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这次依你，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
宋煦之松了口气，慢慢地跟着宋夫人离去。
陈世垣咬牙，狠狠地瞪着范小原。
范小原站在冷风中，两眼紧紧地粘在宋煦之身上，看着他跟着那群衣香鬓影的人走了。
直觉似的，宋煦之回头，看见衣服皱巴巴，满面狼狈的范小原站在冷风中，两眼猩红地看着自己。
“回去吧。”
宋煦之做了一个口型。
范小原怔怔地看着。
接下来的几日，范小原闭门不出，只是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吃。
皮发上门的时候，看见满面胡渣的范小原只觉得惊讶。
“小原，咱别这样了，宋煦之根本不是和我们一道的。”皮发坐在床沿，语重心长地说。
范小原两眼盯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就算他跟了你，你供得起他吗？或者要他供你？”皮发又说，“小原，有些梦稍微做做就好，总是要醒的。”
范小原还是不说话，两眼只看着天花板。
“男人和男人不过是玩玩，你又玩得那么大……”皮发想了想，还是直说，“说句难听的，小原，咱们哪配得上他……”
“我爱他，我要养他。”
范小原机械般地说着，重复着。
皮发一惊，本能地伸手在范小原额头上一摸，幸好没有热度，但此刻的范小原神情混沌，两只眼睛肿得像条死鱼，痴人说梦般重复着。
皮发无奈地摇摇头，只是叹气，因为放心不下范小原，自己每天和几个兄弟轮流守着他。
“病的不轻啊……”“估计是相思病……”“小原哥平时挺爽快一人，怎么成了这样？”“碰到真情了……”“真情？一男的？”“话说宋煦之长得还真漂亮。”“再漂亮也是一男的，怎么和香香软软的女人比？”“小原哥真是傻……”
兄弟间窃窃私语，皮发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想着事情该怎么办，范小原固执得很，不肯吃东西，不肯去医院。
第四天，门铃响了，皮发打开门，只见宋煦之站在门口，他穿着白色的大衣，手上拎着一个箱子。
“啊！”皮发惊讶地叫起来，“宋……宋先生，你来了啊!”
宋煦之笑笑。
“小原！你看谁来了！小原……”皮发立刻跑进里屋告诉范小原。
宋煦之换下鞋子，快步走进里屋，只见范小原躺在床上，两眼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小原，这傻子，你看谁来了？”皮发用手推推范小原。
范小原仍是像没听到似的。
宋煦之慢慢走到床头，两眼凝视着范小原。
范小原轻轻挪动眼珠，看见了一身白衣的宋煦之正站在自己面前，漂亮白皙的脸，明亮的大眼睛。
瞬间，范小原像是活过来一样，猛得弹起身子。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了。”宋煦之轻轻握住范小原的手，笑笑，“几天没见，你怎么傻成这样？”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范小原嗫嚅。
“现在呢？我不是在了吗？”宋煦之握起范小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说过要和你在一起的。”
范小原手掌发颤，触摸着宋煦之光洁的皮肤，属于这个年轻人的质感，真实感。
宋煦之扑到范小原怀里。
“我不离开你。”
范小原紧紧地楼着宋煦之。
皮发很识相地推出去，轻轻掩上门。
夜晚，浴室里，范小原正为宋煦之擦背。
“你……真的要住过来？”范小原小心翼翼地问。
“难道还是假的？”宋煦之笑笑，“我和他们说了，你是我男朋友。”
“他们？”范小原问。
“就是宋家的人。”宋煦之淡淡地说。
范小原惊愕。
“你……那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宋煦之摇摇头：“我以后不回宋家了。”
“什么？”又如晴天霹雳般，范小原瞪大眼睛。
