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看著他,看得很仔细,像是要把他的样子铭刻起来。
“你从小身体不好?”
“对,要不是生於宫中有灵药养身,我这残躯早已撑不住。”怀清苦涩笑著。
“即便你现在没在宫中,也不会死的。”景玄垂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死。”
“若你是神仙,兴许我真的不会死。”怀清呵呵笑道。
“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景玄很自然地中断了话题,温柔地抚摸著他的脸。怀清笑著闭目,神情安然进入梦乡。
相逢记 廿四
相逢记 廿四
翌日,怀清醒来时,本应躺在旁边的景玄不见了,呼叫几声,也没有回应。他坐起来,回想起昨晚的事,虽然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有什麽不对劲,可现在仔细一想,自己竟然抱住景玄睡觉,羞得翻身趴下床,脸埋进被子里,双手不断敲打自己的脑袋,想把昨晚的记忆通通敲走。
虽说两人都是男子,但抱在一起睡觉成何体统?景玄一大早出去,可能就是想避开自己。昨晚不反抗,可能只是知道他在洗澡时昏倒,心有不忍才顺从他而已。
天啊!我以後再无颜面面对景玄了!怀清激动的不断摇头,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公子,公子,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店小二刚拿著热茶走进来,便看到怀清像是失心疯一样用头撞向床上,吓得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连忙跑上前阻止他。
“没事。”怀清自知失礼,立刻坐直身子,腼腆地对他笑了笑,道:“昨晚是你救了我?”
“对。”店小二害羞的垂下头,不敢直视怀清。
“谢谢。”怀清微微笑著:“你叫什麽名字?”他认得这个店小二就是昨晚态度非常殷勤的小二,虽与小安长得完全不同,但羞怯的表情有几分相似,於是对他更有好感。
“张小五。”
怀清奇道:“你排行第五?”他听说过在民间有很多不认字的父母替小孩改名,都会以排行来命名,所以每听到名字是以数字为名,便猜到是在家中排行的位置。
“是的。”
张小五害羞得耳根红红,怀清看见感好笑,道:“不用怕,我不会吃人。”他伸出手轻轻拉著张小五坐在自己身旁,笑问:“你几岁了?”
“十七……”
果然跟小安同年,难怪看见他便想起了小安。
“公,公子,小的现在替你预备早膳。”张小五紧张的跑出门外,也不忙回头看了怀清一眼,怀清冲他一笑,他一下子刷红了脸,心神不定,被门栏绊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怀清想走过去扶起他,他却仿似见鬼般急著说没事便跑了。
怀清哭笑不得,开始自我检讨有啥地方值得让人如此害怕。
待怀清用过早膳後,景玄才回来。怀清好奇地询问他到了哪,他只说去了找人。
哪来这麽多人要找?怀清疑惑,也不追问。
景玄看出他心中的疑问,於是道:“找不到,只好继续找。”
“找谁?”怀清脱口而出,心知不该无礼追问别人的私事,却又禁不住好奇心。
“白公子,不过他行踪飘忽,难以追查。”景玄倒是不在意的回答。
“嗯。”怀清按下要追问的冲动,垂首喝茶。
“我们大概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有些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更不要再跟陌生人说话。”
“嗯。”怀清点头,可根本没往心里去。要他不要乱跑还好,可不跟人说话这怎麽行?除了景玄以外,其他全都是陌生人,若景玄不在身边,不和其他人说话岂不是会闷死?这自然是不成。
景玄也不再多说,忽然握著他的手,这亲密的举动顿时令怀清回想起昨晚,下意识一缩,满脸羞红的垂下头。
“傻子,怕啥?”景玄故意把嘴唇贴近他耳边小声道:“都抱过了,还怕牵手?”
