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艾尔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蓝色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忽然一笑。塔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感到握着的手瞬时变得僵硬。
“你是在害羞?”
他的语气同表情一样轻柔,不是在发问而是在肯定,下一刻就握住他的手,离开了餐厅。幽静的海边人一向很少,更何况已经是傍晚太阳快要消失的时候,很容易的,安斯艾尔找个了背人的地方,手上重重一拽,将还尚摸不清情况的颜知非抵在墙上。
一个多月的日子,已经让他彻底看清,这个人思想和才华都不容小视,唯独情商极低。
他怎么暗示明示,那人就是不说出一句喜欢的话来,连带着对他的努力,都只是一笑而过。既然他不愿意说出口,那么就让他来再一次的挑明。
温暖的海风浸透衣服,带着咸腥的气息,仿佛连心也被海风吹得有些熏熏然的醉意。
他一边想着一边俯下身,近乎于贪婪的嗅着他脖颈间清香的气息,嘴唇暧昧的贴上去,顿时感觉那人身体重重一颤,流连到脖子处,紧紧扣着的扣子让他很不满意。那个人喜欢衬衣,如果是需要出席的场合,军装更是穿的一丝不苟。
“知非,你扣得这么紧干嘛。”
颜知非苦笑,这人怎么又来,真叫他防不胜防。手臂抵住他胸前,让两人贴的不那么近,才松了口气,“军装穿上十二年,不是习惯,也成习惯了。”
“十二年?”虽然大概知道他的过往,但从颜知非嘴里说出来那又是另一种感觉。于是他停下了动作,改轻吻着他嘴角,“说来听听。”
颜知非顿时拉下脸,“这个问题我不想谈,如果不要我踹你,立刻换个话题。”
虽然已经尝试过无数遍,但颜知非对自己曾经的事情一直莫如深讳,安斯艾尔几次试探的问都被一句冷冰冰的“不想谈”给打发掉,试了几次之后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努力,但仍旧安慰自己,没事的,在一起总有一天会知道。
他很多时间又在苦恼,遇到这么个人,真是碰也碰不得,一点甜头都尝不到。
“那我换个话题。”安斯艾尔挨得更近,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知非,你爱不爱我?”
习惯了这样亲昵的身体没有抗拒,颜知非只是叹了叹气,“问这个有什么意思,爱或者不爱,最后结果仍旧一样。”
“不一样,不爱的话我会很伤心,爱的话我会非常高兴。”安斯艾尔眼角微微眯起,“你怎么选?”
“你觉得我会怎么选。”颜知非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语调却是罕见的饶有兴趣。
嘴唇又贴上了脸颊,暧昧的流连着,“如果你不说,我可以当你是默认。”
“随你。”颜知非微笑,“我还是那句话,爱或者不爱,最后结果仍旧一样。”
安斯艾尔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低沉的声音里甚至有种温柔的劝诱,“知非,我们可以在一起。”
颜知非只是沉默,表情有些难以捉摸。气氛一时似乎僵住,安斯艾尔的手臂将他搂的更紧,他并不喜欢颜知非那种平静的表情。过了一会,他听到颜知非慢悠悠开口,“殿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还有你的父母。”
安斯艾尔的脸瞬间阴沉,他攥紧了他的手臂,身体俯得更低,几乎贴在了他的面上。“知非,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讨论。”
颜知非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不快的表情,手拍在他肩膀上。“殿下,世上的事情不是件件都能如人所愿,你若继承皇位更要明白这点,学会放手是不错的选择。”
安斯艾尔眼神一下子黯沉下来,右手按住颜知非后脑压下来,狠狠的吻住双唇。颜知非只偏头躲避了一下,随即就被压制的无法挣开。唇舌纠缠在一处,气息已然絮乱,舌头舔遍每个角落,直到呼吸不济才宣告了结束。
安斯艾尔敲着颜知非因为吻而略显红晕的脸,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世上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如人所愿,现在他们尚在一处地方,能够像这样亲密,假如颜知非要返回同盟,他又被皇帝皇后逼婚,到时候事情会怎么样就只能去问上帝。
况且他现在更吃不透颜知非对他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即便他已经不再冷若冰霜,但安斯艾尔觉得,对于真实的颜知非,自己能够触碰到的地方实在依旧是少得可怜。
“我想知道你的所有。”他咬着牙瞪颜知非。
颜知非依旧笑得平静,“为什么,个人隐私就算你贵为王太子我依旧可以不告诉你,况且我也不是银河帝国人。”
残留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又忽地抿唇一笑,风致无限中透出了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气,让安斯艾尔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他抱紧他,手臂也搂紧他的腰,忽然一笑,“知非,为什么如此抗拒我?”