“他们……本来就是利用我赚钱的。”宋煦之语调有些艰涩，但还是继续说道，“我过够了那种生活，我想真正有人关心我，有人爱我。”
范小原心头一紧，赶紧搂住宋煦之瘦弱的肩头。
“你为了我居然……”
宋煦之笑笑：“所以，我什么也没有了，你必须对我好。”
范小原激动得举起三指要立誓。
“不用了，我不相信什么诺言。”宋煦之淡淡地说，“也不想听。”
范小原只好悻悻地垂下手。
“我是真的，真的爱你。”
宋煦之笑笑，软如无骨的身子倒进了范小原的怀里。
这个夜凉凉的，没有月亮，范小原心里滚烫烫的，从开始到现在，宋煦之终于是属于自己的了，为了自己居然和家庭分裂，这样的事情范小原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现在的他更多的是感动，他一直以为自己活了近三十年，上天也捉弄了他三十年，而这一刻，他觉得以往一切的悲哀都弥补过来了。
之后的日子里宋煦之一直和范小原在一起，他们过着和普通夫妻一样的生活，白天一起去音像店，晚上一起回家。
范小原知道宋煦之是不快乐的，从他偶尔眉目间的忧愁，凝滞的神情，微垂的双眸可以知道宋煦之是不快乐的。
但宋煦之从未抱怨，相反他像是很安逸于这样的日子似的，帮着范小原打理店铺，每周去帮忙进货，将光碟一张张摆好，将新到的海报贴在墙上，认真地抚平每一个小皱褶。
在宋煦之的建议下，范小原还设了一个小柜子专卖一些日韩漫画，吸引了不少少男少女，宋煦之有时候也会慢慢地翻看这些漫画打发时间，但更多的时候他则是双手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门外的景象，那形形色色的人。
每每这个时候范小原总是有些难受，看着宋煦之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他总想这么一双手是不该局限于忙碌生活的琐事。
“你……和我一起开心吗？”范小原鼓足勇气问。
“嗯？”
“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我脸上写着不开心三个字吗？”宋煦之笑笑。
范小原挠挠头。
“这样也不错。”宋煦之垂眸，“真的，挺好的。”
音像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宋煦之建议趁热打铁，在店铺里设一两张小木桌子，供应客人咖啡和热狗。
范小原直夸宋煦之聪明，马上就着手做起来，并将整个音箱店重新粉刷了一下，挂上一些漂亮的风景人物插画。
宋煦之自己也会画画，他画了一副类似童话的插画给范小原看，画中是一个小天使坐在屋顶上看着人间烟火，他的周围是一片柔软的云，他的脚下是高楼，是森林，是人间。
范小原很喜欢这张插画，将之裱在木框里，然后挂在墙上。
“多漂亮。”
宋煦之只是淡淡地笑。
渐渐地，附近的学生，甚至是白领阶层也会来这里小坐一会，看会杂志，喝点咖啡。
音像店的名气也大起来。
音像店的名气大了，随之来找麻烦的人也多起来。
这日，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进了店，霸着角落里的桌子吃吃喝喝，烟雾缭绕，满地烟蒂。
范小原过去给了警告，几个小混混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这帮崽子！”范小原咒骂，随手拿起抹布擦着桌子。
宋煦之拿来扫帚和畚箕清理地上的烟蒂。
“你去休息，我来处理。”范小原立刻抢过宋煦之手里的清洁工具，挥挥手。
宋煦之笑笑，又回到柜台上翻看着一本成人童话。
范小原眯着眼睛看宋煦之，门外的阳光洒进来。
在宋煦之的头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朦胧胧的光辉。
此刻非常静谧，没有一个客人，范小原扫着地，心里感到很满足，外面的世界很大，人很多，而这里，这间午后的小店铺却只有他和宋煦之两个人。
有一瞬间，范小原想到书上说的天长地久。
天长地久也许就是这一刻的感觉。
平静的生活未过几天，便有了麻烦。
那日那几个混混被范小原警告过后几日未来捣乱，本以为这事平息了，却万万没想到一周后几个小混混又是人模狗样地进了店，这次来的人不少。