“你、你……”怀清脸色阵青阵白,结结巴巴的道:“别胡说,哪……哪有……”
“不是抱过麽?尤其昨晚还抱在一起睡。”
“景玄!”怀清羞得跳了起来吼道。
景玄按捺不住大笑起来,不理会他的反抗紧紧拉著他的手:“走吧!我来教你法术。”
听到可以学法术,怀清停止挣扎,兴奋得双眼闪亮闪亮,任景玄牵著他的手下楼。所有人看见他们二人经过时,也偷偷地横了他们一眼,表情充满著新鲜和好奇。
怀清猜想定是景玄长得太引人注目,大家才会想多看他两眼,却不知道自己的样貌也相当出众夺目。
相逢记 廿五
相逢记 廿五
相逢记 廿五
“昨晚承蒙张兄相救,弟弟才能保住性命。”景玄对掌柜恭敬的道,又对在掌柜旁边的张小五笑著点头道谢。
“不客气,令弟身体安好?”掌柜看看怀清脸色红润,才能安心下来。谁知道昨晚看见怀清脸色白如纸,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还以为他真的死了。这里生意已经少得可怜,若有人死於店内,不只名声受损,还有这两位富家公子的家人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候不知会损失多少。
“弟弟身体好,只是脑袋一直也有点不灵活,麻烦了各位真是非常抱歉。”景玄客气道。怀清目光锐利的瞪著他,不说话。
“不要紧,能为阁下和令弟服务是本店的荣幸。”掌柜浑然不知怀清的异样,继续对景玄有礼地笑道。
怀清努力忍著,尽量不向任何人展露不高兴的一面,暗地里用力握著景玄的手,表面平静地等待他和掌柜的对话结束。
景玄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结束了话题,轻轻拍了拍怀清的手背,牵著他走出去。
“他们兄弟情真是深厚。”掌柜点头笑道,每次看见景玄和怀清走在一起,总觉得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在旁本来用抹布抹著算盘的张小五,也停下动作,痴痴地望向走出门外的二人的背影,眼神流露出羡慕之色。
乡村小镇不如京城热闹,但对怀清来说别有一番风味。除了京城,他从没到过其他地方,甚至京城有很多地方他也没有去过,即便这里简单纯朴,已让他兴奋得东张西望,拉著景玄四处奔跑。
看见他跑到满头大汗,景玄便提议到附近的茶馆休息,疲累的怀清自然是点头同意。才刚坐了一会儿,景玄说有事要出去一会,怀清没多问,听话的静静坐著等他回来。
可能是劳动太久,他有点睡意,头颅往前一倾,差点撞到桌子上。他用手撑著下颚,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又喝了口茶,不让自己在这里睡著。
昏昏欲睡期间,他嗅到清香的梅香,气味渐近,於是好奇地往散发出香气的方向望去,有个年轻男子迎著他的方向走过,在他身後的不远处坐下来。
怀清呆呆的看著那年轻男子,他本以为景玄会是他一生中遇过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还有人比他长得更好,简直就是完美到不能挑剔,看上去也似乎比景玄年轻,真的是长江後浪推前浪。
那年轻男子看见怀清一直看著自己,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反对他点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简朴的茶馆顿时像是开满了鲜花一样光彩美艳。
怀清觉得脸颊发热,怕自己此时会脸红,快速转身不再看那男子,可又有著无限的不舍,忍不住常常回头偷看他。
年轻男子垂下头瞧著手上的茶,目光幽幽,心思似乎并不在茶上。
这样的目光,让怀清想起了千雨。这男子虽然和千雨长得完全不一样,可气质相近,而且眼里同样有著哀愁,看得怀清心酸,隐隐的刺痛莫名地钻入心窝。
怀清突然很想跟这男子说话。他一向很少主动接触陌生人,可在犹豫的时候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走到男子身边坐下。
男子有点愕然的看著他,笑了笑,不发一言,似乎是等这个没有询问,毫不客气坐在身边的陌生少年先开口。
怀清自觉无礼,脸和耳根一下子红得像染红了的布,腼腆的笑著道歉。
男子不在乎的一笑,声音温柔却不失男子应有的低沉:“介意我为公子把脉麽?”