“抗拒?”颜知非也笑,“如果真的抗拒,你现在就在大海里喂鱼。”
安斯艾尔摆出一个哀怨的表情,但嘴角仍然挂着笑,“现在能这样说话的人,世上也只有你一个。”
他说着再度吻上他的嘴角,感受着那人的气息,唇间的温度微微发凉,一如他的手指,用力与他十指交缠,用自己掌心的热度去温暖。
激烈的拥吻结束,嘴唇仍旧留在光洁的脸颊上百般厮磨,待到彼此气息渐渐稳定,安斯艾尔用力握住他的手指,“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颜知非身体放软,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带着一如往常的淡定笑容,“你有没有听过帝国军中的人骂我是冷血动物。”
安斯艾尔点头,目光不曾离他的脸片刻,那些话他早就听过,同盟军优待俘虏的惯例在颜知非手里极其少见,他对待帝国军队从来不曾留过情,基本上是赶尽杀绝,对这一点他的好奇心甚至超过了颜知非的墨镜。
“所以说,冷血动物的手怎么会不冰?冰凉才是正常的事情。”
安斯艾尔怔了怔,眼神沉了下去,深不见底,“我觉得,冷血动物不是个夸人的词。”
颜知非无所谓的摇头笑,“事实上,对于帝国加给我的这个称呼,我个人是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我某些时候也很赞同。”
颜知非虽然是笑着说这话的,但一瞬间身上有股隐隐的凛冽气息散发,如冰般决绝。安斯艾尔感觉到了瞪住他,一脸不悦,探身吻住他的嘴唇。无比激烈的吻,身体被压制的不能动弹,更加狂热的气息席卷而来,安斯艾尔强势的吻达到让人窒息的程度。
呼吸,几乎无法呼吸了。
仿佛要把颜知非完全占有似的,舌头深深地侵入到了口腔还感到略微的不满足,安斯艾尔想要进入的尽可能深,想要用舌尖舔着喉头处敏感的一点。
“你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很复杂,很混乱。”几乎是边吻边说着话,“无法让人理解的固执,坚持的冰冷,刻意遮住的面容,还有……偶尔温和的笑容……就这样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你,让人无法不去注目,无法不去触摸。”
“这……是你说爱的原因?”
安斯艾尔稍稍放松了他的唇,改用舌尖舔弄,满意的看染上颜知非红晕的脸颊,“是的。”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探究的目光,“因为好奇,所以我爱上了你。或者可以说,另一种意义上的一见钟情。”
“想不到,这种老套的戏码,现在依然有。”颜知非喘了喘气,懒懒的笑,满眼不屑。
“就算老套,那又怎样?”安斯艾尔嘻笑地吻上耳垂,轻轻一咬,怀中人顿时颤了颤,听到呼吸也更加急促。
一反常态的,颜知非挣脱了他的手,双手绕过腋下,轻轻抚上了他的背。安斯艾尔不由得一愣,这种举动,他从来没想过。
“知非?”
