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晰刚要说什么，邵霆桌上的手机响了。
邵霆伸手去抓，连带碰掉了两份文件，一支圆珠笔，显然比听到要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个一两年慌张。
“喂。”他都没看来电ID，直接接起来说。
“邵霆，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猜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但他没猜到和他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任苒，而是谢骢。
第 54 章
54.
邵霆下班去谢骢家，开门的是谢骢父亲。他将邵霆让进谢骢房间，谢骢坐在床上，左脚上缠着绷带。
“小骢你陪邵霆说话，我得去医院给你妈送饭。厨房里还挺多菜的，你们饿了，自己热一下吃。”
谢骢父亲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怎么搞的？”邵霆站在床边，盯着谢骢的脚问。
“今天上班过马路时候在想事情，被一摩托车刮了下，包的吓人，其实没事。”他笑着说，跟着招呼邵霆，“坐吧，要不要喝点东西。”说着还要从床上下来。
“不了，又不渴。”邵霆摆摆手，顺便在床边坐下来。
“下次小心点，你也不是小孩，想个事就不会过马路了。”
“因为很重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心里烦得很。”
他说完看了邵霆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开，望向窗外，又喃喃地问。
“他什么反应？”
邵霆苦笑，“你想他什么反应？你又为什么问我？既然已经自己上了他的博客，留了话，为什么还要找我问他的事？我求求你，自己问，别再找我传话了。”
谢骢转过脸，淡淡的笑。
“邵霆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激动，一点都不像你。”
“我早就不像我了。你以为一个人十年都不会变？”
“我没那么想。我自己变了。要是之前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决定和个自己不爱，也明知道那人也不爱我的人结婚。而且可怕的是，我根本不在乎。我选她，是因为她符合一个妻子应有的条件。漂亮，聪明，温和，家世清白。我们结婚，让我和她的家人快乐，让我们彼此轻松。我真讨厌这个变了的自己。”
他垂下头，神经质的掐自己的手指。
“所以我想，要是我喜欢的那些人都不变就好了。我看任苒的博客，看到他写我们高中时候的事，开心的不得了，可也伤心的不得了。那些故事发生过，虽然记忆依然清晰，可它们发生的年代一去不返。我读着他的故事，眼睁睁看着他随着时间，一点点改变，看着自己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被时光一点点冲淡。那种难过，闷在胸口，卡在嗓子眼，叫你连哭都哭不出来。昨天晚上，我再也忍不下去，我不能让自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掉，不管怎样，用什么方式，我都要让他记得我这个人。”
“所以你就留言说下周结婚，还用我的语气。你自己不见他，见他也不说话，你结婚，开始新生活，可还不许他变，不许他忘了你。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你非要再扯开原来的伤疤，非要他血淋淋的你才高兴是不是？谢骢，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我就是自私又怎样？！难道邵霆你就不自私？你大义凛然的骂我，你在任苒面前永远保持着坚强善良的样子，可你真实的样子又是什么？”谢骢冷冷的质问。
邵霆从没见过这样的谢骢，不由得愣住了。
“你喜欢任苒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一次次把我的消息告诉任苒，又一次次将任苒的消息带给我。表现的多伟大。可你这么做，除了帮朋友，难道更多的不是想通过这些保持和任苒的联系？你很怕如果不这么做，会和任苒慢慢疏远，不再亲密吧？
邵霆说不出话，因为被说中心事。
“你帮我们传话，可除了最开始任苒还没出国之前，你没有一次试图让我们见面。为什么？你既然是我们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安排我们见面？见面才能把事情说开，解决，不是吗？为什么不这么做？太不正常了不是吗？你在害怕吧。你怕任苒放弃忘记我，你怕我对任苒投降，你怕我们真的会在一起。是吧，邵霆？”
第 55 章
55.
