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怀清木讷的看著他,突然想起了怀宁的说话,犹豫了一会,才道:“你……是你伤害少南?”
“谁?”景玄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污泥和杂草。
“言少南。”怀清有点希望景玄否认,毕竟曾是救命恩人,转头却发现他伤害了自己最重视的人,这种心情蛮复杂。
“哦,那位傲慢的言二公子。”景玄对怀清伸出手,怀清没有迎合他的动作,墨黑的美眸直视著他,带有一点怨怒。景玄笑了笑,径自拉起他:“你真是个傻子。”
“呃?”怀清还真的是傻傻的看著他半晌,恼怒道:“我不傻,你才是傻子,你这个伤害了别人还不当作是一回事的傻子!”
景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你好有趣,不如跟著我好麽?”
“你在胡说什麽?”怀清一慌,拨开他的手。
“傻子。”景玄忽然抱住怀清,怀清浑身猛然一颤,想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景玄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想被吃掉就听话不要乱动。”
“吃啥?有猛兽?”
“比猛兽更危险,但有我在,不用怕。”景玄轻轻拍了拍怀清的背。
相逢记 四
相逢记 四
隔著衣服感受著对方的体温,淡淡的清草香让怀清舒服欲睡。
他抬眼一看,景玄神色谨慎地打量著四周,目光一定,抬起手,掌心顺著视线往前一推,强风突袭,树木发出强烈的沙沙声。
一道身影窜出,怀清看不清楚那是什麽,双眼很快被景玄的袖子阻挡了视线。直到一声惨叫入侵耳里,景玄才收回抱紧怀清的力度。怀清微微仰後,转身好奇地看看谁发出惨叫声。
一个深褐色头发的男人飘浮在半空,衣服破损,头上不断流出液体。由於天已晚,今夜不是月圆夜,月亮的微弱光芒并不能让怀清看清那些液体是什麽颜色,只知不是红色,好像偏向墨色。
那男人表情凶狠的瞪著景玄狂吼一些有的没的,没有内容,就只是吼叫而已。
“你这只刚炼化成人的死狐妖不在阴阳谷那边作恶,居然跑来极乐山这边作恶,是瞧不起极乐山对不?”景玄语气阴冷的道。
狐妖对景玄的说话感到惊讶,停止咆哮,须臾才小心的道:“就是这个原因才伤害我?不是因为我到处吓人才来抓我麽?”
“你到处吓人关我啥事。”景玄不屑道:“若我今日不收了你,定会让极乐山的名声受损。莫怪我出手重,只能怪你自己瞧不起咱们极乐山。”
“不,大爷!我只是不小心误闯这里,我、我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到别处继续生事啊!”狐妖不断向景玄求饶。
“好,那你给我滚去阴阳谷那边。”景玄柔声笑道。
“可、可……我也是从那边被赶过来……”狐妖感到为难的咕噜。
“即是你怕阴阳谷,就不怕咱们极乐山?”景玄挑起一道眉头。
“不!怕啊!好怕,真的非常怕,我以後不敢来了,求求大爷放过我吧!”
“那你滚去阴阳谷那边作恶,要是我听不到你生事的消息,定会把你煎皮拆骨熬汤。”
“大爷,饶过我这只小妖吧!你们俩派的事与我这只小妖无关啊!”狐妖无奈的几乎要哭了。
“好吧!那你去峯忘派那边作恶。”景玄做出一副‘我已退让一步’的样子。
“呜哇,大爷啊!你们三派的事别为难我这只小妖啦!最多我以後不再生事,乖乖的做个会帮人的狐妖,求求大爷原谅我,放过我。”狐妖真的哭了。
“嗯。”景玄认真地思量过後,笑道:“也好,但你要向外宣传极乐山的大量,让无恶不作的你回归正途。如果三天内不能把这消息传到阴阳谷和峯忘派,我就捉你到妖怪牢房,每天切割你身上的东西熬汤。”
“三、三天……那两个门派……”狐妖还有选择麽?当然是没有了,只好答应:“我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谢大爷不杀之恩。”
“那就滚吧!”景玄轻轻拂袖,狐妖重重的跌在地上,然後急匆匆的转身奔跑。
还在景玄怀里的怀清看著狐妖离开後,依然满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那个是狐妖?不是人麽?但为什麽头发不是黑色?原来妖怪炼化成人後,头发颜色跟人类的发色会不同麽?