没有回应,他只能听到呼吸声很平缓,像是已经冷静了下去。许久之后,颜知非的声音才低低响起,“这样的时间,不会多了,况且,我觉得也够了。”
他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过三天,他就要随着同盟使团回去,所谓的一见钟情,爱与不爱,最后的结果注定只有一个。
不为别的什么,只因为彼此的身份,还有他从未忘记过的东西。
对他来说,贪恋这么一点点的温暖,也是可以被允许吧。
进入夏季的皇宫满眼的翠绿欲滴,女官们换上了轻快的薄纱衣裙,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手臂,嬉笑着在走廊上穿梭。
但皇帝的觐见室中的气氛却很微妙,银河帝国的皇帝眼神深邃,嘴唇抿的紧紧地,他此刻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同样一脸严肃的儿子。
安斯艾尔如今二十八岁,已经过了狂得不可一世的年纪,他已经懂得再必要的人面前收敛,浅浅弯起的嘴角显得乖顺和温和,只有从那双和自己一样蓝的眼睛里才能看得出骨子里的决然和不羁。
如果不是那件事,他几乎就要认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彻底成熟。
“安斯尔,你应该知道朕叫你来是什么事情。”
“我知道。”没有装傻充愣,他早已猜到父亲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但他本以为会看到父亲暴怒的神色,但父亲严肃的表情还是让他心里微微一沉。
对话停顿了下来,室内重又恢复沉闷的静默,门外的走廊上也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渗人。
“男人在结婚前荒唐一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朕希望你能看清楚。”皇帝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怒气,“你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皇家子弟风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那样荒唐的日子,儿子不愿结婚想多玩些时间他也能理解,可是这一次让他实在意外。
安斯艾尔坐在父亲对面,只抿紧了唇角不言语,眼神偶尔掠过自己的父亲。
“你以前和那些贵族小姐的荒唐事朕不追究,但是最近的事情你实在有点过分,不用朕多说什么,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安斯艾尔坐直了身体,“父亲,您的意思是……”
皇帝不曾想到自己话说得如此明白,儿子仍然试图回避,再也忍耐不住,一掌重重拍在桌上,让桌子上的茶杯顿时一阵乱颤。
“马上停止,就算是男人,帝国里的还不够多么?!招惹个同盟军官!”皇帝狠狠盯着安斯艾尔,“你这次真是太过狂妄!马上停止!听到没有!”
安斯艾尔脸色略沉,暗自苦笑一下,无奈地听着平日里优雅的父亲咆哮。其实父亲知道了丝毫不出意料,父亲的态度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如非迫不得已,才不想跟父亲这样剑拔弩张。
和颜知非的事情,他也想过未来,两个人平日厮守在一起那是绝不可能,唯一一点,只要能够让他心里装下自己,以后的事情,那都是万般好说。对这件事情,他已经由只是好奇,变成根本割舍不下,更不要提及让他放手。
看着儿子的神情,皇帝略微缓和了语气,“安斯尔,你要知道,就算结婚了需要诞下皇孙,那也只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你在婚后只要不太过出格就可以。”
“再说了,你难道真的知道那个人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是帝国的王太子,接近你自然有诸多的好处。帝国和同盟,从开始的那天起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你们的身份就注定没有什么结果。”皇帝的情绪已经完全收住,留下的仍然是优雅的仪态,“帝国那些贵族家的少爷们里,难道就没有比不上他的么,朕看不一定。”
安斯艾尔早已料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听父亲这样说反而坦然,他抬头直视着皇帝,“父亲,谢谢您的好意。”
不吃眼前亏,颜知非说过的话,他现在倒也学了几分。父亲说归说,他该做的也不会拉下,要紧的是先把父亲稳住。
看到儿子似乎是回心转意,皇帝略略点头,长出了口气,拿起杯子喝着奶茶。“况且那些同盟的人不过是暂时留在这里,时间一到自然要回去。”
安斯艾尔虽然被皇帝吩咐着旁听那个贸易磋商,却也一直心不在焉,具体的内容知道了个大概就算完成了任务。猛地一听皇帝说回去的话,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父亲,您是说?”