邵霆觉得身体空荡荡的，谢骢把他体内最黑暗肮脏的部分挖了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你说的大概没错。可是谢骢，你有没有想过，那如果本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为什么非要通过我才能见面？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都太怕再度受伤？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是你自己，你不要他，恨他恨得要死，而他还是一如既往，明知不会有结果，依然傻兮兮的追在你身后，就算只是从我口里听到一丁点你的消息，都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是你自己把他推到我这里的。”
“这么说你觉得当年他对我用强，反而是我的错？”
“没有。可你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你当时什么都依赖他，事事都听他的，几乎没有离开他的时候。这种行为别说任苒，当时高中班上，大学宿舍里又有几个人不会误会。任苒后来做出那样的事，你要撇清，说全是他的错，其实并不公平。”
“是不公平，因为不公平，所以就要失去？”
他对邵霆笑着，样子却不知为何异常的悲哀。
“邵霆，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不公平。我真的不知道男生对男生有那样的感情，做出那样的事其实和正常的恋爱没有区别。我真的没有装单纯。在任苒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装过。我是真的不懂。”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略长的头发挡住他小巧的脸庞。他在无人看到的世界里，觉得很安全。安全到就算他诚实的面对所有的一切，也不会被伤害。
他回想总是一边骂他，一边拼命宠他的任苒。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的光亮，还有微微发红的脸。
他回想起对自己说“我是上了你女朋友”的任苒。他那时野兽般的眼神，说着“你清醒点吧”，就把自己推倒在厨房冰冷的地上。
他回想起自己脑后粘糊糊的温热液体，一点点流出体外。
他回想起自己无数次的哀求“好疼，住手”，满脸泪水。
然而回想的最多的还是任苒毫不在乎的冷酷神情。
身体被强迫进入的剧痛和羞辱，只留下短暂的印象，可任苒那时脸上的神情却怎么都抹不掉。
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单纯的。那天之前，他真的只是把任苒当成最重要的最好的朋友，一个他可以抛弃一切也不能失去的朋友。
当他得知任苒和女友背着自己上床的时候，虽然很难过，却还是决定，如果任苒亲口说一句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女生，自己就不予追究成全他们。
可任苒却那样的对待了自己。不顾自己的痛苦，一味在自己身体上发泄。
然后只是用两个字“喜欢”就想解释一切，让自己接受一切。
也许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很贱吧。
总是依赖他，总是很不中用的给他惹麻烦，总是被他骂。
不管多气，只要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就又像小狗一样贴过去，对他笑。
就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怎样对待都无所谓吗？
谢骢那时想，任苒当时大概连自己也是个男人这件事都忘了。
“真恶心。”他记得自己这样对任苒说。
“因为我是男的，所以就觉得恶心？”他记得任苒这样问。
他别过头，没回答。
“我喜欢你。就算我是男的，我保证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任苒用力的按住他的手臂，似乎是要逼迫自己看向他一样使劲摇他的身体。
手指嵌进手臂的肉里，又是一阵阵的痛。愤怒就这么又涌上来。
“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我就去死。”
任苒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光，就如让他伤痕累累的那天一样。
单方面的给与，单方面的掠夺，单方面的决定一切，单方面的逼迫。
“那你去死好了。”
这几个字就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分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跟着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从那一天开始，任苒再没主动出现在谢骢面前。
从那一天开始，谢骢的记忆成了一片空白。
第 56 章
56.
“谢骢？”
邵霆的声音把谢骢从自己的世界里唤了回来。
“我真讨厌你。”他笑着对邵霆说。
“那也没办法。”
“你根本不在乎吧？”
“不是。”
“是吗？”
“是啊，我也一样不喜欢你，可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你也是，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邵霆如果有什么事，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忙。”
“我也是。”
“我们是彼此讨厌但却非常重要的朋友。”谢骢笑，“这关系真够扭曲的。”
他们相视而笑，其实所有的纠葛到最后有几个不是落得个付之一笑。
后来邵霆热了饭，端到床头，两人吃饭。
谢骢突然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可以在时间中穿梭，事情会变成怎样？”
“你最近穿越文看多了吧。”
“大概是。如果现在的任苒回到过去，我和他大概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不会让自己太接近我，也不会抢我女朋友，更不会和我发生关系。他大概都不会怎么管我。我们到死都只会是点头之交的朋友。”
“那可说不准。他那会儿也是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一边骂自己白痴，一边更加白痴的陷进去。过程真是充满欢乐啊。”
“有那么欢乐吗？还是说自己也跟着陷进去特别的欢乐？”
“谢骢你今天还真可怕。”
“是吗？”
“太精明就是很可怕。我还是比较喜欢高中时候的迟钝星小王子。”
“可我讨厌。我讨厌那时候的自己。邵霆，我很想回到过去呢。”
“现在也一样，他还一样喜欢你。……你们还来得及。”
谢骢垂下头，不置可否。
邵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非要说话。可他还是说了，也许是这么多年装成好人装成习惯，也许是那句他要任苒得到最喜欢的人这句话并非谎言。
他说，“不过，你还是不要结婚了，好好再开始吧。”
谢骢吃惊的抬头盯着邵霆的眼睛，很久后一丝笑容才爬上他的唇角，他说，“好人都没好报的,邵霆。趁你还没后悔作好人，把任苒的电话给我吧，我想见他。”
邵霆当天回到家，一晚上没有合眼，手机放在身边，和房间一样沉默。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从床上跳下来，把冰箱里的一大盘桃子取出来。
虽然有保鲜膜包着，可毕竟时候不短了。他一直都舍不得吃，全然忘了无论什么都有个保质期限。
桃子的颜色早就没了原本的粉嫩，有几个上面的皮破了，露出的果肉变成暗黄色，就如同藏在心里太久，腐败了的感情。
邵霆一个接一个的吃着，吃光了整盘桃子，天已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第 57 章
57.
