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浮生之倾国【二】----梦里浮生

作者:  录入:07-01

他虽是文臣,却娴弓马,再加上一直以来父师身份的威慑力,林凤致在当年身体还好的时候,都不曾逃脱过他的逼凌,何况如今体虚?被这一摔摔得天昏地暗,连胃中都隐隐痉挛疼痛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已被俞汝成扑了过来,喝道:“你一直恨我毁了你,那便索性毁到底——我不要你那可笑的虚情!说我狠心,你又何尝不狠心?只知道执著你那点傻主张,硬置我于苦海,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林凤致觉得自己此刻,才真正是将要万劫不复。
他曾经吃惊殷螭居然知道了自己最隐秘的心事,却没有诧异俞汝成如何也知道,在他心底,仿佛这个人洞悉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是必然的——可是,同时也无视自己的一切意愿,乃至不尊重自己的一切选择,都是必然的。
这大约是上对下的特权,父对子的特权,师对生的特权。所谓的纲常伦理,就是如此——至少在林凤致从小受到的教导里,就是如此。他虽然常常称自己悖逆不道,其实在骨子里,却仍然是恪守着一些天经地义的律条,或者说,他自己认可的道德准则。
大约林凤致最缺乏纲常的时候,就是跟殷螭相处根本不守“君为臣纲”这一条,然而在林凤致心里,殷螭不配为君,丧失了让自己奉他为纲的资格。这就象林凤致内心认为俞汝成有权力打骂自己,却无论如何不应该强*暴自己一样,前者是父师的权威,后者则悖乱无比,击破了纲常的底线。
可是眼下这悖乱无比的噩梦,竟自又一次将要重现。林凤致说过,如果俞汝成再一次迫他乱 伦的话,他定然是要发疯的,如今俞汝成才带着强势霸道的力量压迫过来,他就已经惊吓得快到了疯狂的边缘,一时竟忘了自己业已失音,只是张口无声的呼喊嘶叫,同时拼命挣扎。但是反抗得再激烈,还是一步步被逼入死角。最终一横心,飞快抽了自己发簪便要刺向心口。
可惜他从来没有能在俞汝成面前自尽成功过——当年遭逢他强 暴时也不是没有寻过自尽,却总是被挡了回来——这次仍然是簪尖未及胸口,已被俞汝成一把擒住了手腕,冷笑道:“为这点事寻死?子鸾,你也太没出息了!”他夺过发簪远远抛出,再用力一推,林凤致身体已抵到帐壁,退无可退,散开的头发乱纷纷披洒了满肩,神态狼狈而又柔弱。俞汝成呼吸不由得灼热,声音因情 欲而显得有几分嘶哑,咬着牙道:“你不是还有大计未成,壮志未酬?直到此刻才想死不就是希图侥幸?你侥幸不了!子鸾,你生生死死都是我的,就算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由不得你自己!”
林凤致几乎都要崩溃,只后悔见到他之前不曾从容寻死——然而正如俞汝成所揭破的一样,自己是有大事未毕,所以心中一直希图着侥幸,甚至希图赌一下运气,或者赌一下俞汝成对自己有无恻隐之心。然而这个隐约的希望,显然业已全告破灭,一刹时林凤致竟觉得有点可笑:自己明明是个决不赌运气的人,为什么遇上他,就下意识的想赌一下例外呢?难道真如殷螭挂在嘴上计较的,自己就是会跟俞汝成以情相挟?
不过,殷螭所不了解的是,林凤致想赌的,决不是俞汝成作为情人的情——就象眼下这般,作为一个独占、专断、狂暴的情人式的感情,决不是林凤致想要的,却是避之惟恐不及的。
可是眼下却已经避之不开——林凤致在回避不了殷螭纠缠的时候,便也索性奉陪,心里虽然屈辱压抑,却也不至于为这事哭天抢地悲痛欲绝;但面临着俞汝成的强迫,他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安然受落,对方哪怕是温存的爱 抚亲昵,加诸己身也宛如最重的酷刑,使他从身到心都震颤痛楚,只觉生不如死,何况每次施加过来的,都是暴风骤雨式的力量?又何况与这种狂暴肆虐相伴而来的,还有更深重的人伦悖乱的痛苦,好似诅咒,好似禁锢,无法承受无法解脱!
