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会瞎掰诶!”
“我说的是事实哦!”
轻易地化解掉女孩原本皱起的眉头,让她很快地忘记了初衷。那时陆闻皓眼底那深邃的温柔,是陈曦永不会忘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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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雪停了!”
“真的呢……”
两人呵出的白色雾气淡淡地消散在无色的空气中。
“听你说过那陆叔叔很喜欢下雪。”
陈曦点了点头:“恩,因为那是他喜欢的人曾经的发色。”
“这样啊!”
“是啊,毕竟是最最喜欢的人,所以我再怎麽依恋他,等到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头也不转地直奔那人的方向的。”
“哦哦……看来你其实对淳於叔叔有些芥蒂的麽~我会告诉他哦!”
“即使你告诉他也没用啊!经历了那麽多,没有什麽可以把他们分开了吧!”
几次三番的你追我逐,那次次错误的擦身而过,将很多值得拥有的东西都掩埋在了时间的沙漠中,以为不会再次等到两人的相见,却意外地让彼此原本紧闭的心扉再次打开。
不论是谁,都进不去他们的心中。因为那里始终仅有一个位置,留著最初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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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闻皓刚走进咖啡店,就被一个小小的人影给拦住了。
“你好几天没来了!应该补偿我哦!最近的数学考试成绩又下降了,都是因为你没有给我好好温习!”
嘟起小嘴不由分说地先把罪名推到他的身上,然後眨著双眼玩味地看著他的反应。
“小曦对不起啦,前几天因为一个项目所以去国外出差了,你妈妈应该告诉了你吧!实在抱歉,因为当时太赶时间所以没来得及和你说。不过这几天叔叔的确会比较忙,也许不能每天来了……”
说到这里,陆闻皓却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陈曦眼中满含的失望,熟悉的心疼慢慢地爬满了胸口。
“小曦、这样好了,今天叔叔带你去儿童乐园玩,然後想吃多少冰淇淋都没关系,晚上呢~叔叔再会把考卷上你不懂的题目和你仔细讲解一下,怎麽样?不过随後几天就请劳驾放叔叔几天假吧?”
“恩……好吧!”
其实陈曦也明白每到年底就肯定会有一大堆事情等著陆闻皓去处理,但她只是稍稍表现出了一点失望就让他做了那麽大的牺牲,其实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的,於是想了想後她改变了想法:“陆叔叔,游乐园什麽的就不去了。你就请我吃冰淇淋,然後在冰淇淋店帮我解决问题就好了,这样晚上你也可以早点休息了。”
──他一定很累了。
她没有忽略掉他眼角细细的皱纹,以及常常在外奔走而变得愈发干燥的皮肤。原来就不是那麽靓丽俊俏的显著外貌,如果一旦失去了精神,就会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般。
她不要他老,虽然他很无情地拒绝了她的“求婚”,虽然他和她始终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但现在除了妈妈,她最最爱的人就只剩他了。她想让他永远年轻,即使不结婚也没关系,连同妈妈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就是幸福了。
紧紧地拉著陆闻皓的手,推开门时扑面而来的一阵大风让她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围巾拉拉好!”
低下头细心地为陈曦围好了围巾,并手巧地系了个精致的结。然後重新握起她微微带上了一些寒气的小手。
“好冷的天气啊……你确定要吃冰淇淋吗?”
“确定哦!不许反悔!”