“安斯尔,政治谈判是最耗费时间的事情,拖上几年说不定才会有些进展,不过两个月而已,这只是给彼此的暂时停战找个一个下台阶的机会。所谓的直接贸易,条件还不成熟,更何况还是在那个同盟军官的防区内,现在就把这个问题丢给同盟好了。”
安斯艾尔心一沉,父亲话里隐含的意义他怎么可能听不懂,颜知非不讨同盟高层喜欢是事实,他们现在不敢动颜知非不过是因为他辖区内现今的形式依然很复杂,说是一锅杂烩也不为过。东南防区和防区外帝国与同盟势力犬牙交错的地方,也只有颜知非能镇得住,换了别人光能稳住都难说。
若是同盟借着和帝国要直接贸易的机会慢慢把高层的势力渗透进去,最终架空了颜知非,得到最大好处的一方无疑是帝国。
借刀杀人。
他按捺住心里的不安,思来想去,装作没有注意父亲的话,“我记得,第一轮的谈判似乎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是的。三天以后。”皇帝眉目沉静,“你这次回来朕念着你休假,时间也不长,没让你参与太多的政务,下次就不会这样了,你终究是银河帝国的继承人,让你去服军役不过是皇室的例行传统,算算日子你的服役期也该结束了。”
此后皇帝再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三天以后”“三天以后”……他瞬间才明白颜知非那句“这样的时间,不会多了”是什么含义,那时他只顾着注意颜知非主动伸手抱住自己,自己当时不知道再去想些什么。
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心里暗暗觉得不好,其实颜知非根本没对自己表现出任何让他满意的态度,就算是明朗的也是一直保持和他的距离,他这一走基本就可以算是结束,他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让颜知非说出他想要的话。
但是依着现在的情况,叫颜知非立刻就说出来他可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把他逼急了搞不好就适得其反。安斯艾尔思量着,眼角微微眯起,其实那家伙对自己还是很抗拒的,不让他肆意亲热就是证据。
“安斯尔。”皇帝突然叫他。
安斯艾尔忽然抬头,“父亲,怎么了?”
皇帝将身边一份请柬扔给他,安斯艾尔连忙接住,只看了一眼就没了打开的兴趣——请柬上赫然有着海德堡家族的族徽。
“海德堡夫人,就是凯瑟琳的母亲,她刚从外地回来。昨天进宫来觐见你母亲,说自己带回来许多海德堡家族在外星球庄园里的特产,邀请你去品尝。”皇帝的目光锐利的和箭一样,“凯瑟琳和她哥哥路易也很想要你去做客,去吧,我和你的母亲很希望你去。”
安斯艾尔没吭气,手上紧紧的攥着那份请柬。
“海德堡家族是帝国最古老,最有势力的贵族,是皇室一贯的支持者,我很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每一任皇帝都要和海德堡家族有很亲密的私人关系。”皇帝口气缓了缓,“凯瑟琳是个好女孩,你们很般配。”
安斯艾尔撇撇嘴,眼神里隐隐透出不服气,但依旧没说什么。
“好了,朕也年轻过,也知道年轻人脑子里想些什么,去吧,住上几天,朕记得你小时候和路易还是不错的朋友。”皇帝最后笑了笑。
“父亲,我去可以,但我不会去小住。”安斯艾尔猛地站起来,将请柬在手心捏成一团,朝门口走去。
想支开他?他还没这么笨。
他走到门口,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皇帝淡淡的声音,不着喜怒,“安斯尔,你不要忘了,那个同盟军官手上沾了太多帝国人的鲜血。”
手蓦地顿住,他脸色一变,仍抑制不住心头泛上的寒意。
的确,他知道,颜知非对待帝国军从不留情,不少帝国将领都死在他的手中,他曾经在夺取帝国一处要塞时因为帝国军激烈的抵抗而血洗了整座要塞,据说连帝国最为嗜血的一个贵族军官都再一次会战中被他毫不留情的干掉。他还记得那个名字,曾经在帝国军中威名赫赫的,死前官至帝国统帅本部副总长的华烈特元帅。
据说死相极其凄惨。
这一点皇帝在见到颜知非也微微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在帝国军人口中冷静到冷酷的同盟军人,看起来太过文雅,嘴角总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和午后的阳光一样安静。
“我没忘。”安斯艾尔按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拉开门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皇帝转头望着天空。嘴角绽开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