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尖的下巴，凌厉却也妩媚的丹凤眼，薄薄且如胭脂晕染的嘴唇。
他不由得呆住。心中只觉得惊艳非常。
那天，他记住了这个男生的长相，也记住了苏青这个名字。
荒谬的一见钟情。
苏青父亲是房地产商，和左研管土地规划的父亲是老友。因为听说左研成绩优异，就想让他给一直无心向学的苏青补习。
左研父亲待苏青父子走后问左研是否同意帮忙。左研心里是乐意的，甚至有些巴不得。只是一直以来违逆父亲已成了他的习惯。
“爸，我同性恋来着，你不是知道吗？你让我教那小子，不怕我上了他之后，他老爸找人干掉你？”
左研父亲气得直哆嗦，但因为左研正在高三关键时期，又打不得。只有骂骂咧咧一两个小时以泄愤。
虽然最后左研还是没给苏青补习，他和苏青却互相认识了。苏青时不时就跑来左研班上找他，两人也经常在晚自习前出去吃饭。苏青有天在没人的实验楼里很神秘的问左研，“你是弯的吧？”
左研心里一惊，可表面上装出很不在乎的样子说，“是啊，你不也是。”
苏青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初二。知道后我真是高兴啊，马上报告给我老爸。”
苏青愣住，跟着狂笑不已，拍着他的肩膀大声说，“你真好玩！我太喜欢你了！”
左研一挑眉毛说，“嘴上说喜欢有个屁用，你让我上一次。”
“那可不行，我是1号，除非你先让我上，我还能考虑一下。”
左研站起要走，苏青拉住他。
“不能上，亲一下还是可以的。”跟着揽过左研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
一时间两人如胶似漆，使出浑身解数，誓要让对方为自己痴迷。
“功夫不错。”苏青又轻轻吻了下左研的嘴唇才放开他。
左研刚要说，不错就交往看看吧。
可没想到，苏青又补了句，“我后天去澳大利亚。”
苏青走了，音讯皆无，五年后才回来。背着沉甸甸的双肩包，出现在B大的物理实验室门口。
左研拿着记录纸，觉得一切都很虚幻，他说，“你那个大包真够碍眼的，别是把树袋熊偷渡回来了吧！”
苏青大笑，靠着实验室门框大声说，“你真好玩！我太喜欢你了！”
一切宛如轮回。
他们在一起，亲吻拥抱，却不上床。他们泡吧玩一夜情，天天换床伴从不谈感情。他们甚至开始一种游戏，两人一起去酒吧寻找目标，先找到的人赢，赢的人可以快活一晚，而输的，则要回家禁欲。
“有感情的人最好不要跟他上床，跟他上床的最好别留一点感情。”这是苏青的名言。
他认定人只有这样，才能活的潇洒快活，来去无牵挂。
左研也是相信的。他有点不满足，但还是相信。
而谢骢出现了，在那个只有他和苏青玩耍的游戏中出现，以过客的身份，最后却成了游戏的终结者。
第 108 章
108.
