"仿如握着一颗流星的修长手指--各个角度看起来都象是一位与众不同的美人。然而男孩汤姆却疑惑的停住了脚步。
执法官怀中的这个人是谁?远处看身形象是亨德森小姐,近处却又完全不是。可是为什么看起来感觉如此熟悉?好象是流露着凯文少爷的气质?............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孩汤姆呆呆的立在原地,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原来一向机灵明亮的眼神中满是猜疑和不解。执法官抱着怀里的"美人"和他擦肩而过,却象是没看见他一样,连句解释也不给就走过去了。一阵狂风吹过,把汤姆失神之间没有抓紧的帽子"呼"的掀走,男孩手慌脚乱的跳起来伸手去抓,却又迫不及待的想追过去查问个究竟。他急得脸都红了,冲着执法官的背影嚷嚷。
"喂!等等我!倒底是怎么回事呀!哎呀呀呀!"
(十五)
第二天,劲刮一夜的暴风停歇了。蔚蓝的天空明镜如洗,没有一丝云。一望无际的荒漠前所未有的辽阔空远,仿佛所有不纯粹的元素都已被昨夜的狂风卷走,浩瀚无垠的宇宙蛋中只剩下空荡荡的天和地,在静静的上下相对悬浮着,以及在天地之间矗立着的、被烧成一架空壳的亨德森庄园主屋。
即使是所有的家俱、建筑木材、门窗都是大火吞噬一空,但由巨大结实的花岗岩石块严实拼接组装建造起来的主体结构--虽然已经被烈焰和浓烟熏得焦黑,并且至今烫得吓人,无法接近--却仍旧保持着雄伟的主屋框架,坚强的屹立不倒。
在大火后的废墟前,几个劫后余生的人影零零落落的站着。男孩汤姆、小女孩、哑少女、厨娘、大个子,还有老人和老狗多芬。只不过后两者并排躺在沙地上,分别用一件外套盖住了面孔。
在他们的面前,停着被执法官修好的摩托车。车斗已经卸掉,笨重的车身两侧的反应器中静静旋转着绿光,似乎正整装待发。摩托车前,披着一件长斗蓬的执法官稳稳的站着,他的面孔已大半复原,只有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额头部分仍旧正在孜孜不倦的进行着自我修复。原本银灰色的长头发也消失不见,帽子下新生的头皮光溜溜的,正在悄悄的冒出一圈圈细密的头发茬。
执法官神色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些人,目光幽远深遂。他知道此刻的他们正经受着人生的苦难和磨练,因为房子被整个烧空,连一粒种子都未曾留下,曾经的家园只剩一架空壳和一堆即将被沙土掩埋的废墟,他们现在已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但是,当他认真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面孔,虽然那上面一个个布满了饥饿、疲惫、优伤、困惑、疑虑......,但他还是看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在静悄悄的沉淀--经历过昨晚血与火的洗练,每个人的面孔都或多或少的变得更加沉静、坚强起来。
这群在贫瘠的荒漠中坚忍下来的农夫,外表看似麻木迟钝,灵魂却绝非软弱。生命本质中的冰冷深遂仿佛也正在他们的勇气、力量、信念和决心--这些曾经所谓的弱者实际上一直所拥有,却总是不自知的珍贵品质,只有在昨天晚上,才用自己的方法予以证明--中退缩到了微不足道的一隅。
执法官有力的大手搭在了男孩汤姆的肩头。对方的身体立刻挺的笔直,眼神严肃而镇定,迎接上执法官深沉的目光。
"昨天晚上你干的很好,汤姆" 执法官语气平和的开口,"你尽心尽力的保护了庄园里的其他人,完成了你的职责。"
"我只是......",听到最敬畏的人亲口当面说出对自己的夸奖,男孩的脸有点红了。不过他很快又沮丧的垂下了脑袋,因为想到了令自己懊恼和痛苦的事,觉得自己压根不配这种赞扬,心情低落的嗫嚅着,"可是老爹他......还有多芬......"。
"他们都很勇敢,拥有高贵的灵魂,"执法官满怀敬意的看向沙地上安详平躺着的两具躯体,"他们已得到安息,毫无阻碍的踏上了通往天国主怀的路。"
然后他收回视线,重新盯住了男孩汤姆的面孔。
"有几个问题,"执法官说,"需要你认真的回答,就象在发誓一样。"
"好......好的。"男孩点了点头,为突然间变得庄重的气氛感到些微不安。
"你以后,"执法官开始发问,"还会象昨天晚上一样,义无反顾的保护你身后的这些人吗?"