咦,那我岂不是见到妖怪!?怀清双眼发亮,止不住急速的心跳,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景玄的衣襟。
“你笑什麽?”景玄低头看著怀清笑问。
怀清抬起头回看他,鼻尖差点碰上了他的鼻尖,吓得缩了缩脖子,羞怯的别个脸。刚才近距离一看,才看到景玄的眼角画了暗红色的眼线,白天时明明是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可现在却带有几分妖魅。
“你看到妖怪,所以才笑得那麽开心?”景玄看到他的反应,不禁一笑,故意把他搂得紧紧。
怀清长吁了一口气,双手按著他的肩膀,推开二人的距离,声音颤抖的道:“那个真的是妖怪?”
“你想看妖怪,跟著我就成。”景玄笑道。
不怀好意,他的笑容绝对是不怀好意。怀清一下子满头冷汗,摇摇头:“不,我,我回家。”
“你好可爱。”景玄抬起他的下巴,温柔笑著:“知道那个言学士的事,你是宫里的人麽?他对你很重要麽?”
“我、我……”眼见那双漂亮的黑眸越渐逼近自己,怀清哇了一声,慌张的挣脱出来,掉头就跑。
可他似乎忘记一件事,他迷路了。这麽一个劲乱跑,更不知道方向。
最後,还是要跟著景玄一同下山。一路上景玄笑个不停,直教怀清想找个洞穴躲进去,一辈子也不出来。
相逢记 五
相逢记 五
跟景玄在山脚下道别,已是四天前的事。
怀清坐在花园的石椅上,手背托头,目光幽幽的望向天空,很想变成鸟儿在空中任意飞翔。他觉得留在这里,不会比在牢狱的罪犯好,同样都是没有自由,唯一庆幸是自己仍能在优美宁静的环境下望天。
很想逃出去……
“你好有趣,不如跟著我好麽?”
“你想看妖怪,跟著我就成。”
想起景玄的两句话,怀清有点心痒欲试。捉妖门派好像很有趣,那个极乐山,那个阴阳谷,还有那个峯忘派都能让妖怪畏惧,当中定有很强大的因由。
但离开这里,太后定会马上派人四处寻他,被抓到以後更不用奢望可以再出宫了。
再说,皇兄和少南的事……
“你在想什麽?”
耳边传来了轻柔的男声,喷出的暖气让怀清全身酥麻,心脏停止跳动了半晌。
他猛地转头看看不知不觉在身边的人,惊的拉高嗓音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不,你是怎麽进来的?”
“你猜猜。”景玄笑的如沐春风,看的旁人目不暇给。
“天上。”怀清没作思考便答道。
“小傻瓜。”景玄轻轻一笑,摸了摸怀清的头:“我这次来访,是真的要跟你道别了。”
怀清愣了一下,急道:“你要去哪?”
“阴阳谷。朝逸谷主邀请我过去一趟,机会难得,不去不成。”
“哦……”怀清不知为何会感到空虚和失落。景玄,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自己居然为他的离开感到不舍,真的好奇怪。
景玄深深地看著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笑道:“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再在晚上乱跑上山,因为晚上最多妖怪出没,被吃掉我可救不了你。也不要随便相信人,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能化成人的妖怪是最危险,最爱吃人类助提高妖力。”
怀清被他的双眼吸引,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时,小厮小安忽然跑到身後道:“三王爷,言大人求见。”
小安瞥了景玄一眼,不动声色的看回怀清,看似对陌生人突然出现此地见怪不怪,实际上他知道此人是怀清的朋友,要麽怀清不会坦然自若,也没有使眼神向他暗示什麽。
“少南?他可以走动麽?”怀清一下子紧张起来,急不及待要跑去会见言少南,却又想起景玄还在身旁。
“你带他到大厅等候。”怀清吩咐。待小安走得远远,他转身瞪著景玄:“你那晚跟踪我回府?”