而且此刻林凤致心下还有一种难以言明、不敢承认的隐约恐惧:三年之前,他被俞汝成强迫过三次,每次都只是忍耐痛楚,那时可以说是对情事一无所知,单纯肉 体上的痛苦与纲常毁弃的悖感,已经能教自己不堪接受;而如今同殷螭有过三年的床笫欢好,虽然基本上都是勉强奉陪,这个身体却业已被调弄得感觉灵敏起来,常常在殷螭的挑 逗下,违反自己的本意而迷乱失态,林凤致实在害怕如今面临俞汝成也会这样——单方面被强 暴的乱伦已是痛苦不堪,如果竟然自己也有所反应有所迎合,那么这一种可怕的禁忌与罪恶,一定会从身到心将自己摧毁殆尽。这就是为什么林凤致同殷螭说:“他若再逼我一次乱伦之事,我定会发疯的。”之深层原因。
无法逃避的压迫,无法解脱的禁忌,无法抑制的恐惧,使林凤致犹如困兽一般,明知挣扎无力,抵抗无效,还是在徒劳挣扎抵抗着,甚至在极度的惊恐与紧张之中,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下一刻自己便要晕倒——可是偏生又不曾晕倒,却是已经被压倒,耳中只听俞汝成喃喃的呼唤“子鸾”,这充满着情 欲渴求的声音,仿佛鞭笞,抽得林凤致全身颤抖、满心抽搐,几乎痛不欲生。
七月天气衣衫本薄,平时殷螭动手替林凤致脱衣都不费什么力气,何况俞汝成根本没有耐心来解,只是用力几下撕扯,单薄的外衫与中衣便层层破裂。到这种时候显然已不能幸免,林凤致心底绝望了到极点,心口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等到俞汝成的手抚上了自己裸 裎的的身体,肌肤相接的感觉传来,他强撑着的意志也绷到了极限,心口抽痛终于化作了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猛然喉头腥甜涌上,片刻间充盈满口,一闭眼便全部喷了出来。
这时俞汝成正俯压着他,林凤致这一口血喷得急,都不及避让,登时淋淋漓漓喷了他半身。帐门虽闭,天色却已大亮,鲜艳的红色便分外刺目,再加上这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竟使俞汝成在欲火焚身之际也惊骇得停了手,失声叫道:“子鸾!怎么了?”
林凤致哪里还能答话,这一口血吐出,喉头便好似开了闸门一样,鲜血涌泉也似的往外直喷,因为涌得实在太急,竟然堵在口鼻之间,使他不住呛咳,几欲窒息。俞汝成扑上来抱起他上半身,又连声惊叫:“子鸾,子鸾!”林凤致勉强侧过头,仍是一口接一口的血吐个不止,竟好似要将满腹的血液都吐光一样。
原来太医说过的话也不够全面——自大理寺重刑受过内伤之后,非但喝多了酒就会吐血,而且在强烈情绪刺激、极度惊恐紧张之时,也会引发大吐血的症状的。
林凤致这时已经全无自控能力,只知道将涌上来的血一口口呕出,眼睛虽然睁着,看出的东西却已渐渐模糊发黑,自觉生命都在随着这血液急涌而一点点消失。然而意识还在,耳中只听见俞汝成惊慌的连连叫人,请医来救,又一面紧抱着自己不住呼喊“子鸾”,此刻的声音已经完全不带情 欲,只是无比焦急和惶恐——适才那个独占狂暴的情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林凤致一直尊重爱戴的、视自己有如性命的慈爱父师。
当吐血剧烈不止、渐渐陷入丧识状态的林凤致,用残留的一丝意识感受四周的时候,是感觉到了俞汝成将自己紧抱在怀里失声哽咽的,甚至从他溅到自己颜面上的滚滚泪水中,也能感到那点滴的热意与强烈的悲悔。所以林凤致在彻底不省人事之前,最后一个念头竟自有点荒谬:“原来,吐血也是有好处的。”
所谓吐血有好处,其荒谬自不待言,因为这一场吐血大发作,几乎要了林凤致性命——甚至连当初自大理寺生还之后,呕血成升卧床不起,那病势似乎也没有这一回来得猛烈惊人,尤其一起初那么急遽大量的呕血,营中军医根本束手无措,不管灌服什么样的止血药,都立即又被汹涌的鲜血给冲了出来,只能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吐个不住,渐渐气息微弱下去。
最后还是请来当地一名土医有门道,将一根形状古怪的皮制长管自林凤致口中直插入胃,注入本地最著名的一种白药药糊,据说这种药常治外伤金创,实有药到血停之效,这般灌注入胃,就能直接敷上大出血的溃口。众人不免都是将信将疑,但这个方法倒真是具有灵效,灌药后不久,林凤致的大吐血终于慢慢止了。这个时候,他的生机已经十去七八,因遽然失血过多,早就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这场昏迷直到半个月后才完全神智清醒过来,又过了十来天,可以自床上自己支撑着坐起身,等到一个月过去,慢慢的才能由人扶持着下地。但他自重伤之后就一直体虚血亏,这一大量失血,就导致血气亏虚至极,日常便是起身急了,都会突然晕倒,同时添了心悸气促等症,还是一个随时可能不起的重病之相。于是又接着喝了一个多月的补血方子,甚至在土医的建议下,冒险用了苗疆的水蛭转血之术——据称用这种奇术的病人,往往因为血液不相融而死,能存活者十中不到二三,但或许是运气较好,或许是林凤致血质较异,居然安全无事的度过了融血难关,除了转输了不少血之后有些不适,发了七八日烧之外,并无大碍,直到这时才算将这条性命拣了回来。
所以林凤致常常苦笑着想,自己大约是真如殷螭所说,天生便是祸害,决非容易得死的——居然到了这种境地还不曾死,想必是命硬之极,不过,也算命运多舛之极了!