"啊?"男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集中注意力,重新回答--",执法官冷酷的灰眼睛眨都不眨,"你以后,还会象昨天晚上一样,义无反顾的保护你身后的这些人吗?"
"是的。"男孩大声回答,"我会一直在他们的身前保护他们!"
"你会象昨晚一样,一直忠心的守护这座庄园吗?"
"是的!我爱这座庄园,绝不会离开它,我会一直守护着它!" 男孩有些小小的激动,鼓鼓的脸颊上几粒细小的雀斑开始微微泛红。
"那么最后,"执法官深沉的视线直盯着男孩的眼睛,"你会始终忠于这座庄园的主人,一直保护他吗?"
男孩停顿的一下,倒映在执法官冷峻的灰色眼眸中的面孔闪过一丝犹疑,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正在考虑怎样回答。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瞄向东倒西歪、残破不堪的马厩--这座与猪栏一起出乎意料的从昨夜的狂风中幸亏下来的建筑,正暂时充当起了病房和卧室,已经被包扎了伤口的庄园主正虚弱的躺在里面休息,估计这会儿已经安静的睡着了。
"是的,"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充溢着某种完全不一样的情愫,"不论她......他以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我会一直保护他,守护在他的身边,不使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圆鼓鼓的脸庞上带着出奇庄严的神情,这使他看起来象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充满了担当和责任感,而不再仅仅是原先那个鲁莽冒失的毛头小子。
"好男孩,"执法官赞许的点了点头,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的承诺,只要你坚守它,你以后就会在这片沙漠中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小女孩走过来,表情严肃的拉了拉他的斗蓬。
执法官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女孩天真明亮的大眼睛。
"你要到哪里去?"小女孩的声音清脆而稚嫩。
"沙漠的东边。"
"你还会回来吗?"
"不会。"
"那等我长大了,"小女孩的小脸蛋严肃的象个大人,"如果再碰到你,你还会认出我来吗?"
"会的,"执法官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眼睛很美,我会永远记得你。"
"好吧。你可以走了,"小女孩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她紧接着又说,"等我长大了,我就会去沙漠的东边找你。"
"我会期待那一天。"执法官吻了吻女孩的脸蛋,站起来,转身跨上了摩托车。他拉起脖子上的手帕蒙住了脸,推下头顶的护目镜。冲着身后的人们挥了挥手,随手发动了车子。在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中,沉重的后车轮猛的掀起一股沙尘,执法官驾车从已被风沙掩埋了一半的两扇歪斜的铁门间驶出,就此笔直了向东的方向,呼啸着疾驰而去。
他知道正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亨德森庄园主屋前的空地上,人们仍旧在招手,也许直至一人一骑的身影带着一路扬起的烟尘消失在地平线上,还会有人在遥遥的眺望。但他知道绝不会是躺在马厩里受伤的那个人。高傲的庄园主从不会留恋过去,也不会向命运低头。这个拥有无于伦比的坚定意志的男人,即使是已经身处绝望的边缘,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弃他,那么他就会带着强烈的信念重新建立起被乖张残酷的命运无情摧毁的一切。
在蒙住了面孔的手帕下,执法官的嘴角缓缓的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迎着风,在广阔无垠的苍凉荒漠中,一人一骑,向着东方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