“原来如此。”景玄没有听到他的问题,目光幽幽的望著小安消失於长廊尽头,嘴角微微上扬:“又是一个情。”
“啥?”怀清歪了歪头。
“小王爷,你忍心要言二公子带著伤等候你麽?”景玄笑问。
“呃……”怀清一想到言少南的伤,立刻慌乱的想跑去见他,掉头走了几步,顿了顿,又转回来想跟景玄说些什麽,可身後已空无一人。
他是用啥方法离开?怀清呆呆地看著景玄原本站立的位置,春风吹,四处散发出他身上独特的清草香气。
相逢记 六
相逢记 六
又过了一个月。
自那天起,景玄没有再出现,怀清不自觉地猜测还会不会再与他相见。想到这里,淡淡一笑,敲了敲脑袋,不明白为何对於那个见面才三次的人记在心上。
也许,对於越神秘的东西,越是感到好奇,越是想侵入,越是想了解。
景玄,真不简单。
言少南的伤也康复了,可仍不打算上朝,每天躲在言府不肯出门。怀清常常拜访他,每次也会待上半天时间才舍得离开,想起来不禁嘲笑自己的厚脸皮。
摇著扇子上街,四周依旧繁华热闹,彷佛这里就没有安静的一天。来到跟景玄相遇的客栈,店小二认出了他,特地招呼他到窗子旁边的位置坐下,还说那天轻薄他的男子後来收入牢狱,双手被打至残废,至於他父亲则被废了官职,真是可喜可贺。
怀清知道是怀宁下旨,淡淡的笑了笑,细细地抿了口茶,把目光放在窗外,脑袋一片空白,什麽也不愿去想,只享受著此刻的宁静。
直到感受到身旁位置有人坐下,才将视线转回客栈里。坐在他旁边的人,是一个双眼带著忧郁,温文秀气的美貌青年。
青年目光对上了怀清,对他客气一笑,这个笑容绝妙,就像是一个长年累月不曾笑过的人,终於愿意对人露出笑容一样,让人更要珍惜几分。
“笑啥?”
桌子一震,怀清才发现也有人坐在自己的对面。也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双眼非常清澈的少年,看上去年纪跟自己差不多。
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怀清歉笑道:“抱歉,因为这里太多人,只好打扰公子了。”
“不要紧。”怀清客气回笑。
“千雨!你是回阴阳谷,还是来跟人搭讪啊?”少年怒瞪著青年。
阴阳谷!?心头猛然一震,怀清直楞楞地瞪著二人。他们是什麽人?难道是阴阳谷的人?
即是说,这二人也是跟景玄一样,懂得捉妖怪?
叫千雨的青年想了想,继续无视少年,问怀清:“请问公子,这里是啥地方?”
怀清愣征,不曾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仔细打量千雨,好奇心又起了:“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麽?”
“远吧!都不知走了多少天。”千雨轻轻感叹。
“跟我一起走了那麽多天是不是很为难你?”少年怒问。怀清觉得这少年还真的是血气方刚,对很小的事情也能发火,蛮有趣。
“优笙,为何你每次都要错误理解我的意思?”千雨无奈,再问怀清:“那麽,这里是啥地方?”
“京城。”怀清看著二人的互动,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
“京城!?”千雨讶异的瞪大了眼睛看著怀清。
“对,这里是京城。”被千雨的反应吓了一下,怀清小心的问:“有问题麽?”
“这……”千雨呼吸急速起来,脸色铁青,额上冒出冷汗:“不,我要走……”
“千雨,你怎麽了?”优笙慌张地搂住千雨的肩膀。
“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我要走……”千雨用力揪住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优笙的怀里昏迷。
怀清呆滞地看著突兀晕倒的千雨,衣服沾上的鲜血,如开得艳丽夺目的花一样,不同的是,此花让人看得慌看得乱看得毛骨悚然。
久久才能回个神,看到优笙抱起了千雨跑上楼梯,便也跟上前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走进客房,优笙小心翼翼地把千雨抱在床上。怀清本想叫爷爷过来把脉,优笙却说不必。看到千雨惨白的脸没有血色,怎能不看大夫?跟他据理力争了好一会,优笙最後不耐烦的道:“他没有脉搏,把脉又有何作用?到头来吓死郎中也未必救回他。”
“没有脉搏……是啥意思?”怀清就知道捉妖的人与众不同,可再怎麽不同,怎可能会没有脉搏?
