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有些好笑:简陋的小教堂里,一个黑人,一个黄种人,在用各自的语言毫无间断地说着殊途同归的话。
门外还有一个蹲在墓碑前发呆的李皑礼,嘴巴也同样地微微张合着。
时间总是在你察觉不到的时候就过去了,至多只会留下它的表现形式。比如,窗外的射进来的阳光又缓缓地移动了,这次晒到了SAM,也照到了包喜。外头的李皑礼终于是察觉到了时候不早了——因为遮挡着他的树荫消失了,阳光笔笔直地晒到了墓碑上,反射过来的光花了他的眼。
他站起身,敲了敲麻痹的双腿,推门走进了教堂。
包喜着急地向他跑来:“我想回去。”
李皑礼为他擦了擦脸上了灰尘:“我们这就回去。”
同事们大概已经开始找人了。
“不是,我说我想回国。”包喜说。
21 甘孜你救了我。
李皑礼以为他想家了,安抚道:“再去几个地方,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包喜猛摇头:“我现在就想回去了。”
最后,好说歹说才把他拉回了塞舌尔,然后迎来了同事的劈头训骂。之后为了避免他们再次不打招呼就跑掉,特地指派了几名长得强壮的男同事守在他们门口。
回来后,包喜变得若有所思,唯一的动作就是擦拭相机。
次日早晨,李皑礼在一次沉沉的睡眠中醒来后,发现隔壁间的包喜不见了。心想着也许他去吃早饭了,随之推开了房间的门,见到了两个睡死的同事。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再次回到包喜的房间打开了橱——他的行李消失得无影无踪;打他的手机,好听的女声说着“POWER OFF”。
他定下心来,回想了一下昨天包喜的反常,又打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帮我查一下这个卡号的记录……”
他报出的是李力行给他们全组的一张信用卡号,机票酒店就靠这张卡。
“谢谢。”
果不其然,包喜订了一张回国的机票,再过半个小时飞机就得起飞了。他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
“喂,侄子,你的小包已经逃回去了……”
李力行劲量把声音放平静说着“知道了”,记下了航班号后就挂上了电话。他脸上的表情暗潮汹涌,嘴唇微微抖动着。
他回来了,比自己预料地要早。究竟出国前那没有说的话是什么……说不期待那是假的。
李力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上去,旋转了一下座椅。最后他面对着窗户的方向神游起来,直到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煞是好看的表情,才慌慌张张埋进桌上的文件里。
桌上电话机的红灯亮了起来,是助理的那条线。
“李总,财务部的报告送来了。”
“拿进来吧。”
今天的助理没有带前卫的假发——因为她新理了一个光头。轻快地踩着近10CM的高跟鞋走进了李力行的办公室,却只见到了他的背影,她有些奇怪地放下了文件就鞠躬退出了。
李力行怎能让人看到他脸红的模样?他想着,摸上自己滚烫的脸。
包喜在飞机上昏睡了几个小时后被一次不小的气流给惊醒。他的心脏噗噗跳到喉咙口,耳边也有几位女乘客的叫嚷声,他失态地抱起了头,等待着气流过去。
飞机慢慢恢复了平稳,包喜把在摇晃中掉到地上的杂志给拣了起来,抬起头的时候看到隔着走廊的一位银发老太太温柔地对着他笑。
“你好。”包喜点了点头,勉强地笑着,晕机让他很不好受。
“果然是中国人啊。”老太太有些惊喜。
国际航班上的肤色可算是五颜六色,就是亚洲面孔也不一定就是中国人。
包喜突然觉得他的头痛好了一些,有些放响了声音抱怨到:“刚才的气流真是吓人啊。”
老太太又笑了:“还好吧,其实挺常见的。”
年纪一大把却遇事不慌的她让包喜瞬间红了脸,他尴尬地笑着,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椅子的手把。
“好像挺着急?”老太太问。
“恩,我要回去表白。”包喜心直口快的就说了出来。
“现在这么急,为什么当初不早说?”