任苒在邵霆的公寓楼下来来回回划圈，要不是警备室的大爷认识他，估计都得被当成踩点的小偷扭送到派出所。
最后他实在是有点头晕，于是趁着晕乎劲没过，一咬牙“死就死了”，冲上楼。
站在门口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应，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和前一天一样，只响了一声就进语音信箱，显然是关机状态。他没办法，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去。
屋子里冷冷清清，邵霆显然不在。
任苒向卧室走去，那张宽敞的双人床整洁的铺着床单，连一丝皱褶都寻不到，和那个晚上的凌乱截然不同。
那时被子被踢到地上，邵霆半睁着湿润的眼睛，睫毛上闪动着点点光亮，躺在被汗水和□晕湿的床单上，随着自己的动作发出压抑的呻吟，他的腿缠在自己腰间，伸出手臂，拉低自己的头，他们唇舌交缠，抵死纠结……
任苒只觉一阵心神动荡，血液不受控制的冲到下面，他还不想像个变态一样在邵霆床上打手枪，于是赶忙转移视线，看着窗外，企图靠想些和邵霆无关的无聊琐事转移注意。
可窗台上一个空了的鱼缸突兀的放在那，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里原本有只橘红色的金鱼，无忧无虑，自在游弋。他知道不可能是他去澳大利亚前留下的那只，可只要邵霆在等他过来，那只金鱼就会出现在那里。
摇摆着橘红色的尾巴，快乐的如同过去的好时光从未逝去。
可现在，鱼缸空了。
任苒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邵霆已经不打算再和他在这个房间见面。
这个念头让任苒恐惧起来，他毫无理性的掏出手机，一遍遍拨邵霆电话，可始终没有接通。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电话打进来，号码并不认识。
任苒不予理会，继续打邵霆电话。但那个陌生的号码也没放弃，一次次打进来。
任苒终于烦了，接起来没好气地问，“找哪位？”
那边的人隔了几秒才开口说，“任苒，我是谢骢。”
任苒到一中的时候，其实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不然就是被耍了。现在正是假期，校园里没什么人。他边往篮球场那边走边想，装的那么像谢骢的声，十有八九是邵霆。难怪他不接电话。正这么瞎想着，就看到谢骢靠着篮球架子的纤瘦身影，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谢骢。”他打个招呼，快步走过去。
谢骢听到任苒的声音，一下子整个人站直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任苒向自己走过来。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约任苒出来见面，而是不小心被任苒抓到一样。
任苒走近，看到他白皙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脸也被晒得发红。就说，“你怎么不找个阴凉地？这天气大中午的不晒得你晕过去。”
谢骢低下头，脸更红了，他说，“我怕你找不着。”
不能说不心动的，任苒伸出手，想把谢骢拉到秋千那边，有树荫的地方。可刚一碰上谢骢的袖子，谢骢整个人就向后退了一小步。
任苒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谢骢自己也是一愣。
“不是，我不是……”他显得很焦急的解释。
任苒笑笑，说没什么。随后自己先往秋千那边走过去，谢骢也就没再说话跟在后面。
“这个终于修好了。”任苒拍着秋千架说，“我们高中那三年一直都是坏的吧。”
“嗯。”谢骢点头。
然后两人又是很久没说话。最后还是任苒先开口。
“我今天本来有点不高兴的，不过你打电话给我，我就又觉着高兴了。”
“是吗？”谢骢抬头对着任苒笑。
“是啊。”任苒跟着他笑。“你肯再和我说话，肯再见我，我真挺高兴的。”
谢骢笑得更开心了，他问，“真有那么高兴吗？”
“当然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打给你，早和你说话。”
他笑着，笑着笑着，脸上一凉。
第 58 章
58.
任苒看到慌了起来。
“你……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没有。”谢骢用力用手背抹了下脸。接着对任苒笑。
“别笑了。”任苒看不下去。
“你不是最喜欢我笑的。”
“你怎么……”
“你真笨，当然是我看了你的博客啊。邵霆这个大傻瓜，你要他做什么他都肯做。不是你让他告诉我的吗？”
任苒呆住，想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看了之后觉得我特可怜啊。可千万别，我是绝对的自作自受，哈哈。”
他看谢骢咬着嘴唇不说话，就又说，“我当然喜欢看你笑。你每次笑，是真的觉得快乐，特别的单纯。我一看到你笑就跟着觉着高兴，跟着笑出来。可不是你现在这样啊，笑着笑着哭起来，下次可别让我看到你这样，不然，不然……”他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不然我也没辙，还真不能把你怎样。”
谢骢扑哧笑出了声，这一次灿烂的和十年前没有区别。
任苒看着他的样子，嘴角跟着翘起来。
“和你说个事。”任苒说。
“什么？”
“大一时候的那件事，真是很对不起。我就是个畜生，不找借口，我是真错了。谢骢，这样你还肯见我，跟我说话，对我笑，我挺高兴。大概这么多年，就数这事最让我高兴。”
“真的呀？”谢骢眨眨眼睛问。
任苒点点头。
“可我不怎么高兴。”谢骢直视着任苒的眼睛。
任苒皱着眉，不太懂谢骢的意思。
谢骢又笑起来，是那种任苒不怎么喜欢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