谢骢一路走回到家，反锁房门，倒在床上蒙头睡去。一夜梦境不断，一个个熟悉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匆匆之间只留下一点微笑一声叹息。
第二天早上，母亲拼命敲打房门。
“小骢，你怎么突然锁起门来？快起来，上班要迟到了。”
谢骢勉强爬起，头昏昏沉沉，浑身酸痛。
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便连声说，“你没换衣服就睡下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病了？”跟着伸手去摸谢骢额头。
额头滚烫。
“打电话请假。然后把衣服换了，躺床上去。我去把粥给你端过来。”
谢骢依言，将事情一一做好，躺在床上，等着母亲的粥。
很快母亲推门进来。让谢骢坐起来，将碗白粥放到谢骢手里。
白粥米香扑鼻，温度刚好，丝毫不烫。这一切都归功于母亲，她即使病了依然每天早上起来煮新粥，在谢骢起床后盛出，等谢骢洗漱完毕，可以吃的时候，温度就最适宜入口。
母亲的心永远细腻温淳，就如一碗白粥。
“真好吃。” 谢骢眼睛发酸，埋头吃粥掩饰。
谢骢母亲在床边坐下，慈爱的看着儿子，“吃完再把药吃下去，蒙着被子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谢骢吃完粥抬起头问，“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病了？”
谢骢母亲说，“你想说的时候我再问。我现在就只希望你快好。”
谢骢微笑说，“妈，我爱你。”
“真肉麻。”谢骢母亲笑着把药放到谢骢手里，倒了杯水，看他吃下去，起身离开前又说，“妈不需要你太多的爱，你记得多留下些给自己就行了。”
谢骢点头。重新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再无闲梦。
谢骢身体好了之后在第一时间做了两件事。第一给莫晰打了电话，第二换了手机号。
因为不想再看到苏青，谢骢还申请了调职，去了清闲但没什么分红可拿的总务部，每月的收入几乎少了一多半。谢骢对于金钱，一向没什么概念，只要不让他觉得匮乏，可以维持三餐温饱，他都无所谓。而且总务部工作不多不需要费脑子，他有了很多时间照顾母亲和看书。谢骢现在唯一烦恼的是左研知道他的住址，在那个视频被发现之后的第三天，他就出现在谢骢住的小区门口，等着谢骢。
“打你电话不通。有些事不方便在外边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吧？”左研说。
谢骢好像没听见一样，快步往里就走。左研情急之下硬扯他上了台很破的面包车，车上还刷着某某装修公司的广告，大概是他从打工的地方借来的。
“是！是我不好！我不该拿你来赌，不该拍那些东西欺负你，我他妈就是一混蛋！”左研一上车就这样骂自己。
谢骢甩开他问，“那又怎样？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些又要怎样？”
“不是，我是要道歉。你……你不用原谅我，只要知道我是真心觉得对不住你就行。我最开始是特别的不厚道，接近你，搞那些东西出来都别有目的。不过后来……后来我也是不厚道。可是，我真是没怎么动过要利用你，欺负你的念头。反正就不一样了。但还是对不住。”
左研垂下头，很是不知所措，他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半句软话，明显有点表述不清。
谢骢看着他，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吧。”
左研把自己手机递过来。
“这东西给你。里面现在没插卡，不能打电话，但是以前存的东西还在。你的，还有我的那个混蛋录像也在。你拿去自己删掉吧。我是无耻，但我没把那些东西乱传过。连苏青我也没让他看过，你可以放心。”
谢骢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跟着开车门要走，又被左研拉住。
“你能不能把新手机号告诉我？”
“你喜欢的是苏青，专心点对他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找我？我不会恨你，但也没半点兴趣和你做朋友。”
“我和苏青……他是不讲感情的，我以前也是一样。你不了解，我们不可能。”
“我真讨厌你这种人。”谢骢冷冷的说，“喜欢的时候，疯的为了讨好他伤害多少人都不在意。一旦觉得没那么新鲜了，不仅一脚踢开，还要踩几下。”