“罢了,你这种凡夫俗子又怎会明白。你走吧!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无须担忧我们的事。”
听上去有点无情,但优笙说的确实是事实。怀清不好打扰,慢慢地退出房间。关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优笙温柔地轻抚著千雨的脸,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柔情密意。
萍水相逢……对,我和景玄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故我会时常想著他?不知道他现在做什麽,去了哪里,是不是仍在阴阳谷,还是只在路上?真是自由自在,多让人羡慕……想啊想,怀清已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言府跟言少南下棋。
“怀清……”言少南已呼喊了很多声:“怀清,你怎麽了?”
“呃……”怀清愣了一下,急忙拿著棋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死棋了。”言少南微微笑著,命人把棋盘收起来,轻轻捉住怀清的手臂,和他一起游逛花园。
“怀清,有心事?”言少南问。
“没事。”怀清摇头。
花瓣飘落到怀清的肩膀上,言少南抚著他的黑发,来到肩膀时替他拨开,力度轻的怀清几乎没有察觉。
他就是这麽温柔,这麽细心,这麽体贴,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於是乎,默默地为他付出,默默地守护他,不需要让他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开心就好。
怀清淡淡的笑,言少南也跟著他一起笑了,这样已经足够。
相逢记 七
相逢记 七
“同情并不是爱,你觉得他可怜,才会有怜悯之心。”爷爷边忙碌收拾东西,边道:“若你爱他,怎会甘心把他奉送给别人。”
“不是奉送,是他的心从来没有我。”怀清失落的道。
“笨蛋,你要好好想清楚对他到底是怜悯还是情爱。”爷爷拿起包袱,拍拍怀清的肩膀:“我要出门一趟,你要跟麽?”
怀清点头,乖巧的跟著爷爷走。
细心照顾千雨的优笙在看到怀清带著一位老伯伯站在门前时,神情有点不悦的道:“不是说过请郎中也没用麽?你是想吓死这老头不成?”
“呵呵,小兄弟莫气,是老夫带他来,不是他带老夫来。”爷爷和气的笑了几声,脚步缓慢地走到千雨身边。
“喂,不要帮他把脉。”优笙对爷爷急道。
“放心放心,老夫只是来看看他。”语罢,打开包袱拿起银针往千雨的太阳穴刺入去,手脚乾净俐落的优笙阻止不了。
“你在干嘛?”优笙吓得脸色刷白,激动的大叫。
“他很多愁。”爷爷简短的一句,让优笙神色黯淡下来。
“凌……凌诺……”千雨伸出手,面容扭曲,非常痛苦,亮泽的发丝沾上了汗水。优笙轻轻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千雨听不到,只是继续艰难地呼喊某个人。
“可怜的孩子。”爷爷抽出银针,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说千雨,还是说优笙。随著银针离开,千雨痛苦的表情回复了平静,头枕在优笙的手臂安静睡著。
“你……”优笙理了理千雨的头发,低头听著他平顺的呼吸声,狐疑地打量著爷爷:“哪个门派?”
爷爷没有回答他,弯腰驼背走到门口时,停下来叹道:“你不能好好待他,就放过他吧!”
优笙满脸困惑地看著他步出去後,问怀清:“他是谁?”
“大夫……吧?”怀清隐约感觉到刚才门外有个身影,爷爷似是对门外的人说话,又似是对优笙说话。
“你认识他?”
“嗯,我常常跟他上山采药。”
“原来如此。”优笙点了点头,微垂下眼皮想了一会,口气放缓下来,淡淡的语句中含著恳求:“你明天能否请他过来一趟?”
没想到这个脾气火爆的小子也会有低头的时候。怀清咧嘴笑了:“好。”
和爷爷一起离开客栈时,怀清好奇问爷爷为何会特地去医治千雨,按理他们应该没有见过面,也不认识对方,何故会突然拜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