几个金发的崽子很是眼熟，看见范小原时，狠狠地从上到下打量着。
“挺面熟的。”一个金毛崽子嘴里嘀咕着，眼睛转了转便从记忆里挖出了范小原。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范小原走到门口，欲阻止他们进入。
“买碟呗，还能干啥！”
几个小混混笑起来。
范小原被他们推开，一帮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点，着手捣鼓起架子上的碟片。
“哟，怎么尽是这些玩意啊？没精彩的？”一个金毛崽子乱发着货架上的碟，嘴里嬉笑着。
“别乱翻！”范小原大嚷。
哗的一下，货架上一排碟片倒地，塑料壳声，铁质盒子声嘈杂，让人听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范小原只感血液往头上冲。
“哟，改行了？不卖黄碟了？”金毛崽子斜着眼睛笑笑。
“你们是来捣乱的？”范小原勉强镇定自己。
“来者是客，这道理不懂啊？”一个小混混在金毛崽子背后瞪了一眼范小原。
“你们要买什么？”范小原问。
“黄碟呗，越刺激越好，别拿那些三流小明星的来打发！”金毛崽子边笑边露出黄黄的牙齿，“哥们几个要消消火。”
“没有！我不卖那些，你们到别的地方去！”范小原说。
“什么？我没听错吧？没有？”金毛崽子掏掏耳朵，“你小子不就是卖黄碟的，现在生意做大了，就忘本家了？”
范小原咬着牙。
“给我看看，有没有！”金毛崽子一声令下，几个手下立刻兴奋起来，窜上窜下，动手乱翻货架上一排又一排的碟，又扔又摔，还发出奇怪的嚎叫声。
范小原镇定地走到柜台前，拿起电话机准备报警，
下一秒，一个带着火星子的滚烫的烟蒂飞了过来，砸在范小原的头上，迅速擦过他的脸颊。
范小原只感一阵灼痛，刚回头，几个拳头便落了下来。
一群人围住范小原拳打脚踢。
“服不服！”
范小原瞪住他们。
“服不服！”
金毛崽子的皮鞋重重地踩着范小原的脸上，用力揉搓。
范小原咬着牙，从嘴里挤出一句“孙子”
迎来的是暴雨般的拳打脚踢，范小原感觉腹部一阵阵钝痛，大肠小肠几乎要绕在一起，喉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要晕死过去。
“干什么！你们再干什么！”
店铺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小混混冲到门口大叫：“看什么看！不想死的马上滚！”
随即门重重地关上。
范小原心生绝望，渐渐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范小原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白色的担架上，几个医护人员正欲将他送往救护车，周围几个刑警正在做着记录。
“我……”范小原叫了一声，“我不去医院。”
几个医护人员立刻围到范小原身边，问他感觉如何。
范小原勉强撑起身子，费力地摇头。
“我不去医院，没事，我没事。”
“还没事呐，再迟点人就没命了！”一个警察呵斥。
“真没事，没事，我不去医院。”范小原抱着头，只感头痛欲裂。
无奈拗不过医护人员和警察，范小原还是被乖乖地送至医院，但他强烈拒绝住院，只是做了简单的检查，给伤口清创缝合包扎后便急急逃回了家。
宋煦之正坐在客厅看书，眼看快八点了范小原还没回来，他不仅有些担心，正准备下楼去店铺找范小原，一个衣着狼狈的人慢慢爬上了楼梯。
“你怎么了？”宋煦之震惊地看着范小原的手臂上抱着大绷带。
“没事，没事。”范小原笑笑。
“到底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宋煦之看着嘴角有淤血的范小原，心生恐惧。
“进屋再说吧。”范小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煦之听着范小原将一天的事情说完。
“就是那些金毛崽子，他们是人渣！”范小原狠狠地咒骂。
“你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怎么不听医生的，该住院治疗就得住院治疗。”