“你根本就不知道实情，凭什么这么说我？”左研也急了。“是，我是喜欢玩，对感情不认真。可对苏青，我没什么愧疚的，说的也全是实话。我烂人一个，可这世上有几个人不烂。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任苒也是烂账一堆。”
“你闭嘴！”谢骢恶狠狠的盯着他，“任苒才不像你们那么滥交，更不会拿着那种事当炫耀的资本！”
左研本来是打算彻底放低姿态，好好道歉的，可还是没办法控制住火气。
“是，出国召妓那就不算召。都不一个时区了，您说是吧？”
“你胡说八道！你自己脏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你这种人成日无所事事混日子，满口谎话，以戏弄别人为乐，还自以为聪明。你这种人渣，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谢骢拉开车门就要走，被左研硬生生拽回来，还锁上了门。
他按着谢骢，眼睛都红了。
“你装什么纯啊！也有二十六七了，比我都大，还装得跟处似的，谁谁都嫌脏，给谁看？再说你也不纯啊，咱俩第一次搞上，我没□你吧。第二次再上你，你也挺高兴的吧。喝醉了爬上我的床也是你干出来的。喜欢我就说喜欢，总跟我面前维护别的男人，是想让我吃醋更在乎你是吧？你还真是装清纯出来卖的老手呢。”
谢骢咬着嘴唇，狠狠抽了左研一记耳光。
左研只觉得耳朵都跟着嗡嗡响，不由得动了真气，抓住谢骢的手腕，骂道，“你丫的找死呢吧！”
谢骢不答，依旧死死咬着嘴唇，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嘴唇破了，一滴血缓缓地流出来。
倔强又脆弱。
左研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这样一张脸，败下阵来。他松开谢骢的手，打开锁住的车门。
趴在方向盘上说，“对不起了。本来就是想好好跟你道个歉，没成想弄成这样。你说得对，以后还是不要见面比较好。”
谢骢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左研其实很可怜。但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他已不是以前的谢骢，现在的他只想对自己好一点。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下车离开。
“谢骢。”左研在他身后叫他。
谢骢停下，但没回头。
“我刚才全是胡说八道。你其实是我见过的……我见过的最……”
他的声音哽住，最后几个字谢骢没能听清楚。
第 109 章
109.
左研从此再没专门去找谢骢，但谢骢经常地看见他。开始是因为谢骢公司大堂重新装修，谢骢所在的总务部负责联系建筑装修公司。谢骢听到承包工程的公司名字就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后来有一天上班，亲眼见到左研穿着陈旧褪色的T恤，破烂牛仔裤，蹲在地上抹地面，才想起左研去找他那天，开的正是印着这个公司名字的面包车。
左研看到他，并没露出多吃惊的样子。只是简单朝他点了点头，又接着埋头工作。
还有一天，谢骢打电话给一家饼店，帮办公室的人订下午茶。总务部本就女人众多，又工作清闲，午后时分，总会小小放松一下。
谢骢订好茶点放下电话。四十几岁依然风韵不减的女经理，掐着他的脸笑道，“小谢真是贴心的可爱。”
这时装修公司负责工程的主管带着左研进来通知说大厅东侧的地面都已铺好，要总务部派人放下指示牌，至少两天内不要让人进入踩踏。
总务部几个同事道声辛苦，又招呼人给他们两个倒茶，让他们坐下歇歇。
恰巧外卖送到。女经理便请工程主管和左研一起吃茶点。
主管和左研推辞，起身要走。
女经理边送他们边笑道，“干嘛这么客气？你们只要是不挑蛋挞吃，就没人和你们拼命。”
“不会不会，”工程主管笑道，“我们哪能和女士们争东西吃？”
“不是女士，是我们总务部的乖宝贝。”女经理指着谢骢，“那小子最喜欢这家的蛋挞了。你们要是得罪了他，可就得罪了整个总务部的女人。”
一个月后，装修工程结束。谢骢以为从此再不会看到左研那张脸。可没多久，他又出现了，围着印有饼店名称的围裙，很是严肃的递给他一大盒下午茶餐点。
他们不怎么交谈。就是交谈，也不过是，“谢谢，一共80块。”“麻烦送过来。”这一类的对话。
后来有一次总务部的同事认出左研也是前不久装修的人，就和他闲聊起来，问他怎么打这么多份工。