怀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对男子没有戒心,微微拉高了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放在桌上。男子安静地帮他把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怀清心里抱有疑惑,又有点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万一从男子口中听到什麽……
“公子放心,您会很长寿。”男子似乎看出了怀清的担忧,笑道:“公子是否曾服食过奇怪的药丹?”
怀清对男子的问题感到奇怪:“我身子不太好,所以服食过很多药丹,至於奇怪的药丹……我也不太清楚。”
“请公子谨记在下的说话,千万不要让别人吸走你体内的药丹。”
“吸走?怎麽吸走?”怀清不解。
“公子别轻易让别人接触你的身体。药丹如性命一样重要,失去药丹,公子的阳寿也尽。”男子放开了怀清,俊颜浮现出和善的笑容。
“那药丹是啥?”怀清困惑的皱了皱眉。
“应该是一粒能吸走病气的药,世间少有。如此罕有的药丹也给公子服下,注定公子多福多寿,所以公子绝不能破坏上天赐给的机会,好好保护药丹。”
怀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听鬼神故事一样,但又莫名地深信男子的说话,揣测这男子有可能不是凡人,於是询问了男子的姓名。
“名字於我如浮云,公子可称在下白公子。”白公子有礼的拱手道。
咦,白公子?不就是景玄要找的人?
“在下清儿,很高兴认识白公子。”怀清一时间想不到要叫什麽名字,於是随口说道。白公子像是没有听见,目光一直望向怀清身後,说不出的深邃。怀清转身看看,原来景玄已走到他身边,还对白公子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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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我昨晚明明更新了廿五,为何仍只看到廿四……
所以再多贴一次上来(扶额)
相逢记 廿六
相逢记 廿六
“果然猜得没错,你就是白公子。”景玄笑道。
“景玄前辈近来安好?”白公子回笑,口吻亲切,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不太好。”景玄苦笑了一下。
“嗯?何事能令景玄前辈不好?”白公子疑问。
“有两件事。”
白公子沈默了一下,道:“哪两件?”
景玄替自己倒了杯茶,并没有喝,摇了摇茶杯,慢慢的道:“第一件事,是受到阴阳谷谷主朝逸所托,替他寻回他最重要的人。”
白公子眉头动了一下,语气充满著讥讽的笑问:“他也会有最重要的人?”
景玄不置可否的道:“我没记错的话,朝逸本来的姓氏好像姓白,对不对?”
“那又如何?”白公子表情冷了下来。
“既然连姓氏也可跟随他,何必还要别扭故意避他不见?”
“景玄前辈好笑了,我本来就被称为白,何故会变成跟随他的姓氏?”白公子缓缓地笑了起来。
“子夜不认,我也不再为难。”
白公子瞪著他,不语。
“不过第一件事办不成,希望第二件事能顺利。”景玄意味深长的紧紧瞪著他。
“若我能帮得上,我定会帮。”不用景玄说明,白公子也知道他口中所说的第二件事都是跟自己有关系。
听到他那麽乾脆直接,景玄也单刀直入的道:“我中了妖毒,你有没有除去妖毒的方法?”
“啥妖怪能对付你?”白公子微微讶异。
“狡猾到连我也大开眼戒的蛇妖。”
白公子又是一瞪,须臾才道:“老实说,我也没办法。”
“你有的。”景玄高深莫测的笑著:“因为朝逸有办法。”
“恕我无能为力。”白公子扭个头断然道。
“那没办法了。”景玄叹了口气,抚摸著怀清的发丝:“清儿,我们走吧!”
白公子随即转头,带著讶异的表情看著他们:“你们认识?”
“你们也认识?”景玄反问。
“刚刚认识。”白公子道。
“那很可惜,也许是最後一次见面。”语毕,景玄放下银子,一把拉著怀清想转身离开。
“等等。”白公子急忙站起来,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你是认真?”