陈曦马上转头强硬地作出了反应。
“好~好~”
陆闻皓笑了起来。他那像个人标签似的低沈嗓音在陈曦听来非常悦耳动听。
──这种笑声,一辈子都不会听厌的。
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往左边的街角拐了过去。
不远处,冷得刺骨的风中,一个穿著白色风衣的男人静静地站立著,灰色的帽檐下掉落了几丝纤细的黑发。
被阴影覆盖住的双眸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东西般,在复杂的感情褪去了,空留的只是茫然。
“哦!新来的同胞吗?这家店不错哦!要不要进去一起喝一杯?”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准备进酒店的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给拉进了对面的小酒店。
本来想推脱的,却又一下子想不起要怎麽开口。他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角後,就带著寂寥地表情随著男人进了小店。
【耽声溺爱】(二十四)Right Now Here
是肖邦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浅沈的音符慢慢开始跳跃起来,好像将心底的思念渐渐铺展在阳光下,倾诉著,让心爱的人能够听到。
淳於植都对古典音乐并不是太在行,但他听说过这首协奏曲是肖邦为了传达出对康斯坦茨娅的爱而创造的。深深的思恋、热切地倾诉、呢喃地细语、苦涩的抉择,带著爱的气息,刻著生的热情。
所谓无悔的放弃。应该指得就是这一种吧?尽情地爱、平衡地痛、相对地缠绵……
在越来越轻快的节拍中,他的呼吸不甚明显地急促起来。
不明白为什麽要在这样的酒吧放古典音乐,虽然并没有产生格格不入之感,却还是觉得奇怪。
饮下冰冷的液体後,身体的温度总算有所上升。以笑回应著拉他进来的男人和後来加入的男人们的对话,却始终不能好好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不经意间看向吧台里的老板娘,从动作和穿著上就可以看出,是个很知性而且果敢的女性,虽然脸上带著偏於柔向的微笑,但身上所散发的气质却是刚毅而坚强的。
──刚才的小女孩……是这个女人的孩子吗?
不由自主地这样想道,然後就自觉越看越觉得两人面貌相似。
心情忽地跌落了下来,直至苍白的底端。
那里埋藏著一个未完的童话和一个看似待续的玩笑。
──傻瓜啊你!
当初莫逸听半强迫地坚持著让他来英国,实在拗不过那个带著某种执念的女人,他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取而代之的是以後她工作上如果需要花的话只能向他预定。
莫逸听是跟著他一起来到英国的,其实她也不知道陆闻皓的正确所在,去他公司打听也只得出去国外连续出差的结论。於是死心的她终於放弃了让他们见面的意愿,不再强迫他留在英国。
就像上天再次开的讽刺的玩笑。一个人兜兜转转来到入住酒店附近的这里时,竟看到了莫逸听这几天朝思暮想著想要找到的男人!只是那个男人身边,多了个小女孩。
他会为她贴心地系好围巾,会向她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两个人牵著手一起去实现小小的约定。
──难道上帝认为我看到此情此景就会毫不犹豫地追上去吗?那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那份拖沓了好几年的感情,已经随著四年前池濯的死亡一起消逝了。
被诅咒的自己,始终得不到幸福的自己。
“很厉害啊!淳於先生,你没关系吗?这个度数可是不低的啊!”
一杯接一杯地想灌醉自己,却怎麽也没法得逞。头脑清醒得要命!就像当初穿著白色衬衫的时候,戴上名叫疏离感的面具。
讨厌!讨厌!
那时的自己就错了。
逃避、逃避、不断地逃避。
姐姐为什麽会死?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母亲为什麽会死?因为相信著不该相信的人。
池濯为什麽会死?因为等待著不该等待的人。
感觉所有的悲剧都是缘於那份沈重的东西。那个东西充满著诱惑的色彩,不知不觉地就会将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
音乐声戛然而止,换上的却是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
有些瞠目结舌起这样的转变,淳於植都的手机也适时地响了起来,即使不看屏幕,他也知道是谁在找他。
“淳於先生?我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恩,没问题。麻烦你了,辛苦了。”
“……恩,比起你们,我可一点都不辛苦。那麽再见了。”
“再见。”
犹记得初次见到莫逸听时,他对她的印象唯有娴静,但如今却深深体会到,认真地女人是这样的固执而坚持。
没有告诉她已经在一家看似普通的小酒店门口遇到了那个男人;没有告诉她那个人一切都很好,没有忘记微笑,没有忘记爱;没有告诉她自己的下一步将怎麽走下去。她将他带到了这里,而剩下的路,就要依靠自己来走。
手机再次振动,有些无言地打开手机看到消息後,却不知觉地露出了丝苦笑。
──老板,最近天气冷了。在英国一切还顺利吗?花店有叫人好好看吗?如果应付不过来我可以去帮忙看几天哦!注意身体,毕竟你年纪也大了嘛!