他笑着说，想自立，同时累积点建筑方面的经验。下学期他已经定了要转建筑专业研究生。
那个同事有点惊讶，问，“你本科不是建筑的？专业性这么强，没点和建筑相关的基础，转过去一定很辛苦吧。”
“可要是一直学不喜欢的东西，以后还要以此为生，一定更痛苦。”左研这样回答。
谢骢不由得看向他，心里竟有些感动。可马上，谢骢想这大概又是左研一个随口说出谎话。
那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说谎骗人。
谢骢这样对自己说，随即冷下来，埋头看书。
五月中期，谢骢接到份补录通知。虽然只给他免了学费，并不是全奖，但他依然很开心。毕竟他申请的时间过了几乎所有学校申奖的截止日期。
他打电话给唯一一个知道他申请留学的莫晰，报告这个好消息。
莫晰听到也为他高兴不已。
“你运气简直太好了，都快四月才申请，虽说是补漏吧，可居然还能拿到tuiition waiver。我折腾了好几个月，到现在也只有一个offer，还是那种在田纳西大农村里的烂校。谢师兄，你平日一定很会积攒RP。”
后来两人又聊了聊签证，机票和临行前准备的事。
莫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师兄还有任苒说。”
“过两天，我先和家人说完，再告诉他们。他们最近正忙着装修房子，两个人全累得廋了好几圈。要是知道我要出国，估计又要帮我忙前忙后。还是晚点再告诉他们比较好。”
与家人的沟通比想象中顺利。有病在身的母亲对于谢骢出国留学的决定，反而最是支持。
“这样才对。你总算是长大了，知道为自己打算将来。妈妈很欣慰。不用担心我的身体，你爸和我两个医生，别的说不好，调理身体还是没问题的。”
谢骢看着父母宽容慈爱的脸，他想莫晰还是说错了，人品好的人是不会抛下患着胃癌的母亲，还拿着父母的钱出国留学的。
接下来就是辞职，订机票，采买出国用品，通知任苒和邵霆。
三个高中老友，加上莫晰，在一家家常菜馆边吃边聊。
任苒和邵霆听完谢骢讲出国的事，一开始完全接受不了，沉默了好一会。还好有莫晰在，不停地东拉西扯，气氛才不至于太低落。
任苒后来总算平静了点，就一连串的问，“还有什么没准备的？护照，检查身体打疫苗什么的都弄好了？那边学校有没有人去接机？那边房子订了吗？”
“都办差不多了。准备的东西，我都是和莫晰一起买的，应该都齐了。”
“他自己就是个小屁孩，肯定得落下什么。”任苒很不屑的说。
莫晰急了，说，“是，我小屁孩，你成熟。”又看着邵霆道，“师兄，你赶紧甩了他吧。要不再过几年，你出去约会，还得帮他推轮椅。”
任苒倒是没生气，拿筷子敲莫晰的头，骂道，“少他妈的废话。”
邵霆笑着问莫晰，“你们买东西的单子还在吗？我帮你们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忘了的，帮你们买回来。”
“单子没有。可东西肯定够了。”莫晰说，“师兄，你最近可真瘦不少，装修果然扒层皮。”跟着又骂任苒，“都是你小子穷的要死，没钱还非学人买房装修，害得师兄跟你吃苦。”
任苒虽然听着不受用，不过他自己私底下也常这么想，就沉着脸没反驳。
邵霆打圆场说，“我们俩都没钱。不过就是有钱，装修也得看着。要不那些地板，瓷砖就不知给你镶成什么样。”跟着又重新把话题转到谢骢和莫晰出国的事情身上。
后来，任苒和邵霆送了谢骢和莫晰一人两个符合国际旅行标准的大箱子当礼物。到了六月，出国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基本停当了。
第 110 章
110.
谢骢之后抽出一天时间回公司办理最后的手续，拿回档案。回家路过那家以前经常叫下午茶的饼店，一时有些感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正在发呆，一个男人推门，从里面跑出来叫住他。
谢骢看过去，竟是左研。又黑又瘦，围着饼店招牌图案的围裙。原本眼睛里张扬且带着点自负的神采不见了，现在的他看上去沉稳内敛了很多。
左研打量了谢骢一会才问，“你出差了吗？好久都没见你。”
“我辞职了。”
“什么？”
“我要去美国留学。”
左研微张着嘴巴，盯着谢骢，很久都说不出话，似乎还无法相信听到的事实。
谢骢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躲开他的视线说，“我走了，你忙吧。”
从左研身边走过的时候，左研突然伸手拉住他。
“什么时候决定的？”
“和你无关。”
左研更紧的拉住他说，“什么时候走？去哪个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