“指哪方面?”景玄故作疑惑。
“无妨。”白公子有点无力的坐下来,苦笑:“你别做自己会後悔的事,不然到了那一天,也许你会跟他一样。”
“你真的不打算回到他身边?”景玄这次真的是疑惑起来:“他骗你只为了保命,可他却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甚至很疼你,将所有心思也放在你身上。”
“伤心,不是已足够?”白公子浅浅一笑,语气平淡:“景玄,你知道被最爱最重视的人伤了心的滋味麽?若你知道,定会明白我的固执。当然,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不会明白,除非你对人真心。”
“真心麽?我看见他失落沮丧的样子便想笑了,若不是有求於他,我才不会管你们的事。”
怀清觉得景玄的说话太无情,抬头瞪他,一脸冷冰冰,不像是平日里看到的景玄。想开口抱怨几句,又不想打断他们的对话,於是决定继续沈默。
“他作孽多,很多人也想看他失落沮丧,但又有谁真正看过他那样子?就算是你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因为他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看到。”白公子淡然道。
“你果然很了解他,看来我再怎麽说,你也不会答应。”
白公子垂下眼皮,叹道:“就是过於了解,才不想再被伤害。心本来就是脆弱,被伤了,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复原。两人相处莫过於信任,你骗他时,可有想到他的感受?可有想到他会不会原谅你?可有顾及到他的真心?而他……”他微微笑了一笑:“什麽也没有。”
白公子的每句说话像利刃一样,狠狠地刺进怀清的心。虽然白公子表面平静,可怀清知道他跟自己的感觉一样,甚至比自己更痛更伤。
“伤得自己最深最痛的人,往往就是自己最爱的人,不想被伤害,就不要爱人。”白公子把目光移到怀清身上,眼神流露出怜悯和伤痛。怀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但也点点头回应了他。
我已没有真心待人,岂会再爱人?怀清暗自苦笑。
“景玄,你会伤害我吗?如今在我身边只剩你一人。”走到大街,怀清的心仍在隐隐作痛,他不想被背叛,不想被伤害,只想平凡的渡过馀下的日子。
“别听那家伙的说话,他被伤得深,有一点失心疯。”景玄心不在焉的道。
怀清没有把景玄的话听进耳里,自顾自道:“不过,你也伤不了我,因为我已没有真心去爱人。”
相逢记 廿七
相逢记 廿七
怀清跟著景玄走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屋顶瓦片阻挡了阳光的照射,让这里变得昏暗阴沈。虽然大街并不算热闹,可这条小巷冷清得完全感受不到有生命的气息。
“你猜猜我刚才去了哪?”景玄神秘的笑问。
“不知。”怀清老实摇头。
“买东西给你。”
“真的?”怀清双眼闪亮闪亮,虽然从小想要什麽便会有什麽,可景玄会送礼物给他,他可是从未曾想过的。景玄是个奇怪的人,想必送的礼物也会非常特别,越想越期待,越想越心痒。
“非常适合你。”景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怀清的头上:“真的非常适合你。”
怀清马上掀开面具,看了看,是一张像锺馗一样凶恶,可眉毛成八字形的奇怪脸孔。他愤愤的抬头瞪著景玄:“哪里适合我?”
“非常适合。”景玄又帮怀清戴上面具:“一路上也要戴著,不能脱下。”
“不要。”怀清想拒绝想反抗,双手被景玄捉住。
“不行呢,我不放心你。万一你被认出来,便会惹来很多麻烦。”
“但这面具哪里适合我?”怀清嘀嘀咕咕,满是不悦,可又乖乖的戴上了面具。他明白到景玄的忧虑,要是有宫中的人前来找他,被他们认出他是三王爷的话,真的会惹上很多麻烦。到时候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难得能享受自由的生活,怀清才不想那麽快被带回去。
不过,他并不知道景玄说的麻烦其实是另一个意思。景玄看他肯听话戴上面具,摸了摸他的头,带著满意的笑容牵住他的手走出大街。
街上的人对於他们手牵手走路这种亲密举动没有惊讶和鄙夷,因为昨晚弟弟在客栈昏倒,和让哥哥吓得狼狈不堪,焦躁憔悴的事已传遍整个小镇,如今大家只认为是哥哥疼惜弟弟,怕他再突然昏倒才牵著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