空姐走了过来,为刚刚的气流作着道歉,然后体贴地送上饮料。包喜要了一杯可乐,老太太要了一杯白水。
“因为忘了……”包喜又飞红了脸。
“忘了?时间一长,连可乐都没气咯,”老太太喝了一口水,故意吓唬他,“就怕没拿稳,连没气的可乐都喝不上了。”
“我……”包喜憋了一口气,接不上老太太的话,心里却莫名的扑通扑通乱跳——他有些怕。
老太太看着面色泛青的包喜,抱歉地笑笑:“别放心上,要没了就花钱再买。”
本来打算要去接包喜的李力行被突然到来的公事绊住了,等到解决后已经晚了俩个多小时。他发了个短信问张裴包喜有没有回来,张裴回消息说他连包喜要回来的事都不知道。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他在确认了飞机安全到达后终于没有忍住,拨通了包喜的电话——可笑的彩铃也能让他的手激动地不停颤抖。
电话通了,那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和嘈杂的音乐,他说:“喂?”
李力行快速跳动的心脏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立马平静了下来,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开口:“你好,请问包喜在吗?”
男声里带了一些戏谑:“谁是包喜?”
“就是这个手机的主人。”李力行暗道有麻烦。
“哦……”电话那头的人拖了一个长音,“XX路XX号,君X大酒店,你来吧。”
包喜迫不及待地下了飞机,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
打开后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包喜,我今天结婚,你来吧。”
他在机场傻站了许久,因为那条消息来自阿干。
拖着行李来到了酒店,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后开始喝起了闷酒。
整个大厅被布置成了藏风——因为新郎新娘都是西藏人,鲜艳的颜色,强烈的视觉对比和一般的婚礼非常不同。来来往往的客人大多也穿着藏族的礼服,顶着华丽的头式。
酒席中汉族人不多,只有包喜和他同桌的几位。
他几杯下肚后,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子靠了过来,邪笑着给他灌酒:“你是新郎那边的?”
包喜已经有些晕了:“我是新郎的初中同学。”
“真巧,我是他大学同学。”这个男人穿着高级的西装,可是脸上却是那样的轻浮,很不协调。
包喜的脑子昏昏涨涨,又喝了一杯酒后说:“我……喜欢他……”
西装男还是笑着:“这真巧啊……”
后面的话包喜就没有听到了,因为他醉倒了去。唯一记得的是,他好像听到了手机的铃声。
李力行赶到了酒店,看到大厅里的一张新人海报,心里明白了几分?——这是包喜口中的那个阿干的婚礼。
海报上的粗犷男子穿着藏服,皮肤黝黑,头发有些天然卷。他腼腆地笑着,正下方写着:甘孜尼玛。
李力行走进大堂,见到了一个藏味婚礼——周围的人说着藏话,穿藏服,女人走过他身边时,头上的饰品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扫了一眼,他很容易就发现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
那个男子尖脸薄唇,手撑着下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凡之气。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从李力行一踏进这个会场之后就注视着他了。
当然,李力行也注意到了他身边那个趴着睡觉的包喜——他乱糟糟的头发实在是一个显眼的标识。
李力行劲量掩饰着自己苦笑的表情走向他们,接过包喜。
西装男诡异地笑着,对他说:“醉成这样就别回去了,我跟这里老板认识,给他开了个房间,先睡一觉吧。”
22转折啊,这个是转折!