吐血大作的唯一好处,就是骇住了俞汝成那一日的强 暴行为,没有让林凤致最终陷入因乱 伦痛苦而彻底疯狂的可怕境地。但是居然这般命硬,又自濒死状态挺了回来,自己还是落在俞汝成手里,再度面临那样局面也是迟早的事,活过来岂非还不如不活?不过这层担忧在养病的两个月中倒还能暂时放下,因为俞汝成到底被他吓得不轻,虽然基本上每日都来看望,却大部分时候只是沉默着在床边看他,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在林凤致虚弱得无法动弹时亲自拿药来喂。林凤致虽然觉得如果不能脱身还不如一死干净,但到底也不曾拒绝求生,服药治疗,都是默然顺从。他的失音一直没有康复,俞汝成也不说话,所以师生相对,只是一片沉默无声,每次这样的时候,连常常陪在旁边的孙万年也觉得颇是郁结。
但孙万年到底是个爽朗的性子,他来探望林凤致的时候,只要俞汝成不在,便尽量说些消遣的话来陪朋友解闷。林凤致养病的期间,外界自必早已天翻地覆,但孙万年每次只是叙旧,绝口不提己方与官军攻战情势如何。可是林凤致一到能够握笔,便写了一行字给他看:“昆明光复。”就是简单明了一句话,连个“否”字都未加,很明显确信无疑,不必询问。
孙万年看到愣了半晌,才笑道:“鸣岐,当真什么都瞒你不过!就在你昏迷未醒的那阵子,官军果真复又夺了昆明。据说还是那篡王亲自领的兵,连续攻了七日七夜才陷城,我方损折不轻——倒不料那篡王也是带兵的料子!”
林凤致心道多半又是袁百胜掠的阵,看来殷螭最后平安脱身,是同袁将军会合上了,倒不觉微微有一丝笑意,但孙万年下面的话登时教他又笑不出来:“那篡王夺了城后,满城大索,就是找你——大约以为你在昆明城罢——因为扰民过甚,城中降而复叛,将官军又赶出去一次,最终威武伯刘秉忠与篡王合兵一处,才再度攻陷城池,这两战之后,兵火漫天,一座锦绣城池,几乎变作灰烬堆,甚惨,甚惨!”
这一番话使林凤致黯然了很久,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孙万年说这番话时他才行过水蛭转血之术,正有些低烧,这一郁郁不乐,便更加显得心神恍惚,好不容易度过那段发热的时期,稍微振作的时候,却又被俞汝成又来了一番话,送入更苦闷抑郁的深渊。
这日已是林凤致被俘之后第二个月底,所住的营帐已经接连转移了三个地方,看来俞汝成的战事不妙,不得不经常更换藏身之地。他们行动甚是快速秘密,即使是病弱无力的林凤致,每次转移时也是被蒙了眼睛安置入车,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弄到了什么地方。便在第三次迁移后,住定不到五六日,俞汝成来看他的时候,终于打破沉默开了口,却只是取出一叠报单递过,说道:“子鸾,你不妨瞧一瞧。”
林凤致默默接过翻看,看到第一份就不觉一阵颤抖,失手掉落,原来那却是朝廷官方的一份塘报,专述军情的——上面赫然写着:“右路军统领上将军勇义侯高东华,南征失利,殁于王事,全军挂孝三日,举哀送丧。”
他惨然失色,抬头看着俞汝成,俞汝成笑了起来,道:“子鸾,这便是你的好主意罢?高东华也算一代儒将,年近六旬,殒于安南异域,当真是个好收场!”