“没事，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用住院。”范小原垂头。
“那些人以后还会去店了吗？”宋煦之不安地问。
范小原想了想后点点头。
“估计还会来，我在医院做了口供，向警察说明了情况，不知道有用没用。”
宋煦之伸手摸摸范小原的脸，然后轻轻靠在他身上。
“你以后别去店里了，搞不好会没命的。”
范小原一惊，随即摇摇头。
“不行，不做生意怎么行？我不能怕他们。”
“我让你别去了！现在都成这样了，你还惦记什么做生意！”宋煦之急了，口气冲起来。
范小原不语，他心里明白要放弃音像店的生意是万万不能的，那是他唯一的生计来源，也是他的一个希望，他想赚钱，他不能饿着宋煦之。
“你别担心，这事街坊四邻都知道了，还惊动了警察，我想那帮崽子不会再来了。”范小原见不得宋煦之担忧的模样，急忙改口安慰道。
宋煦之不语。
“真的，那帮崽子就为了出出气，现在我被打成这样，估计他们也就算了。”范小原继续柔声说着。
“真的？你可别骗我。”宋煦之垂头，声音很轻。
“骗你做什么？嗯？”范小原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抬起宋煦之的脸，“别怕，我命很大，以前也没少挨过打，这不也过来了吗？”
宋煦之抬起头，两眼湿润润的。
“你怎么还掉眼泪了？”范小原心里急，用手擦着宋煦之的眼泪，“我又不是傻瓜，我会保护自己，他们打我的时候我用力抱住头，幸好头没受伤。”
“你还开玩笑？”宋煦之撇过头去。
范小原笑起来：“不瞒你说，小时候我去城隍庙算过命，那瞎子说我命硬，只要过了啥关口，以后不愁吃喝。”
“算命的你都信。”宋煦之轻轻地说。
“算的可准了，他还说我命中会遇一贵人，你看，多准，我现在不是遇到你了么？”
“我是吗？”宋煦之苦笑。
“你不是谁是？至从遇到你，那啥。”范小原想了想，组织了语言，“我感觉以前的日子真是白活了。”
宋煦之忍不住笑笑。
晚上范小原提出分床睡。
“我现在不能洗澡，身上臭得很，怕你熏着。”
“没事。”宋煦之淡淡地说，“一起睡吧，你有什么热的痛的我马上就知道。”
范小原感到心里一股暖流涌过，
夜晚，外面的世界静悄悄的。
“痛吗？”宋煦之探过头，看见范小原满额头的大汗。
范小原点点头。
“我去拿药。”宋煦之赶紧跑到客厅端了一杯热水，从柜子里拿出消炎药。
范小原将药吞下去，不经意间看见宋煦之眼睛下微微泛青的两块，心里顿生怜惜。
“你快睡吧，可别累着了。”
宋煦之躺到范小原的身边。
“你……”
“什么？”宋煦之问。
“跟着我会不会太累？”
“没有。”
“说实话，我想听实话。”范小原喘着气。
“没有，真的没有。”宋煦之又说，“我觉得挺好的。”
“我觉得对不起你。”范小原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有病。”宋煦之笑笑，“难道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是。”范小原声音沮丧，“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宋煦之微微一怔，没说什么。
范小原心里一阵阵发痛，合着伤口的痛，更觉得天昏地暗地难受，没挺清楚宋煦之说了什么便昏睡过去。
隔天清晨，范小原睁开眼，宋煦之已经将早餐端在他的床边。
“我喂你吧。”宋煦之说。
“不用，我自己来。”范小原赶紧拒绝，伸出一手笨拙地拿起汤匙舀着粥，一口没对准，粥洒在裤子上。
“还是我来吧。”宋煦之拿过碗和汤匙，慢慢地喂范小原。
范小原咧开嘴笑。
“傻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范小原嘴里含着热乎乎的粥，还是忍不住咧开嘴。
在家休息了半个多月，宋煦之一直没有提起音像店的事情，范小原心里着急，他觉得自己是万万不能没有那份工作。
“我想明天回店里去。”范小原小声地说。
宋煦之抬头看看范小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