是Ema发来的短信。即使已经嫁作人妇,甚至有了非常可爱的宝宝,但对於淳於植都,她始终会用带著些依赖和信任的口气称呼著“老板”。她曾经在某次和他聊天时不经意地提起过,说她很喜欢他和池濯在一起的幸福表情,却也更想看到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後的重生。
重生……吗?
“对了,陆闻皓那家夥呢?”
“好像刚和小曦出去了吧!”
“完了!又被那个小恶魔给缠上了啊!”
将淳於植都的思绪扯回现实的,就是这些并无恶意的聊天与调侃。
──感觉他们都和陆闻皓很熟悉……
那份破茧而出想要问出口的奢望几乎就快到了舌尖,却被一阵反胃的恶心感所噬。
“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原本亮白的脸颊被绯红色的温度所覆遍,弥漫在口腔的酒精味,让他轻轻地皱了皱眉。
恩,我已经醉了。
用旁边备著的纸巾使劲擦干了双手,然後用冰冷的掌心覆盖住整张通红的脸。
回家吧,淳於植都。
他听见空气里碰撞出了这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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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砌的壁炉终於结束了装饰性的作用,火舌在其中一明一灭地乱窜著。
如果由室外进入了这间半密闭的小空间,一定会让人产生某些错觉以至於认为自己到了天堂吧?
陆闻皓就是抱著这样的感慨缩在角落里小口啜著红酒的。
把最近一笔生意谈拢的後遗症就是头痛,没有规律的抽痛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让身体去默默承受这样神经质的反应。从装著液体的杯子中看著一脸无奈的熟悉的脸庞,他就开始承认的确自己是这种岁数了。
以前的那份精神与斗气,好像渐渐地就被生活磨平似的,再也看不到当时的锋芒。
“陆叔叔,你还记得以前答应我什麽了吗?”
这时的陈曦故意不声不响地来到他身後,突然在他耳边发问。
其实在她由远及近摸到他的身後时,他已经看透了小女孩的想法,但他善意地没有泼她冷水,而是很配合地伸手轻轻敲打了女孩的头一下笑道:“你可吓著我了!”
“我记得,是让我教你煮海鲜粥对不对?”
“恩!因为妈妈喜欢吃!我想亲自为妈妈煮一份当作新年礼物!”
孩子的天真烂漫倒映在陆闻皓的眼底,化成了这世间最动容的景象。
“小曦越来越乖了嘛!”
“不要老把我当作小孩子!”
“你明明就是小孩子啊!”陆闻皓笑著逗她。头依旧在作痛,笑的时候好像还一感觉到抽经的轻微抽搐。
陈曦嘟起嘴反驳:“可是上次有位很帅很帅的叔叔说我是个有礼的淑女哦!”
“……真的吗?一定是假的吧!人家说你淑女你就认为人家很帅很帅啦!”
“才不是!就是皮肤白白的,头发短短的,笑起来很好看的,声音很好听的……哎呀!总之陆叔叔虽然也很帅,但完全比不上他哦!”
“糟糕!我伤心了!我不想教你煮海鲜粥了!”
“太过分了!你又不是小孩子!”
熟悉的打闹著,看著陈曦丰富多彩的表情,陆闻皓一霎那间就莫名怀念起记忆中那张不太会变幻的美丽的脸。细节之处或许有些模糊起来,但时间带不走刻在脑海里的那充满魅力的整体印象。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小曦,叔叔有些头痛,今天就到这儿吧。”
声音低沈而温柔。
陈曦懂事地立刻放开了一开始紧抓他袖子的手:“那叔叔早点休息吧。”
“谢谢。”
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陆闻皓和店里的熟面孔都打了招呼後,就准备离开了。
“唉……那个淳於先生怎麽还没来?”