林凤致喑哑失语,只能发着颤重新拿起那份塘报,可是上面仅有寥寥数语,并未多写——却也不用多写,将帅殒折,这一路大军失利到怎样的地步自然也是可以想见的。原来殷螭自以为妙策的袭取安南之计,到底归于败绩。
殷螭这个计划乃是军中绝密,并未与林凤致商量知会过一言半语,这时俞汝成却说出“便是你的好主意”这话来,林凤致也未露出反驳不服之色,只是默然攥紧塘报纸角。果然俞汝成接着便作了解释:“我在安南,这件事未必只有你知;篡王忌你,也不会将军情机密同你商量——可是你瞒不过我,子鸾,为何会派高东华出征,你可不是心里有数?你那大计,倒是成功得紧,可惜算计到如今,牵连不浅,你也说不得一个‘义所不为’!”
林凤致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将养得有了几分血色,听他这一指责,又不禁脸色惨白如死。俞汝成并不怜惜他这悲伤痛苦的情绪,冷笑道:“当初你拒绝同我联手,说得好不冠冕堂皇,倒似颇能做一番大事业——这便是你做出的大事?堂堂国朝大军,不告而伐,偷袭安南,这是不义;高东华世代镇守东南,文武双全,却被你们私心出调,远征瘴疠之国,最终魂断异域,不得安享天年,这是不仁;国朝大军发动,居然不能攻取弹丸之地撮尔小国,还损折上将,无功而返,徒然落得内外耻笑,这是不智!子鸾啊子鸾,你这点策略伎俩,还想同我交手?”
林凤致无法开口分辩偷袭安南并非自己的主意,兵败更与自己无尤,何况当初虽预先知晓其谋,但以殷螭对自己的防范态度,便是知道了也只能装不知道,想要劝阻也不可得,如何能担负这不仁不义不智的罪责?但高东华之事,却着实心下有所愧疚,若非与他走得近,也不会使殷螭产生猜忌防范,疑心自己想掌握兵权,所以才会将高东华调去远征。想到那位亲切爱才的老将军,禁不住眼中酸楚,又不想在俞汝成面前失态,只能咬牙强撑着。
但俞汝成如何放得过他,狠狠又在他心上刺了一道:“还有昆明——子鸾,昆明二陷二夺,生灵涂炭,这件事你也逃不了罪责罢!你当我不知道你想使计引我一决生死?你会步步盘算,我不会将计就计?你以为嘉平四年我输过你一阵,便想小觑了你的夫子?好笑!你的本事哪一样不是我教的,你除了会下作,拿不肯给我的身子,却去陪那篡王,还有什么能耐伤到我?”
他这最后一句话颇含羞辱之意,林凤致自行服药致哑,就是为了不同他说话,听了此话,却不由得只想开口分辩:“我委 身于他,别有所为,却是与你无关!”自己与殷螭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形,算计也罢纠缠也罢,的确与俞汝成没有多少干系,更匡论俞汝成所言,是为了故意伤他的心这才委 身别人——殷螭常常不满,说在林凤致与俞汝成的关系中自己就是局外人,其实,在林凤致与殷螭的关系中,俞汝成也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林凤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想申辩明白这一点,一时竟后悔起自己哑了。但是,实际上便是不哑,这句话说出来也没有太大意义,徒劳惹俞汝成又动怒发作而已。何况他说到情 爱之事时,便显得咬牙切齿,眼神中微微燃起危险的欲 念火苗,林凤致余悸尚存,不由得立即全身紧张起来,心内瑟缩,却不敢露出瑟缩之意——因为林凤致已经发现,自己神情如果显得柔弱胆怯,便是最容易激发俞汝成欲 火的时候。
但俞汝成只是神色阴郁的看着他,忽然伸手,却只抚了抚林凤致的头发,将一绺散发替他带到耳后去,说道:“这么怕我,何苦还要抗拒我?子鸾,你的胆量,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大——比你自以为的还要大。”
推书 20234-06-30 :莫爱----迷迭伯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