他其实可以把包喜送回家的,可私心作怪,听从了西装男的建议,把包喜带到了楼上的房间里。
把包喜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后,李力行靠近他,突然脑袋一热,为他解开了上衣。他有些凉的手指划过包喜温热的肌肤,引得包喜不舒适地扭动着身体,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李力行吓了一跳,收回了不安分的手指,确定了包喜的确是睡着了,才又把手指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故意捉弄他。
他肚子上的皮肤手感很好,细细滑滑,手指一掠过,肚皮上会有起伏的反应。李力行想,再上面的手感是如何?想着想着,手慢慢爬到了上面的两点。
李力行本来只是想恶作剧,可手指碰到了乳 尖的触感后一股电流传遍了浑身。他咬着下唇收回把手收回了一些,不一会又迷恋地爬了上去。
此时的包喜平稳的呼吸着,不再扭动,大概是因为李力行的手已经被捂热了吧,只是不时地会呻 吟两声。
李力行见到他这样享受的模样有些来气,狠心得捏了他的乳 头一下,痛得包喜瞬间张开了眼。李力行一个激灵,迅速收回了手。
包喜的眼睛无神地转了转,手很自然得勾到了李力行的脖子上,往下一拉,嘴巴贴上了他的下巴,啃咬起来。
李力行却推开了他,还没来得及问他“干什么”的时候,嘴巴又被包喜堵上,用他的嘴,单纯的碾着。
李力行的嘴巴被他一个撞击,好像是出了血,腥腥咸咸的。他成功地挡住了想要驱入的舌头,反侵入。
就在两人吻得激烈的时候,理性回到了李力行的脑子里,他再次狠下心来推开了陶醉的包喜。
包喜的嘴巴被吻得红红肿肿,在李力行摸清情况之前就露出了像小狗一样的眼神:“……喜欢你……我喜欢你……”
理性是什么,几钱一斤?
李力行把他拉了回来,更猛烈地吻着。时机成熟后,朝他的脖子攻去。
空出嘴的包喜像念咒语一样的反复念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当李力行去脱他衣服的时候,包喜哭了。
“别结婚好么,我喜欢你啊……”
一切的欲望付之东流。
短短几个字,如倾盆大雨一般倒在了李力行的脑袋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
他笑了,终于笑了。还以为自己守的云开见月明了,结果还不都是一样。李力行啊李力行,你怎么可以像个姑娘家一样幻想了那么多年?他猛笑了起来,肩膀也不停地抖动着。
失去怀抱的包喜抱起了被子,不停磨蹭,又睡了过去。
事情本来就应该结束的,你又何必要坚持到现在?他嘲笑完自己的意淫后他开始鄙视起自己的无功之劳。
就这样吧,包喜。
他穿好了衣服,走到床边,大概是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包喜——这家伙都开始留口水了呐。
你这样就好。
披上西装后,他轻声地关上了房门。
走之前路过大厅的时候,本来热闹而嘈杂的氛围完全变了,变得乱哄哄的,还夹杂了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哭泣声。
藏族传统?他耸肩,走进了车,余光扫到了另一辆车上的驾驶者是之前的西装男,路灯照亮了他得意的脸。副驾驶上还坐了一个人,没有亮光,看不清。
翌日,包喜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好不容易回想起昨天是来喝喜酒的,被灌醉后的记忆就像是消失了。
头痛加上浑身肌肉酸痛,包喜吃力地坐了起来,支撑床的手碰到了一块硬邦邦的布料。
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做梦了,梦到和李力行做 爱了……高 潮之后场景却变成了当年的树荫下,对他说着:“我要结婚了。”
包喜脸红地摸了摸挂着泪痕的眼角。
对了,今天一定要去表白。
是的,他喜欢李力行。
去飞机场的路上,他熟悉的感觉令他回想起当年那一个话唠一个闷蛋的组合。不知不觉,话唠在重要关头,总期盼着闷蛋出现。话唠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闷蛋有了奇怪的感觉——他会开始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比如偷拍闷蛋。就当他试图着要表白的时候,闷蛋却对他说:“你别再喜欢那个男同学了,很奇怪。”话唠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躲了两年,直到闷蛋再出现。
只可惜后来话唠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要躲的原因,只记得要躲好。对了,其实话唠离开闷蛋后开始有了一个习惯,就是只打消息不发送——没有了闷蛋,他只好在手机里假想了一个闷蛋。
再后来,话唠终于想起来了,只是还有些顾虑,所以他给了自己一个期限等到从国外回来后再给闷蛋表白。到了外国,话唠见到了两个悔不当初的男人,突然怯了——时间不等人,别以为错过了还会有时间机器来送你回去。
飞机上莫名搭话的老太太也吓了话唠一大跳,心中哭着喊着为什么飞机飞得那么慢。
天公不作美,刚下机初中好友就给了条消息,话唠又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饭店,用酒精麻痹自己。
……
现在,话唠回顾够了,穿戴整洁准备去表白了。
23 电话本上找不到的话就到脑子里找
怀揣着激动无比的心情的包喜尚存着一丝理性——他还知道要先把行李弄回家。包爸包妈要到几天后才完成他们的西欧之旅,所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嘎吱地打开家门,一股长时间未通风的潮味闯进他的鼻孔。放下包裹后,他就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驱散房间里的异味。
吹着外头吹进来的凉风,包喜像一个离家多年的诗人一样感慨万千,道:回家,真好!