“对啊,前些天还经常来,这几天怎麽又消失了……”
──淳於……
推开门,冷冽的风瞬间强迫他闭起了眼,拉紧了上衣的领口,边阖上了门。
虽然介意那些人口中的“淳於先生”,但只是一个少见的姓氏而已……
──怎麽可能!真像笨蛋一样!
那个年轻时代孤高、冷傲、霸道,中年时代温柔、宽容、有礼的男人,唯一不会做的,就是主动爱上他。
虽然没有哭出来,但内心长久以前保持的平衡一下就失去了重心,此刻头脑里充满了孩子气的恼怒和遗憾。
陆闻皓,笨蛋!笨蛋!!
不会再哭了。爱的人离开了。离开了爱的人。
站在人生跑道上的他,认定了此生无伴。
但那条未完的道路呢?
还得跑下去。
即使带著永不磨灭的创伤、即使留下斑驳不堪的印记。
一个人,要继续跑下去。
【耽声溺爱】(二十五)幸福的约束
走到花园边的独立别墅时,陈曦吃惊地咂了咂嘴:“不是才逗留两天吗?居然不住酒店而选择这里。”
“他们是想吃妈煮的饭菜吧?”Mars在一旁带著“肯定是这样”的表情笑了笑。
陈曦这才反应过来:“哈……怪不得让妈先去,叔叔他们太狡猾了!”
两人携手刚踏进毫无防备地敞开著的大门时,就因为飘来的隐隐约约的音乐声而止住了脚步。
“……钢琴啊!”
“恩!一定是淳於叔叔!陆叔叔他可没什麽音乐细胞。”陈曦笑著再次迈开了脚步。而跟在她身後走著的Mars也没有一丝不悦。
他只见过他们一次,在他和陈曦的婚礼上,模糊地记著那时两人都坐在很偏僻的角落,穿著正统的正装,一脸和蔼地看著他们这对年轻的新人。
而前一阵子应陈曦强烈要求而发来的电子邮件中,也附带著两人的照片。
没有牵手,也没有什麽黏腻的表情。
只是两个虽然已经年过半百、看上去却好像刚刚过了四十的男子自然地并肩靠在沙发上喝茶的照片。
这一张照片唤醒了Mars对於他们潜藏著的记忆。本来早已忘却的面容在一瞬间连同那时的交谈一起回溯到了他的心里。
“你好,Mars。记得要好好照顾这调皮的孩子哦!”
在婚宴上陆闻皓边拍著新婚妻子的肩膀边笑著嘱托著Mars,而他身边的那个有著超然气质的纤细型男人只是朝著他们微笑,并没有说什麽话。
那个人便是淳於植都,有一刻,Mars误以为是他们的婚礼触动了他的心绪。因为决定回国生活在一起的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社会意义上的结合的。
但後来他就发现这其实只是自己的多虑。那个即使年龄增长,全身却依旧被无暇的纯粹光芒掩饰著的男人,是那麽真诚地在笑著,不开口的原因,从他偶尔流露出的尴尬眼神中就可以推测出他是在羞涩。
Mars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确是有著可爱之处的──面对第一次见面的Mars而不知所措,生怕著两人的关系被他所排斥而让亲如女儿的陈曦为难──当然淳於植都的这些顾虑都是多余的。
Mars对他的回应就是灿烂亲和的笑容。
“喂!在想什麽呢!”陈曦顺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将他拉回现实,“我们得穿过花园,看来他们两人都在那边那个房间吧!”
“不先去找妈妈吗?”
“妈妈肯定在厨房忙啦!先去叔叔那里!”
渐渐走近那间传出钢琴声音的房间,两人的脚步却都刻意地放慢了。
“你不是奔到这里了麽?这麽停了?”
“……恩……有些紧张吧……”陈曦自嘲地吐了吐舌,然後无缘由的,就像小偷似的猫著身子拐弯来到了房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