被冷风刮地打了个冷颤,他才想起来得去表白外加销假,于是他拿上了相机出了门。
到了公司,没有碰上熟脸,连钟官张裴也没见着。匆匆去小领导那交代好,包喜做了一个深呼吸,来到电梯口等起电梯。
他的心噗噗乱跳,只好用手按着抑制一下过快的频率。
他已经考虑过了很多种法案,有刀枪直入,旁敲侧击,还有持久战,闪电战。当然,他也考虑了几个结果:接受,回绝和待定。
接受和待定固然好,就算回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表白——已经有好多时候没有什么事可以给他这样强烈的执行欲了。
表白,他要表白!
现在的他恨不得跑到一楼大厅去吼个几声平复一下心情。
每次包喜到了顶楼的心情总是不同,就好像李力行助理的发型一样。他走了上去,问光头女助理:“请问李总在吗?”
女助理顶着她反光的脑袋,整忙着处理手上的事,头也没有抬起,回答:“李总出国开会。”
包喜接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女助理一边拨号码一边说:“不知道,老板爱开到几时开到几时……喂,请问是升居家业的张总吗?我是……”
听到了助理的回答,包喜失望地走开,手插口袋在电梯口踱来踱去。他没有听到女助理的抱怨:“搞什么哟,老板没事换什么手机号码……”
回到十一层,这次总算见着了一个熟脸,钟官——他今天穿得特别多,厚厚的几层衣服外,还在脖子上绕了一条笨重的围巾。
包喜看他这憔悴的模样,关心地问:“钟哥,你怎么了?”
钟官擤了一个鼻涕:“小包啊,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哥就感冒了。”
总觉得就是少了些什么的包喜,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少了什么,直到他看到钟官孤独去倒茶的背影,才明白——少了的是张裴啊,那个一定会说“感觉好了吧活该了吧,谁让你在春天不捂捂的”的张裴。
不过包喜还是忘了要去问钟官,因为他已经投入到了修片的工作中。从非洲回来的举动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同去的同事们,特别是邀请自己的李皑礼,所以他想先做点什么来补偿。
非洲的确美得令人窒息,光从照片上看就完全说明了这一点。每翻一张照片,对他来说,就是一次故地重游。在几次挣扎之中,他选出了十张最喜欢的,想等到小队回来后与他们讨论——其中,他最最喜欢的是黑人神父在教堂里做祷告的那张。
修片?完全不用。
伸了个懒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包喜在离开之前又偷偷摸摸去了顶楼溜达了一回,并确认了李力行的确不在。失落是有一点儿,他踢了踢电梯的墙壁决定明天再来。
回到家,包喜煮了一碗泡面,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神秘文件夹里李力行的照片,傻笑到深夜才睡觉。
所以,次日的十一层,多了两双黑眼圈——包喜和钟官。不过,与包喜那种像是小学生要去春游的失眠不同,钟官的印堂散发着一股黑气。